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佟選定的側面在上海,那裡是林飛的家鄉,而恰好,那裡也是歐陽佟的母校。歐陽佟當年的同學,現在相當一部分,是上海市處局級以上幹部,當年的導師,現在已是復旦的校長、上海市政府的決策顧問。他不相信,打通這些人脈,不能開闢一條通往林飛後院的道路。
一周後,歐陽佟給王禺丹回話,除了讓她預訂世貿大廈總統套房,還希望她請一個有絕活的高級廚師。歐陽佟想,皮球我又踢回去了,下面看你如何接招了。此事如果能辦成,自然是好事,畢竟有二十五萬的收入。如果可能,將廣告策劃和製作一起接下來,說不定能賺個一兩百萬。真的如此,自己就成立一個公司,不用再受廣電局長的鳥氣。
下午,王禺丹的電話來了。廚師正在聯繫,世貿大廈的總統套間現在沒空,要到一個月以後。
晚上,楊大元再一次打電話約他吃飯。地點還是在德山人開的那間家常菜館,除了吳小姐和文雨芳,楊大元再沒有叫別的人。見了面,楊大元就拿文雨芳開玩笑,說文小姐是研究生,看不起他這個小學生。他約她出來吃飯,她找了好多理由。後來聽說歐陽佟也來,她立即就答應了。歐陽佟說,我的行情看漲了嗎?我自己怎麼不知道?楊大元就說,那是當然,你是鑽石王老五,不像我們已婚男人。你們看過一篇文章沒有?說已婚男人是毒藥。文小姐怕中毒,所以離我們遠遠的。文雨芳說,你毒害了小吳還不夠,還想毒害更多的無知少女?你的心也太黑了。楊大元說,你問問我哥,看他有沒有毒害無知少女?歐陽佟說,你們楊家的事,少往我身上扯。
菜上來,楊大元要了兩小瓶二鍋頭。如果有外人在場,楊大元定然會像母雞保護小雞一般,將歐陽佟保護得很好。現在沒有外人,歐陽佟就倒霉了,楊大元堅持一人一瓶。歐陽佟一再推辭,楊大元死活不同意。倒是文雨芳豪爽,拿過歐陽佟的那瓶酒,往自己面前倒了一半。第一口酒下肚,楊大元問歐陽佟,如果開一間文化傳播公司怎麼樣?他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說,光是手機上存下來的老闆,就有四百多人,平常我給這些人幫過很多忙,卻連一餐飯都沒有吃過他們的,如果我去找他們要點廣告,那是小菜一碟。
這話讓歐陽佟心中一動。如果自己將江南煙草的活做下來,不僅可以大賺一筆,而且,鞏固了這個關係,將來就有接不完的活。江南煙草,每年的稅利高達三百億,隨便分出一點業務,提溜幾個百萬富翁,實在是小事一樁。只要能夠將林飛的事搞定,每年再從王禺丹手裡拿走一些業務,歐陽佟是完全有信心的。
此時,歐陽佟想的並不是和楊大元合開公司的事,而是奇怪楊大元為什麼突然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楊大元說,那個王八蛋簡直就是瘋狗,他知道劉承魁替楊大元說話,現在連劉承魁也告,說劉承魁受了楊大元的賄賂,搞得劉承魁非常被動。這個人和幾個退休的老總關係非常密切,那些老傢伙在背後支持他,楊大元擔心這樣搞下去,連劉承魁也惹一身泥,所以想乾脆退了。
歐陽佟卻不肯退。他不相信憑自己的人脈,鬥不贏這樣一個人。他說,做生意的事,下一步再說,總之,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不要退。就這樣退了,以後,你還怎麼在雍州立足?你放心,這件事,我管定了。我去找朱社長,如果朱社長那裡不行,我直接去找丁部長,我還真不相信,邪能勝正。
吃完飯,楊大元還要去唱歌。歐陽佟不喜歡唱歌,因為他的歌喉不是太好,跳舞又沒有身高優勢。楊大元卻非常喜歡唱歌,他喜歡藉著一點酒意在歌廳裡表演。他如果唱歌,總喜歡唱那麼幾首,第一句唱出來時,你會覺得他沒有成為歌唱家或者紅歌星,真是歌壇的一大損失,但從第二句開始,一定會跑調,到了一首歌結束,很可能從北冰洋跑到南極洲。而且,他最喜歡唱的是《心聲》,只要現場有女的,他就跪在人家面前,拉著別人的手,唱道:「媽媽媽媽,兒今天叫一聲媽。」讓人家一輩子的雞皮疙瘩在一個晚上起盡了。如果是跳舞,他喜歡抱著人家在場上像袋鼠一樣跳躍。邊跳還會邊唱:「駿馬,奔馳在草原上」。他這樣一鬧,女人們就跟著他瘋了起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開始興奮,有時候,歌還沒唱完,他就把別人帶到床上去了,做完事分手,甚至連人家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見歐陽佟堅決不去唱歌,他又提出去洗腳。這次算是照顧歐陽佟的興趣愛好了,他比較喜歡洗腳,因為洗腳是腳底按摩,別說能包醫百病,至少能讓他身體放鬆。但是,楊大元其實並不喜歡洗腳,原因是他的腳趾很難看。歐陽佟因此知道,他提議去洗腳,只是一種虛套,或者說是對自己的一種巴結,目的就在於感謝自己為他的事出頭。楊大元原本就沒有太大興趣,見歐陽佟再次拒絕,也就算了。倒是文雨芳,竟不聲不響地跟在歐陽佟後面,他打開車門上車,她也拉開了另一邊的車門。
既然人家已經坐上來,歐陽佟也不好將她趕下去,只好問她,小姐,你去哪裡?文雨芳說,你帶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歐陽佟也不說,將車子開到了喜來登。將車子停在門口,歐陽佟說,你去開房間,我去停車。文雨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說,你……歐陽佟說,你不是說,我帶你去哪裡,你就去哪裡嗎?文雨芳說,那你就把我帶到這裡來?歐陽佟反問,那你認為我希望把你帶去哪裡?
歐陽佟原本還要和她胡調下去,看一看她到底有怎樣的承受力。恰在此時,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屏幕上顯示董紹先三個字。他因此打消了和她繼續玩笑的念頭,對她說,你去三十八樓要個房間,我停好車去三十八樓找你。說過之後,便接起電話,說,首長你好,有什麼吩咐?
董紹先並不是什麼首長,而是首長秘書。董紹先說,一個通知。明天大老闆下鄉搞調研,老闆也去,點了幾個隨行記者,其中有你。
中國官場,講官員不稱職銜,而稱老闆。老闆有兩種,一種是自己的直屬領導,那是老闆,而直屬領導的領導,就是大老闆。歐陽佟的老闆是杜崇光,而杜崇光的老闆是丁應平。董紹先的老闆是宣傳部長丁應平,而丁應平的老闆是省委書記趙德良。聽了董紹先的話,歐陽佟立即明白,趙德良明天下鄉調研,指定電視台和江南日報社派記者隨行。隨省委書記下鄉,是許多記者想都想不到的美差,可歐陽佟不太樂意。趙德良是個工作狂,每天六點起床,七點出門,晚上不到十點不上床休息。歐陽佟是有睡懶覺習慣的,只要跟趙德良,這種美事,肯定就沒有了。他對董紹先說,幹嗎不叫別人去?董紹先說,找別人去?我倒想,誰願意見你那張苦瓜臉?看了連飯都吃不下。可是,你這張苦瓜臉太引人注目,給大老闆留的印象太深刻,他親自點了名,你說我能怎麼辦?
歐陽佟很想說,吃苦的時候想到我了,眼下我們有一個副台長的空缺,他為什麼不點我的名,讓我直接上?這種話,自然不好說出口,只好說,怎麼,你也去嗎?董紹先說,老闆去,我能不去?歐陽佟暗想,這真是太好了,如果機會好,自己的事和楊大元的事,一起跟老闆說說。
到了三十八樓包間,見文雨芳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手拿著遙控器,一直在換台。歐陽佟說,不是叫你開房間嗎?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文雨芳說,你想得美,不結婚,我是肯定不那樣的。歐陽佟說,那好,我們今晚就結婚。文雨芳說,那你先到外面去看看。歐陽佟問,看什麼?她說,看全天下還有沒有別的男人。
歐陽佟明白了,她這是將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死絕那句話換了一種說法。這個女人也夠惡毒的,這樣的話,竟然也說得出來。歐陽佟也不是善主,當即反唇相譏,說,我就不懂了。既然你對本公子沒一點興趣,為什麼還要纏著我?文雨芳說,歐陽同志,你搞錯了吧?我和你之間的距離,至少在三十公分以上,怎麼纏了你?歐陽佟說,當然纏了,不然,孤男寡女的,你說我們怎麼跑這裡來了?文雨芳說,不是你帶我來的嗎?歐陽佟說,你的意思是說,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那好,我現在讓你做點特別的事。說著,他便伸開雙臂,一把將她抱住。他原只是想開個玩笑,並不真的想抱她。或者說,只是試探性地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倒確實是抱了,手卻沒有用力。讓他沒料到的是,文雨芳反應異常之大,她驚叫了一聲,猛地一把將他推開,跳起來跑到門邊,站在那裡,顯得驚恐不安。
她的這種表現,著實讓歐陽佟大惑不解。按說,現在的女孩都開放,既然肯單獨和他出來,而且是主動的,心理上肯定有所準備的。可她剛才的表現,又確實不像是那種欲迎還拒的搞法。歐陽佟只好調侃,說,又不是遇到老虎,有這麼誇張嗎?文雨芳說,不是老虎是色狼,更可怕。歐陽佟說,我靠,這年頭,竟然還有人裝淑女的。
這句話確實重了,文雨芳猛地愣在那裡,不一會兒,眼眶中有了淚意。歐陽佟見狀,有些心軟了,轉而又想,自己最不喜歡的就是和小女孩玩這類遊戲,她受不了就算了。果然,文雨芳在那裡站了幾秒鐘,然後灰溜溜地轉過身,拉開門,悄無聲息地走了。事後,歐陽佟有點內疚,人家到底是個小女孩,自己是不是有點殘忍?可他的驕傲,又不允許自己向一個小姑娘低頭。
第二天一早,跟著趙書記下鄉,再沒心情和時間想這些了。
趙書記也不知到底想調研什麼,盡往最偏遠的山區跑。中國的農村還非常落後,在那種偏遠的山區,生活條件差,吃不好也睡不好。而且他們這一大群人,跟著趙書記一起,到了晚上,就沒事幹了。這倒成全了歐陽佟,終於有一個晚上,丁部長轉到了歐陽佟的房間和他聊天。
丁部長說,小佟子,怎麼好久不見你的長篇巨製了?這次下鄉,是不是要弄一個出來?歐陽佟說,最近沒什麼心情。丁部長說,怎麼啦?是不是戀愛了?歐陽佟說,我只戀一個人。丁部長問,誰?歐陽佟說,共產黨。丁部長聽出他話裡有話,便說,看來你還真有點思想問題。說說看,共產黨怎麼得罪你了?歐陽佟說,首長您錯了。共產黨沒有得罪我,對我好得很,咱黨培養教育我多年,我對咱黨的感情比海深比水長。尤其重要的是,咱黨裡面,有您和趙書記這樣的人,我由衷地佩服和愛戴。丁部長說,少跟我繞彎子了,你小子,肚子裡一定藏著什麼話,說出來吧。歐陽佟說,可是您要我說的呀。丁部長說,我要你說的,說吧,天塌不下來。歐陽佟說,首長,您說,如果共產黨裡都是您和趙書記這樣的人,該多好,怎麼就混進了像杜崇光這樣的人?丁部長說,你說事就說事,少指桑罵槐。
歐陽佟說,最近,我們台裡要增補一名副台長,您一定知道吧?丁部長說,那又怎麼樣?歐陽佟說,兩年前,我在副總編輯隊伍裡面,還屬於中流。那時您還在地市,沒有上來,情況可能不是太瞭解。那次,廣電系統領導班子大調整,提了一個副台長、一個頻道總監、兩個台長助理、三個頻道副總監。結果排在我前面的三個副總編輯和排在我後面的兩個副總編輯都上去了。丁部長哦了一聲。歐陽佟接著說,這次的情況,您肯定瞭解得很清楚了。不是我自吹自擂,論能力論資歷論學歷論忠誠論貢獻,無論哪一項,在副總編輯中,我排第一。在台長助理中,也沒有人能超過我。這次增補副台長,您說,如果不是我,能服眾嗎?丁部長說,你想從政?以前從來沒聽你說過呀。歐陽佟說,我不是想從政,我是想為咱黨的電視事業做更大的貢獻。像我這種作風正派的人,不走上領導崗位,就會讓杜崇光那種不學無術的政客小人得志,將咱黨偉大的電視事業搞得烏煙瘴氣。
丁部長說,越說越難聽了。就你這張臭嘴,能當副台長?那不把整個電視台搞得烏煙瘴氣?好了好了,不說了,我知道這件事了。
歐陽佟知道,這件事,部長放進心裡去了。作為排在第一的副總編輯,只要部長提出讓他增補副台長,杜崇光就算心裡不樂意,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和部長對著幹。退而求其次,就算杜崇光敢逆龍鱗,從台長助理中提一位副台長,他增補台長助理,應該不存在問題。話說到了這裡,不能再往下說了,往下說就是畫蛇添足。
歐陽佟想趁此難得機會,將楊大元的事說一說。不過,說楊大元的事,不好開門見山,得繞個圈子。
歐陽佟說,首長,我聽說,您對這次日報的發行改革,寄予了很大期望?
丁應平是從市委書記調任宣傳部長的,對於地市級宣傳部的工作雖然很瞭解,但對於省委宣傳部工作,基本屬於外行。他還年輕,只有五十一歲,自然還想再進一步,所以大刀闊斧,希望幹出一些政績。不過,宣傳部不屬於開拓部而屬於防火部,只要不出事就是最大的政績,丁應平這種在市委書記任上以雷厲風行著稱的幹將,打前鋒是好手,打防守,確實有點為難他了。恰好,日報要搞發行改革,將發行權從郵局手裡收回來,自辦發行公司。早在上世紀80年代,報紙的發行改革就已經開始,二十多年過去,這種改革,首先在晚報類開始,後來擴大到市級黨報。省級黨報的發行改革,曾經也鬧騰過一陣,但因為種種原因,幾乎全部是失敗紀錄。在失敗的廢墟上,如果能夠豎起一座成功的建築,那是很符合丁應平這種前鋒型性格的。
丁應平對這個話題有濃厚興趣,所以問歐陽佟,你怎麼看?
歐陽佟坦率地說,我建議您別參與太深,吃力不討好。
丁應平說,為什麼?難道你覺得會失敗?
歐陽佟說,不是我覺得會失敗,而是肯定會失敗。
這話丁應平有點不願聽,說道,你這個小佟子,說話太絕對了吧。你說說,為什麼一定會失敗?
歐陽佟說,這個決策沒有問題。關於報刊發行,我還是瞭解一點的。全國範圍內,報刊發行,只有一支隊伍,一個平台。這就是郵局的發行平台。可這個平台太老化太僵化,基本還是幾十年前的老套路。後來雖然搞了二渠道,但在這個領域,市場化改革既不深化也不成功,二渠道在書籍發行領域,基本是春秋諸雄之間的軍閥混戰,而在報紙發行領域,則基本只是終端平台的置換和重組,最多也只能算了游擊隊,更多的,甚至是遊兵散勇。到了今天,全國各大報刊,均建有自己的終端平台,那也只能算是半正規化的縣大隊或者區域縱隊,沒有一支堪稱正規軍,更沒有一隊經過嚴格訓練正規化的特種部隊。如果誰能夠將這些縣大隊區域縱隊收編,組成一個正規化兵團,誰就是未來報紙發行的老大。市場的競爭,說到底,是渠道的競爭,渠道是由平台對接而產生的,從這種意義上說,誰能有效整合這些終端平台,誰就能成為未來報刊發行界的老大。以省級黨報的資源優勢,建立這樣一個資源整合機構,市場前景是絕對看好的。
丁應平問,那你為什麼說日報的發行改革一定會失敗?
人才。歐陽佟說,最關鍵在於有沒有適應市場化發展的人才。您是當市委書記出身,當市委書記,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抓經濟建設,就是將黨政工作與市場化有效接軌,對吧?所以,在抓市場經濟方面,在掌握和瞭解市場化人才方面,您是專家是高手。對於日報集團的現狀,您一定是清楚的。這是一家體制內機構,所有的人,都是體制內培養的,思想意識已經固化。靠這樣的人去和市場接軌,您認為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讓一幫完全不懂市場並且思想已經固化的人去對接市場,您能想像那種結果嗎?
丁應平說,沒有你說的這麼嚴重吧?據我所知,雍州都市報這些年堅持市場化探索,成效是不錯的,既鍛煉了隊伍,也培養儲備了人才。
歐陽佟就是要將話題引到這裡,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自然不肯放過。他說,我知道首長說的儲備人才指什麼。您不就是指陳忠嗎?對於這個陳忠,您瞭解多少?丁應平說,你很瞭解嗎?歐陽佟說,我也不瞭解。丁應平笑了,你不瞭解,那你想說什麼?歐陽佟說,我雖然不瞭解陳忠,但我瞭解《雍州都市報》這兩年發行量大增是怎麼回事。這件事,與陳忠半點關係都沒有,而是因為陳忠下面,有一個發行部副主任,此人是當兵出身,對發行隊伍進行軍事化訓練,採取軍隊打仗拔山頭插紅旗的方式搞發行。
為了搞好這次發行改革,丁應平抽時間特意去視察過都市報的發行隊伍。那天,他走進會場時,全體成員突然起立,齊聲高叫首長好。丁應平是軍轉幹部出身,對於軍隊有深厚的感情。聽到這一聲首長好,便找回了當年在軍隊的感覺,所以對這支隊伍的印象很深。他問歐陽佟,有這樣一個人?怎麼沒人向我提起?歐陽佟說,中國的事情,您難道還不知道?槍打出頭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人受到了排擠,不僅不能得到重用,而且,連位置都可能不保了。
丁應平說,這個人叫什麼?
歐陽佟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說,叫楊大元。
丁部長離開的時候,特意說了一句,你說的那個人叫楊大元,是吧?好,我記住了。
有了這句話,歐陽佟放心了。只要丁部長打了電話,江南日報還敢不照辦?就算不提拔他當副總經理,有丁部長打過招呼,在新組建的發行公司擔任相當一級的重要職務,應該是沒有半點問題的。當晚,歐陽佟便給楊大元打電話,將這件事繪聲繪色地對他說了一遍。楊大元也沒有多餘的話,只說,等你回來,我請你喝酒。
豈知第二天陪書記調研的間隙,丁部長找了個機會問歐陽佟,歐陽佟,對那個楊大元,你瞭解多少?歐陽佟猛地愣了一下。以前,他一直叫自己小佟子,現在怎麼叫自己的名字?難道有什麼特別?事起突然,他顧不得多想,說,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丁部長哦了一聲,隨後再沒有說話。歐陽佟想多說幾句,見丁部長並沒有說的意思,便打住了。
當天稍晚些時候,董紹先給他打電話,問他,你跟老闆說了什麼?歐陽佟說,沒說什麼呀。董紹先說,你他媽王八蛋,再說沒說什麼?歐陽佟說,不就是和他提了一下電視台要增補副台長的事嗎?董紹先說,不是這個,還有。歐陽佟說,另外,我提了提日報集團搞發行改革的事。董紹先說,你是豬呀,日報集團搞發行改革,與你這頭豬有什麼關係?歐陽佟說,這不是話趕話,隨口說出來的嘛。董紹先說,你是不是還提到了那個楊大元?說他是什麼人才?董紹先是認識楊大元的,有幾次,歐陽佟請董紹先喝酒,擔心自己的酒量不能讓董紹先盡興,就叫上了楊大元。第一次第二次還沒什麼,見第三次,董紹先就對歐陽佟說,以後請我吃飯,不要再叫這個人來。還有,你最好也離這個人遠一點。董紹先顯然還記得那句話,所以說,我不是早就對你說過,離這個人遠點嗎?你這頭豬。你是近視還是色盲?你會不會看人?什麼豬朋狗友都交,你遲早會栽在這些豬朋狗友手裡。
董紹先的這個電話打得莫名其妙,掛得也同樣莫名其妙。過了半天,歐陽佟還沒回過神來。昨天晚上,他和丁部長聊得很好嘛,怎麼突然就出了這樣的麻煩?聯想到上午丁部長那一聲哦之後沒有說出的話,歐陽佟似乎覺得,這件事麻煩大了。可到底是怎樣的麻煩,他一時難以評估。從兩人的態度可以看出,楊大元的事懸了。
後來幾天,歐陽佟一直想找機會和董紹先談一談。可是非常不巧,丁部長要去北京開會,不得不離開了調研組,董紹先自然也跟著走了。
回到雍州,歐陽佟立即給董紹先打電話,約他出來吃飯。董紹先在電話裡說,跟你這頭豬有什麼好吃的?要吃也是吃豬食,我還不如回去吃我那黃臉婆做的飯,就算她做得再差,至少也不是豬食。歐陽佟說,不就是吃個飯嗎?有必要說得這麼難聽嗎?董紹先說,難聽?難聽怎麼了?我看,還有你難受的。算了,我還有事,以後再聊吧。說完之後,掛了電話。
楊大元顯然非常急,一遍又一遍打電話,問丁部長到底和日報領導打了招呼沒有,問歐陽佟什麼時候回來。歐陽佟知道這件事很可能搞不成,又覺得見了面沒法解釋,只好搪塞,說省委書記已經返回了,但他可能還需要留幾天,必須將稿子弄好後再回來。省委書記返回省城,電視將會報道,歐陽佟在這件事上,不可能說假話。至於做電視報道的事,他手下有專門的團隊,那些人做好方案,他通過就行了,最多在文案上把一把關,不再需要他親自操刀寫文稿了。所以,他說留下來寫稿一事,不可能拖太久。只要回到雍州,就難保不見楊大元,就算他躲著不見,楊大元也可能找到他家裡去,那時,話就不好說了。此時,他最希望的是有件什麼事,能讓他暫時避開。
事情還真是巧了,楊大元的電話剛掛斷,手機又一次響起來,他看了一眼號碼,是王禺丹。
王禺丹告訴他,所有一切都準備好了,廚師已經找到,隨時可以去上海。世貿大廈的總統套房,也已經安排好了,預訂一個月,從明天起,便可以入住。歐陽佟說,那好,我明天就去上海。
王禺丹有點吃驚,說,這麼急?你不是隨趙書記下鄉剛剛才回來嗎?要不要休息一兩天?歐陽佟也吃驚,說,怎麼啦?你還搞?王禺丹說,你無聊不無聊?我才不關心你這些,是邱萍告訴我的。歐陽佟意識到確實是自己錯怪她了,邱萍是接待處長,對於省委書記的公開活動,肯定是知情的。歐陽佟說,開句玩笑,你還當真呀。
王禺丹辦事,果然是大手筆,不僅替歐陽佟買好了機票,還派了一個小組前往上海,隨時聽從歐陽佟調遣。不過,歐陽佟並不買她的賬,說,你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要。我做事喜歡獨往獨來,不喜歡身邊多一雙眼睛。王禺丹說,你放心,我之所以派一個小組過去,是考慮到你或許臨時需要幫助。他們住在離你最近的地方,除非你需要,他們絕對不會對你有絲毫影響。歐陽佟開玩笑說,你的這些人,能起什麼作用?就算我臨時需要什麼幫助,他們還是要請示你。不如這樣,你讓他們回去,你陪我去得了。王禺丹說,美的你。
果然,王禺丹的人將歐陽佟送到世貿大廈之後,便離開了。歐陽佟看了一下房子,分別有好幾組套房,完全可以住進幾十人,大得超乎他的想像。說實在話,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大的房子。最關鍵之處在於,假若不能成功,他將怎麼向王禺丹說明?這件事越玩越大了,玩到了他想退已經無路的程度。
既然無路可退,只好硬著頭皮往前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