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元宵節才過去幾天,趙德良再一次上北京。和以前一樣,余開鴻送趙德良到車站。余開鴻並沒有上車,僅僅只是將他們送到車門口,然後隨車回去。唐小舟從馮彪手裡接過行李,領頭向包廂走去。此時,雖然只是他和趙德良兩個人,但隨後會出現什麼人,他無法預料。無數次經歷證明,最初,他以為僅僅只是由自己陪著趙德良,上車之後才知道,這裡早已經有很多人等著。這次,車上同樣有人等著,讓唐小舟暗吃一驚的是,等著的人,竟然是池仁綱。池仁綱已經等在包廂裡,見唐小舟出現在門口,立即站起來,上前接過唐小舟手裡的行李。那一瞬間,唐小舟的腦子裡冒出很多念頭,第一個念頭是,和上次不同,上次他是處心積慮上了這趟列車,有意製造了一次邂逅。這次估計是趙德良欽點的,否則,他不可能坐進趙德良的包廂。第二個念頭是,池仁綱這次和趙德良一起進京,對很多人是保密的,否則,他沒有必要提前悄悄地進站,完全可以跟余開鴻的車來。第三個念頭,趙德良特別點名讓池仁綱陪他進京,具有特別的意味。最近一段時間,江南省很多人往北京跑,除了今年是換屆年,很多人要跑去北京拉關係找伯樂,還有一大原因,江南省很可能空出兩個省委常委的職位,難道說,趙德良有意讓池仁綱晉陞副省級?那麼,他能勝任的副省級職位是什麼?副省長,他肯定勝任不了,人大或者政協的副省級領導,池仁綱恐怕沒有這麼熱心。黨口這邊的副省級職位呢?會不會不僅讓他晉陞副省級,而且一步到位,升上省委常委?表面上看,池仁綱目前只是正廳級,升上副省級的可能有,一步到位當常委的可能,卻沒有。但幾事也不能絕對,有一個職位,不僅能將他推上副省級,而且能讓他當上常委,那就是省委秘書長。難道說,趙德良真的想動余開鴻,並且有意讓池仁綱取而代之?第四個念頭卻是,池仁綱和余開鴻走得很近,趙德良是否知道?唐小舟剛到省委辦公廳不久,就曾聽到有人說,余開鴻和池仁綱的關係最為特別,他們屬於中國官場一種極其特別的相互伯樂關係,其淵源,要追溯到很多年前。當年,余開鴻在下面當副縣長,見辦公室一個女打字員長得乖,起了心,把人家辦了。這類事在當年是大事,一旦查實,別說開除黨籍撤悄職務,甚至有可能判刊坐牢。從某種意義來說,余開鴻之所以如此大膽,也有一個原因,那名女打字員主動向他靠攏,帶有投懷送抱性質。女打字員並不是愛他,因為是臨時工,而且是農村戶口,想通過他解決農轉非而且轉干。在余開鴻看來,自己一個副
縣長,要解決這麼件事,並不是難事。讓余開鴻沒料到的是出現了意外,他正著手辦這件事的時候,縣公安局局長換了,新任公安局長是從市裡下來的,以前和余開鴻有點小過節,堅決不肯給這個農轉非指標。女打字員自然不依,對余開鴻說,我不管那麼多,你答應的事就一定要辦,如果辦不成,就得賠償我的青春損失費,否則,我去告你強姦。余開鴻急得團團轉,四處托人找關係,最後,七彎八拐找到了池仁綱。池仁綱讀完大學,通過分配進入省政法委。當年的大學生還不是太多,整個政法委,只有他一個名牌本科生。一年多之後,政法委書記履新,要選一名秘書,在那個極其重視學歷的年代,池仁綱自然成了首選。余開鴻設法認識了池仁綱由池仁綱出面,向縣公安局長打招呼,拿到了這個農轉非指標。從此以後,余開鴻和池仁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今天,下面市縣領導在省裡安擂間謀,已經非常普遍,下面發展的間謀,花樣百出,無孔不入,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比如有人往領導家裡送保姆,有人在辦公廳給人發工資,有人將本縣的優秀大學生安擂在一些重要部門。在當年,幹這件事的人難得一見,余開鴻很可能是最早的實踐者。而池仁綱,則屬於中國最早的這類間謀。池仁綱的官運並不好,或者說,他一開始太順了,沒有經過官場磨練,不識官場這個大海的水性,幹事完全不講規則,只憑個性。幾年後,書記物色到一個更好的秘書,便給他在省委辦公廳安排了一個副科長,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踢開了。從此,池仁綱的仕途不太順利,坐了很多年的冷板凳。儘管他坐的是冷板凳,可省委辦公廳是熱部門,下面想巴結的人非常多。池仁綱在下面市縣交了不少官場朋友,最好的,還是余開鴻。余開鴻由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縣委書記然後市委副書記,每向前走一步,池仁綱都出了一定的力,即使沒有幫上大忙,關鍵時刻的通風報信,也足以令余開鴻在其他競爭者面前佔盡優勢。多年以後,余開鴻進入省委,池仁綱時來運轉了,在余開鴻的照顧下,提拔進入政研室,一路高昇,沒幾年,升上了正廳級。趙德良和池仁綱突然走近,國然因為武蒙的關係,另一方面,趙德良會不會有別的考慮?他想用這種方法來分化陳運達與余開鴻之間的政治聯盟?但是,他不擔心池仁綱身在曹營心在漢,跑來替陳運達以及余開鴻當間謀?這個人本身就是政治間謀出身,這方面不可不防吧。趙德良是不是不清廷這件事?自己是否在適當的時候提醒他?
在火車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人的活動範圍有限,坐在一起,第一選擇,往往是聊天,主要是池仁綱和趙德良在聊,唐小舟替他們服務,基本不出聲。不知不覺間,聊到了江南省官場一些盤根錯節的關係。涉及這個話題,池仁綱充分顯示了他的官場間謀本色,對每個人的情況,如數家珍。談到游傑,他說,看上去,游傑是太子黨的總頭子,也屬於雍州幫的舵主,這兩個派別略有區別,但總體是重合的。這些人,主要是過去江南官場一些高官們的子弟,在雍州市土生土長。因此,這個幫派,別人是很難進入的。但是,雍州幫卻是江南官場最鬆散的一派,根本原因在於他們本人的地位不同,而他們的上一輩,除了地位之外,還可能有官場矛盾。比如游傑的父親,後來的職位雖然很高,但在最初,卻是周聽若的父親提拔起來的。游傑的父親在省委工作的時候,溫瑞隆的父親在市委當副書記,彼此之間,有較深的矛盾。另一方面,與游傑本人的性格也有一定關係。從小到大,人家為他考慮的時候多,他為別人考慮的時候少,比較自私,不太願意替別人出頭。許多時候,明明只要他稍稍努力,便可以爭取到的職位,他也不替下面那些人去力爭。真正對他忠心的人,幾乎沒有談到陳運達,池仁綱說,陳運達和游傑最大的不同,在於他把政治團體的利益,看成是自己的利益,只要是自己這條線的人,哪怕有一點點機會,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替人家去爭,所以,很多人對他很忠心。這很可能是他能夠在較短時間內,形成江南省第一大派別的原因。當然,官場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最近一段時間,柳泉幫出現了較大的分化,陳運達雖然也進行了一些努力,可這些努力,似乎無法扭轉頹勢,柳泉幫內部,有種人心渙散的態勢。談到柳泉幫的時候,趙德良問,他們覺得,柳泉這個勢力圈子的分化,原因是什麼?唐小舟注意到,趙德良並沒有用柳泉幫這個詞,而是稱為柳泉這個勢力圈子池仁綱說,他們分析過,找了很多原因,有一種較為普遍的說法,柳泉幫太亂太雜了,良芬不齊,一些人胡作非為,國家反貪力度加大,導致了柳泉幫的一些人落馬。但余開鴻不同意這種說法,他認為任何事都有客觀規律,柳泉幫走過了巔峰,現在開始走背運。趙德良說,你沒有說真話,他們應該在背後罵我很多難聽的話吧。聽到趙德良這樣說,池仁綱顯得欲言又止。趙德良說,有話你就直說,平常聽好話太多了,沒有幾句真話。更多的時候
,好話是假話,罵人的話,才是具話。我正想聽聽別人在背後怎麼罵我呢。池仁綱說,罵倒沒有,他們主要是說,你能力不怎麼樣,根本沒有什麼手段,也看不出很懂政治,但是運氣非常好,加上上面有人支持。趙德良一陣大笑,說,這話很有道理,我也覺得,我這個人沒什麼水平,就是運氣好,好像走到哪裡,運氣就往我這邊靠。趙德良是不是靠運氣,唐小舟是最清廷的。他甚至認為,趙德良從來就不會相信運氣之類的說詞。可令他不解的是,趙德良既然不信這個東西,也完全不是憑運氣才有今天,他為什麼要對池仁綱強調,自己走到哪裡運氣都好?這話似乎特別有意味,唐小舟卻很難一下子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