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太平醫

    曾毅站在講台上等了兩分鐘,下面的座位基本就坐滿了。由此可見,大家並不是對中醫沒興趣,只是現實讓大家對中醫沒信心罷了。
    「今天我講的題目,是經方的魅力。」曾毅看著下面,道:「首先,我要講一個黃老的病案。這個病案,在座的中間可能也有人聽說過,就是這幾天東江媒體有報道的市兒童醫院的醫療事件。」
    曾毅打開自己事先準備好的電子演示稿,身後的大屏幕上,開始閃現出小妮平時的生活照片,活潑可愛、陽光健康的一個小姑娘。
    「這是一個四歲大的小女孩,聰明伶俐,兩個月前因為一次突然昏迷,被送進了醫院接受治療。在住院期間,每天輸液的重量達到了3公斤,一共住院58天,輸液總重量是178公斤,大家知道小姑娘的體重是多少嗎?」曾毅臉色凝重,道:「15.2公斤!」
    現場頓時全是驚詫之聲,曾毅說的這幾個數字,實在是讓大家太震撼了,在座的都是學醫的,非常清楚這幾個數字之間的關係,這太恐怖了!輸液的重量,竟然達到小女孩體重的12倍!一個成年人的每曰輸液極限,也就是3公斤了,再多連大人都受不了。
    屏幕上的圖片再換,就是小妮兩隻滿佈針眼的胳膊,下面的女學生,一看到這照片,再對照之前小妮快樂天真的模樣,眼淚就開始往下掉了,男學生則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小女孩在醫院期間,共接受了300多項檢查,檢查費用過萬;她接受的治療,包括了神經官能症、小兒高血壓、癲癇、腦發育不良等疑似病,兩個月的醫藥費加住院費,共計7萬6千多!」曾毅看著下面,沉聲道:「但兩個月的治療,沒有治好她的規律姓昏迷,甚至都沒有查出病因,帶給她的,只是兩條再也找不到下針地方的胳膊。一個只有四歲的小女孩,為此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偌大的教室裡,此刻一片寂靜,曾毅帶來的這個病案,把所有學生的心底都給震動了。
    「可能此刻很多人不禁要問,畫面中那位可愛的小姑娘,她現在病好了沒有?」
    下面的學生就全都用熱切的眼神看著曾毅,著實,大家都想知道遭受了許多痛苦後的小妮,現在是不是已經恢復了健康。
    曾毅環視了一圈教室,最後才道:「我可以告訴大家,小妮的病現在已經痊癒了,而治好她的藥方,正是經典方劑——小柴胡湯,兩劑而愈!」
    「嘩~」
    現場的人全都鬆了口氣,隨即就有人開始鼓掌,一些女生甚至是喜極而泣。
    等掌聲落下,曾毅道:「學中醫的人經常會有這樣的疑問,中醫到底有沒有用,它能不能治病?」曾毅的語氣此時非常堅定,道:「我的答案就是:有用,中醫非但可以治病,而且可以治大病、治難病。至少你們學好了中醫,可以讓小妮這樣的小孩子,不用去遭受那許多的痛苦,不用去面對一堆冷冰冰的藥水和毫無情感的金屬機器!」
    底下的人就有點激動,曾毅的一句話,激起大家的情緒,在這一刻,大家都覺得學中醫是一件自豪而有意義的事情,非常有成就感。
    「現在,我就來講一講這個經典的方劑——小柴胡湯!」曾毅將演示稿翻到下一頁,「讓我們大家一起來分析一下,為什麼一個在西醫上都找不到合適病學名詞的怪病,用兩千多年前的方子來治,就能收到這麼好的效果呢!」
    「我曾經碰到一位民間的中醫大夫,行醫四十餘年,解除了不少人的病痛,在當地被譽為名醫,他總結自己的行醫經驗,就是幾個字:『一劑小柴胡湯,包打天下。』。」
    曾毅笑,下面的學生也跟著笑,不是吧,就靠一劑小柴胡湯,竟然也能成為一方名醫嗎?
    「大家不要笑,等你們坐堂應診的時候,你們就會發現,小柴胡湯會是你們開出最多的一個方子,所以學好這個方子,你們會終生受用!」曾毅收了笑,道:「方歌云:『小柴胡湯和解功,半夏人參甘草從,更加黃芩生薑棗,少陽為病此方宗。』。大家可以看到,小柴胡湯總共只有7味藥,其中還有生薑、大棗是我們常見的食物,但為什麼歷代中醫都喜歡用這個方子呢?」
    底下學生全都看著曾毅,他們也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就因為一個字:和!」曾毅指著剛才方歌中的「和」字,道:「一個和字,就可以概括了這個方子,你可以將它理解為『調和』,也可以理解為『平和』,甚至擬人化一點,還可以理解為『和事佬』。人身上之諸般不和,都可以用這劑藥來調和,包括陰陽不和、表裡不和、情緒不和。而病人吃了這劑藥,也不會有大汗淋漓,上吐下瀉這些劇烈的藥物反應,一派祥和氣息。所以,歷代醫生都喜歡用此方,就算你只想做一名合格的太平醫,你也必須學會此方才行!」
    底下的學生就開始笑,覺得曾毅的講解很有意思,至少讓大家覺得中醫好像不那麼難掌握嘛,只要學好此方,也可以做個太平醫啊!
    黃燦深以為然,重重點了一下頭,一個和字,道盡了此方的精髓,小妮的陰陽不和之病,不也是用了小柴胡湯,就立刻變得陰陽平和了嘛。
    「……」
    曾毅就開始講解小柴胡湯中七味藥的功效,又講了使用小柴胡湯的幾個判斷原則,再講方劑的增減變化,如何通過增加和減少幾味藥,來治療不同的病,又如何達到最佳的治療效果,都是一個「和」字。
    「……」
    教室裡非常安靜,只能聽到曾毅的講課聲,以及沙沙做筆記的聲音,不光是那些學生,就是黃燦帶來的那些講師、博士生,此刻也被曾毅的講解吸引進去了。不僅僅是因為曾毅的(*)有趣,僅僅通過一個「和」字,就讓一張經方突然變得不再是那麼不可觸摸,更是因為曾毅在治療不同疾病時,對方子增減的那些奇思妙想,讓人歎為觀止。
    就是黃燦,也不時在自己的本子上記那麼幾筆。
    兩個小時的課很快就過去了,最後曾毅總結道:「大家可以看到,一劑小柴胡湯可以治療的疾病,小到感冒咳嗽,大到結石肝炎,都可以收到很好的治療效果,所以,大家今後必須好好地研究《傷寒論》這本書,養成辯證的思維。」
    「病可以有千種萬種,然病機不會超出六經八綱之範圍。臨證之際,大家不要固執於西醫的病名,有時連中醫的病名也無須深究,只要根據四診八綱辨識主證,分析證候以明病機,然後按病機立法、遣方、用藥,這樣就算不能盡愈諸疾,但也不會犯很大的錯誤。」
    「好了,今天的題目到底結束!」曾毅看了看下面,笑道:「還有一點時間,大家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提問!」
    呼啦啦一下,後面的學生幾乎全舉起了手。
    這場面把在場的講師給嚇了一跳,平時他們講課,講完後根本沒人提問,你必須用點名的方式,才能知道這些學生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曾毅隨便指了一人,那學生就激動道:「曾老師,通過你剛才的講解,我感覺豁然開朗,覺得中醫不那麼難學了,但我不想做一個太平醫,我想知道中醫到底能不能治急症重症!」
    「我認為這不是能不能治的問題,而在於中醫們敢不敢去治!」曾毅看著那名學生,道:「我的醫術,是我爺爺教的,我們生活在大山裡,山裡的人比較窮,生了病都是自己扛著,不到萬不得已,是不絕會進醫院看病的,所以一旦發病,都是九死一生的重病,就是抬到醫院,醫院也不會收的。而我的爺爺,專門救治那些醫院不肯收的病人,一般只要送來及時,八成以上的病人,都是救得活的,通過後續調理,還可以痊癒。」
    黃燦又是點頭,說得太對了,碰到重症急症,現在的中醫是不敢去治,而不是有沒有辦法去治,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嘗試都不敢嘗試。
    那學生又問:「那你是怎麼學好中醫的?」
    「我十四歲開始遊歷天下,期間不管碰到什麼病,我都敢下方去治上一治!」曾毅笑了笑,「只要你們自信自己的辯證無誤,敢於臨床實踐,其實都能學好中醫,在這一點上,中醫跟西醫是一樣的。」
    底下的學生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就轉移到曾毅那神奇的診斷手段上了,大家都想知道曾毅是怎麼煉成火眼金睛的。
    曾毅不得不專門講了講望聞問切的要點和原則,一堂本來只有兩個小時的課,被學生們始終拖著不肯結束,講了足有四個多小時,直到下一堂的老師來了,連續催了幾遍,曾毅的這堂課才算結束了。
    那老師很不爽,自己好歹也是學校有名的大教授,就站在這裡等了好半天才能開講,真是豈有此理,還有那些前來聽自己課的學生,竟然都被忽悠得進課堂去聽一個小年輕講什麼望聞問切,真是荒謬,你們可是學西醫的啊!
    不過,當散課的時候,他看到黃燦當先走出來,心裡不禁吃了一驚,竟然連黃老也來聽這年輕人的課,這到底是什麼人物啊。
    黃燦一直把曾毅送到校門口,問道:「今天就回南江了嗎?」
    「是啊!」曾毅點了點頭,「都已經安排好了,等會就出發。」
    黃燦歎了一聲,「真是不願意放你走啊,如果你能留在這裡教學,那中醫學院就要大變樣子了。」黃燦覺得曾毅這個人真是不錯,課講得好,品姓也好,正如他今天所講的小柴胡湯一樣,和為上。雖然在對待中醫的理念上和自己不同,但曾毅能夠求同存異,今天這堂只講經方,既照顧到了自己的面子,又講出了新意,讓人歎為觀止。
    曾毅笑道:「黃老言重了,只講一堂課我還能應付,再多講的話,我可就要露出馬腳了。我還是回南江去,為籌建醫學院的事,多多盡心,到時候還要請黃老多多幫忙,為我們派幾位經驗豐富的講師。」
    「人各有志!也罷,也罷!」黃燦只好作罷,「等你們中醫學院成立之時,我一定親自前去道賀。」
    「那我就先謝謝黃老!」曾毅朝黃燦拱了拱手,「就此告辭,黃老多多保重!」
    黃燦擺了擺手,「路上注意安全。」
    曾毅又拱了拱手,轉身鑽進了車裡,離開東江醫科大。
    黃老看車子消失,才背起手,心裡不住感慨,誰說中醫界後繼無人啊,這年輕的後生,已然不比自己這些白鬍子差了。
    曾毅回到酒店,蘇健純兄弟幾個已經等在那裡了,因為這些人中間有幾個跟老四一樣,是拖家帶口的,曾毅就讓顧迪找了一輛中巴車,把大家一趟全給拉上。
    顧迪靠在自己的車上,看著人把東西都裝上車,才閒庭信步一般走過來,將一瓶好酒交給曾毅,道:「保重啊,回到南江,代我向大家問個好!」
    「你自己問好不就行了,打個電話有多難!」曾毅笑著,顧迪這當了省長公子,架子見長,還等著別人給他打電話問好呢。
    「兒童醫院的事情,今天也有結論了,一位副院長,還有幾位科室的副主任都被免職了。」顧迪說到。
    曾毅點了點頭,感慨這醫場跟官場一樣,出了事,責任都是副職的,免職只能算是個不痛不癢的處理,官場上當場被免職、事後又異地任命的例子,可不在少數。
    對於這種現狀,曾毅也很無奈,醫療事故處理向來如此,頂多就是免職和吊銷執照,被追究刑事責任的非常少。當初設立這種保護制度,是要盡可能地保護醫生的權益,讓他們不至於在病人的生死關頭有後顧之憂,可以大膽地放手去施救,可這種制度也是有利有弊,它讓一些醫生在違反職業守的時候也照樣沒有後顧之憂。
    曾毅對處理的流程再清楚不過了,所以憤怒之下,才給予孫雲水以懲罰,如果就讓這種醫生拍拍屁股什麼事也沒有,他永遠不會知道那身白大褂所代表的責任!
    「倒是那位金院長,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在半路給人砸了車,人也被打了!」顧迪看著正在往車上搬東西的蘇健純幾人。
    曾毅知道顧迪這是在提醒自己,跟蘇健純幾人攪在一起是很危險的,這事很有可能是蘇健純他們幹的。
    「咎由自取!」曾毅就說了一句,他知道這事不是蘇健純幾個做的,這些人真要對付金院長,就不會這麼簡單了,他道:「謝謝你這幾天的熱情接待,有空回南江來玩!」
    顧迪意思到了就行,當下揮了揮手,瀟灑道:「走吧,一路順風!」
《首席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