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七章 恐則氣下

    「馬老不要多想!」曾毅笑呵呵看著馬恩和,道:「早就聽很多人提起馬老的神醫之名,今天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認證之準,令晚輩非常欽佩。」
    馬恩和就奇怪地看著曾毅,心道這個年輕人是誰,嘴上說得雖然客氣,但只提了認證準確,卻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看來還是認為自己的方子有所不妥。
    曾毅都自稱晚輩了,馬恩和也不好視而不見,於是問道:「年輕人,你也懂醫術嗎?」
    「學過一些家傳的醫術。」曾毅笑著說到。
    之前門口負責排號的年輕人就站出來,道:「馬老,這位是南江省中醫藥學會的理事,說是有事要見你。」
    馬老一聽,就抬起手拱了拱,很有些舊派人士的風範,道:「原來是業界同仁,你好,你好!」說完,馬老對身後的學徒說道:「既然這位南江來的理事先生對我的方子有不同的看法,那就請理事先生指點一二吧!」
    「不敢,不敢!」曾毅也抱拳拱手還禮。
    學徒把方子交給曾毅,眼色中頗為不服,甚至有些鄙夷,心道你一個年輕娃娃,也敢指點馬老的方子,我跟著馬老學了四年中醫,至今還沒見過馬老有開方失誤的時候呢。
    曾毅接過方子又看了一遍,其實他剛才已經看到了,這次不過是更加仔細地看了一遍,等看完之後,曾毅就雙手把方子送還。
    「方子可有不妥之處?」馬恩和雙手背在身後,問道。
    曾毅一搖頭,道:「沒有!」
    馬恩和神色這才緩和一些,道:「那你是對這位患者的病症有所異議?」
    曾毅還是一搖頭,道:「馬老憑脈而知患者是驚雷所致昏迷,令人歎為觀止。」
    馬恩和就納悶了,既然你對我的診斷沒有異議,又對我的方子沒有看法,那你這跳出來到底是想做什麼呢,他道:「年輕人,有什麼話要講,不必藏著掖著。」
    曾毅就道:「那晚輩就斗膽說兩句心中的疑惑,如果有什麼不正之處,還請馬老多多指點。」
    馬恩和心道這還是對我的診斷有異議啊,只是他覺得奇怪,自己的診斷一點都沒有錯,這已經從王二媳婦的口中得到證實了,方子也是自己斟酌再三之後開出的,並無任何不當之處,他就起了一絲好奇之心,倒想知道自己是哪裡出了錯,於是身架放下來一些,道:「你儘管講就是了,只當是互相切磋交流。」
    曾毅道:「這位患者是站在房頂突遭雷震,心中惶恐之下,急於爬梯下房,結果腳下一滑,以致天旋地轉,這才有昏迷不醒的情況發生……」
    馬恩和微微頷首,曾毅說的沒錯,王二應該是聽見巨雷炸響,怕自己遭了雷擊,所以急忙爬梯子下樓,本來就心神惶惶呢,誰知又一腳踏空,驚恐交加之下,這才昏迷了過去,這跟摔下房其實沒有多大關係,他從梯子上掉下來的時候,位置應該已經很低了,全身沒有外傷足以證明這一點。
    「經云:『驚則氣亂,恐則氣下』,氣之所注,血即隨之……」曾毅又道。
    馬恩和突然「啊」了一聲,抬眼看到天地間茫茫雨色,頓時臉色一變,心道自己怎麼就把這個給忘了呢,王二的病,應該還有後續的變化才是。
    曾毅說到這裡,也就閉口不語,站在一旁了。他已經從馬恩和的神色變化,知道對方已經意識過來了,其實這並不算是診斷失誤,因為王二此刻人事不省,病情還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變化,絕大多數的大夫,都是根據病人眼前的症狀來確定病因的,並不會多此一舉去預判沒有發生、或者不存在的病情。
    「快!」馬恩和指著躺在木板上的王二,道:「把他抬進屋裡,準備好便盆。一會清醒過來之後,他會暫時二便失禁,說不定還會便血……」
    幾個學徒還愣在那裡沒回過神,他們還在琢磨曾毅說的話呢,這不過是《黃帝內經》上的原話罷了,毫不出奇啊。
    「把方子拿來!」馬恩和又喝了一聲,看幾位徒弟的表現,他心裡不免有些失望,心道這學醫還真是需要幾分天賦啊,人家都已經點破了,可自己的這幾位高徒,竟然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實在是令人失望啊。
    學徒趕緊又把方子遞給馬恩和,只見馬恩和提起筆,又在原方上刪去一味藥,然後再加進去兩味,擬好之後確認一遍,這才重重一聲歎息,道:「拿去煎吧!」
    幾位學徒此時有些驚詫莫名,馬老竟然改方了,這怎麼可能啊,那年輕人到底是看出哪點不對呢!
    旁邊的村民,跟著王二媳婦一起去抬木板,準備把王二送進旁邊的房間。
    木板剛抬起,就聽有人大喊了起來,道:「血!血!」
    眾人去看,只見躺在木板上的王二,襠間出現了一團濕漉漉的水漬,起初只有核桃大,十幾秒的工夫,就濕了一大片,紅黃色的水從王二屁股下蔓延開來,黃色的是尿,紅色的是血。一股搔臭之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估計王二已經拉在了褲襠裡。
    「馬老真是活神仙啊!」有村民就喊了一聲,聲音中帶著敬畏。
    其他人見狀也是驚駭萬分,馬老不是活神仙還是什麼啊,不但能知道王家老二被雷震散了魂魄,就連王二的拉屎撒尿的事都算到了,說失禁就失禁,說便血就便血。
    馬恩和此時卻是一聲歎氣,吩咐村民把王二抬進去換洗,這才回頭重新打量著曾毅,神色頗為凝重,心道這位年輕人可不是一般了得啊,自己一生行醫,活人無數,再奇怪的病自己也見過,再難的病也自己也有信心一試,可以說除了古代先賢,自己還沒有真正地服過誰的醫術呢,誰知今天卻被一位年輕後輩給壓了下去。
    最讓自己驚訝的是,自己還把了王二的脈,而這個年輕人只是觀了觀氣色,這等水平,實在是驚人啊。
    「這位理事好醫術啊!」馬恩和收起了所有的怠慢和輕視,重新拱手,有和曾毅重新認識的意思。
    曾毅趕緊再次還禮,道:「馬老謬讚了!」說完,曾毅掏出名片,道:「晚輩曾毅。」
    馬恩和接過曾毅的名片一看,道:「南江有你這等醫學俊傑,我竟然不知道,實在是慚愧啊!」
    曾毅笑道:「馬老過譽了,晚輩不過是千慮一得罷了。」
    馬恩和又看了看曾毅,心道這位年輕人有些意思,所謂「愚者千慮,或有一得」,對方既然自稱是「千慮一得」,也就是自作愚者了,而且這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反過來講,就是說自己今天沒有看出後續病情變化,不過是「智者千慮,也有一失」,不必過於掛懷。
    「曾理事請屋裡坐!」馬恩和抬起手邀請,道:「曾理事對內經理解之深,我看已經不亞於當代任何一位醫壇泰斗了。」
    曾毅連連擺手,道:「馬老言重了,晚輩不過是多看了幾遍內經,論及治病經驗,還要多向您請教才是。」
    「互相切磋而已!」馬恩和說完率先邁步,領著曾毅就進了診室。
    後面的包起帆眼睛都直了,馬老可是大名鼎鼎的神醫啊,藝高脾氣自然有點怪,平時別說是縣裡領導生病,就是省領導病了,那也得上門來請,還從沒聽說馬老對誰高看一眼呢。誰知今天曾縣長輕飄飄講了兩句自己聽不懂的話,就讓馬老二次結識,還客客氣氣地請了進去。
    那曾縣長的醫術,到底是有多高啊!
    包起帆都不敢想了,在他看來,馬老都已經是半個神仙般的人物了,誰知道還有神仙都歎服的時候呢。
    進屋坐下之後,馬恩和說道:「好一個『氣之所注,血即隨之』,今天要不是曾理事提醒,我差點就要誤了事。」
    曾毅笑著客氣道:「晚輩只是以前見過類似的病歷罷了!」
    馬恩和擺了擺手,他知道曾毅那是在謙虛,要想預判病情的發展,並不是有紮實的醫學功底就能做到的,讀過《黃帝內經》的人,都知道「怒則氣上,驚則氣亂,恐則氣下」,可真要應用到治病之中,卻少之又少。
    平時人生氣的時候,就會臉紅耳赤,太陽穴突突狂跳,這就是怒則氣上的表現,氣上則血也隨之而上,所以血壓高的人暴怒會猝發腦溢血;人猛然受驚,必然心臟狂跳,乍急乍停,這就是驚則氣亂了;而人在恐懼之下,會下意識地想要逃跑,這其實也是「恐則氣下」的一種表現,是氣推動人要跑的,至於大小便失禁,則是極度恐懼的明證了。
    氣到哪裡,血液體液就會隨之運行,王二今天是因為極度驚恐,意亂神散,這才人事不省,原本倒不至於一定會大小便失禁,可惜今天是個下雨天,如此大小便失禁的概率便很大了。
    雖然其中的聯繫玄之又玄,很難被常人理解,但馬老行醫一生,見過的很多類似病例,卻證明了這種聯繫的存在。而能夠領悟到這一層聯繫的人,必然對「天人合一」有著很深的理解。
    馬恩和此時看著曾毅,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沒有這麼高明的醫術,不知道曾理事師承哪位國手?」
《首席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