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人心思變

    他轉向宣傳部長黃步成道:「步成同志,宣傳工作是重中之重,在目前的狀況下,老百姓的內心多數都惶恐不安,我們一定要將黨的政策及時傳達到他們那裡,要讓老百姓對我們的政府有信心,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燃起對生活的希望,才能重新點燃工作的動力。」
    黃步成點了點頭,很認真地在小本子上記錄著。
    宮還山又道:「大災之後往往會有大疫,這一點上必須要有加強,許坤同志著重抓這一點。」
    副市長許坤一直負責文教衛生,這是他的本職工作,許坤點了點頭。
    宮還山道:「還有,要在全市範圍內考察各中小學的安全狀況,在確保教學設施沒有隱患的前提下,盡快安排學生復課。」
    許坤道:「這方面的工作已經在做。」
    宮還山點了點頭,目光轉向趙國強道:「災後的治安問題是個難點,國強同志一定要加強這方面的工作,全體公安幹警在忙於救災搶險的同時還要負責治安工作,辛苦了。」
    趙國強道:「宮市長放心,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宮還山留意到他還是稱呼自己為宮市長而不是宮書記,事實上宮還山的內心並不介意,人生很多的轉折都發生在突然之間,他也是突然之間就看破了名利,如果項誠還活著,他會安心當自己的北港市長,如果龔奇偉仍然活著,他絕不會去興起競爭的念頭,這樣的轉變別人是不會瞭解的,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宮還山的目光最後落在張揚的身上:「張揚同志,濱海是北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對濱海而言,保稅區又成為重災區,剛剛建設起來的基礎設施遭到了嚴重破壞,各方投資商都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失,所以你在抓好救災工作的同時,還要和投資商做好溝通工作,爭取獲得他們的理解,讓他們相信,我們的政府是一個負責任的政府,是有能力保障他們的利益的。」
    張揚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的腦子到現在都很亂。
    宮還山說完之後,環視眾人道:「大家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
    現場一片沉默。
    宮還山又道:「有什麼想法儘管暢所欲言,不要有什麼顧忌。」
    仍然沒有人說話,宮還山點了點頭道:「那好,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散會!」
    會議結束之後,趙國強和張揚一起來到新港,兩人將車停在碼頭,站在陽光裡,望著前方已經恢復平靜的大海,趙國強瞇起雙目,指了指右前方:「項誠的屍體就是在那裡被發現的。」
    張揚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幾步,低聲道:「自殺?」
    趙國強道:「根據推斷應該是這樣,不過還缺乏有力的佐證!」
    張揚道:「他設下圈套陷害了龔副書記。」
    趙國強道:「能談談發生過的事情嗎?」
    張揚道:「我和龔書記一樣,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我們之間的關係並非是別人看到的那樣。」
    趙國強道:「我早就猜到了,你們在南錫的時候合作愉快,而且你還救過龔書記的女兒,以你們當初良好的關係,絕不會在短期內惡化到這種地步。」
    張揚歎了一口氣,趙國強既然能夠看出來,證明肯定有其他人看出了各種的關竅。
    趙國強道:「現在所有的矛頭和疑點斗都指向項誠。」
    「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人指使。」
    趙國強道:「就算有人指使,知道這個人真實身份的也不多,項誠一死,很多線索就此中斷了。」
    張揚道:「我不會讓這個人逍遙法外。」
    趙國強道:「你知道這個人是誰?」
    張揚搖了搖頭:「沒證據的事情,我不能亂說。」
    趙國強歎了口氣道:「其實龔書記並不是白白犧牲,這件事之後,那個幕後黑手或許會放棄在北港的利益。」
    張揚道:「我不會放棄!」
    趙國強望著張揚的雙目,主動向他伸出手去,兩人沒有說話,彼此的手握在一起,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心跡。
    當天下午龔奇偉的遺孀楊寧帶著女兒龔雅馨一道前來北港,母女兩人表現出超出常人的堅強,眼睛紅紅的卻沒有流一滴眼淚。
    張揚望著楊寧,抿起嘴唇,充滿傷感道:「嫂子,對不起!」
    楊寧輕聲道:「他自己的選擇,不怪任何人!你不用向我道歉。」
    母女兩人的堅強在見到龔奇偉遺容的一刻終於土崩瓦解,楊寧淚如雨下,龔雅馨哭得暈厥過去,目睹眼前的場面,負責陪同的張揚和趙國強眼圈都紅了,好不容易才勸兩人回到休息室。
    楊寧平復了一下情緒,接過張揚遞給她的一杯茶,輕聲道:「張揚,之前外界傳言很多,說你和奇偉發生了矛盾,可我知道不是這樣。」
    張揚道:「嫂子,龔書記永遠是我最尊敬的大哥和朋友。」
    楊寧道:「我問過奇偉,他說過,你是他的好兄弟,我知道你們一定都在為了北港的未來而努力,奇偉沒有福分,沒能堅持走到最後,我知道他心中的願望,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無法代他完成,這件事只有靠你了……」
    張揚用力點頭道:「嫂子,您放心,龔書記的事情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龔雅馨含淚道:「張叔叔,我爸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張揚搖了搖頭,之前他們和楊寧已經有過溝通,在龔奇偉的真正死因上要瞞著龔雅馨,這也是為了保護這個孩子,避免她稚嫩的心靈受到傷害,張揚道:「你爸是個英雄,他是為了指揮抗災搶險而因公殉職,組織上已經決定追認龔書記烈士的稱號。」
    楊寧卻道:「幫我謝謝組織和各位領導,這個稱號,我們不想要,奇偉活著的時候,從未參加過哪怕一次的先進評選,死後我們也不想要這個榮譽稱號。」
    趙國強忍不住道:「嫂子,這是龔書記應得的,也是組織上對他功績的認同和肯定。」
    楊寧道:「奇偉在工作上雷厲風行,但是他在骨子裡是個安靜的人,只要他有時間,總會選擇呆在家裡,下下廚房,洗洗衣服,他說過,有一天退休了,就老老實實在家裡當個家庭婦男,享受平平淡淡的生活……」楊寧掩住嘴唇,抑制住又想流淚的衝動:「他離開了我們,我想讓他安安靜靜的走,我們不要什麼榮譽,也不要什麼報道,因為再大的榮譽也換不回奇偉的生命,我們不想博宣傳,也不要任何隆重的追悼儀式,他當初靜靜地來北港,現在讓我們靜靜地帶他走,作為家人,我們只想靜靜地緬懷他,我們不需要其他任何的東西,你們明白嗎?」
    一旁龔雅馨已經泣不成聲。
    趙國強和張揚全都為之動容,張揚點了點頭道:「嫂子,我答應你!」
    沒有花圈,沒有追悼會,沒有報章的大幅報道,楊寧母女倆帶著龔奇偉的骨灰悄然離開了北港,載著她們的車輛離開北港的時候,有十多輛汽車默默跟在後方,一直跟到了高速的出口,宮還山、趙國強、張揚這些北港市的常委和主要領導全都下車,然後他們排成長列,向著前方離去的車輛深深鞠躬。
    龔奇偉在北港的時間並不長,他的離去在某種意義上甚至比不上項誠離去給予北港市民的震動,也只有少數人才知道他殉職的真相,但是他的風骨和人品仍然獲得了北港領導層的敬仰。
    司機放緩了車速,楊寧從反光鏡中看到了後面的場景,她沒有流淚,只是默默抱緊了骨灰盒,輕聲道:「奇偉,咱們回家吧……」
    海嘯雖然過去,可是北港震動仍未平息。
    元和集團正式向濱海市政府提出撤資,並針對這次海嘯的損失要求索賠。
    張揚剛剛回到行政中心,就聽說了這個消息,目前元和集團的代表元和秋直正在招商辦和喬夢媛交涉。
    張揚走到招商辦主任辦公室門外,就聽到喬夢媛義正言辭的聲音:「元和先生,請問您這次是代表元和集團而來還是代表你個人而來?元和集團的法人代表是元和幸子而不是你。」
    元和秋直道:「元和幸子在返回日本之前已經授權給我,讓我代理執行元和集團在中國的一切權力,所以我可以代表元和集團。」
    喬夢媛道:「合同上事先已經標明了條例,遭遇不可預測的災難時,損失由雙方共同承擔,所以你的這些索賠沒有任何的理論基礎,還有,根據我們的正式合約,如果元和集團現在選擇退出就是違約,我們會保留追究貴方責任的權利。」
    元和秋直道:「威脅嗎?我們在這次的災難中損失了這麼多的財產,失去了這麼多的員工,請問誰會將自己的資金投入到一片連安全都無法保障的土地上?這是我們集團的聲明和索賠細則……」
    張大官人在這個時候走了進去,從喬夢媛手裡拿過了那份索賠細則,看都不看就扔到了廢紙簍裡。
    瞇起雙目,極其藐視地看著元和秋直道:「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當初代表元和集團與濱海簽約的是元和幸子,或許她已經授權給你,可惜我們對這種授權並不認同。」
    「這是我們集團的內部決定,無需獲得你們的認同。」
    張揚冷笑道:「對不住,我記得當初在合同上有這麼一條,雙方發生重大人事變動的時候,必須提前知會對方,你們連這件事都沒有做到,我又怎麼有興趣跟你這種人談判,元和秋直,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你沒資格過來跟我們談判,我們不承認你可以代表元和集團。」
    元和秋直憤然起身道:「我會控告你們!」
    張揚道:「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過我也要提醒你,貴方涉嫌商業犯罪,我們已經做出決定,對於你們元和集團在國內的一切資產進行展示查封,對於發生過的事情進行全盤調查,如果證實貴方在北港的經營中存在任何的犯罪事實,將依照中國的法律嚴懲不貸!」
    元和秋直被張揚充滿氣勢的質詢震住了,他恨恨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話:「你等著!」
    元和秋直走後,喬夢媛看了一眼廢紙簍內的索賠細則,輕聲道:「這些日本人真是讓人作嘔,濱海正值困難之時,他們在這種時候出來發難。」
    張揚道:「日本人什麼時候講究過,那天日本人伏擊我們的事情正在調查中,就算他們不走,我也不打算和他們繼續合作下去。」
    張揚坐了下去,喬夢媛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來到他身後,幫他揉了揉肩頭,小聲道:「元和集團的內部好像出現了一些問題,過去一向都是元和幸子負責這邊的事務,怎麼突然間改成元和秋直了?」
    張揚道:「他們內部的事情我懶得去管,總之,伏擊事件沒有一個合理解釋,我就不會解除對他們的查封。」
    喬夢媛道:「元和集團會將那件伏擊你們的事情推得乾乾淨淨。」
    張揚道:「真以為我們中國人那麼好欺負?這次我要讓他們賠了夫人又折兵!」
    北港收到的第一筆捐款是蕭國成捐出的,蕭玫紅親自將一張兩千萬元的支票送到了北港市民政局,蕭國成為人低調,不願出面,這些出頭露面的事情全都交給蕭玫紅處理,蕭玫紅在北港民政局被記者的話筒和閃光燈包圍的時候,蕭國成正在福隆港,望著海嘯過後滿目瘡痍的港口,蕭國成的表情非常複雜。
    這裡也有蕭國成的大筆投資,福隆港的擴建改造,實際上的出資方主要涉及到三個層面,濱海政府、元和集團和蕭國成,這次海嘯造成了巨大的損失,蕭國成也難以獨善其身。
    他在港口實地視察了一番,正準備離去的時候,看到一輛車從遠處駛來,車上下來的是濱海市委書記張揚和招商辦副主任喬夢媛。
    蕭國成正準備去和張揚見一面,想不到居然在這裡遇到了,他走了過去,最近所有人的臉上最常見的都是沉重的表情,很少看到人們臉上的笑意,面對這樣的災後場景,也的確少有人笑得出來。
    張揚和喬夢媛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走向蕭國成,兩人握了握手,蕭國成歎了口氣道:「想做成一件事真的很不容易,不但要靠自己的努力,還必須要看老天爺的臉色。」
    張揚道:「情況您都看到了,福隆港損毀嚴重,已經開始的初期工程遭到嚴重破壞,我徵求過專家的意見,這次海嘯證明,之前我們關於新港的設計方案還存在著很大的不足,必須推倒重來,拿出一個完善的設計方案。」
    蕭國成點了點頭,轉身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港口,低聲道:「損失很大啊!」
    張揚道:「的確很大,任何事情都存在風險,很多時候,我們看到的只是可能得到的利益,而忽略了其他方面。」
    蕭國成道:「情況比我預想中要嚴重得多。」
    張揚道:「今天上午元和秋直來說要從這裡撤資,還要向我們濱海索賠!」
    蕭國成皺了皺眉頭,低聲道:「元和集團方面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和我溝通。」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作偽的成分,張揚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蕭先生怎麼打算的?」
    蕭國成道:「我在其中的投資額不多,損失自然是最少的一個,不過我仍然看好濱海的未來,看好福隆港的擴建改造工程。」
    張揚道:「我已經讓人查封了元和集團在國內所有的財產,有證據表明元和集團很可能和一系列的犯罪行為有關。」
    蕭國成點了點頭道:「我對元和集團的內部情況也不太清楚。」他的這句話說的有些不負責任,畢竟當初正是他一手將元和集團引入了濱海。
    張揚也沒有點破,望著眼前的福隆港,低聲道:「用不了太久的時間,濱海就會重新站起來!」
    蕭國成的目光流露出欣賞之色:「我相信!」
    元和集團並不是唯一一個打起退堂鼓的外資企業,因為這場海嘯,讓很多擁有投資意向的外商改變了主意,短短的一個星期內,僅濱海保稅區就已經有近二十家大小企業或商家決定撤資或者取消了投資意向,涉及到的金額約有七十億人民幣,面對這樣的局面,濱海有不少人已經坐不住了,濱海保稅區建設指揮部副主任常海天心急火燎地來到了張揚的辦公室內,他把這件事匯報給張揚,愁眉苦臉道:「張書記,海嘯的影響力太大了,保稅區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我們前往京城參加夏季經貿會,招商成果不錯,可一場海嘯不但將我們積極努力的成果全都毀了,而且讓之前已經確定的不少項目流產,這樣下去,保稅區的未來不容樂觀啊。」
    張揚點了點頭:「海天,要多做做這些投資商的思想工作,安撫他們的情緒,這次的海嘯非常偶然,要讓他們相信我們的政府有能力處理好這件事。」
    常海天道:「嘴皮子都磨破了,這兩天,我和喬主任都在和投資商聯絡,好話沒少說,誠意也沒少拿,可到最後很少有人領情,這次海嘯帶給大家的打擊太大了,很多人問我,你能不能保證以後不會發生海嘯?我怎麼能保證?老天爺安排的事兒,我能改變嗎?」常海天憤憤然道。
    張揚道:「你可以說,我不能保證以後不會發生海嘯,但是我可以保證以後再大的天災都不會給各位造成太大的損失。」
    常海天道:「張書記,說真的,這種話我不敢說,我沒那個底氣。」
    張揚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愛留不留,強扭的瓜不甜,人家要是真心想走,咱們也不能死乞白賴地央求人家留下,隨他們去吧。」
    常海天有些垂頭喪氣道:「前陣子招商情況喜人,我還以為保稅區如今成了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一場天災就把咱們打回原形了,這閨女嫁不出去了。」
    張揚道:「海天,別這麼垂頭喪氣,最近社會各界也有不少捐款捐物,海嘯剛剛過去,大家心理上存在陰影,在投資上採取謹慎觀望的態度也是難免的,我相信只是一個短暫的過程,等這段時間過去就會好轉。」
    常海天道:「希望真能如此。」他對目前的狀況並不樂觀。
    傅長征從外面走了進來,他通知張揚車已經準備好了,張揚這兩天的工作排的很滿,馬上又要前往濱海市人民醫院探望在這次災難中受傷的群眾。
    常海天道:「你先忙著,我還得去找投資商做思想工作。」
    張揚來到樓下,看到常海心已經在那裡等著了,海嘯發生期間,她剛巧去京城參加研修班,聽說這邊突發海嘯,這才慌忙中斷了學習,回來幫忙救災。最近常海心也是到處組織宣傳慰問工作,整個人忙的都瘦了,她這次是代表濱海市團市委陪同張揚一起前去慰問的。
    幾人上車之後,張揚向常海心道:「聽說你們團市委組織了青年志願者行動,在濱海起到了很好的帶頭作用。」
    常海心道:「困難當前,大家只有同心協力才能共度難關,廣大青年團員自然要走在公益事業的前頭,我們展開了血濃於水重建家園的青年志願者行動,短短的一周內,主動參予這次活動的年輕人就超過了五萬,有主動獻血的,有捐款捐物的,還有利用工作之餘參加重建家園行動的,目前參與到這場活動的青年志願者仍然在飛速遞增,大家的熱情都很高,我們和紅十字會聯合舉辦的捐款活動如今已經收到了熱心捐款四百多萬元。」
    張揚點了點頭道:「青年是我們重建家園的主力,幫我轉告大家,熱心公益的同時也要注意身體。」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縷柔情,常海心心中一暖,知道張揚表面上是在讓她轉告,實際上是在叮囑她。
    常海心道:「張書記也要多多注意身體。」
    張揚道:「我身體一向好得很。」
    常海心俏臉一熱,他身體怎樣,她心裡當然清楚。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