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意外發現

    沿著東側的迴廊走入院落深處,踩在青石路面上,望著一旁爬滿籐蔓和青苔的院牆,彷彿走入了遙遠時光中,讓人不覺生出突然跳脫出這個時代的感覺。
    張揚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隨園,但是感覺完全不同,上次適逢這裡舉辦筆會,嘉賓雲集,熱鬧非凡,隨園真正的美卻只能在寧靜中尋覓,只有在寧靜中才能真正體會到那份時光沉澱的美。
    梁祈佑坐在後花園內,白色大理石圓桌上擺著一套景泰藍的青花瓷器。他少有的穿上了一件灰色長衫,翹著二郎腿,露出長衫下的灰色亞麻長褲,白色棉襪,圓口布鞋,給人的感覺彷彿回到了民國時代。
    張大官人咧開嘴笑了笑,不需要梁祈佑的邀請已經在對面坐下:「我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梁祈佑道:「現在很少有人這樣打扮了,我喜歡,說起來還是我父親留給我的習慣。」他拿起茶壺,給張揚倒了一杯茶。
    茶色澄清碧綠,一股暗香隨風而來,張大官人嗅在鼻中頓時感覺到神清氣爽。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道:「好茶!」
    梁祈佑微笑道:「茶葉的好壞只是其中一個部分,喝茶要看心情的,來到這樣的環境中,會讓你忘記塵世喧囂,會讓你品評到平日感悟不到的味道。」
    張揚道:「梁先生的人生見解不是我現在能夠感悟到的。」
    梁祈佑道:「張書記又何必謙虛,我今日邀請張書記前來是想和您溝通一些事情。」
    張揚微笑道:「福隆港的事情嗎?」
    梁祈佑點了點頭:「最近我在和元和集團接洽,談判接手元和集團在國內的投資業務,張書記應該有所耳聞。」
    張揚道:「倒是聽說過一些,我以為全都是謠言!」
    「是事實!」梁祈佑強調道。
    張揚道:「梁先生經商多年,應該見過不少的風浪,在你看來元和集團有權將福隆港轉讓給你嗎?」
    梁祈佑品了口茶道:「所以我才找張書記先溝通一下。」
    張揚道:「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無論元和集團怎麼做,我們都不會再和他們繼續合作下去,至於福隆港的改擴建工程,會按照原有計劃,公開招標。」
    梁祈佑道:「濱海和元和集團之間的合約仍未作廢吧。」
    張揚道:「這件事不用梁先生操心,在招標之前,我們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
    梁祈佑道:「據我所知,元和集團向貴方提出了八千萬美元的索賠金額,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如果鼎天可以順利拿下福隆港項目,賠償方面,我可以負責。」
    張揚笑了起來,梁祈佑到底是個商人,他的這番話充滿了趁火打劫的意思。張揚點了點頭道:「他們的確要了八千萬美元,可是他們要歸要,也得看我肯不肯給。」
    梁祈佑道:「最近一段時間,我針對福隆港做過一番評估,元和集團在福隆港上的投入不少,張書記留意到的只是一些看得到摸得著的東西,但是有些無形的付出卻被張書記忽略了。」
    張揚笑道:「你在幫元和集團說好話,非常奇怪啊。」
    梁祈佑道:「有什麼奇怪?」
    張揚道:「你現在從元和集團手中接盤,肯定會增加不少的成本,還不如參加不久以後我們舉行的競標。」
    梁祈佑卻道:「和星月集團競標我沒有必勝的把握。」
    張揚道:「梁先生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梁祈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對星月還是有些瞭解的。」
    張揚道:「從梁先生這裡,我算是明白什麼叫商場如戰場了。」
    梁祈佑笑道:「我不喜歡和別人發生爭執,往往爭執會發生在實力相仿的對手之間,所以想要避免爭執,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斷提升自身的實力,讓對手知難而退。」
    張揚道:「梁先生要讓星月知難而退嗎?」
    梁祈佑道:「總得有個人讓步!」
    張揚聽到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從腳步的聲音和節奏,他已經判斷出前來的是一個女性。
    一個帶著粵語腔調的女聲道:「爸!」
    梁祈佑抬起頭,朝著女兒笑了笑,向她介紹道:「柏妮,張書記你是見過的。」
    張揚站起身來,禮貌地招呼道:「梁小姐好!」
    梁柏妮向他笑了笑,不過笑容顯得有些勉強,看得出她並不高興。
    梁祈佑道:「坐下一起喝茶!」
    梁柏妮搖了搖頭道:「我要出門,你們聊!」她向張揚揮了揮手表示告辭。
    梁祈佑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雙目中閃過一絲陰影,稍閃即逝。
    梁柏妮走後,梁祈佑道:「張書記,我剛才的提議怎麼樣?」
    張揚道:「程序是必須要走的,我不認為你從元和集團手中接盤,和福隆港的競標有任何的關係,就算你將元和集團所有在中國的業務接手,也不會為你們鼎天集團加分。」
    梁祈佑道:「張書記這樣說,我倒是要慎重考慮一下了。」
    張揚隱約猜測到梁祈佑和元和幸子之間很可能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梁祈佑不是傻子,他不會拿出一筆巨額的轉讓金,元和幸子也不會甘心就這樣離去,搞不好兩人之間早已達成了秘密交易,有沒有轉讓費還很難說。
    張揚離開隨園之後,前往顧養養曾經住過的地方,看到那邊房門緊鎖,顧養養應該不在京城,望著大門上的鐵鎖已經染上了不少的雨銹,可以推測出顧養養很久沒來過這裡了,張揚忽然想起,自己和她也很久沒有聯絡過,不知這小妮子最近怎樣了?
    驅車離開畫家村,張揚打電話給劉明,約他在三元門相見,原本約好了在中午十一點半,可劉明卻讓張揚等足了半個小時。
    張大官人見到這廝的時候,臉上自然寫滿了不悅之色,冷冷道:「你最近很忙啊!」
    劉明最近胖了許多,一邊擦汗一邊道:「張書記,我剛巧在忙活,剛才正在見一個客戶,您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談生意,總不能把人家給扔了吧。這不,我還有事兒,約好了一個顧客,就在前面的春城茶館見面。」
    張揚道:「我靠,合著還是要我等你。」
    劉明賠著笑道:「張書記,張大爺,您別急,我就是去給人家提供點情報,馬上就回來。」他指了指右前方不遠處的河間驢肉館道:「您去驢肉館點幾個菜,弄點酒先喝著,今兒我請客,我去趟對面的春城茶館,十五分鐘,最多十五分鐘我就過來陪您喝酒聊天。」
    張大官人看看已經十二點了,反正也要吃中午飯,於是點了點頭,他一個人溜躂到了那家驢肉館,點了幾道菜,要了一瓶二鍋頭,自斟自飲起來。
    春城茶館就在對面,劉明這次信守承諾,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讓張揚沒想到的是,和他一起出來的居然是梁柏妮。
    劉明和梁柏妮在門口又說了句什麼,然後兩人各自離去。
    張大官人有些納悶了,這倆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怎麼會在一起?
    劉明等梁柏妮開車走後,又向周圍看了看,然後才戴上墨鏡,大搖大擺地過了馬路,進入驢肉館內。
    來到張揚面前,他還故意揚起手腕看了看:「呶,我還早到了一分鐘,夠守時吧?」
    張揚道:「剛才那個女的就是你的顧客?」
    劉明點了點頭道:「最近我偵探社的生意真是火爆,張書記,你說最近這社會風氣怎麼這麼壞?到處都是男盜女娼,咱們中國過去這麼傳統,怎麼突然間就開放成這個樣子,不過開放了也好,不然我就快沒事情幹了,現在,單單是查婚外情的單子我都接不完。」
    張揚道:「你知道那女的是誰嗎?」
    劉明道:「她是誰無所謂,關鍵是她出得起錢,這炮生意我要是做成了,嘿嘿,十萬塊是少不了的。」
    「她找你幹什麼?」張大官人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
    劉明道:「找我當然是幫忙調查,她懷疑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張揚道:「怎麼會找上了你?」
    劉明道:「不是我吹,在跟梢找人方面,整個京城我稱第二,沒人敢說自己第一。」
    張大官人心中暗忖,梁柏妮的丈夫就是安達文啊,她懷疑安達文在外面養女人,難怪今天遇到她的時候,看到她愁眉緊鎖,情緒不高。
    劉明道:「怎麼?你跟她很熟?」
    張揚道:「她叫梁柏妮,是港九船王梁祈佑的寶貝女兒,你應該知道吧?」
    劉明道:「我調查安達文也有幾天了,當然清楚。」
    張揚道:「有什麼發現?」
    劉明笑了笑:「安達文最近和一個日本女人來往頻繁。」
    張揚道:「誰?」
    劉明對張揚不敢有任何的隱瞞,從自己的公文包中取出一疊照片:「剛剛給了她幾張,我沒有一次全部拿出來,留著以後賣個好價。」
    張揚拿起照片,一張張看了下去,其中有不少都是安達文和一個年輕日本女子的合影,那女子二十出頭的樣子,長相雖然稱不上絕美,可是模樣卻相當的清純,像極了日本女星山口百惠。
    張揚道:「這女的好像不如梁柏妮漂亮啊。「劉明道:「這你就不懂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古以來都是這個道理。更何況安達文年少多金,總不能讓他一輩子只守著一個女人。」
    張揚看完這些照片,發現這些照片並不能證明安達文和這個日本女子有太過親密的關係,將照片遞還給劉明道:「你就用這些照片騙錢?」
    劉明道:「怎麼能叫騙呢?這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張揚道:「除了照片以外,你還跟她說什麼了?」
    劉明道:「今晚九點,安達文會去伯頓豪爵莊園,這日本女人就住在那裡。」
    「你把這件事跟梁柏妮說了?」
    劉明點了點頭道:「說了!拿人錢財為人消災,我不能幹拿錢不辦事啊!」
    張揚喝完那杯酒起身就走,劉明道:「別急著走啊,咱們好好聊聊。」
    張揚道:「我還有事,對了,你最好留點神,安家小子沒那麼好惹,要是被他發現你在查他,肯定不會對你客氣。」
    下午三點的時候,張揚來到喬家探望喬老,這是喬夢媛給他的要求。
    喬家最近冷清了許多,喬振梁前往津海上任,喬夢媛、喬鵬飛兩人去了平海,喬鵬舉在美國經商。喬老多數時間都在家裡和他的那些石頭為伍,要不就是侍弄花草,打發閒暇時光。
    張揚之前就給過喬老電話,喬老讓司機宗盛在大門外等著他,接到張揚之後將他帶來家中。
    張揚在書房內見到了喬老,喬老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卻是和孫女有關:「怎麼?夢媛沒有和你一起過來?」
    張揚道:「她在忙招商的事情,讓我跟您老當面說一聲,要來京城也是年底了。」
    喬老歎了口氣,表情顯得有些失落。
    張揚道:「她讓我給您帶來了一些濱海特產。」
    喬老道:「我這麼大年紀了,吃什麼特產都沒味道。」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椅子,張揚坐了下來,再次見到喬老,感覺這次他的精神大不如前,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
    張揚道:「喬老,最近身體如何?我幫您把把脈?」
    喬老搖了搖頭道:「好的很,就是有些煩悶,我打算明天去振梁那裡。」
    張揚道:「出去走走也好。」
    喬老道:「我聽說你最近麻煩不少啊。」
    張揚笑了笑,他在清台山幹掉七名日本忍者的事情,喬鵬飛全都知道,想必這件事是他告訴喬老的。張揚道:「鵬飛告訴您的?」
    喬老道:「不是他還能有誰?」
    張揚道:「我沒覺得那是麻煩,那種情況下,我只能這麼做!」
    喬老道:「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帝國主義忘我之心不死,中國的朋友不少,敵人也不少。」
    張揚道:「我覺得咱們外交方面是不是有點軟啊,明明理兒在咱們手裡,為什麼還要對他們這麼客氣?」
    喬老道:「這就是策略,如果能夠依靠打打殺殺解決問題,根本就不需要外交的存在了,外交的目的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你還年輕,這方面懂得實在是太少。」
    張大官人歎了口氣道:「喬老,我發現自己越來越不適合這個官場了。」
    喬老道:「你這種脾氣的確有些不適合,人分很多種,有人適合打天下,有人適合治理天下,全能型的人才實在是少之又少。術業有專攻,聞道有先後,只要能做到人盡其才就算很好了。」
    張揚道:「我過去自我感覺一直不錯,可後來和鵬飛相比,忽然發現我的政治悟性要比他差了許多。」
    喬老道:「你們的類型不同,你做事大刀闊斧,做事的著眼點在事情本身,鵬飛做事深思熟慮,他的著眼點在事情可能造成的影響,打個比方,前方有障礙擋住了你們的去路,你會選擇將障礙清除,而鵬飛則八成會繞過去。」
    張大官人歎道:「喬老,看來我的眼界的確不如鵬飛。」
    喬老微笑道:「也不必妄自菲薄,清除了障礙,你走過去,造福於後人,繞過障礙,雖然自己走過去了,可是障礙仍在。從長遠的觀點來說,你的做法更好。」
    張揚心說在現實中的官場中,自己這種人肯定是不受歡迎的。聽了喬老的這番話,不覺有些心灰意冷,歎了口氣道:「也許我還是老老實實當個醫生的好。」
    喬老道:「任何一個行業都比官場單純得多!」他深邃的目光盯住張揚,似乎看到了張揚內心深處的矛盾,低聲道:「人生在世不過短短百年,當然要做自己認為最有意義的事情,所以不要考慮去討好別人,痛快一生才是最為重要的。」
    張揚道:「當初我剛剛進入官場的時候的確很快樂,可現在卻感到有些迷惘了。」
    喬老道:「很正常,剛剛進入其中,你所看到的只是風光和得意,感到被人仰慕的虛榮,可是隨著在其中的時間久了,虛榮和浮華漸漸退去,你才會開始反思自己到底喜不喜歡目前所從事的事業。」
    張揚道:「應該是這麼回事兒。」
    喬老道:「很少有人能夠一心一意的為自己而活,我不能,你也不能,所以,與其將時間花在糾結和困擾上,還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將自己的人生營造得更精彩一些,畢竟我們都會一天天老去,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懂得人生的珍貴了。」
    張揚點了點頭。
    此時司機宗盛敲門進來,恭敬道:「喬老,車準備好了!」
    張揚詫異道:「喬老,您要出門?」
    喬老微笑道:「不是我,是我們!」
    張揚道:「去哪裡?」
    「錦繡園!」
    聽說要去的地方,張大官人馬上就明白了要去見誰,錦繡園是北韓高官常來療養的地方,張揚曾經多次去過那裡,為北韓李銀日將軍治病,上次去是為了和李銀日的兒子李昌傑會面。
    張揚跟著喬老上了車,方才低聲道:「我和他們家有點誤會。」
    喬老淡然道:「既然是誤會那就說清楚。」
    張揚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無奈,雖然李昌傑並沒有將弟弟李昌普的死算在他的頭上,可張揚認為李家在這件事上肯定將自己列為嫌疑人之一,張大官人並不想和他們發生過多的聯繫。
    喬老對其中的具體細節顯然是不清楚的,但是喬老既然開口讓他過去,張揚也不好拒絕,前往錦繡園的途中,張揚道:「李將軍是不是又發病了?」
    喬老道:「你見了他就知道。」
    來到錦繡園,前來相迎的是李昌傑,從李昌傑臉上焦慮的表情,張大官人已經猜測到李銀日十有**是又發病了,而且病情不容樂觀。
    因為喬老在場,李昌傑只是向張揚頷首示意,並沒有多說話,引著喬老來到李銀日休息的地方。李昌傑低聲道:「喬老,我父親堅持要來見您,所以我才會冒昧打擾您的寧靜。」
    喬老微笑道:「我和你父親是老朋友了。」
    李昌傑向門前的衛兵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退下,陪著喬老和張揚走入房間內。
    李銀日躺在床上,看到喬老到來,掙扎著想要坐起身,喬老阻止道:「躺下,躺下,我把張揚也帶來了。」
    張揚進入房間內,就留意觀察李銀日的臉色,看到他臉色昏暗,眼圈發黑,嘴唇也變成了紫紺色,頭髮脫落了不少,整個人比上次見到的時候似乎衰老了幾十歲。
    李銀日朝張揚看了一眼。
    喬老道:「讓張揚先幫你看看。」
    張揚來到床邊,近距離觀察李銀日的目光,發現李銀日的目光空洞而虛無,似乎喪失了靈魂一般,張揚心中暗歎,此人陽壽已盡,十有**是無藥可救了。
    張揚道手指落在李銀日的脈門之上,他很謹慎,很認真,足足花去了五分鐘為李銀日把脈,然後又看了一下李銀日的眼瞼、舌苔和指甲,看完之後,他向喬老道:「喬老,您們聊天,我出去開藥。」
    李昌傑道:「我陪你過去。」
    兩人來到隔壁書房,李昌傑低聲道:「怎樣?」
    張揚歎了口氣,在太師椅上坐下:「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李昌傑道:「自然是真話!」
    張揚道:「李將軍病入膏肓,我無能為力。」
    李昌傑抿了抿嘴唇,黯然道:「我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其實在張揚之前已經有不少名醫為他父親診斷過了,李昌傑對這個結果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張揚道:「真是抱歉!」
    李昌傑道:「不用這麼說,人都有死去的那一天,我父親會永遠活在我和所有人民的心中。」
    張大官人聽到他這番話禁不住想笑,死了就是死了,活在心中有個屁用?不過他當然不會這種時候笑出來,輕聲道:「有句話,我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李昌傑點了點頭:「但說無妨。」
    張揚道:「李將軍最近有沒有受過槍傷?」
    李昌傑目光中閃過一絲錯愕,然後方才小聲道:「你的醫術果然厲害,我父親在三個月之前,被殺手狙擊,中過一槍,不過傷勢並不是太重。」
    張大官人直言不諱道:「過去我為李將軍治病的時候曾經專門交代過,如果想保持身體健康,就必須戒除一些不好的習慣,女色和酒這兩樣東西是絕對不能碰的,可是從剛才的脈象來看,他並沒有遵照我的吩咐。」
    李昌傑歎了口氣道:「父親上次來中國蒙你治好他的頑疾之後,整個人的確改變了許多,可是後來,我弟弟遇害,這件事對父親的打擊很大,他不得不依靠一些其他的事情來麻醉自己,減輕痛苦。」
    張揚點了點頭,這也是人之常情。
    李昌傑道:「照你看,我父親還能活多久?」
    張大官人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人可以活多久絕不是我能夠說了算的。」
    李昌傑道:「有沒有可能支持三個月?」
    張揚想了想,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很難!只怕連一個月都難!」
    李昌傑的表情變得越發沉重。
    張揚道:「其實你應該看開一些,誰都會有這一天。」
    李昌傑道:「我們出去看看!」
    喬老和李銀日並沒有聊太久時間,約莫十分鐘後就已經結束了他們的談話,讓張揚沒想到的是,李銀日提出要單獨見見自己。
    張揚再次來到李銀日的床邊。
    李銀日望著張揚,低聲道:「給我說句實話,我還有多少天可活?」
    張揚道:「很重要嗎?」
    李銀日道:「我不能死!」
    張揚道:「任何人都會死,無非是早晚而已。」他對李銀日的這句話可不認同,什麼叫你不能死,你一個北韓將軍也沒啥特殊的,該死一樣要死。
    李銀日道:「我還有心願未了,我現在若是死了,必然會出現內亂。」他一把抓住張揚的手腕,目光陡然明亮起來,其中充滿了殷殷期盼:「幫我,再幫我一次,給我兩個月的時間,讓我安排好一切。」
    張揚道:「我也不是神仙。」
    李銀日道:「一個月,我只要一個月,只要你幫我做到,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條件。」
    張大官人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我有什麼要求你的?你丫是能給我錢還是給我地位?這李銀日的感覺也忒好了一點,彷彿認定了別人都要求他一樣,你丫這麼牛逼,大老遠跑到中國來求醫幹啥?
    張揚終究還是沒有當場點頭,來到外面,看到喬老坐在院子裡的涼亭內等他,張揚走了過去,宗盛退出涼亭,留給他們兩人一個單獨談話的空間。
    喬老道:「李將軍的情況怎麼樣?」
    在喬老面前,張揚實話實說道:「病入膏肓,命不久也。」
    喬老道:「就是說沒救了?」
    張揚點了點頭。
    喬老道:「最近他們軍隊的內部存在一些異動,倘若他在這個時候出事,後續發展不容樂觀。」
    張揚道:「我還以為他怕死,原來他是想多活幾天把自己的身後事料理好。」
    喬老道:「他們和我們在很多的利益方面息息相關,如果能幫,還是幫他一次。」
    張揚道:「剛才李將軍說,我只要幫他好好活一個月,他可以答應我任何的條件,喬老,您說我要是提出去北韓接他的班當將軍,他會不會答應?」
    這種時候這小子居然不忘開玩笑,喬老不禁莞爾,他低聲道:「既然李將軍拿出了這麼大的誠意,你不妨考慮一下,當然,前提必須是你能做到!」
    張揚道:「中醫方面有個門派,以激發身體潛能為目的,這種方法雖然可以在短期內提升一個人的生命力,但是有點拔苗助長的意思,對一個人的損耗極大,在正常人上使用這種方法,嚴重的甚至會減少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壽命,不過對一個生命原本就所剩無幾的人來說,也不在乎縮短几天的壽命,如果我盡力幫他治療,或許他能夠賴賴巴巴的捱上兩個月,可是這種垂死狀態對他來說想來也沒什麼作用,如果我利用非常手段,能讓他在外界眼中看起來像個健康人,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應該可以威風一個月,我想這一個月對他來說應該足夠了。」
    喬老道:「我先走了,好好考慮一下李將軍的條件,這樣的機會只怕不多!」
    張大官人望著喬老遠去的背影,一臉迷惘,人看來得救,喬老最後留下的這番話滿懷深意,看來老爺子也贊同自己要趁火打劫,可問題是自己有什麼可求的?李銀日能幫自己幹什麼?
    李昌傑來到張揚身邊,輕聲道:「你沒和喬老一起走?」
    張揚有些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走了誰救你們家老爺子?」
    李昌傑聽他這樣說,頓時面露喜色:「照你這麼說,我父親還有救?」
    張大官人道:「那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是想賴賴巴巴的當兩個月的病號,還是想威風凜凜地做一個月的將軍?」
    李銀日面對張揚給出的選擇,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確定了他的選擇之後,張大官人去書房開了藥方,這些都是刺激根源的藥物,說穿了在某種意義上跟興奮劑差不多,張大官人先給李銀日餵了一顆逆天丹,這玩意兒珍貴,平時這廝可不捨得拿出來。
    李銀日吞服了張揚給他的逆天丹,喘了口氣,歇了半天方才道:「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
    張大官人道:「目前還沒想到。」
    李銀日指了指站在張揚身邊的李昌傑道:「我現在只有昌傑這一個兒子,我欠你的人情,他來償還,昌傑,你記住,從現在開始,無論張揚要你幫他做什麼,你都必須無條件答應,他對我們李家的恩情,你這輩子都還不清!」
    張大官人心說這有點太重了,可自己還真是想不出要求他做什麼?張揚道:「今天先把藥給吃了,以你現在的身體,並不適合下猛藥,調養兩天,後天我保你可以恢復如常,不過醜話我也說在前頭,這種方法只能保證你在一個月內和正常人一樣,如同一劑強心針,剛剛打完精神抖擻,但是藥效過了,你的身體就會全面失衡,到時候神仙也難救。」
    李銀日道:「只要能有一個月的時間,讓我完成未完的事業就已經足夠。」
    張揚道:「一個月應該沒任何的問題。」
    當晚李昌傑特地讓人精心安排了北韓特色飲食,宴請張揚這位神醫。
    桌上擺著的是中國特產茅台,李昌傑道:「我知道你喝不慣我們北韓的酒,所以還是入鄉隨俗。」
    張揚笑道:「入鄉隨俗還是應該喝二鍋頭了。」
    李昌傑道:「還是茅台好喝。」他酒量不錯,在玻璃杯中分別滿了一杯白酒。
    張大官人望著桌上的泡菜,心說這玩意兒下酒有點磕磣,沒想到李昌傑端起酒杯,已經先乾為敬了。
    張大官人也只能陪他乾了一杯,此時廚師將烤肉端上來,一時間肉香四溢,李昌傑道:「嘗嘗我們的特色烤肉。」
    張揚伸箸夾了一片嫩薄的五花肉塞入口中,五花肉烤得火候剛好,肥膩適當,張揚道:「不錯!」
    李昌傑道:「錦繡園的廚師過去一直都在北韓負責國宴,我考慮到父親的飲食起居,特地將他調來父親身邊。」他起身為張揚端酒道:「我敬你!」
    張大官人有些受不住了:「那啥……我說沒必要這麼客氣,咱們也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
    李昌傑道:「父親說過你是我們李家的恩人,從今以後,我會以恩人之禮相待。」
    張大官人是個最怕別人敬他的主兒,本來憋足勁想到底提什麼條件呢,可肉也吃了,酒也喝了,到現在仍然想不出自己有啥要求可提,好像多半時間都是別人求他,他沒啥事求別人,看到李昌傑對他這麼客氣,覺得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原本也沒想救李銀日,本來存著讓李銀日自生自滅的念頭,如果不是喬老開口,這個忙他也未必會幫。張揚道:「恩人的事情咱們就別提了,李將軍的那番話我也聽到了,你也別搞得跟欠我多大人情似的,這樣我也感覺到很不自在,你放心,我肯定盡全力而為,我會拿出畢生的絕學來治療李將軍,別的不說,三十天我給你保證,如果上天眷顧,搞不好還能多撐他個十天八天的。」這廝怕敬,李昌傑一跟他客氣,馬上多給了李銀日幾天性命。
    李昌傑抿了抿嘴唇,激動道:「恩人如此情義,我實在是無以為報。」他抓起那杯酒放在張揚手裡,自己也將那杯酒斷了。
    張大官人不得不站了起來:「那啥……你別客氣,我喝,我喝就是……」
    李昌傑喝酒也極是豪爽,一仰脖子將那杯白酒乾了。張大官人在喝酒方面可是從來都不怵,也乾了那杯白酒。
    李昌傑道:「恩人,我有個不情之請。」
    張大官人點了點頭道:「你說,只要我能夠辦到一定盡力而為。」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