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在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會發生許許多多的變化。有人走運了,也有人倒霉了,有人在創造歷史,有人也被歷史成全或拋棄。每一分鐘都有新的生命降臨人間,同時也有一些生命走向死亡。自然界,這邊萬里無雲,晴空萬里;那邊可能風雲突變,天崩地裂。大自然的規律是任何人也抗拒不了的。
我們故事中許多人物不正和大自然的規律一樣嗎!賈士貞和他身邊的那些勇士們,在西臾這片平靜的大地上掀起了一場翻天覆地的偉大變革。賈士貞上任後,一把火燒得一些人暈頭轉向,這把火把一些人的希望給毀滅了,而更多的人連做夢都沒有想到,他們會高昂著頭,驕傲地走進縣處級領導幹部的行列。
全體市委委員無記名投票選舉縣處級領導幹部,並且敞開大門讓群眾參加,接受媒體的監督,這居然成為了現實。連日來省城和西臾市的大小報紙,以及電視上都連續報道了那天大會的盛況,賈士貞一下子走進了千家萬戶。
然而任何事物,只要它有高潮,就必然有低谷,就如同大海裡的波浪,一個浪頭打過來,很快就達到浪尖上,隨之又馬上跌入低谷。人也是這樣,對於賈士貞來說,一陣高潮之後,他自己似乎也想喘口氣。可是他想,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目前這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不得不認真考慮以後的路怎麼走。
賈士貞自從來到西臾之後,他就覺得自己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平常生活中似乎少了點什麼,就像炒菜少放了鹽。他對自己的生活無心創造什麼奇跡和波瀾,但整天忙忙碌碌的,也免不了想到一些煩人的事。隨著公開選拔的縣處級幹部的不斷到位,一些遺留問題也隨之凸顯出來了,有些人又開始活動了。
通過那天投票大會,市委書記常友連在大會上宣佈,會後市委選拔縣處級領導幹部的辦法不再是常委了,這樣一來沒有人會在這關鍵時刻頂風要提拔沒有經過公開選拔程序的人的。可是程文武、張敬原、莊同高他們怎麼辦?
平靜的日子過去一周,組織部空缺的四名科級幹部很快到位了,姚一玉走上市委組織部辦公室主任的崗位,這個消息第二天就傳到玲玲的耳朵裡了。儘管姚一玉是因她才認識自己的丈夫,但是當她聽說這樣一個漂亮女人成了丈夫身邊的工作人員,她的心裡多少有點不自在。
讓賈士貞感到奇怪的是,市委全體委員大會已經過去十多天,公開選拔的幹部都已經陸續上任了,可是程文武以及那幾個急於提拔的人卻沒有一點動靜,不管是當事人,還是曾經為他們奔忙的官員都不再提及這件事,這顯然是不正常的。按照賈士貞的估計,市委全體委員大會之後,一定會紛紛有人向他發起攻勢,省文化廳張副廳長是他首先想到的,於是他晚上打電話回家,玲玲說不知為什麼張副廳長再也沒有說起這件事。
這天晚上,賈士貞剛吃完晚飯,就接到魯曉亮的電話,說他要過來坐坐,賈士貞欣喜若狂。兩人見面後,魯曉亮就告訴他一個奇怪的消息,侯永文居然調省民政廳了。其實自從上次考試發生那場作弊案之後,侯永文在重新考試時就消失了,賈士貞不知道他後來到底幹什麼去了。現在一聽說侯永文調省民政廳了,而且還提拔為副處長,他覺得那絕不是一般的關係。據魯曉亮透露,自從那次賈士貞在下臾和侯永文見面之後,侯永文感到自己留在下臾的危險性,於是頻頻往返省城,到底幹些什麼,沒人知道。現在想想,他一定是去省裡活動工作調動的事,有人說他調進民政廳是省委有重要領導打的招呼。
兩天後,常書記突然給賈士貞打電話,說他和邵市長去省裡參加省委擴大會,會議結束後,要和他談談下一步工作的問題。為此,賈士貞召開了兩次組織部中層幹部會,讓大家暢談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設想和建議。自己又反覆進行研究,準備和常書記認真談一次,這些想法不僅關係到西臾市今後的幹部隊伍建設,也關係到以後長遠的制度問題。選好大批基層領導幹部,提高他們的政治文化素質,才能保證西臾的政治經濟快速發展。做好充分準備之後,賈士貞覺得自己全身是勁,感到沒有辜負省委對自己的期望。
常書記回來的當天晚上,市委秘書長夏季給他打了電話,讓他馬上到常書記辦公室。接完電話,賈士貞一邊走一邊想,常書記臨去省裡開會時親自給他打了電話,說省裡會議結束後要和他好好談談,怎麼突然秘書長打電話通知他呢?通常情況下,秘書長只有在市委常委召開重要會議時,才親自通知各個常委!賈士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這樣一個小小的細節產生如此的聯想。
賈士貞進了市委大樓,整個大樓靜悄悄的,除了樓梯和三樓燈光通明,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昏暗。來到常書記辦公室,門像以前一樣開了一條縫,他輕輕敲了兩下門,常書記說:「是賈部長吧?請進!」
賈士貞進了屋,常書記摘下眼鏡,熱情地迎了上去,像對待客人一樣,主動伸出手。賈士貞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禮節性地握了握常書記的手。賈士貞的心裡突然咯登一下,常書記作為市委一把手對他從沒有如此熱情過,這種熱情顯然有些過分,讓他接受不了。他有一種異樣的預感,不知道這將預示著什麼。
常書記的熱情給了賈士貞一個相反的信號,這個信號強烈地刺激著他。其實,市委公選的縣處級領導幹部到位之後,賈士貞一直在考慮程文武、張敬厚、莊同高三人安排的問題,當然常書記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秘書,這一點,賈士貞非常理解他。
兩人坐下後,常書記開始表揚賈士貞的工作,說省委、省政府,以至省直機關對賈士貞在西臾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反響很大,領導們也高度讚揚和肯定這次下臾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成功經驗。賈士貞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倒不是覺得常書記的表揚有水分,讓他聽起來不大舒服,而是他覺得這彷彿是一種預兆,這種預兆到底是好是壞,他估計不到。賈士貞並不適應這種表揚和這種不協調的氣氛,因為他畢竟不是幼兒園的孩子,也不是亟待提拔的下級,他畢竟是一個市委常委、組織部長,這種表揚顯然是多餘的,或者說是一些領導對你有什麼動作之前的「糖衣炮彈」。
賈士貞顯得十分平靜,大有寵辱不驚的樣子。表揚之後,常書記仍然極其興奮地說:「士貞哪,你還年輕,省委對你很信任,很重視,所以……」說到這裡,常友連似乎特意停住,故意賣個關子,點了一支煙,又吸了兩口,才說,「省委準備讓你去中央黨校學習一年,不需我說,你是知道的,中央黨校是培養高級領導幹部的地方。」常書記的話似乎並沒有說完,但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落在賈士貞身上。在這一瞬間,賈士貞的頭腦裡湧出許多疑問。當然常書記說得並沒有錯,通常情況下,黨校是培養領導幹部的地方,尤其是中央黨校。在人們的習慣思維裡,到中央黨校學習過的人,一類是即將提拔的地廳級領導,一類是提拔部省級的後備幹部。然而賈士貞想的卻是另一方面。他從省委組織部調到西臾市擔任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滿打滿算只有七個月,而且他到西臾之後,對幹部人事制度的改革才剛剛開始,在這樣特殊情況下,是不會安排他去脫產學習一年的。讓他離職一年,組織部長的位置怎麼辦?其實他並不像某些人那樣害怕失去組織部長的權力。而是換了一個人,別人還能按照他的思路來推行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嗎?畢竟目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還沒有形成一整套切實可行的制度。想到這裡,賈士貞的心臟像停止了跳動似的,難道是?賈士貞的頭腦裡突然間跳出一連串的問號。去中央黨校學習,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只要他一離開市委組織部長的位置,無論暫時配不配新的組織部部長,幹部工作他就管不了。不言而喻,他這段時間所做的努力,他的那些改革方案有可能成為一紙空文。儘管他的腦中閃過如此多的想法,但他依然顯得沉著而老練,微微笑了笑,說:「中央黨校學習,確實是一個好機會。」
常友連餘興未消,站起來說:「對你們年輕人來說,這實在是個難得的機會呀!可惜我老了,我至今還沒去中央黨校學習過,真是讓人羨慕啊!」常友連在室內踱了幾步,又回過頭說,「不過省委常委還沒有最後定下來,省委領導給我吹吹風,也算是徵求我的意見吧!我當然支持了,這關係到一個幹部的前途嘛!」
賈士貞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他上任後第一次到常書記辦公室的談話,也坐在這個位置上,他覺得那次和常書記的談話,常書記對他是多麼的親切,多麼的真誠。而此時,他怎麼也找不到那種感覺,常書記好像戴著一個陌生的面具。這個面具一戴,把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遠了。當然常書記早已不是當年的常市長了。他記不清哪位民間哲人說過一句話,「官場上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五十二
本來賈士貞準備公開選拔幹部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回省城和妻子女兒享受兩天天倫之樂,因為上次玲玲臨走時,他有一個承諾。每隔半個月左右,回去一次。然而,玲玲走了已經一個多月了,他總是覺得脫不開身。現在省委準備讓他去中央黨校學習,他完全可以馬上回省城,一方面和老婆孩子團圓幾天,另一方面等等省委的消息。
離開常書記辦公室,賈士貞漫步在大街上,忙碌一天的人們,大都已經躲進自己的天地,大街上行人已經越來越少了,陣陣秋風吹過,讓人感到幾分淒楚,這種時候尤其能勾起人們思念親人的情感,大概這就是觸景生情吧!賈士貞舉目四望,一時不知自己到了什麼地方,心情越發有些沉重起來。這個一直充滿活力、壯志凌雲的年輕市委組織部長,突然間心頭襲上一種孤獨寂寞,想家的感覺異常強烈。看看眼前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樓房,熟悉的環境。究竟哪一天和這座陌生的城市發生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已經無法記起來了。不知不覺,他來這座城市已經七個多月。七個多月對於人生,對於自然界,實在是太短暫的瞬間。然而在他心裡好像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時間隧道,一個無法回首的空間。突然他的思緒逆著時光在向後倒退,他上任的第三天,一個人去了下臾,至今他對自己當初那種盲目的做法都弄不清為什麼,可是也正是那次荒唐的行動,讓他親耳聽到群眾對那些幹部的評價,雖然老百姓並不知道一個幹部每時每刻究竟在幹些什麼。他們或是高尚,或是卑鄙;或是真誠,或是虛假;或是為群眾,或是為自己;或是廉潔,或是腐敗。但是群眾心中有桿秤,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過群眾的眼睛。「群眾是真正的英雄,而我們自己則往往是幼稚可笑的」。那次下臾之行,聽起來似乎是荒唐可笑的,可是讓他看清了像喬柏明、侯永文這樣的幹部。再到後來他首先從市委組織部開刀,以及在全市公開選拔四十八名縣處級領導幹部的做法,相信西臾的廣大群眾一定會做出公正的評價。
這樣胡思亂想著,賈士貞也不知走到什麼地方,心裡突然生起一種即將告別這座還沒有完全熟悉的城市的感覺,告別難道就是悲劇嗎?非也!告別同樣可能是前進,告別照樣是結束過去,展望嶄新的未來!
賈士貞抬頭四處看看,一時竟辨不清身在何處,一輪皎月懸掛在東南方。城里長年灰塵蔽天,天空總是像薄霧一樣,來到下臾,還很少有時間欣賞月掛高空的景象,倒是在省城時,常常和玲玲尋找心中那輪皎潔的明月。然而省城卻不易見到如此光鮮的月亮,天空總是生滿了銹似的,模糊不清。賈士貞乾脆駐足路邊,遙望著空中那輪明月。直到手機響了半天,他才從幻覺中回到現實中來,一接電話,對方又掛斷了。他正在翻號碼時,手機又響了,一看號碼,心中一陣欣喜,原來是魯曉亮。魯曉亮的電話太及時了,賈士貞正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心中的困惑,也許他們之間有一種特殊的心靈感應,一種特別的默契。魯曉亮曾經在工作上給了他許多幫助,也是他最信得過的人。在西臾,賈士貞感到,魯曉亮應該算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
魯曉亮自己開著車來到賈士貞身邊。賈士貞上了車,魯曉亮問他去哪裡,他說哪裡也不去,找個僻靜的地方。於是魯曉亮駕著車,一直向農村開去。
車停下後,魯曉亮問:「賈部長,我覺得你今天有點反常啊!堂堂一個市委組織部長,哪裡有時間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抒情賞月啊!這應該是文人雅士落魄時候的表現呀!莫非……」
賈士貞搖搖頭,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說:「你錯了,我正在走運呢!我要馬上去中央黨校學習了,這豈不是一件好事?」
「什麼?」魯曉亮驚叫起來了,他睜大雙眼,盯著賈士貞看了半天,才接著說,「不會吧!我真的有點不相信!」
「真的,千真萬確。」賈士貞說,「常書記才和我談過,他也是今天晚上剛從省裡開完省委擴大會,一到家,都沒等到明天,就把我找去了!」
魯曉亮突然往後座上一靠,長歎了一聲說:「原來是這樣!老弟呀,我已經猜出八九分了,這樣說來,你今天晚上的心情就對了,也可以理解。」說完,魯曉亮開了車門,說,「咱們下車,別坐在裡面,這空間太小,憋死人呢!」兩人下了車,走到路邊,天地茫茫,一片昏黑,一陣涼風吹過,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好像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站了一會,魯曉亮說:「賈部長,你的心情我可以想像得到,你在省委組織部那麼多年,聽到的,看到的,也許比我多。恕我直言……」
賈士貞在黑暗中回頭看著魯曉亮,魯曉亮不知為什麼沒有說下去,兩人在夜色中相互看了看,還是魯曉亮打破可怕的沉默,從口袋裡取出香煙,遞一支給賈士貞,說:「來,抽一支!」說著打著了打火機,賈士貞對著火光吸了兩口。
一絲火光照在賈士貞的臉上,魯曉亮看到了一張恐怖驚愕的臉,一張難以讀得清的臉。
「恕我直言,」魯曉亮重複著,「你的改革力度太猛了點,別人適應不了,可是又沒理由來反對你的做法,所以……」
「你說得對,我也想過。」賈士貞吸了兩口煙,「這樣也好,能夠去中央黨校學習一年。對於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魯曉亮說:「我們先不說去中央黨校學習的事,我還想說你這個市委組織部長。老實說,在你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最旺的時候,我曾經還想找你,給你潑點冷水,但我之所以沒有那樣做,是因為我覺得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也許你的做法更有利於西臾人民,有利於西臾那些有真才實學的幹部們。」
賈士貞說:「恐怕你當時潑冷水也未必潑得下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這個人就是這個德行,任何人想左右我,改變我都很難!」
「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就我自己來說,我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西臾,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賈士貞猶豫了一會,用力拍了一下魯曉亮的肩膀,「據說省委還沒有最後決定,等等再說吧!」
「不,賈部長,你應該爭取主動。」魯曉亮突然有些振奮,「為什麼不找找省委組織部錢部幫幫忙?」
賈士貞握著魯曉亮的手,兩人上了車,賈士貞說:「魯局長,這種事,誰的心裡都非常清楚,隨遇而安,順其自然吧!」
在回來的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說。
如今機關裡,人們最管心的是兩件事:一是領導幹部的腐敗和緋聞,二是領導幹部的工作變動。常書記和賈部長談話的第三天,準確的說中間只隔一天,西臾市機關關於賈部長要去中央黨校學習的事傳得已是滿城風雨了。這樣重要的消息,而且是高層兩位領導之間的談話,怎麼會不脛而走?這難免成為群眾關注而議論的話題,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人對賈士貞的存在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巴不得賈部長一下子離開西臾,這些人的臉就像晴雨表一樣。早上上班時賈士貞在市政府大門口碰到科技局長阮伯達,阮伯達從奧迪轎車裡跳下來,遠遠地就向賈士貞伸出手,熱情地說:「賈部長,祝賀你呀!什麼時候為你餞行啊?賈部長一來西臾時,我就覺得賈部長前途無量。」
賈士貞微笑著伸出手,他和這位阮局長見過不少次面,還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眉飛色舞。就在不久前賈部長沒有採納科技局黨組的意見,盧肖蘭也沒能從第五名進入第三名,而孫進山以優異的成績,在市委全委會上以百分之九二的贊成票成為科技局的副局長。阮伯達為了這事一直對他心存不滿,可是今天阮局長格外興奮,想必碰到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
賈士貞說:「阮局長今天碰到什麼喜事了?看得出心情格外興奮嘛!」
「是啊!」阮伯達抹了一把大背頭。「你賈部長不也碰到喜事了嗎?中央黨校鍍金之後,就是部省級領導了。」
「是嗎?」賈士貞看著阮伯達好一會,「我沒那個野心,所以我也不是很在意。」
此時此刻,賈士貞才明白阮伯達的心思。如果賈士貞去中央黨校學習一年,那麼西臾市委組織部長必然要換帥。組織部長一換人,他相信,賈士貞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就將成為曇花一朵,他阮伯達的權肯定自動歸位。
但阮伯達還有些心有餘悸,畢竟賈士貞還沒有正式接到省委通知。他心裡明白,官場上的事太難以捉摸,有時瞬息萬變!他不敢過於和賈士貞較真,寒暄一番之後,像泥鰍一樣滑掉了。
組織部的各個辦公室一如既往地忙碌,他也照樣專心批閱文件,從容地接著電話。賈士貞從請示工作的下級臉上找不到半點微妙的變化。他在想,難道機關裡的消息沒有吹進組織部同志的耳朵裡?這也未知。
下午,衛炳乾到賈士貞辦公室送文件,賈士貞看著衛炳乾說:「炳乾,工作怎麼樣,還適應嗎?」
「賈部長,我是一個新兵,也是一個外行,我在抓緊時間努力學習,我覺得市委組織部的環境、氣氛都不錯。」
「衛炳乾,對於組織部門,要重新認識。」賈士貞說,「不能像過去那樣,到了組織部什麼話也不敢說,什麼意思也不敢發表,我主張大家要敢於發表自己的觀點、看法,錯了也不要緊,許多工作,怎見得領導的意見就是正確的?」
衛炳乾笑笑說:「賈部長,理論上是這樣的,可是領導永遠是領導啊!誰願意聽不同意見?」
賈士貞突然說:「炳乾,我問你個事,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賈士貞看著衛炳乾,「最近聽到有關我的議論沒有?」
衛炳乾抬起頭,紅著臉說:「賈部長,你是指傳說讓你去中央黨校學習的事吧?」
賈士貞點點頭:「你們都聽說了?」
衛炳乾說:「賈部長,既然領導問我了,我就實事求是地說了。不錯,這兩天市直機關到處在傳說你去中央黨校學習的事。其實,領導幹部去黨校學習,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有人在背後添油加醋,大做文章,不過,我認為,這是有人故意在背後造謠,目的是希望你真的離開西臾市委組織部。」
賈士貞笑笑說:「這事有點懸乎了!」
衛炳乾說:「賈部長,最近一段時間,我認真閱讀了中組部的大量文件,其實有關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文件,已經很多了。你的一些做法,完全是中組部文件範圍內的做法,不知道為什麼引起那麼大的爭議!其實,我覺得並非是你這個組織部長怎麼做,或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部長的問題。而是你首先把我們國家沿用了幾十年的選拔領導幹部的常規打破了,有些人接受不了。人們習慣了少數領導用權力推薦選拔幹部,習慣了少數領導把權力用得神密,從而讓人敬畏。還有組織部門的特權問題,賈部長,你一定知道機關裡,還有社會上怎麼看待組織部門。可是,一旦要打破這個習慣,取消權力、特權,那些既得利益的人肯定要千方百計地進行阻撓。所以我總感到那些傳聞帶有人為的主觀色彩!」
賈士貞驚訝地看著衛炳乾,他真的沒能想到衛炳乾對組織部看得如此深刻。賈士貞讚許的點頭,說:「說下去!」
「我不知道中組部,還有各級組織部門如何看待目前中國『吏治』上存在的弊端,也不知道全國許許多多組織部長是如何理解、貫徹中組部那些關於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文件,但有一點我認為,你賈部長在西臾的這次改革是一場精彩大戲的序幕,這個序幕已經由你抓在手裡,正準備徐徐拉開!」說到這裡,衛炳乾顯得幾分興奮,「賈部長,我相信,無論結果如何,這都是一件值得稱道、值得讚揚的事!這和你去不去中央黨校學習,誰來當這個市委組織部長都沒有多大關係。我堅信,這台精彩的大戲一定會演出,這個序幕無論是你賈部長,還是誰,也一定會拉開的。」
賈士貞顯然受到衛炳乾的鼓舞,從座位上站起來,激動地說:「有見地、有深度、有高度。這才是幹部人事制度改革選拔出來的人才!改革才是真正的伯樂!」
時間又過去兩天,賈士貞依然沒有接到省委組織部的通知。然而西臾市機關上上下下關於賈部長要去中央黨校學習的消息卻越傳越神奇。賈士貞的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他一如既往地出入西臾市委組織部。
早上,賈士貞一進辦公室,電話鈴聲響起。他沒有接電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來電顯示……
2006年3月18日一稿改畢於南京
2006年11月2日二稿改畢於金陵華瑰園
2009年9月11號三稿改畢於北京晴波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