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

梁董事長立即對歐陽佟說,歐陽老弟,真的抱歉,沒想到遇到這麼個二桿子。
歐陽佟立即說,梁兄,如果說抱歉,應該是我,我沒想到會給你惹下這樣的麻煩。
梁董事長歎了一口氣,說,脫毛的鳳凰不如雞呀。我能有什麼麻煩?我一個即將退休的人,過的是與世無爭的日子。倒是歐陽老弟,我原想幫你一把,沒想到把事情搞擰了。
駱虹說,剛才汪海剛在這裡,有些話,我不好說。他之所以目中無人,還不是上面準備任命他接董事長的位子?如果他還是副總經理,他敢這麼狂嗎?董事長,我說您也不能就這樣走了,怎麼說,道隆公司是您的心血,就像您的孩子一樣,是您從二十幾號人做出來的。現在是什麼規模?四千多人,產值幾十個億。您忍心被他毀了?
歐陽佟聽了半天,總算聽出一點名堂來了,插話說,你們的意思是,他馬上要當董事長?有什麼來頭嗎?
駱虹介紹說,汪海剛是一年前從部隊轉業到地方的,轉業的時候是副師級,這個級別非常高,在地方上,基本可以安排副廳級職位。可實際上,地方上誰都不願將這類職位安排給一個外來者,因此,軍轉幹部往往會被降級使用,運氣好的降半級,運氣不好的,甚至降幾級都有可能。汪海剛最初被安排在建設廳,幾個月後,安排他到道隆公司當副總經理,實際僅僅只是安排了一個副處級職位。汪海剛自然不服,別說一個副處級職位,就算是道隆公司的董事長或者總經理,正處級,他的心裡都不會平衡。半年多來,他一直都在上面走關係。這次恰好遇到梁董事長到了年齡要退休,建設廳迫於省裡的壓力,只好同意任命他為董事長。
歐陽佟問,他懂得做生意嗎?
梁董事長說:懂個屁。除了溜鬚拍馬跑官要官,他屁都不懂。
駱虹歎了口氣,說,他是副總經理呀,分管公司的行政和財務。以前在部隊,跑官大概沒這麼闊氣,現在不同了,公司一年有幾十個億的收入,來公司一年多了,除了一車又一車往省里拉東西,就只幹了一件事,註冊道隆廣告公司並且收購了你的商標。
歐陽佟說,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到公司一年時間,從來都沒有插手過商業操作,為什麼單單插手了博億商標的買賣?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駱虹說,是啊,這件事,我也覺得奇怪。正如梁董事長剛才說的,我們是搞建築的,建築是我們的本行,公司也曾有過決議,發展方向是建築以及建築的相關行業,絕對不往其他行業橫向發展。按照這個決議,我們是不會涉足廣告以及文化行業的。可是,今年初,汪海剛突然提出要建一家廣告公司,當時,梁董事長基本已經不管事,我雖然是總經理,但公司內有些事並沒有明確,我也不好管太多,他就立了這個項。到現在為止,這個公司別說是運營,就算是人員都還沒有一個。所以,我們都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歐陽佟說,我明白了,他其實是為了收購這個商標,才專門註冊了這家公司。這裡面肯定有貓膩,收購博億商標的四十萬元,估計至少有三十萬進了他的腰包。
駱虹說,我們也估計此事一定關係到個人利益,只不過無法拿到證據。
歐陽佟說,這樣一個人,如果當了董事長,你們的公司,還能指望好好發展?難道建設廳對他的為人他的能力不清楚?
駱虹說:可能是考慮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吧,我們考慮的是公司的發展,上面考慮的是權力平衡。
第二天一大早,歐陽佟往公司趕的路上,想起商標的事,心中就鬱悶。都怪自己一念之差,放了楊大元一馬,竟然落得如此狼狽。事情到了這一步,如果有什麼辦法將楊大元整死,歐陽佟絕對不會再有半點仁慈之心。可正如邱萍和王禺丹所說,最好的機會,他自己放棄了,現在再想找機會,就只能靠天了。
將車停好,乘電梯上樓的時候,歐陽佟給鄭秘書發了一條短信:汪海剛的任命下發了沒有?很快,鄭秘書的回復來了,兩個字,沒有。此時電梯門恰好開了,歐陽佟一邊往公司走,一邊又發一條過去,有可能改變嗎?跨入自己的辦公室時,鄭秘書的短信來了,還是兩個字:不能。
歐陽佟不想再發短信了,乾脆撥通了他的電話,問他,為什麼不能?魏廳不知道他對經商一竅不通?鄭秘書說,你小子管這些幹什麼?汪海剛跟你有仇?歐陽佟說,不僅有仇,而且仇深似海。鄭秘書說,開什麼玩笑,他一直在部隊,跟你有什麼關係?前天吃飯的時候,因為遇到梁董事長,歐陽佟以為事情辦成了,所以並未向魏廳長和鄭秘書提起自己的目的。沒想到事情會卡在汪海剛身上,這時,他不得不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鄭秘書。鄭秘書聽了之後說,原來是這麼回事,你早說呀。歐陽佟問,你有辦法?鄭秘書說,你說這話,就是不相信我嘍。
聽了這話,歐陽佟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就算汪海剛有通天的本事,搞不掂魏廳長,一切都是假的。換句話說,只要搞掂了魏廳長,就算是整個建設廳都反對這件事,也沒有更改的可能了。既然汪海剛和魏廳長早已經穿上了同一條褲子,這件事找任何人都繞了,只有魏廳長出面說話才有用。當然,鄭秘書說話,那也就等於魏廳長說話了,汪海剛作為一間擁有幾十個億產值的大公司董事長,完全沒有必要為一個區區四十萬的商標硬頂著。
歐陽佟說了幾句辦成了這件事,我再感謝你之類的話。鄭秘書倒也豪爽,說,你說這話就見外了,我正希望有機會感謝你呢。放心,這件事不給你辦好,我跪著爬到你家門口給你請罪。
鄭秘書這樣說,那就是打了保票。歐陽佟也清楚,他說要感謝自己,自然就是指兩年前他競爭魏廳長秘書時自己暗中出力的事。那時,魏廳長的原秘書被安排當了科長,需要物色一個新秘書,廳裡有好幾個人爭這個位置,競爭十分激烈。與其他人相比,鄭秘書的條件可算是最差的。他不知從什麼途徑得到一個消息,魏廳長很喜歡歐陽佟,便悄悄地摸上了歐陽佟的門。而歐陽佟在幾天後接到一位副省長的邀請,說是一起去鄉下釣魚。歐陽佟藉機說,他倒是很想去,只不過事前約了建設廳的魏廳長。這位副省長說,哦,老魏?那你叫他一起來吧。歐陽佟立即給魏廳長打電話,魏廳長聽說,又喜又憂,喜的是有一個接近副省長的機會,憂的是他正在外地出差,雖然趕得回去,卻沒法準備。歐陽佟便說,你不用擔心,所有準備工作,我來做。到時候,我直接去機場接你。這個準備工作,自然不是他做,而是鄭秘書做了,去機場接魏廳長的時候,鄭秘書陪同。
雖說自己有恩於鄭秘書,可畢竟自己和鄭秘書並不熟悉,他到底辦不辦或者辦到什麼程度,歐陽佟心中沒底。閒聊幾句,他問鄭秘書在哪裡,中午有沒有可能一起吃個飯。鄭秘書說,中午恐怕不行,他正在喜來登呢,老闆在這裡打牌,他走不開。而且,他留在喜來登,說不定就將歐陽佟的事搞定了。
歐陽佟突然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汪海剛一定是通過打牌搞定魏廳長的。
魏廳長這個人,是一個很有魄力很有能力的領導幹部,建設廳又是這些年的熱門廳局,之所以熱門,是因為很少有哪個廳局長能夠坐滿兩屆的,不是往上提拔,就是因為反腐案件落馬了,有些省的建設廳長前腐後繼,一連幾任都進了監獄。魏廳長呢?在這個位置坐了十年,既不上也不下。不上的原因,很可能因為他喜歡打牌。上面的領導大概也清楚,魏廳長打牌,是撈取好處的一種手段,可這種手段,畢竟不是大貪,還不值得查辦。又因為屬於小節上的瑕疵,提拔也就被擱置。
喜來登的二樓是休閒茶座,和三十八樓一樣,有很多包房,同時又與三十八樓不同,二樓的包房往往被人包下來打牌賭博,參賭的,往往是江南省的達官貴人。汪海剛在部隊訓練出的跑官絕技顯然是派上了用場,他知道魏廳長是喜來登二樓的常客,自己又掌握著道隆公司的財權,便藉機擠到了魏廳長身邊,慷慨地輸上幾場牌,讓魏廳長大為舒心。日後,只要打牌時差角,魏廳長就會想到汪海剛。幾個月過去,魏廳長竟有些離不開汪海剛了。難怪鄭秘書會說已經不可能改變任命。
既然鄭秘書答應解決這件事,歐陽佟便不再去想。他看看辦公桌,發現上面有一份傳真,是賈宇革發來的。這份傳真是自動接收的,發出的時間是昨天晚上十二點,上面詳細列出了楊大元在德山的活動情況。這份傳真顯示,楊大元並不是回德山過節,而是回德山辦事。他將自己的老婆孩子安排回了家鄉,自己則留在德山市,整天都四出活動。他並不是單獨一個人活動,朱麗依始終跟他在一起。朱麗依是雍州人而不是德山人,她自然不可能去德山過節。他們倆在德山活動,只能說明一點,去德山辦事。辦什麼事?會不會是奔德山的招標項目去的?德山的招標公告是五月一日發出的,他們卻在前一天去了德山,這是否說明,他們早在此之前便已經瞭解有關內幕?再看他們在德山找的相關人員,全都是與這次招標相關的部門主要負責人。
歐陽佟心中暗自驚了一下。雖說曾憲平和王文青已經內定了將業務給自己,問題在於,兩人都不可能具體辦事,具體辦事的人如果橫插一槓子,事情就會異常麻煩。看來,自己不能只坐在雍州搞標書,得立即趕回德山去與楊大元戰鬥。
如果現在趕回德山,商標的事怎麼辦?完全交給鄭秘書?如果出現意外呢?
歐陽佟突然覺得,既然人家不善,自己又何必善?不如在汪海剛背後踹一腳,到時候哪一股力量起作用,就聽天由命了。
歐陽佟立即給古城區公安分局局長劉奇瑞打了一個電話,希望他到喜來登二樓去抓賭。劉奇瑞放下電話,立即便部署了行動。
說起來事情盤根錯節,像故事一樣有趣。劉奇瑞原是歐陽佟在縣一中讀書時的語文老師。等歐陽佟大學畢業時,劉奇瑞已經當上了副校長。此後多年,劉奇瑞的仕途不順,一直在副校長位置上不挪窩。後來是歐陽佟在省裡替他活動,才從副校長位置調到縣教育局當副局長,然後局長然後副縣長。歐陽佟替他活動當縣長未能成功,後來又活動到了德山市司法局當了副局長。喜來登的老闆嚴崇安也是德山人,在德山養鴨子出身。通過劉奇瑞承包了縣一中的農場,在那裡建起養殖基地,漸漸發了財,後來又搞起了建築,並漸漸將事業向省城雍州轉移。尤其建起喜來登之後,嚴崇安成了省內最著名的實業家之一,認識的人多了,層面高了,如果應付所有的社會關係,他每天都得撲在應酬上面,半點做正事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許多以前的關係,他能拖就拖,能躲就躲,能疏就疏。有一次,劉奇瑞給嚴崇安打電話。嚴崇安不想出面接待,便借口說非常不巧,自己在澳門。
劉奇瑞之所以給嚴崇安打電話,是因為他已經調到了古城區公安分局,歐陽佟借喜來登擺酒為劉奇瑞慶賀,劉奇瑞便給嚴崇安打電話,一來想見見面,接上關係,以後免不了來往。二來介紹他和歐陽佟認識,希望嚴崇安在適當的時候照顧一下這位小兄弟。三來嘛,畢竟是歐陽佟自掏腰包請客,怎麼著也要讓嚴崇安打個折。既然嚴崇安說自己不在雍州,劉奇瑞下面的話便不好說。事情巧就巧在劉奇瑞打這個電話時,正坐在歐陽佟的車上,而歐陽佟的車恰好停在喜來登門口。劉奇瑞還在和嚴崇安通電話呢,就見嚴崇安從喜來登出來,上了前面一輛車。劉奇瑞哪裡受得了這種輕視?當時表示,日後有機會,要好好修理一下嚴崇安。
歐陽佟是記者出身,和企業家接觸比較多,很能理解嚴崇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便努力勸說劉奇瑞放過這件事。同時他也知道,劉奇瑞始終在找報復嚴崇安的機會。這次,歐陽佟給劉奇瑞打電話,兩人各懷鬼胎,他的目標是打擊汪海剛,劉奇瑞的目標則是給嚴崇安一點教訓。
事情後來的發展充滿了戲劇性。歐陽佟打過電話之後,離開辦公室驅車趕往德山,劉奇瑞手下的幹警則趕往喜來登。一切並不出乎所料,當時喜來登二樓有十五場賭博,當場收穫賭資九百多萬元。魏廳長和汪海剛被抓了現行,從他們這裡查獲的賭資是最多的,共有三百多萬元。
當天下午,歐陽佟趕到了德山,住進了新天賓館。賓館的斜對面是德林大酒店。歐陽佟之所以選擇住在這裡,是因為楊大元和朱麗依就住在對面,而賈宇革住在新天。歐陽佟剛剛進門,賈宇革便來了。
賈宇革說,他們一起來了五個人,三十號開車跟著楊大元來的是三個人。楊大元是自己駕車回來的,他將老婆孩子送回家鄉,當天就返回了德山。楊大元回德山的時候已經很晚,直接進了德林大酒店的房間。當時,賈宇革就覺得奇怪,誰給楊大元登記的房間?他到大堂查了一下,發現登記那個房間的人竟然是朱麗依。賈宇革立即登記了對面的房間,讓兩名手下住在那裡盯緊楊大元,他自己住進了新天賓館。考慮到很可能需要有人盯著朱麗依,賈宇革打電話回家,讓另外兩名同事第二天一早駕駛一輛北京212帶著一些必要的器材趕過來。
第二天早晨,楊大元和朱麗依一起出門,一起在酒店吃的免費早餐,然後各自出去辦事,一人跑的是市政府,一人跑市委。賈宇革原以為晚上兩人還會住在一起,但是沒有,楊大元在四樓登記了一間房。恰好賈宇革的人來了,又在楊大元的對面登記了一個房間。
賈宇革將這兩天楊大元和朱麗依見過的人列了一個名單,其中級別最高的是市政府辦主任喬知農,朱麗依請他在德林大酒店吃了一餐飯。最讓歐陽佟不安的是,德山市並沒有下文組建一個招標辦公室,僅僅是市委常委會上,點名由市委辦、政府辦、政研室、法制辦幾個領導臨時負責,喬知農是召集人。朱麗依和楊大元能準確地找到相關的要害人物,這似乎說明,他們已經拿到相關名單,並且有針對地開始了活動。但另一方面,你又抓不住把柄,畢竟,這個名單還不是最後確定的名單,他們在德山找任何人活動,都是完全正常的。
歐陽佟打電話請喬知農吃飯。喬知農說,歐陽老弟呀,回到德山,怎麼能讓你請?你把我這個地主擺在哪裡?這不是罵我嗎?這樣吧,就定在秀雲山莊,具體房號,我定好後再告訴你。還沒有接到喬知農的電話,歐陽佟早已經摸清了晚上吃飯的有關情況,他在政府辦的內線宗秋媛提前一步告訴了他。
赴宴之前,歐陽佟跑了一趟德雲商廈,在那裡買了十五張千元購物卡。趁著喝酒的機會,歐陽佟將這些購物卡交給宗秋媛,其中七張是送給政府辦其他人員的,剩下八張,喬知農五張,宗秋媛三張。餐桌上非常熱烈,大家都知道歐陽佟和王文青的關係,對他十分恭敬。借助敬酒的機會,歐陽佟對喬知農說,老兄,招標的事,拜託你了。喬知農一手端著酒杯,另一手挽著他的肩說,這個你放心好了,我這裡絕對不會有問題。不過,我聽說,這件事可能由宣傳部侯部長領頭,侯部長那裡,你應該去活動一下。
聽了這話,歐陽佟猛地愣了一下。喬知農說的侯部長叫侯保真,和歐陽佟之間有些過節。歐陽佟倒一直與侯保真保持著表面的關係,侯保真卻恨他入骨,現在有了機會,肯定把他往死裡踩。這筆業務,看起來懸了。曾憲平和王文青是怎麼搞的?怎麼會讓侯保真負責這件事?
酒宴結束時,服務小姐將單送過來,喬知農接手。歐陽佟立即站起來去搶,說無論如何,這一餐要由自己埋單。喬知農說,你老弟看不起我還是怎麼了?這是在德山又不是在雍州。如果在雍州,就算你不搶都不行。可在德山,哪輪得到你說話?一面說一面在酒水單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歐陽佟只好說,既然這樣,那不如我請大家去唱歌吧。喬知農說,好呀,大家正好趁此樂一樂。又轉向他的部下,問道,首長請你們去唱歌,怎麼樣,大家都去?喬知農的口氣不容置疑,可下面那些人,這個家裡有孩子,那個家裡有老人,全都有事。喬知農說,你看這事。要不改日吧,下次提前約一下。
獨自回酒店的時候,歐陽佟有些鬱悶。鬱悶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侯保真竟然是這件事的主要負責人。招標小組成員,當初是他和王文青一起定的,根本就沒有侯保真,怎麼突然就冒出這麼個人來了?二是喬知農對自己的態度,看起來,他對自己熱情如故,可歐陽佟總覺得有點例行公事。到底是自己多心,還是朱麗依的工作已經達到了效果?他很想打個電話問一問宗秋媛,轉而一想,她畢竟已經結婚,現在是不是已經回到家了?再說,喬知農對她似乎不錯,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他有點摸不準。
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給王文青打一個電話。
王文青在雍州。為了孩子讀書,他在雍州買了房子,並且將妻子調到雍州工作。趁著五一長假,他回雍州休假了。接到他的電話,王文青說,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怎麼樣?反正你過節也沒地方去,明天來我家,我們哥倆喝一杯?歐陽佟說,還喝酒?我現在喝敵敵畏的心都有。王文青說,怎麼啦?誰惹你啦?歐陽佟說,除了你,還能有誰?我問你,你幹嗎讓侯保真負責招標?王文青說,原來是這件事。這件事是憲平同志定的,他可能不太瞭解那件事,在常委會上提了這麼個建議,大家都同意,我也不好說不同意,你說是吧?歐陽佟說,結果,把我給賣了?王文青說,怎麼可能?最後的方案,不是還要常委會定嗎?有這一條,你急什麼?
剛剛掛斷電話,手機立即響起來,歐陽佟拿起一看,是宗秋媛。宗秋媛說,你在哪個房間?歐陽佟心中一喜,告訴她房間號碼,她說,我在大堂,馬上就到。歐陽佟做好了準備,等在門口,門一開,他伸出一隻手,將她拉進來,順手將門關上,並且將她摟進懷裡。
事情過後,兩人躺在床上說話。宗秋媛說,我聽說你和侯部長不太對勁,到底是怎麼回事?面對宗秋媛,他也不想保密,將當年的事說了出來。
十幾年前,侯保真在縣裡當縣委書記,王文青在市裡當交通局長。兩人競爭副市長,旗鼓相當,難分勝負。兩人自然是四處找人,而且,找的也都是很有實力的領導幹部。王文青和侯保真同歐陽佟的關係都不錯,如果兩人都找他,他還真不好替誰出面。可是,王文青找了他而侯保真沒有找他,這就使得他心中的天平向王文青傾斜了。不久之後,省委書記下鄉搞調研,歐陽佟被指定隨行採訪。一路上,歐陽佟都想找機會替王文青說話,可又怕直接說出來引起書記的反感,結果將事情弄擰了。眼看到了最後一天,晚上一起吃飯,書記說,明天我們就回省裡了,今晚上點酒吧。於是,大家一起喝酒。書記那天特別高興,竟然帶頭說起笑話,說的是一個與假酒有關的笑話。歐陽佟靈機一動,也講了一個與假酒有關的笑話。
歐陽佟說,這件事是他親身經歷的。他有一個朋友,在一個縣裡當副縣長,他有一個習慣,喜歡喝酒。可是,他在家從來不喝,畢竟在外面喝的是別人的,在家裡喝的是自己的。可家裡常常有人送煙送酒呀,如果不喝,那就得處理。他老婆有辦法,每次都送縣招待所賣了。而且,他老婆還有一個特別的習慣,每次收了東西,就在外面寫上別人的姓,賣的時候呢,又在上面寫上他的姓。有一次,歐陽佟到縣裡去採訪,這位副縣長特意在縣招待所請他喝酒,上了三瓶茅台,打開第一瓶,是假的。歐陽佟想看看是否可以從包裝上面識別假貨,便將盒子拿過來看,結果看到上面有兩個字:侯王。打開第二瓶,還是假的。歐陽佟發現上面有兩個字:侯孫。歐陽佟說,別開了,這瓶肯定也是假的。副縣長不信,一定要打開,還真是假的。歐陽佟有經驗了,拿過來一看,見上面寫著侯毛。副縣長不信邪了,叫人拿來第四瓶,上面寫的是侯邊,打開來,還是假的。身邊有個人說,這裡的茅台全是假的,五糧液才是真的。歐陽佟便說,這酒別喝了,全是假的。副縣長覺得特沒面子,命令拿一瓶五糧液,上面寫著侯金。打開一嘗,竟然是真的。
副縣長的面子掛不住呀,好不容易請客,而且請的還是省電視台的記者,卻一連上了三瓶假酒。他當時就將招待所的負責人叫過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進這麼多假酒。這件事,一定要徹底調查,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弄了這麼多假酒進來。歐陽佟也在一旁開玩笑,說是呀,你這酒真是太特別了,猴王猴孫猴毛都是假的,連猴邊也是假的,猴精卻是真的,這隻猴的精子會不會弄出怪胎
歐陽佟的故事說完,立即有人說,你說的那個招待所,我知道,是某某縣招待所。不光是那裡的酒上面都有兩個字,煙上面也有,而且,大部分都是假的。所以,有人後來給那個招待所取了個外號,叫侯保真。
歐陽佟故意裝糊塗,問,為什麼叫侯保真?那人便說,侯保真是那個副縣長的名字呀。
這個故事,不知書記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總之不久之後,德山市人大開會,侯保真的名字,從候選人名單中消失了。
聽完故事,宗秋媛問歐陽佟,在德山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歐陽佟說,這就說不准了。侯保真也是個人物,在省裡有很多關係,誰能保證沒人說給他聽?宗秋媛又問,那些酒上真的寫著那些字?歐陽佟說,侯保真的老婆在煙酒上寫上送禮者的姓是真的,至於寫上侯姓,卻是假的,我臨場發揮的。宗秋媛在他的胸前打了一記粉拳,說,你真壞。然後拿出五張購物卡交給他說,這是喬主任讓我交給你的。歐陽佟有點發愣,問,他為什麼退回來?宗秋媛說,他沒有說,只是讓我把這個還給你。所以,我今晚到你這裡來,算是公事。
歐陽佟看了看宗秋媛,感覺她心中有話並沒有說出來,便說,你到底知道什麼?
宗秋媛問,你是不是也想參與投標?歐陽佟再看了看她。宗秋媛說,德山就這麼點大,什麼事能瞞得住?你想活動投標的事,還是有人告訴我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這事,不止你一個人在打主意,很多人都在打主意。歐陽佟問,其中包括朱麗依?宗秋媛說是。歐陽佟又問,朱麗依在這裡有什麼關係?宗秋媛說,她有什麼關係,具體我也不清楚。她好像拿著什麼人的條子來找喬主任,那次也是在德雲山莊吃的飯,也是今晚這些人。朱麗依給每個人一張兩千元的卡。給沒給喬主任,給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感覺,喬主任對朱麗依很好,正是他給朱麗依建議說,如果讓侯保真來負責這件事,可能就有戲。朱麗依當時便說,你是我的哥,你指的路,那肯定沒錯。我明天就回雍州,過幾天,我再來。果然沒過幾天,市常委會討論招標小組的事,就定了侯保真當籌委會執行副主任。
歐陽佟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宗秋媛說,四月底,具體哪一天,她不記得了。歐陽佟問,依你的判斷,朱麗依已經把喬知農和侯保真買通了?
宗秋媛說,買沒買,我不知道。反正我感覺他們兩個已經內定了朱麗依。今天,喬主任叫我打電話在德雲山莊訂房,我還以為是宴請朱麗依呢。我聽說朱麗依又來了德山,但沒有到政府辦。後來接到你的電話,我才知道是請你。當時我就想,你給他送點東西,他如果收了,這事可能還有點希望,如果他不收,估計希望就不大了。
真的不收他的東西,就徹底沒有希望了?雖說曾憲平和王文青都是自己的朋友,可他們畢竟在一個鍋裡拎馬勺,免不了牙齒和嘴唇相碰。曾憲平是過江龍,又是書記,名正言順的一把手,幹事大刀闊斧,各方面都壓王文青一頭。而王文青畢竟是地頭蛇,在德山經營幾十年,關係盤根錯節,他本人也不是吃素的,幹工作同樣雷厲風行,兩人因此有點針尖對麥芒。歐陽佟知道這裡面的微妙,所以,從來都不曾在兩人面前表現與對方的交情,每次來德山,與兩人見面,他總是異常小心,盡可能不讓別人知道。但不讓別人知道,便不會有人知道嗎?正如宗秋媛所說,德山就這巴掌大一塊地方,什麼事能夠瞞得住?曾憲平到德山之後,提拔侯保真當了宣傳部長,進入市委常委,似乎便有掣肘王文青之意,而此次讓侯保真擔任市慶活動執行副主任,到底是朱麗依活動的結果,還是曾憲平有意想對王文青進行限制?
這樣一想,歐陽佟真的覺得這事有些懸了。
宗秋媛離開之後,歐陽佟把賈宇革叫進了自己的房間。賈宇革的鼻子果然屬狗的,一進房間就聞出裡面充滿了女人味,而且,他還非常準確地說,房間裡充滿的是男人和女人特殊器官摩擦時分泌物的那種特殊氣味。
歐陽佟說,別像狗一樣,走到哪裡都到處聞。賈宇革說,我如果沒有這靈敏的鼻子,還能吃上這碗飯嗎?歐陽佟說,光靠你的狗鼻子有什麼用?你得弄點高科技,比如現在的針孔攝影機,聽說過嗎?賈宇革說,不就是針孔攝影機嗎?我的車上就有。歐陽佟說,那好,你將那東西安到朱麗依對面那個房間裡去。
賈宇革不解了,說,安在那裡幹嗎?那裡是我的人。
《陽謀高手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