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陸縣長的行程

西集鄉黨委政府大院全是一排排平房,汪嘉賓的辦公室便在第二排平房左側第一間。

晚上時節,汪嘉賓的辦公室仍是燈火通明,屋裡坐了幾個人,正討論糧站的事。

鄉里的工作就是這樣,有時候沒班沒點的。

參與討論的除了汪嘉賓,還有鄉長涂盤石、副鄉長老寧、糧站李站長以及兩名鄉里的農業幹部,此外便是糧站工作人員王小丫,紅紅的眼睛,在最門口的一張椅子上坐著,她旁邊,站著和老丘發生衝突的糧站保管員李峰山。

涂盤石本來是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後來被陸錚調離,去縣委辦幹起了副主任。原西集鄉黨委書記賈培明是曲轄侻一手提拔的,因為小青母親王翠花的案子被撤職,涂盤石則被調來西集鄉,暫時主持黨政工作。

西集的幹部,都以為涂盤石暫時維繫局面平穩後,被扶正是必然的了,就是涂盤石,也是這麼認為的,就等著縣委下文正式任命他為西集鄉黨委書記。

誰知道縣裡風雲突變,先是高爾夫球場工程被擱置,接著便是高志凱出事,然後,在幾天前,汪嘉賓來到了西集任黨委書記,他涂盤石,最後僅僅鬧了個鄉長干,而且暫時,還是代理鄉長。

涂盤石心裡這個刺撓就別提了,尤其是,汪嘉賓本來是他的下級,他在政府辦干主任的時候,汪嘉賓是副主任,現在倒好,乾坤顛倒,幾個月過去,在這西集,汪嘉賓成了一把手,他干二把手,簡直令人鬱悶之極。

涂盤石心裡很有些後悔,當初沒看清楚形勢,如果陸錚剛剛調來時自己就全心全意跟他,現在哪還有汪嘉賓什麼事兒?

此時涂盤石的臉色更不大好看,坐在那兒,一個勁兒喝茶水,倒是和馬衛國有幾分神似。

李站長正匯報下午的事件和處理結果,「王小丫和李峰山已經登門道歉,老丘也口頭表示原諒了他們,所以說,這件事,算是圓滿解決了吧。至於王小丫將二等糧定為三等糧的這種工作上的疏忽,我已經叫她做了深刻檢查。」回頭道:「王小丫,鄉領導都在,你表個態。」

王小丫心裡滿腹委屈,老丘交的公糧本來就是三等糧,可李站長為了捂蓋子安撫老丘,為了把前面糧食定級混亂的錯誤遮掩過去,硬生生把這件事變成了自己的責任。

可不管心裡多麼委屈,王小丫這時也只能站起來,從褲兜掏出早就寫好的檢查,準備念一遍。

汪嘉賓做手勢攔住了她,說道:「檢查遲點做,不過我怎麼聽說,農民賣糧,只要認識你們糧站的熟人,就可以三等糧變一等糧,有沒有這種事兒?」

李站長一臉詫異,「是嗎?回頭我查查,這倒沒聽說過。」隨即笑著說:「反正吧,汪書記,您認為我們工作上哪裡有不足,歡迎您指導,我們一定改正。」

副鄉長老寧卻是陰陽怪氣道:「看來,咱們基層工作以後越來越難做了,自從陸縣長把王翠花的案子翻了天,哼哼,這幫刁民可就神氣起來了,屁大點事就鬧個沒完,以後,工作還怎麼開展?」

汪嘉賓一聽就冷了臉:「你這叫什麼話?!王翠花的案子不該翻麼?!還是你覺得咱們是封建官老爺,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老寧,你思想太落後了,阿爾巴尼亞人民都知道的問題,你不懂?!」阿爾巴尼亞是汪嘉賓下來後新學的詞彙,這個年代的農民,便是不識大字,也知道有阿爾巴尼亞這麼個國家,前些年中阿友好,深入人心。

老寧被訓了個大紅臉,他敢在背後議論陸錚,自然是政治嗅覺略顯遲鈍,沒領教過陸錚的厲害。

老寧求救般看向涂盤石,涂盤石卻把目光轉向了一邊,汪嘉賓是陸錚的得力干將,在縣裡那是什麼氣焰?下來西集鍍金,誰和他對著幹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呢,何況本來人家就是鄉黨委一把手,自己現今還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好,免得落得和高志凱一樣的下場。

李站長詫異地看著這一幕,聽聞塗鄉長不是和縣委馬書記關係很近麼?怎麼看起來,挺怕汪書記的架勢。

汪嘉賓這時放下茶杯,說:「好了,今天討論到這兒,總之,今年的糧棉油任務一定要完成。農業高產創收工作,要做到一高三好,就是產量指標高、技術配套好、基礎建設好、迎查準備好。」

「大家要充分認識高產創收工作的重要性,加強工作協調,強化技術指導和服務,確保各項工作措施落實到位;要加快新種子的推廣步伐,充分挖掘良種良法的增產潛力,把我們西集的糧食產量搞上去!」

李站長心裡總算鬆了口氣,果然是機關下來的,最重數據和門面功夫,看來,也不是很難應付。

……

8月底這幾天,陸錚來了北京,參加全國貧困縣農業改革和發展扶貧會議。

今年年初,第一批國家級貧困縣出爐,以85年農民平均年收入150元為標桿,平均150元以下的,定為國家級貧苦縣。

第一批國家級貧困縣共331個,青龍位列其中,也是烏山唯一一個國家級貧困縣。

全國貧困縣農業改革和發展扶貧會議在北京京豐賓館召開,參加會議的幹部也大多安排在此住宿。

陸錚住在賓館605號房,和他同住的是跟隨他來北京開會的縣農委主任劉達才和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唐根水。

汪嘉賓下基層鍛煉後,原政府辦副主任、縣委招待所所長唐根水被陸錚提為政府辦主任。

從招待所副所長到政府辦主任,半年多的時間,唐根水實現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三級跳。

不過唐根水自己清楚,陸錚縣長,從心底深處定然是不喜自己的,重用自己,是覺得自己機靈,而且青龍的大事小情,自己都有辦法打聽到,也能做到很多其他人做不到的事。其實通俗說,便是自己這個臭狗屎也有臭狗屎的用處。

唐根水,對這位年輕縣長又懼又怕,被調升政府辦主任,來到陸縣長身邊工作,在外人眼裡自是飛黃騰達、威風八面,心下也得意的很,老婆,就更是突然綿羊般溫順,再不是以前的母老虎了。

但每次見到陸錚時,唐根水心裡的那種榮耀感早就飛到了爪哇國,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實在是不如原來的工作崗位輕鬆自在。

但唐根水清楚有得必有失的道理,現下只有一顆紅心一手準備,使出渾身解數伺候好陸縣長,那自己的前程必然也是一片坦途。

房間是雙人標準間,其中一張床肯定是陸錚的,另一張床劉達才和唐根水互相謙讓好久,最後還是劉達才執拗不過唐根水,而唐根水則睡服務員送來的加床。

房間內,剛剛結束下午會議的陸錚正伏案寫著什麼,唐根水不敢打擾他,坐在角落,拿著報紙看,翻頁的時候異常小心,根本不發出一絲聲音。

劉達才好似在床上假寐,實則在觀察著陸錚和唐根水的動靜。

劉達才今年四十出頭,青龍部委辦局的一把手裡,算是在平均年齡線上,而他和政法委書記秦家好的表親關係,在青龍消息靈通的幹部中,並不是什麼秘密。

劉達才對陸錚,是很有些戒心的,雖然陸錚安排的工作他都按照吩咐去做,但畢竟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自要處處提防小心。

這次來北京開會,是一個近距離觀察陸錚瞭解陸錚的好機會,他希望能深入的摸摸陸錚的脾氣,回青龍後,便可以對症下藥。

表兄,也就不用整天那麼愁,夾在陸錚這麼一個強勢縣長和機關摸爬滾打一輩子的黨棍書記中間,實在是進退兩難。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唐根水忙快步走過去,從貓眼向外看,門外站著一位中年列寧裝幹部,方頭大耳,很是威嚴,也有些眼熟。

唐根水便打開房間門,問道:「你是?」

對方卻已經笑著進屋,喊了聲:「陸錚!」來人自有一股氣勢,一邁步,唐根水便不由自主的讓開了。

劉達才激靈一下就從床上滾落,手忙腳亂的,險些摔在地板上,來人他認識,但又可以說不認識,因為全國貧困縣工作會議,這位大領導就在台上端端正正坐著主持會議,農業部(農牧漁業部)副部長尤金禮。

而且尤部長應該在農業部很有份量,農業部一把手王部長同樣參加了會議,作了重要講話,而其餘時間,會議便完全由尤部長主導主持。

今年全國剛剛劃定貧困縣,這次更是第一次全國三百多個貧困縣班子代表都要參加的扶貧工作會議,如此重要的一個會議,由尤部長主持召開,由此可見尤部長在部裡的份量。

這樣一位中共高級幹部,突然距離劉達才只有幾步遠,劉達才又如何不驚慌失措,大腦都變成了一片空白。

陸錚已經笑著站起,同尤金禮握手,說:「尤叔叔。」

尤金禮是父親的老部下,父親在地區任革委會一把手時,尤金禮便是父親的秘書長,可以說,尤金禮是父親一手培養起來的,是純而又純的京派幹部。

《紅色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