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慧寧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躺在床上,丈夫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兒子耷拉著腦袋站在床位。文國權握住妻子的手關切道:“慧寧,醒了!”
羅慧寧沒說話,推開他的手,想要下床。
文國權慌忙扶住她的肩膀:“慧寧,你剛剛都暈過去了,身體還沒恢復。”
羅慧寧道:“我要去東江,我要去看兒子!”
文浩南叫了一聲:“媽!”
羅慧寧倔強地走下床去,她搖了搖頭道:“你不是我兒子!”
“媽,您別嚇我,我答應您,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文國權上前攔住妻子:“慧寧,你別生氣,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張揚的事情,是因為我擔心你承受不了這個刺激,我已經派秘書專程趕了過去。”
羅慧寧怒視丈夫:“文國權,很會做事啊,很官方啊,接下來是不是還要讓人幫你獻上花圈,花圈上要不要寫上我們的名字?”
文國權無言以對。
羅慧寧道:“人活在世上不僅僅是為了權力和政治,你還有家庭,你還有兒女,不要用工作繁忙來當借口,你捫心自問,你對這個家的關注是否還和從前一樣?工作之餘,你還能拿出多少時間和自己的妻兒去說說話,去關心一下孩子們的成長?去教誨他們何謂人間正道?”
文國權從未想到過一向溫柔如水的妻子爆發起來也如同一隻憤怒的獅子。
羅慧寧搖了搖頭道:“在別人眼中,你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成功者,可是今天我卻明白,你很失敗!我不相信你不懂得張揚於我心中的地位,他是我們的乾兒子,如果是親兒子出了事情,你會不會讓秘書走一趟過場?你不會!”
文國權道:“慧寧,我有工作,這不是借口,我不能馬上扔下國家大事去為了家庭的事情奔波。”
羅慧寧道:“那就是親兒子你一樣無所謂,這才是你失敗的根源,你是人,是人就會有感情,就會有喜怒哀樂,就會有缺點,這些缺點並不可怕,正是這些缺點才真正體現出人姓的光輝,你大道理比我懂得多,但是最簡單的道理你卻反而不懂,你是人,你不是機器,一部只懂得運轉政治程序的機器!”
文國權的內心被妻子的這番話狠狠擊中了,他唇角的肌肉抽搐了幾下,然後選擇了退後。在文浩南的記憶中,父母從未發生過像今天這樣激烈的衝突,而衝突的原因似乎並非自己,而是因為張揚,他忽然想起母親剛才的話——你不是我兒子。文浩南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感覺如此的孤獨,如此的無助。
羅慧寧在那通暴風雨一般的發洩之後,整個人迅速平靜了下來,她輕聲道:“備車,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見到我的兒子!”
趙國強決定暫緩離開京城,他和父親一起前往拜會了顧允知。
顧允知和趙永福之間也有多年未曾深入地談過話。
趙永福將自己的來意說明,然後拿出那張他們三人的合影,將塵封在心中多年的那件往事說了一遍。
顧允知並不知道薛世綸曾經找趙永福借錢的這件事,過去這麼多年,趙永福還是頭一次對他坦誠這一切。
趙永福道:“顧書記,我今天來找您,就是想問問薛世綸當年做了什麼?他為什麼會突然找我借這筆錢?而在我拒絕他之後不久,他就選擇了辭職。”
顧允知濃眉緊鎖,手指輕輕在椅背上叩擊了一下道:“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他曾經找你借過錢,當年幸虧你拒絕了他,如若不然,你就會背負上挪用公款的罪名。”
趙永福點了點頭:“薛世綸就是因為我拒絕他而懷恨在心。”
顧允知不明白趙永福何以如此斷定這件事。
一旁趙國強道:“顧伯伯,根據我們現在的調查,我弟弟當年被殺一事和薛世綸、王均瑤那個犯罪團伙有關。”
顧允知道:“你們想要瞭解當年的事情,其實永福不說,我也不知道薛世綸找你求助這一節,當年他在擔任大沽縣委書記之後,春風得意,躊躇滿志,包括我自己在內的很多同志對他的能力是認同的,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關於他進入涼北市常委層的事情?”
趙永福道:“記得!我還記得當初是您投了否決票!”
顧允知淡然笑道:“我發現很少有人記得當初提名他常委的人是我,這張否決票卻被每個人都記得清清楚楚。其實真正讓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是薛老,薛老得知我提名他進入涼北市常委層之後,馬上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他表示薛世綸還很不成熟,需要壓一壓,必須要好好磨磨他的姓子,薛老也是一番苦心,梅花香自苦寒來,沒有經過一番磨礪又怎麼能夠成為真正的棟樑之才?”
趙永福道:“你只是遵照薛老的意思辦事,可這件事卻讓薛世綸和你之間產生了隔閡。”
顧允知道:“因為工作產生隔閡我是不會介意的,更何況這種事本身來說對薛世綸只有好處,可是我沒想到他的姓情如此偏激,在受到挫折之後,不是選擇默默努力,尋找自身的不足,而是變得更加的盲動冒進,他在一個項目過於輕信別人而栽了跟頭,給國家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趙永福道:“這就是那三萬塊資金缺口的原因吧。”
顧允知點了點頭:“我承認,我在那件事的處理上沒有把握好,我得知那件事之後並沒有馬上將之公開,而是考慮到事情可能會對薛老產生影響,再加上我覺得薛世綸在這件事上也是一個受害者,所以我給他規定期限,讓他將這個漏洞補上。”
趙永福道:“所以他找上了我,可是卻被我拒絕了!”
顧允知道:“有人幫他拿了這筆錢,在我規定的期限到達之前,他將所有的損失補上。”
趙永福點了點頭,他的表情顯得有些迷惘,既然薛世綸已經堵上了這個缺口,當年又為什麼選擇辭職?
顧允知道:“可薛老還是知道了這件事,薛世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他認為是我出賣了他,薛老為人大公無私,逼迫他主動辭職,薛世綸臨離開大沽的時候,找到我的辦公室和我發生了一場激烈的衝突。”
趙永福歎了口氣道:“這件事你顯然替薛老背了黑鍋。”
顧允知道:“其實就算薛老不做出這樣大義滅親的事情,我也不會再對他委以重任,薛世綸過於好大喜功,他就算當年在大沽不出事,在仕途上也不可能走得太遠。”
趙永福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趙國強道:“薛世綸這個人的報復心很強,我懷疑他和北港走私案有關,也和我弟弟、佳彤的命案有關。”
顧允知沉吟片刻道:“其實我今天去見了薛世綸。”
趙永福父子二人都是目光一凜。
顧允知道:“我對薛世綸還算是有些瞭解的,最近發生的一些事,都在懷疑他和國外勢力有勾結,可是這個人應該不會賣國,你說他損害國家利益我相信,你說他走私犯罪我也相信,可是說他背叛國家,我總覺得不太可能。”
趙永福道:“走私洗錢,這些行為在實際上都是一種出賣國家利益的行為。”
顧允知道:“我們看問題不要局限在某個片面上,如果我們回頭這二十年,看看這二十年薛世綸的變遷,其中誰在推動著他,讓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
趙永福的雙眼一亮:“蕭國成!”
顧允知點了點頭道:“在薛老的眼中一直都將蕭國成視為自己親生的兒子,他對蕭國成非常的關愛,但是他並沒有培養蕭國成從政,後來蕭國成下鄉成為知青,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蕭國成會決定前往海外。我曾經和薛老談及過這個人,薛老對他的一切諱莫如深,現在回想起來,當初薛世綸的那筆錢很可能來自於他,而後來薛世綸前往國外也是他的幫助。如果薛世綸這些年來一直都從事著非法的勾當,那麼作為他好友的蕭國成又在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趙永福道:“顧書記,您打算怎麼辦?”
顧允知道:“我正在準備材料,打算將當年的這些事上報中紀委,讓他們徹查這件陳年舊事。”
趙永福明顯吃了一驚,顧允知這樣做,等於拿他自己的半生清譽做賭博,如果追究薛世綸當年的事情,顧允知也有知情不報的錯誤。
顧允知道:“佳彤不會白白死去,我一定要為她討還公道。”
趙永福用力點了點頭:“顧書記,我可以幫忙提供材料,為當年的事情提供證明。”
趙國強道:“過去了那麼久,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夠制住薛世綸?”
顧允知微笑道:“我首先要做的是控制住他,現在一片風聲鶴唳,或許他已經做好了逃走的準備,別忘了他是一個美籍華人,一旦他離開了中國的土地,再想對付他,很難!”
趙永福望著顧允知,心中暗忖,顧允知素來以處事沉穩著稱,這樣的人不會輕易打無把握之仗,或許他還有一些證據留在手中,他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