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這飯不好吃,說不準就是求他向某位書記市長帶話之類。他可不想攪進換屆這敏感的事務,更不想給人一個印象,他暗中擂手各級班子的調整工作。對於所有的電話,他都客氣對待,但要見面或者吃飯,一概免談。期間有容易的電話。容易說,那份快件,已經收到了,你想讓我怎麼處理唐小舟最初的想法,不急著將這東西交給趙德良。他需要等池仁綱的報告出來,再提交這份報告。這樣做,自然有猛珠池仁綱一腳的意思。為什麼要踩?理由很簡單,池仁綱不是個善主,如果讓他當了省委秘書長,可能比余開鴻糟糕得多。而現在,形勢發生了變化,有人正盯著池仁綱呢,有了那封舉報信,他大概就不是能不能提拔的問題,而是受不受處分的問題。既然人家要倒霉了,自己還是別痛打落水狗了。他對容易說,還是按正常程序走吧。公安廳的程序走完後,你們可以分別轉給安監局、監察廳、省政府辦公廳和省委辦公廳。容易說,我明白了。又問,今晚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唐小舟說,今晚恐怕不行,老闆今天剛回,事情多,走不開。晚上九點多,趙德良離開辦公室回住所。換了新辦公室,回住所的路程遠了,苦的是唐小舟。新省委和新政府在兩個方向,相隔有十幾公里,他如果從辦公室直接回家,倒還算好。可是,早晨去接趙德良,汽車停在了老省委大院。他不得不先送趙德良回家,再去拿自己的汽車,驅車返回。日後的相當一個時期裡,他將重複這種生活,凌晨起床後,便匆匆趕到迎賓館,陪趙德良晨練,再陪他早餐,然後和他一起乘車來到辦公室。晚上,又隨同他一起來到老省委這邊取車。假若某一天,趙德良不沿著這個路徑走,他就麻煩了。這麼一折騰,回到家,已經快十一點。進入衛生間洗了個澡,正準備上床,門鈴突然響起來。唐小舟走到可視對講機前,看了看視頻畫面,是孔思勤。這麼晚了,她怎麼來了?他心中一陣衝動,很想放她進來,轉而一想,池仁綱很可能是被人跟蹤了,自己難道就不會被人跟蹤?如果恰好有人盯上自己,孔思勤這麼晚到自己家裡,豈不是被人抓住了痛腳?看來,上次邀她到自己家裡實在是太衝動了。猶豫再三,還是放她進來。孔思勤進門,立即鑽進他的懷裡,纏綿地吻過,對他說,我看著你的車子進來的,怎麼這麼久才開門?唐小舟暗想,幸好開了門,不然還真沒法解釋。他說,剛才在洗澡。
孔思勤說自己到省政府這邊辦事,後來又和幾個朋友聚了一下,正準備走的時候,看到他的車回來,所以過來了。唐小舟想,這明顯是假話。省政府和省委一樣,剛搬遷不久,絕大多數工作人員,在附近沒有住所,公共汽車雖然有幾路,但晚上九點半就收班了,因為客流量不多,出租車很少往這邊來。正因為人氣不旺,這裡的餐飲業也沒有跟上來,基本屬於蠻荒之地,就算有人想聚會,也不會選擇這個地方。他不拆穿她,畢竟,被一個女人惦記著,心裡還是很滋潤的。做過功課,兩人躺在床上說話。話題自然是廳裡的事。孔思勤說,這幾天,廳裡的氣氛很特別,私下裡,池仁綱和很多人打招呼,說自己將在廳裡管點事,意思很明顯,希望大家無論是情感上還是物質上,都要有所表示。甚至有人已經私下裡串聯,給池秘書長舉行個儀式。唐小舟說,這些事,你最好不要摻合。孔思勤說,我很猶豫,如果人家都表示了,我不表示,將來,他不是要對我另眼相看?唐小舟說,你聽我的沒錯,總之別摻合。孔思勤意識到他話裡有話,顯得小心了少許,試探性地問,大家都在傳說,這事已經定了。唐小舟說,你在官場的時間也不短了,官場的事,隨時都可能有變化。孔思勤說,難道說,趙書記改變主意了?唐小舟說,趙書記改沒改變主意,或者說,一開始有什麼主意,我根本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一點,在官場,太多人關注,並不是一件好事。肯定有人不喜歡他上去,那些人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在背後做了很多事,他還蒙在鼓裡吧。孔思勤說,就算有什麼動作,也不影響他吧,聽說他的任命,是上面打了招呼的。最近一段時間,他對很多人說過,他在北京的後台很硬。唐小舟冷笑一聲,說,還記得上次查小金庫嗎?我當時就覺得奇怪。現在幾乎可以肯定,有人要對付他。不知那次是否查出他什麼問題,總之,有些人一直沒有放棄,派人盯著他呢。結果你猜怎麼樣?這次去陵峒,他把小姐帶回房間,讓人家錄了像。孔思勤一下子睜大了眼睛,說,是那些礦老闆干的?唐小舟擺了擺頭,說,不太可能。我估計是有人不想他當秘書長。孔思勤說.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栽了。
唐小舟說,他的事,我一點都不關心。我只是在想,這官場實在是太可怕了,你以為你是捕蟬的螳螂,卻不知道你的背後,還隱藏著許多黃雀。以後,我們倆見面,得小心一點,如果被某些人抓到把柄,我們都麻煩。以前和谷瑞開談論一些重要話題,因為開場缺乏足夠的鋪墊,往往一開口就吵了起來。有了前車之鑒,唐小舟在女人面前說話,十分小心,哪怕明知是廢話,也一定要做足功夫,再大的彎子,該繞也得繞。即使他繞了一大圈,仍然擔心孔思勤以為他在有意疏遠自己。畢竟,他和她都是單身,他們如果戀愛,沒有任何人能夠以此作為話題。好在孔思勤並沒有太在意,只是說,那怎麼辦?難道我們以後不見了?唐小舟說,以後再見,要好好安排一下,絕對要做到萬無一失。孔思勤說,好的,我聽你的。幾天後,傳出一個不幸的消息,游傑副書記,昨天晚上去了。第一個告訴他這個消息的人是陸海麟,唐小舟顯得有些驚訝,說,醫生不是說可以活半年嗎?陸海麟說,醫生是這麼說的,不過,癌症晚期病人,能活多長時間,與個人的求生慾望有很大關係。聽說游書記的情緒一直不太好。唐小舟只是哦了一聲,然後問,省裡怎麼安排?陸海麟說,有兩位省委常委在北京,余秘書長負責這件事。游書記的家一直在北京,追悼會確定在北京開。過幾天,中組部要召開組幹工作會議,省裡有一個重要發言,估計追悼會安排在這個會之前吧。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正整理著日常事務,韋成鷗來了。這傢伙,一如既往的神神秘秘,進來之後,立即轉身去關門。唐小舟早已經用眼角的餘光呼到了他的身影,見他要關門,立即說,別關,我這個門是不能關的。他的門確實不能關,別說趙德良發現他的門關著,會產生什麼樣的想法,就算是其他幹部來到這裡,發現他的門關著,也會產生聯想。所有的聯想都不是事,一旦傳到趙德良的耳裡,就是事了。韋成鷗並沒有說話,先向四周張望一番,然後神秘地走到他的面前,以極快的速度,往懷裡掏了一下,掏出一件什麼東西,往他面前的抽屜裡一塞。唐小舟以為又是一包速溶咖啡之類,漫不經意地將抽屜拉開一點,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張銀行卡。唐小舟暗想,這傢伙想幹什麼?明目張膽行賄自己?也不看看面前是什麼人。他拿起銀行卡,對韋成鷗說,這個你拿回去,有什麼事,你
說口巴。韋成鷗按住他的手,不讓他拿出來。說,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你就笑納口巴。唐小舟說,成敬意也好,不成敬意也好,這東西,我不敢收。你知道,我從農村出來的,骨子裡就是農民。農民的天性是什麼?膽子小。你可別拿這種東西來撐我的膽子,我的膽子撐都撐不大,我晚上睡覺會做惡夢的。兩人糾纏半天,一個硬要給,一個堅決不收。韋成鷗見唐小舟態度很堅決,也就收回了銀行卡,說,游的事,你聽說了吧?唐小舟說,是啊。他可不想和面前這個人多話。韋成鷗說,我聽說,上面會派個副書記下來,到時候,你能不能幫我說幾句話?唐小舟故意裝糊塗,問,說什麼話?韋成鷗說,你在趙書記面前替我關言幾句,讓我跟在副書記身邊。唐小舟明白了,韋成鷗在打著這個主意。一旦成為省委副書記的秘書,他的正處長,水到梁成。這種人,如果當了官,肯定誤國害民。這話,唐小舟自然不能說,只是數衍著說,這事不歸趙書記管吧,辦公廳的事,余秘書長說了算,你應該去找秘書長活動活動。韋成鷗說,秘書長那裡,我自然要去燒香,但趙書記如果能說句話,事情就好辦了。唐小舟說,行,我一定幫你說。不過,你也知道,我們這些當秘書的人,人微言輕,說了管不管用,我不敢保證。我建議你還是兩條腿走路,見神就磕頭,遇廟就燒香,說不定拜對了哪尊神,你就大賺了。韋成鷗說,這個自然,陳省長和余秘書長已經答應了。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烏都有。官場就是一個大林子,裡面的烏真是太多,還有很多稀有品種。韋成鷗這種人,就屬於稀有品種的一類,平常所有的心事,一星半點都不用在工作上,整天琢磨的就是拉關係搞鑽營,一心想陞官。你還別說,在現行伯樂體制下,這種人,往往得勢。一位高級領導人去世,原本應該有一種壓抑悲痛的氣氛,但是,唐小舟從這種壓抑之中,感受到的是一種極其特殊的情悻。對於某些人來說,最大的靠山倒了,悲痛是自然的,同時,他們也有一種大廈將傾的惶恐。對於另一些人,他們卻看到了希望,誰都明白,假若真能從內部產生一位副書記,整個江南省,由此而提拔的領導,可能就是幾百人。那些等在政壇這個擁塞的十字路口的官員們,
自然就會暗暗驚喜了。也難怪人走茶涼。人都走了,時過境遷,位笠都被別人佔了,如果僅僅只是茶涼,還是好事。怕就怕,殘茶早被倒掉,杯子也已經洗乾淨,給新人泡上了綠澄澄的新茶。由游副書記之事,唐小舟想到了肖斯言。直到最後時刻,游傑也沒有替他說話,唐小舟想替他說,也沒有找到好的機會。這往後,肖斯言便成了沒娘的兒子沒根的浮萍。在官場沒有了根基,實在是最大的悲劇。下午剛上班,姚營建和焦順芝一起來了。趙德良在和馬昭武以及吉戎菲談話,商量參加中組部組幹工作會議的事。吉戎菲搞的組織工作改革,得到了省裡的肯定,並且引起了中組部的高度興趣,中組部為此專門撥了一筆款,將東漣列為組織工作改革試點單位。本次組幹工作會議,江南省將作重要發言。趙德良將兩人找來商量,大概是要確定,到底是由馬昭武發言還是由吉戎菲發言。唐小舟暗想,畢竟是組幹工作會議,省委書記以及分管組織工作的副書記,其中之一,是一定要參加的。江南省副書記缺位,趙德良參加,就是情理之中。馬昭武作為組織部長,肯定少不了。倒是吉戎菲,只不過是市委書記,她去參會,是不夠格的。若想讓吉戎菲參加,只有惟一的辦法,那就是報告由她來做。這樣的格局,實際上含有極大的暗示性。姚營建和焦順芝坐在唐小舟的辦公室裡等候,彼此自然免不了說些什麼。可說什麼呢?敏感的話題,誰都不會涉及,只好談游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