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嫌疑
張揚將她臉上的氧氣面罩扯掉,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脈搏,確信蘇菲的生命體征平穩方才放下心來,她現在昏迷想來應該是被注射了催眠劑之類的藥物。
張揚並沒有強行喚醒她,取出刀子,切斷了綁住她手腳的繩索,抱起蘇菲正準備離開這裡,忽然聽到頭頂傳來車輪碾過的聲音,接著是一陣急促的剎車聲。
嘈雜的腳步聲接連在頭頂響起,張大官人馬上意識到有人來了,而且成群結隊,根據腳步聲判斷,至少要在十人以上。從外面張大官人忽然意識到,這群人出現時機有些不巧,他不敢貿然現身,大聲道:「我找到蘇菲了!」他之所以這樣喊,一來是告訴上面的人自己的位置,還有一個原因,張大官人是在通過這種方式表明自己的清白。雖然他是專程前來營救蘇菲,可現在誰能給他證明?張大官人必須先明示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張揚背著蘇菲剛剛出現在橋面上,就被十多名荷槍實彈的警察團團圍住,幾乎就在同時,文浩南和李偉驅車趕到。
張揚將蘇菲交給了文浩南,文浩南將蘇菲橫抱在懷中,大聲道:「馬上叫救護車!」
張揚道:「她沒事,應該是被人注射了催眠劑,休息一段時間就會醒來。」
文浩南冷冷掃視了張揚一眼,他沒有詢問張揚因何會出現在這裡,接過蘇菲快步走向吉普車。
李偉有些同情的望著張揚,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他也沒說話,緊跟文浩南離去。
張大官人被晾在那裡,心中頗不是滋味,他環視四周,那十幾名警察仍然用槍口指著自己,張揚怒道:「你們幹什麼?我是來救人的,都他媽用槍口對著我幹什麼?」
為首的那名警察道:「你必須跟我們回去調查。」
文浩南和李偉已經駕車離去,顯然沒有幫助張揚解釋的打算,張大官人真是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跑來救人,居然被人當成了嫌犯,如果他想走,就算在這十幾個人的槍口下,他一樣可以從容逃走,但是他顯然沒那種必要,身正不怕影子斜,誰也不能把自己沒做過的事情硬扣在他的頭上。
李偉開車的時候悄悄從後視鏡看了看後方的文浩南,蘇菲在他的懷中睡得很熟,文浩南輕輕撫摸著她金色的秀髮。
李偉道:「張揚應該是過來救人的。」
文浩南低聲道:「我知道!」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你是不是感到奇怪,我剛才為什麼不替他說話?」
李偉沒說話,他剛才也沒有為張揚說話,原因很簡單,在感情上他首先要站在文家的立場上。文浩南沒開口,如果自己出面,那麼肯定會讓文浩南心中不快。
文浩南道:「他既然能夠找到這裡,就證明他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告訴我,他想逞英雄,想獨自一人把蘇菲救出來,再次充當我們文家的恩人,讓我不得不承受他的恩惠,呵呵,只可惜,我不需要,無論有沒有他的出現,我一樣可以救回蘇菲,他不是什麼救世主!」
李偉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
文浩南道:「這個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我對他的事情不感興趣,他想做什麼,去向警察解釋吧。」
張大官人被帶到了富山分局,負責這次行動的大隊長任正浩對他進行了訊問,在證實了張揚的身份之後,任正浩的表情稍稍緩和下來,他讓手下人給張揚倒了一杯茶:「張書記,我們讓你過來主要是有些事情搞不明白。」
張大官人也表現的頗為合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你只管問,我一定盡力配合。」這不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是張揚的確沒有和警方鬧翻的必要,今晚的事情的確對他有些不利,張大官人這會兒都在默默地梳理頭緒。
任正浩道:「你是怎麼得知蘇菲就被藏在拱橋的涵洞裡?又是怎樣搶在警方找到她之前先找到了她?」
張大官人解釋不清楚,他總不能告訴這幫警察,他是通過竊聽文浩南和潘強的對話,才分析出潘強可能吧蘇菲藏在了哪裡。文浩南一言不發的離去,等於將難題都扔給了自己,如果張揚照實說,等於承認他竊聽了文浩南的電話,可是如果他不說實話,他又解釋不清楚自己因何會出現在現場,張大官人一時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想了想方才道:「我收到消息,潘強在這附近出現,所以我就過來尋找。「「誰告訴你的消息?誰能幫你證明?」
張揚道:「京城私家偵探很多,只要給錢很多事都可以辦成。」
任正浩道:「張書記,你這樣的回答很難讓別人滿意,我希望你能認真回答我的問題,這對你自己有好處。」
張揚笑道:「你不會懷疑我和這起劫持案有關係吧?」
任正浩道:「我在嘗試搞清事情的真相,在真相明瞭之前,我有權懷疑一切。」
張揚道:「你們沒有看到涵洞裡的氧氣袋?如果我再晚到達那裡一會兒,她就可能窒息死去,你們雖然到達了橋面上,可是從橋面到涵洞,等你們發現她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我是去救人的,這一點並沒有什麼好懷疑的。」
「據我說知,蘇菲就是在你們濱海保稅區展會現場被劫持的。」
張揚道:「這證明不了什麼,任隊長,我很欣賞你一絲不苟的辦案精神,但是,我和這件劫案沒有任何關係,你把文浩南叫來,我向他當面解釋。」
任正浩整理了一下文件:「張書記,有件事我必須要向你說明,在這件事明朗之前,我們準備暫時留你在這裡做客,隨時配合我們的調查。」
張揚道:「你準備扣留我?」
任正浩笑了笑道:「如果你這麼認為,我也不反對。」
張揚道:「這樣吧,我把聯繫方式留給你們,如果你們需要瞭解情況的時候可以隨時找我。」
任正浩搖了搖頭道:「張書記,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聯繫方式,我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
張大官人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道:「好,好啊!我不會讓你們難做的,我只有一個要求,給我一個相對安靜的房間,我有些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任正浩的態度還算客氣:「好,我讓他們準備一間最好的房間給你。」
所謂最好的房間,無非是不到十平方的一間小黑屋,只有一個氣窗,還裝滿了鐵窗欞,房間內有一張草綠色的行軍床,張大官人好歹是國家幹部,警方並沒為難他,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
張大官人如果想走,房門和窗欞是攔不住他的,不過這會兒他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外面又在下雨了,既來之則安之,好好休息一會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明天的事兒明天再說。
張大官人一直睡到清晨九點,任正浩過來開門,告訴他有人過來探望他,張大官人打了個哈欠,走出門外,看到喬夢媛就站在那兒。
張揚笑道:「你怎麼來了?」
喬夢媛道:「還好意思說,昨天我找了你一晚上,最後才知道你被警察給抓起來了。」
張揚哈哈笑了起來:「我又不是罪犯,他們抓我幹什麼?任隊長好心留我在這裡睡覺,這一覺睡得蠻香的,就是床小了點。」
喬夢媛有些不滿地瞪了任正浩一眼:「任隊長,張書記犯了什麼罪啊?你們警察也不能隨便扣人啊?」
任正浩道:「喬小姐,我們只是執行命令,調查情況,我們也沒說張書記犯罪啊!如果張書記能夠把昨天的事情說清楚,我們早就讓他走了,可是張書記什麼都不願意說,我們只好……」
喬夢媛道:「現在查清楚了沒有?他能走了嗎?」
任正浩道:「事情正在調查中,我看張書記還得在這裡多呆一些時間。」他的態度始終很客氣。
喬夢媛一聽就火了:「任隊長,我們國家是講究法律的,僅憑著你的一句話不可以隨便扣留一個國家幹部,張書記昨天是去救人,這一點我可以給他證明,你們懷疑什麼?要不要把我也當成同案犯一起扣留起來?」
任正浩有些尷尬道:「喬小姐,你不要誤會,我們並不是專門針對張書記,而是我們的工作程序從來都是這樣,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
喬夢媛道:「我現在就要帶他離開,出了任何問題我來負責。」
任正浩道:「喬小姐,希望你不要為難我。」
顧養養二十分鐘後方才回到客廳內,她精心裝扮過,身穿頗具民族風的寶藍色旗袍,黑色秀髮在頭頂挽起一個荷花般的髮髻,膚色嬌艷勝雪,向張揚婷婷裊裊走了過來,當真如同風中擺柳一般婀娜多姿,望著顧養養玲瓏有致的嬌軀,張大官人也不得不承認,小丫頭漸漸長大了,再不是過去那個坐在輪椅上的青澀女孩。
顧養養來到他的面前,俏臉上飛起兩片紅霞,小聲道:「跟你一起去朋友那裡,總不能失了你的面子,所以我挑來選去才定下穿這身衣服。」
張揚笑道:「很美,只怕今晚那些書畫大家們的眼睛都要被你亮瞎了。」
顧養養輕聲道:「我打扮也不是為了他們。」
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卻充分體現了養養這女孩的聰穎之處,女為悅己者容,對顧養養來說悅己者就是張揚無疑。
張大官人對這位溫柔可人的小姨子也是頗為憐愛,看到時間差不多了,顧養養鎖上房門,和張揚一起向隨園走去。
隨園是畫家村的一顆明珠,這兒曾經是清末某位富商買給歌記的宅子,據傳那位富商家有悍婦,貪戀這歌記的美色,卻又不敢將她納入家門,只能偷偷在這裡蓋了一座宅院,把歌記偷偷安置在這裡,那位歌記從了他之後倒也溫柔嫻淑,恪守婦道,富商也過了幾年逍遙曰子,可後來不知這件事怎麼被他老婆知道了,大發雌威,趁著富商出遠門的機會,將歌記杖斃,屍體投入井中。富商回來後傷痛欲絕,悲憤之下竟然拔刀殺死了他老婆。負責案子的官員本就覬覦他的財富,所以趁機將富商抓捕,那富商家人到處打點,只可惜沒等他出來,就死在獄中了。
後來這座宅子被那負責案子的官員霸去,沒過多久,官員貪贓案發,就在這隨園之中畏罪自殺,這座宅院也被人視為不祥之地,荒廢了一段時間,有人買下重新修葺一新,可那人剛剛入住,當晚就暴斃而亡,自此就沒人願意再往這裡居住。
直到七十年代初,一幫熱血方剛的年輕人對這座園子進行了拆除,所謂什麼破四舊,可在拆除第一間房的時候,房屋忽然就塌了,砸死了三名紅衛兵,此時隨園過去的故事才有被人翻起,結果越穿越邪乎,誰也不敢到這裡來破四舊了。這也是隨園能夠經歷十年浩劫而得以保存原貌的主要原因。
八十年代初一位香港商人將這裡買下,不過一直都是房門深鎖,都知道隨園裡面很美,可是這裡並不公開向外開放,後來這一帶變成了畫家村,有人慕隨園的美名,三名學生從牆頭翻入隨園寫生,又不明不白又淹死了一個,自此以後隨園的凶名越傳越盛。
三年前那位買下隨園的香港人開始對隨園進行全面修葺,據說開工當曰還專門從香港請了一位風水大師,殺豬宰羊,鬧騰了一天方才平靜下來,不過說來奇怪,從那時候開始,隨園就再也沒有出過人命。
張大官人是個無神論者,不過他對顧養養所說的這段故事卻是非常感興趣。
顧養養道:「我聽人說,隨園本是凶宅,想逢凶化吉,不僅僅要找風水先生來破,還要找一個能鎮得住煞氣的主人。」
張揚笑道:「如此說來,我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顧養養格格笑道:「我和你的看法相同。」
兩人談笑間已經來到隨園的大門前,卻見袁芬奇在門前等待,看到張揚和顧養養到來,袁芬奇快步走下,向張揚伸出手去:「張書記,你來了!」
張揚笑著跟他握了握手道:「你還是叫我名字聽起來更舒服一些。」
袁芬奇道:「剛才我給我表姐打了電話,她在我面前把你狠誇了一通,多謝張書記對我表姐的關照。」
張大官人心中暗道,自己對海心那可不是一般的關照,都關照到床上去了。他笑道:「袁大師,都說你還是叫我名字了,你是藝術家,別學社會上庸俗的那一套。」
袁芬奇道:「我可以不叫你張書記,但是你們也不能叫我袁大師。」
幾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袁芬奇陪著他們走入隨園,常海心雖然在畫家村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是進入隨園還是第一次。走入大門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面照壁,照壁是新近才修建的,上面嵌有乾坤八卦的浮雕。
袁芬奇道:「上面的八卦圖形是根據香港風水大師李翹柏的建議所制,意在逢凶化吉。」
繞過照壁,來到隨園的前花園,花園雖然不大,但佈置得非常精巧,最吸引人目光的要數花園中心的一塊奇石。奇石嶙峋多孔,上面用大紅綢緞纏繞。
顧養養道:「我聽說隨緣內收藏著一塊當年乾隆爺賞賜給和珅的奇石,就是這一塊嗎?」
袁芬奇笑道:「這塊石頭叫地生石,跟乾隆爺無關,乃是先有這塊石頭,然後才有的隨園,也就是說這塊石頭從建園子的時候就有了,李翹柏先生來到這裡看完風水之後,發現此宅之所以凶相畢露,全都是因為這塊石頭的緣故,地生石,地生死,所以他建議將這塊石頭給毀去,可此間的主人卻特別喜歡這塊石頭,於是李翹柏先生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用紅綾將這塊石頭全部纏住,將它外露得凶氣鎮住。」
張揚道:「風水之說毫無可信之處。」
走過前院,來到中庭,院落的四周迴廊之上都已經亮起紅燈,隨園內的建築已經有了百餘年的歷史,古色古香,巧奪天工。
顧養養欣賞著這裡的雕樑畫棟,不由得感歎前人的神奇。
前方幾個人正聚在那裡談天說地,袁芬奇跟他們打了一個招呼,張揚此時方才想起詢問:「芬奇,這裡的主人是誰?」
袁芬奇道:「就是那位安先生咯!」
張大官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卻見一位頭髮全白的中年男子正微笑向他走了過來,卻是安老的四子安德淵。張揚對安德淵並不陌生,從安語晨方面來說,安德淵實際上也是他的四叔,他知道安德淵是台灣信義社的老大,想不到居然在京城買下了隨園。想起剛才袁芬奇的話,這座凶宅必須要找一個凶人來鎮住,安德淵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在港台一帶凶名很盛,他和這隨園或許真是絕配。
安德淵笑道:「張先生,真想不到袁先生所說的朋友就是你啊!」
張揚笑著和安德淵握了握手:「安先生什麼時候將生意轉向內地了?」
安德淵道:「無關生意,只是旅遊的時候恰巧來到這裡,喜歡這裡的景致,於是我就將隨園買下,作為將來頤養天年的場所。」
張揚笑道:「安先生是南方人,能習慣北方的生活嗎?」
安德淵道:「什麼環境我都能適應。」
他將張揚和顧養養請入大廳內,晚宴是自助餐的形式,安德淵準備得相當充分,菜式花樣很多,受邀的賓客大都是書畫界的人士,張揚認識安德淵這麼久,還不知道他居然還是個藝術愛好者。
袁芬奇端著紅酒和張揚碰了碰,望著遠處正在迎接客人的安德淵道:「安先生的國畫不錯。」
張揚道:「我認識他有不少年了,還不知道他會畫畫呢!」在他的印象中,安德淵是一個冷血無情的黑道巨擘,他那雙手握刀握槍都沒什麼問題,握筆?還真難想像。
這會兒功夫又有熟人到來,漢鼎集團的總裁謝坤舉攜妻子趙柔婷也來了,他們和安德淵認識的時間不長,只是今年才有合作,趙柔婷先看到了張揚,不由得一怔,這京城也不是很大,走哪兒都能遇到熟人,正應了一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趙柔婷小聲提醒了丈夫一句,謝坤舉向張揚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滿了冷意。
張大官人才懶得搭理他,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老子只當你是空氣。
顧養養輕聲笑道:「看他的樣子,好像要把你吃了。」
張大官人笑道:「想吃我?只怕要把他給噎死。」
顧養養笑得越發開心。
晚宴並非是主題,主題是筆會,院子裡擺了四張書案,四位當代名家率先下場,揮毫潑墨,各自精彩。張揚和顧養養來到袁芬奇身邊,看到袁芬奇畫了一幅山鬼,張大官人對他的畫早就不陌生了,不過袁芬奇現在的畫比起過去更加的抽像,與其說是畫面,還不如說是兩個象形文字的組合,用墨也不講究任何的變化,已經偏離了中國畫的味道,或許這就是他追求的大道至簡,大巧若拙的境界。
如果換在過去,袁芬奇的這種畫法肯定無人喝彩,甚至會招來恥笑,不過自從他去曰本參賽獲獎,他的名氣也不斷得到了提升。
還沒有畫完,已經有幾個人在一旁吹捧讚歎了。
張大官人卻感覺袁芬奇的畫技不進反退,他雖然不搞藝術,可知道這一行一旦沾染了太多的世俗氣,肯定會走下坡路,試想,在這樣的環境中,根本做不到平心靜氣,又怎麼可能出來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