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大院二號辦公樓為紀委、監察局辦公樓，自從原紀委書記江海燕調走，由市委秘書長林嵩兼任紀委負責人之後，很多時候紀檢幹部匯報工作，都要去林嵩在一號樓的辦公室，但最近情況有所改觀，林嵩來二號樓辦公的時間越來越多。
紀檢監察二室主任嚴繼富此時就坐在林嵩辦公室的沙發上，匯報著楊文學一案的最新進展。
雖然開始調查楊文學時嚴繼富領導的專案小組出了一些問題，但隨著市委市政府免去了楊文學的黨內外職務，紀委對楊文學的調查力度開始加大，林嵩仍然將這個案子交給了嚴繼富來辦。
但是現在，調查又進入了死胡同，嚴繼富覺得自己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今天早上起來洗漱的時候，頭髮一抓掉了一大把。
此時老調重彈地匯報著那些可能再也查不下去的線索，眼見林嵩臉色越來越嚴峻，嚴繼富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彭彭彭的好似擂鼓一樣的劇烈跳動。
「咱們內部可能有人向楊文學洩密干擾調查的情況，你查的有沒有眉目？」林嵩突然打斷了嚴繼富的話。
嚴繼富知道，林書記是說楊文學女兒的證供以及突然冒出來的振興基金，這些情況不能僅僅用巧合來形容，很可能是楊文學被隔離調查時有自己專案組的成員向他通風報信，和外面串供。
嚴繼富慢慢搖頭，說：「暫時沒什麼頭緒。」專案組每個成員都是他挑選的，出事後他第一時間就覺得有人在和楊文學暗通曲款，也一直在暗中調查，但還是沒什麼頭緒，這個人隱藏得太深了。
聽說雷永勝在安全局待過，果然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術業有專攻，只怕人家反間那一套都用上了。
其實雖然林書記沒明說，但林書記心知，自己也心知，最後查出來不管是誰，幾乎毫無疑問是雷永勝在後面指示。
所以，雖然嚴繼富一直在查，但覺得，也就那麼回事，真查出結果來，林書記如何處理？難不成真要雷永勝去蹲大獄？那就是魚死網破的局面了，對整個烏山官場也不亞於一次十級地震。
林嵩敲了敲桌子：「老嚴啊，沒頭緒可不行，這段時間，楊文學那裡你可以放放，但是咱們紀檢監察內部的蛀蟲一定要挖出來！你要當大案來辦！」
聽著林書記殺氣騰騰的話，嚴繼富心裡倒吸口冷氣，這是要把矛頭對準雷永勝？難道霍書記同意了？下了決心要拿下老雷？
至少，是準備要把老雷從紀檢系統挪走？
想想，這也不無可能，有雷永勝在，林書記在紀委的權威就受到很大的影響，尤其是陸錚來了之後，雷永勝幾乎毫不掩飾他對新任市長的亦步亦趨，這令林書記很厭惡他，兩人幾乎沒什麼交流。
不過要挪走甚至扳倒雷永勝，卻不是林書記能下決心的，除非，霍書記同樣認為，雷永勝在紀檢監察的位置起到了壞作用。
嚴繼富默默的點頭，心裡，卻捏了把汗，誰都想安安穩穩的陞官發財而不是鬥來鬥去，尤其是這個級數的鬥爭，分分秒就可能殃及池魚，只希望，陸市長那邊不要鬧起來，把老雷平平安安調走就是。
林嵩揮揮手，沉聲說：「行了，你就按我說的方向辦……」桌上突然電話鈴響起來，嚴繼富忙起身告辭，在出屋帶上辦公室門的時候，見到正接電話的林書記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嚴繼富不敢多聽多看，飛快帶上了門，心裡歎口氣，真是多事之秋啊，不知道，又出了什麼變故。
……
林嵩進霍親群辦公室的時候霍親群剛剛放下電話。
看霍親群用食指敲著電話機的話柄，很有些神思不屬，林嵩便慢慢坐下來，沒吱聲，自己的事情再大，也未必有霍書記思考的問題大。
「說吧，什麼事？」霍親群笑了笑，說：「看來也不是什麼好消息，是吧？」
林嵩歎口氣，說：「郭太輝打電話，說咱們市紀委下去人，把工商局長王馳帶走了，我剛才核實了下，確實下去了人，是雷永勝簽的字。」
霍親群微微一怔，說：「工商局長？」旋即有點明白，「是那個什麼新聞追蹤曝光的局長吧？」郭太輝，是倉和縣縣委書記。
林嵩點點頭，「是。郭太輝在電話裡說了，他剛剛在常委會議上肯定了倉和工商系統的成績，咱們就下去抓人，這讓他的工作很被動，也很不理解。而且，我向市工商紀檢組瞭解過了，他們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那為什麼抓人，就因為那個王局長罵了記者？」霍親群不疾不徐的點了顆煙，他永遠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架勢，也永遠能一下抓到問題的核心。
林嵩說：「那倒不是，有舉報材料，也有證據顯示王馳存在違紀行為。」
「這就是了嘛，所以說，雷永勝沒做錯，程序上，調查一名科級幹部，也不用經過你們的班子會議，不用一定向你請示。」霍親群笑著，慢慢吸煙。
林嵩默然，霍書記說得不錯，雖然雷永勝沒有和倉和班子打招呼從一定程度上違反了工作條例，但雷永勝可以拿出一百個理由來解釋這是一種特殊情況。打蛇，如果抓不到七寸，只糾纏丁點小事，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霍親群又笑著說：「你們紀委監察部門，看來要大動了，剛剛的電話，是中紀委我一個老領導打來的，他說，陸錚找機會和中紀委一位領導談了談他在紀檢監察方面的見解，那位領導很支持他的想法，所以，咱們烏山可能會作為試點，將監察局、督查室、信訪局、糾風辦等等部門整合在一個框架內，理論上，這個新部門會直接對我和陸錚負責。」
林嵩微微蹙眉，隨著陸家第二代折戟沉沙，有時候，自己都險些忘了陸錚是什麼人的孫子，毫無疑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個有著紅色血統又有著無比旺盛精力的年輕高官，如果和霍書記唱對台戲，各種套路真是令人應接不暇，很麻煩。
當初陸錚和霍書記說過這個構想，被霍書記一言否決，本以為，事情就過去了，卻不想，他又通過天地線直達天聽。
「我看，雷永勝肯定是他認定的這個新部門的負責人了。」林嵩吐出口濁氣，如果沒有雷永勝這個爪牙，陸錚也沒那麼些花花繞。
霍親群笑道：「這些就是後話了，等真定下來再說，咱們班子也得討論。」
林嵩喝了口茶水，說：「親群書記，我向你匯報下楊文學案的進展？」
霍親群微微點頭。
林嵩組織著措辭，說：「楊文學這個案子呢，疑點重重，每次咱們找到相應的證據，都會被人為的破壞，我現在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幕後有一隻黑手操縱著對他的調查，從他女兒突然自首，到振興基金，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隻看不到的手在操縱。從這只幕後黑手表現出來的能量看，在烏山，存在著一股龐大的黑惡勢力，雖然我們的調查遇到了暫時的挫折，但也令這股黑惡勢力露出了尾巴，露出了破綻，比如振興基金、比如紀委內部的蛀蟲，我認為，這都是我們可以著手查下去的線索，依靠這些線索，我們也一定能揪出這只幕後黑手，不管他權位再大，我們也要堅決的和他鬥爭。」
說著這些話，眼見霍書記臉色愈發和藹，林嵩知道，自己找對了位置，這些，才是霍書記想要聽的東西。
「我估計，也沒那麼嚴重吧，不過，倒是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查一查。」霍親群笑著，用手指敲著桌子，卻是比較歡快的節奏了。
林嵩點點頭，知道親群書記的意思是叫自己注意分寸，畢竟現在，不是要和誰魚死網破。
……
此時，雷永勝正在陸錚的辦公室，匯報市紀委、監察局正在調查的影響比較大的幾個案子。
市監察局作為市政府組成部門，雷永勝經常來匯報工作自然無可厚非，而且，很多人都知道，陸錚曾經在書記碰頭會上提出，任命雷永勝這個監察局局長為市政府黨組成員，只是，未得到霍書記的支持罷了。
雷永勝匯報的案子中，有烏山師專副校長李秋實偽造學歷案。
從80年代中期開始，李秋實便幫人偽造成教學籍，從入學到畢業的經歷全部是虛構，但是有學籍，有畢業證書，如果不是李秋實案發，這些非法取得的學歷便不可能曝光。
因為李秋實是有名的學者，德高望重，加之偽學歷更牽涉到一些領導幹部，所以這個案子一直對外封鎖消息，免得造成嚴重的社會影響。
談起李秋實，陸錚也是一陣唏噓，「李校長，可惜了，難道對於他，金錢也那麼重要？」
雷永勝的刀疤臉露出絲不屑，說：「名和利嘛，李秋實也就那麼回事，就說他給省裡那誰的兒子辦的學歷，換來的，是教育學會理事的職務。」他不似陸錚，對高級知識分子有著本能的尊重。
陸錚搖搖頭，拿起了下一本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