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佟想盡快使公司的經營走上正軌,不料事與願違,麻煩接踵而至。
文雨芳的化妝品廣告還沒有做完,又有一筆業務送上門來。這次是一家公司的宣傳畫冊。出價倒還不錯,印數兩萬冊,總價四十萬。如果四十萬全能拿到,這倒是一筆還算不錯的生意。問題是,對方開口要拿30%的回扣,而且還不包稅。
也就是說,做完這一單,博億公司能拿二十八萬,除了三萬二的稅費,能夠運作的空間,不到二十五萬元。兩萬冊印數,印刷費都可能二十萬元。
產生利潤的空間,也就在這五萬元。
這筆賬,不需要許問昭這個鐵算盤,歐陽佟也算得過來。雖然只是五萬元的操作空間,畢竟運營成本相對較小,最多也就是人員工資。
歐陽將將雷蕾叫進來商量。雷蕾說,關鍵是內容,如果對方將內容準備好了,我晚上加點班,一個月時間,應該夠了。如果內容沒有準備好,我們還要準備內容的話,恐怕就得找人幫忙。歐陽佟說,既然這樣,這件事,我就接下來,到底怎麼做,你看著辦。如果人手不夠,或者請人,或者找你的同學朋友幫忙,我們付製作費就行了。
可是,計劃沒有變化快。合同簽下,拿到資料一看,歐陽佟和雷蕾都有些傻眼了,對方的材料並不齊全,還需要相當的編輯工作,甚至需要補拍一些圖片。歐陽佟估計,請他的朋友幫忙補拍圖片,一萬元應該可以對付過去,如此一來,利潤空間又少了一萬。補充材料,只能是他帶著雷蕾出馬了,雷蕾的優勢在視覺,文字方面,估計不行,他不掛帥,這件事恐怕難以令客戶滿意。問題在於,由他親自披掛上陣,僅僅只有這麼點錢,就實在是太不合算了。怎麼說,他也算是省委書記欽定的筆桿子,若在古代,算是御筆吧。對方出的那點錢,付他的稿費都不夠。如果後來尋萬芳拉到的一筆業務早幾天,歐陽佟就不會簽這個合約了。當時也是想到能賺一筆算一筆,且雷蕾又沒有多少事可幹,便將合約簽了。
簽下來之後,歐陽將便和雷蕾一起去採訪,補充材料的同時,歐陽佟還對原設想進行了重新結構。最傻的一件事,便是重新結構。客戶原本有一個大致的結構,可歐陽將覺得這個結構十分混亂,不能體現博億尤其是他本人的水平,他擔心別人說這個畫冊是歐陽佟做的,損了自己的招牌名聲,所以寧可重新結構。麻煩在於,人家的原結構,通過了董事長、總經理以及其他握有權力的人,現在,歐陽將要重新結構,雖說對方並非一定要堅持原意見,可畢竟還要向上過一遍,這一遍,便耽誤了好多時間。如此一來,留給雷蕾的時間更加少了。她原設想請朋友利用業餘時間幫助,因為時間太緊,此時已經不可能,只有匆忙招了一個人。 這件事剛剛辦妥,尋萬芳簽下了她進公司後的第一份合同。
尋萬芳的這份合同是個系列合同,客戶同意先設計一個產品掛歷,如果做得好,再將一個產品畫冊交給她,將來,還可能給她一些戶外廣告的設計製作。按尋萬芳的話說,這間公司每年有上千萬的廣告,她想好好維護這個客戶,以便能從他們上千萬的廣告中分一杯羹。要達到這一目標,活兒一定要做得漂亮。,
沒辦法,只好再招一個人。為了一個並不怎麼賺錢的項目,招進了兩個拿常薪的人,這筆支出算是夠大。許問昭對這種做法不是很滿意,在她看來,為了某一個項目招人,那一定只能是臨時用人,而不能成為長期的。如果是長期用人,就一定要經過嚴格的考核和試用,要給自己充分的時間對所用之人進行考察。現在因為臨時用人,匆匆忙忙地招人對於用工制度是一種破壞。歐陽佟覺得許問昭是對的,問題是,公司確實急需要人,既然將人家招進來了,他又不好用一兩個月就辭退。找份工作不容易,人家不是太差,他覺得還是應該給予學習提高的機會。
偏偏所有設計做好,送廠印刷的時候,遇到紙張大漲價,單價提高了差不多兩角錢,這單業務下來,賬面是有利潤,可許問昭用另外的方式給歐陽佟算了一筆帳,在原有基礎上,增加了幾項支出。第一,歐陽將本人參與了相當工作,參照許向昭的工資標準,應該給歐陽佟至少計一萬元工資和一萬元稿費。雷蕾有大量工作是利用晚上做的,她覺得前段時間自己太閒了,沒有為公司創造價值,堅決不肯拿加班費。可許問昭覺得,成本核算還是應該將此計算在內,那麼,雷蕾的工資支出是六千元。為了這個項目特別招進了一個人,不說將這個人的永久工資計人成本,至少將一兩年的工資計人成本,還是說得過去的。這筆支出,便是三萬元。這樣一算,這單生意實際上虧了麗萬多元。
將這份報表交給歐陽佟時,許問昭和他好好地談了一次。
許問昭說,從理論上說,這樣的業務,確實可以沖抵部分公司費用。但是,辦公司,肯定要以賺錢為目的。前一筆業務,雖然沒錢賺,她卻贊同接,是因為那樣的業務,對於公司形象有好處,可令無形資產增值。而目前這筆業務,對於公司的無形資產增值,沒有一點意義,僅僅只是維持公司目前的一點費用,卻又同時增加了公司未來的支出。這樣的業務,得不償失。
同時,許問昭也談到公司目前的運營狀況,她表示十分憂慮。本來,去年底,公司賬上還有幾十萬塊錢,可春節時期,他用來送禮,花去了一大半。今年雖然做了兩筆生意,可幾乎沒有利潤,公司賬上基本沒有變化。就這單宣傳幽冊業務來說,最初並沒有考慮到後來的一些變化,有些支出,實際上是後來產生的,說明當初嚴重估計不足,是決策性錯誤。她覺得,這單業務應該檢討,以便今後決策的時候,盡可能避免類似的錯誤,尤其是避免大單業務上出現類似錯誤。
此外,許問昭還談到一個憂慮,就是回扣以及納稅問題。不知是不是她從稅務部門出來的緣故,對於這類做法,她總是比較憂慮。她自然知道,不僅廣告業務有回扣,現在的中國,任何一筆業務被中介的時候,都是有相當回扣的,而且,拿到回扣者,不負責納稅,要麼由接受業務的單位代繳,要麼想辦法逃稅。這部分費用,幾乎形成了一個全國性的比例,即20%。就算是自己的業務員前往某些單位拉業務,也往往是以承諾回扣為突破口。比如尋萬芳的那筆掛歷業務,就需要給相關負責人一筆回扣。人家是國企領導,公開拿回扣等於受賄,是要受到查辦的,所以,肯定不能留下任何痕跡。回扣部分的納稅,就得由承接單位處理了。公司可見的利潤,實際上是從逃稅手段中獲得的,這種行為一旦被追究,公司的財務狀況便有可能崩潰。這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對於此事,歐陽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其中的原因,固然與行業規則有關,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博億作為一間剛成立的小公司,沒有理由引起稅務部門的注意。此外,他的人脈關係不錯,就算是有什麼問題,自己也應該可以找關係解決。這是中國特色,完全不必憂慮。此外,公司的業務突然好了起來,接連有人上門送廣告。尤其是化妝品廣告開播之後,效果非常好,公司的網頁點擊率迅速增加,已經突破了一百萬。歐陽佟似乎顧不上這些。
接下來的三個月時間裡,公司接下了十幾單業務,最大的一單,仍然是文雨芳介紹的,總額有一百五十萬。雖然文雨芳仍然拿走了30%,公司畢竟還有點錢賺,將所有費用剔除之後,賬面還有三萬多元的利潤。其他一些業務都比較小,由於歐陽佟放手讓許問昭控制成本,扣除費用之後,也還有一點點利潤。
歐陽佟一直都在努力想找幾個大單。他不太甘心,自己有那麼多關係,為什麼就不能拉幾筆大業務?其中,他抱有希望最大的,除了南方重機之外,再就是江南煙草。還有他認識的其他一些企業,也都分別聯絡,包括兩家汽車銷售商、四家房地產公司、七家物流公司,還有幾十家服裝、裝修、日用品等企業。歐陽佟原本的想法很簡單,自己認識這麼多企業老闆,只要這些老闆每人每年給自己一萬塊錢賺,就是幾十萬,足夠維持公司運轉了。自己還認識那麼多政界朋友,只要這些朋友每人給自己介紹一筆生意,一年下來,可能又有幾十萬賺,那就是公司的利潤了。而這麼多人脈中,一年只要有一宗像林飛廣告那樣的大單生意,自己的公司很快就可以度過成活期進人穩定期。
為了從這些關係手裡拿到業務,歐陽佟每天忙得像陀螺,從早晨一睜開終,到凌晨,他都不停地周旋於各色人物之中。可以說,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這麼累過,也從來沒有這麼困過,每天睡在床上的時間大概只有六個小時。
江南煙草有很多戶外廣告,幾乎全國各地的高速公路人口、火車站廣場以及公共汽車站站牌,都可以見到。歐陽佟也清楚,這些廣告,沒有任何一家廣告公司能夠全部擁有。歐陽佟的打算是,從這些廣告中分出一杯羹,比如廣告設計製作交給博億公司,發佈則交給其他公司。他覺得自己拿下製作權還是有優勢的,一是和王禺丹的關係非同一般,二是林飛是江南煙草的形象代言人,林飛的電視廣告是博億做的。他們同時接下江南煙草的平面廣告,應該有充分的優勢。
可就是這筆看似十拿九穩的生意,最終也花落他家。對此,王禺丹沒有給他任何解釋,倒是青曉彤說,你知足吧。林飛的電視廣告給你了,已經相當不錯了,你吃肉,總得給別人喝點湯吧。如果所有廣告給你,王總倒是可以拍板,但估計,她拍板之後不用一個月,就有人來查她了。
因此,歐陽佟知道,王禺丹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這或許就是人生。
公司經營得很累,自然也是因為太艱難。歐陽佟很想找個機會和王禺丹聊一聊,讓她幫自己號號脈,出出主意。可是,和王禺丹聯繫了多次,她總是沒有時間,一直都在忙。後來給邱萍打電話,談起王禺丹這段時間在幹什麼,才從她口裡知道,原來王禺丹計劃競爭雍州市市長,正在為此上下活動。
歐陽佟覺得有點奇怪,王禺丹想競爭雍帥市長,武蒙應該是可以說得上話的,她為什麼不找自己約見武蒙?按理說,這是件大事,能動用的關係,都要動用,假若武蒙肯為此事出力,江南省官場大概也會買他的面子吧?或者王禺丹覺得,此事還沒有到動用武蒙的時候,抑或她覺得就算不用武蒙的關係,這事也能成?歐陽佟的瑣事很多,既然王禺丹不找他,他也就懶得過問這件事。
倒是文雨芳,彷彿成了博億公司的員工,拍化妝品廣告的時候,她便成了現場調度員。博億公司人少,拍這種大廣告,雖然整個製作班子都是外聘,可公司不可能不派人去協調。這件事,許問昭出面自然是最好的,可她畢競還要去稅務局上班,博億這邊,只能是兼職,哪有時間全程跟進?當時,歐陽佟和許問昭商量,準備再聘一個員工。恰好文雨芳在場,她主動提出來,自己去跟進,只要按普通員工給她開一份工資就成,而且不是長傣,只要廣告拍完,工資就不再發了。
除了半義務地參與博億公司的部分工作,私人感情方面,似乎也有些進展。除了拍林飛廣告以及春節歐陽佟關機,兩人基本保持了每天一次短信聊天,哪怕白天見了面,甚至是晚上一起活動,這個聊天都雷打不動。偶爾兩人單獨活動的時候,歐陽佟做出點親暱的動作,比如輕挽她的腰,她也不拒絕了。歐陽將主動伸出自己的雙手,對她說,要不要一個告別儀式?
有一次分別的時候,她愣了一下,卻並沒有拒絕的意思,歐陽佟便將她摟在懷裡,先是將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臉上,見她並不反感,便想更進一步動作,想吻她的唇。她擺動著自己的頭,不肯就範。後來歐陽佟稍稍用了點強,將自己的唇壓在她的唇上。她沒有將嘴張開,卻也並沒有很拒絕這個唇吻。
更為重要的一點,文雨芳在不久之後,又給博億介紹了一個廣告。這次是一個食品廣告,同樣將江南衛視的播出權打包,只不過,這次並沒有選黃金時段,而是選十點檔的電視劇。而製作方面,並不要求找明星演員,費用也就降了很多,總額只有八百萬。和以前一樣,文雨芳拿走30%。因為播出費用只有四百萬,製作費用相對低很多,公司大約有二十萬的利潤。
對於文雨芳不斷有廣告介紹過來,歐陽佟大為驚奇,問了多次。後來被逼得緊了,文雨芳才給他透露了一點信息。她說,她家在消原市還有點地位,父親在市委工作,母親在財政局工作。
歐陽佟是記者出身,而且一直跑時政新聞,與省市的黨政高層有著密切的工作聯繫,所以養成了一種習慣,對於整個江南省官場信息十分敏感,只要是江南省官場人士,就算不認識,也一定有充分的瞭解。聽了文雨芳的話,他立即將滬原市委的高層幹部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並且迅速篩選出一個人:黨群書記文傑明。歐陽將和文傑明見過幾次,但並沒有深交。對於文傑明的情況,他還是比較瞭解的,他的妻子,確實在滬原市財政局,而且是副局長。他當即問,你的母親姓關?文雨芳說,保密。歐陽佟說,不用保密了,你的父親叫文傑明,你的母親叫關麗芳。所以,這大概就是你的名字裡有文有芳的原因?
文雨芳並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扯開了話題。
知道了文雨芳的家庭,歐陽佟倒是有了些新的想法。此前,她一直覺得,文雨
芳之所以和自己纏纏綿綿,是想通過自己得到什麼好處。他接觸過這類型的女人,她們出身非常低微,同時又自恃甚高,屬於那種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類型。一方面,她們自認為聰明絕頂,總是利用自身的優勢,從男人那裡得到一些好處。另一方面,她們又從骨子裡看不起那些或者有財或者有才的男人,輕易不讓他們佔到丁點便宜,這也是她們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但知道文雨芳的父母屬於高幹之後,他又有了新的解釋。顯然,文雨芳的所有一切並不是矯揉造作,而是天性使然,或者說生長環境養成了她的某些習性。將一個女人置於完全不同的成長環境中,即使相同的一件事,也一定有不同的解讀。比如這個文雨芳,如果在貧窮環境中長大.那麼,她就是在以虛偽的一面示人。相反,她如果在優越的環境中長大,那麼,她的一切了就是一種率真。
說來也是奇怪,自此之後,歐陽佟竟然有些喜歡文雨芳了,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認。
也就是歐陽佟竭力否定自己對文雨芳產生感情的時候,公司出麻煩了。
那天,歐陽佟並不在公司,而是和文雨芳一起,去了食品廣告拍攝現場。公司裡只有許問昭、雷蕾以及另外一名美編。也是很巧,許問昭原本不需要來上班的,只是歐陽將那裡需要用一筆錢,許問昭才來到公司。剛剛將要辦的事情辦好,正準備離去,區稅務局的稽查人員上門了。雷蕾立即將許問昭叫出來。許問昭出來一看,是熟人。許問昭是市稽查局的財務專家,經常以專家身份被請到各區局講課,整個雍州市稅務稽查系統,沒有人不認識她。這次上門的區稅局稽查小組組長姓曾,平常和許問昭有不少業務來往。曾哥也認出了許問昭,主動打招呼說,許科長,你怎麼在這裡?許問昭說,喲,曾哥,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了?曾哥也不隱瞞,告訴她,來這裡查案。許問昭心中一驚,問,查什麼案?曾哥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將她拉進了裡面的辦公室,並且返身將門關上了。
許問昭有意表現自己與這間公司關係特別,說,曾哥,你幹嗎關門?我讓人給你泡茶。曾哥並不答這個話,而是問她,你告訴我,你與這間公司是什麼關係?許問昭畢競還是稅務局的人,不好直說,只得告訴他,這間公司是她的一個好朋友開的,今天她到附近辦事,就上來看看。曾哥猶豫了一下,再問,你和這間公司沒什麼關係?許問昭說,也不能這麼說,這個公司的老總,是我的高中同學,和我老公是最好的朋友。曾哥小聲地說,你的同學好像得罪了什麼人,人家把他告了,是直接告到局長那裡的。局長在舉報信上批示了,命今稽查局嚴查。許問昭說,別人我不知道,我這個朋友我是非常瞭解的,他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呀。
曾哥說,那可不一定,人家舉報信上有根有據。
許問昭問,到底舉報了什麼?你能不能先跟我透露一點?
曾哥說,你的朋友不久前幫一個企業做了一本宣傳畫冊,是不是?
許問昭的心中中稍稍安定了一點,說,這件事我知道,這個項目的資金很小呀。
曾哥聳了聳肩,說,是啊。介紹人拿了十二萬業務提成,沒有繳納個人所得稅,是用發票沖抵的,逃稅額只有兩萬多元,確實是個很小的案子。我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廣告公司不給人家提成,就拿不到廣告。可提成之後,個人所得稅不好出,所以採取拿發票沖抵的方法,我們也都知道。一般這種事,我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許問昭說,對呀。而且,才兩萬元左右的案子,哪裡勞你的大駕?把公司財務人員叫過去問一下,就解決了。
曾哥說,沒辦法,這人好像直接將舉報信交給局長的,似乎與局長有點關係。局長特別盯著這件案子,我們只好走一趟。
許問昭說,這件事,我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恰好我在這裡,被查的又是我的朋友,曾哥能不能給我一點面子?
曾哥說,既然你開口了,我還能不通融?罰款就免了,但補繳稅款,恐怕逃不過。
許問昭說,這個我知道。我會跟我的朋友解釋的。
許問昭要留稽查小組的人吃飯,曾哥表示時間還早,他們去辦下一個案子,帶著人離開。歐陽將不在公司.許問昭只好給他打電話。歐陽將倒不心傅那兩萬多塊錢,令他無法理解的是,這件事外人是怎麼知道的?而幾,連提成}二萬都一清二楚。許問昭說,是呀,我也覺得奇怪,按說,知道這件事的人非常之少。公司內部,只有我和你知道。連雷蕾和尋萬芳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對方拿了錢後到處對人說,有人聽到後舉報的?歐陽佟想不到別的可能,只能如此信了。許問昭的擔心並非如此,她說,聽說稅務局來稽查,當時她就傻了。她最擔心的是稽查化妝品廣告那筆提成的逃稅問題。那筆提成是五百萬,僅個人所得稅就近百萬。這樣的案子一旦查實,別說罰款,就算是找到關係補繳稅款,博億公司也會出現幾十萬的虧空。一個近百萬的案子浮上水面,稅務稽查局不可能輕易放過的,他們可能認真查賬,只要一查賬,今年之內,博億公司幾筆業務都存在這樣的問題,總額超過八百
萬,全部補交,需要約一百六十萬,就算歐陽佟有辦法調來這筆錢,那也是公司的負債。
歐陽佟倒不十分擔心公司是否負債,畢竟,若有去年的好運氣,只要拉到一筆業務,就可以賺回來。最讓他不安的,是這個舉報人。此人為什麼如此清楚公司的內幕?真的是那個中介人不小心說了出去?如果是這樣,人家最多送一封舉報信而已,有必要為了一個區區兩萬多元的案子,專程走稅務局長的關係嗎?顯然,此人的目的,遠非如此,說不定還有更為險惡的目的。
他突然想到了楊大元。難道會是他?他又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
歐陽將說,你對稅務局很熟,你想辦法瞭解,下,到底是誰舉報的。許問昭說,歐陽佟說,你對稅務局很熟,你想辦法瞭解一下,到底是誰舉報的。許問昭說.這個事,她肯定會去打聽。但同時,她始終覺得,這種大額回扣卻僅僅只是微利甚至無利的搞法,實在太危險了,今後一定要小心,不然終究是個後患。她總覺得身邊像是埋了炸彈一般,到處都是引信,只要有人點燃某一根,很可能引起連鎖爆炸,結果可能是粉身碎骨。
對此,歐陽佟沒有表示態度。在歐陽佟看來,這次事件,可能存在偶然性。整個行業既不能杜絕回扣,且無法迴避發票沖抵個人所得稅,博億公司又怎麼可能獨善其身?以今年的形勢看,如果不走這條路,他就可能硬虧。而走這條路,只不過是在遵循一種行業規則,被查出來是自己倒霉,投有查出,至少可以有一點利潤。尤其關鍵一點,此次補繳的僅僅只是兩萬多元,對於歐陽佟來說,畢竟沒有到肉疼的程度,多少還有些僥倖。許問昭見他不表態,自己也不好堅持,只好打住了話頭。
到底是有關係就好辦事,一個星期之內,許問昭辦妥了這件事,補交了一筆錢.案子就算了結了。同時,許問昭利用自己的關係打聽清楚了,舉報人確實是楊大元。
得知這一消息,歐陽佟殺人的心都有。
博億公司開局原本非常之好,如果楊大元好好經營,目前公司賬上,至少有二百萬元。他為了得到一些額外收人,任意支出,並且每一筆支出,都虛開發票。結果,短短時間,將公司的賬目搞成了一團糟,後來退賠了一部分,畢竟還有一大筆錢,歐陽佟認虧了。以前無數次幫他就不說了,僅目前這件事,歐陽佟至少對楊大元施了兩大恩,其一,自己出面撤案,使他免除了至少七年牢獄之災。第二,後一大筆錢自己沒有追究,就已知賬面來看,這筆錢超過一百萬。這樣大的恩,元就算十輩子也還不清。他如果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甚至是一個稍稍有點良人,出來之後,就應該好好做人,本分做事。
知道這消息的當天,歐陽佟接到王禺丹的電話,說是想聚一聚。
三個人再一次在喜來登自助餐廳吃飯,然後到三十八樓喝茶。其問免不了
王禺丹正在操作的大事。歐陽佟和邱萍是王禺丹最好的朋友,她並不隱瞞他們。她說,自己擔任江南煙草集團董事長總經理已經五年時間,年齡也才只有四十多歲。如果自己繼續在現有的職位上幹下去,結果如何?或許還可以干五年甚至十年,但目前的位置已經到頂了。五年之後她就接近五十歲,那時,就算是再有陞遷的機會,也只是一個安慰獎,可能在一個副部級位置上退休了。正如她以前的,她是官商,往左邊神一神,她就可以成為官員,往右邊神一神,她就可能成純粹的商人。換了任何一個人,到了她這樣的職位,只要有機會,都會想往左伸一伸。
她所面臨的,恰恰是這樣的機會。此時如果能夠升上副部級也就是地方上常說的副省級,在官員之路上,她至少還有十五年的努力時間,這十五年時間裡,機緣際會,退休之前,她甚至有可能升上副總理級或者國務委員。面對這樣的機會,誰又會輕易放棄?誰不會努力一番?當然,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畢竟求同一個職位的,都不是一般的角色,最終鹿死誰手,實在是太微妙了。
王禺丹的這次機會,是趙德良人主江南省帶來的。
趙德良到江南省任職的時間不長,他要在省委書記的職位上幹得出色順手,就一定要對江南省的官場進行一番大調整,將一大批聽命於自己的幹部提拔到相當的重要職位。許多官員談到提拔幹部,就一定會談到德才兼備,即所謂的任人唯賢,而普通民眾談到提拔,強調的是溜鬚拍馬,也就是任人唯親。實際上,這是關注到了官場的兩個極端現象,都不是官場的實際。官場是一個平衡場,能夠在官場取得一定職位的人,都不是庸人蠢人,絕對在某些方面有過人之處甚至有他人無法企及的高度。正因為所有一定職位的官員都是能人,上級考慮提拔誰不提拔誰的時候,所謂德才兼備,就是一句空話套話了。真正考慮的,還是權力平衡。什麼是權力平衡?甲要提拔某個人,出發點肯定是自己權力極大強化而使自己的分權者乙的權力極大弱化。他本人的職位已經確定,怎樣才能令權力強化?只有在權力結構的關鍵部位安排自己最信得過的人。但是,乙自然不肯輕易認輸,他同樣在努力使自己的權力極大強化並且想盡一切辦法弱化對手。如此一來,形勢便如下棋一般,你落一子我落一子。區別也就在每落一子的力度大小了。這種情形.也像商人做生意,買賣雙方,誰都想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這就是漫天要價。可實際上,一方賺一方賠的生意是不可能做成的,最終的交易,只能在雙方都能接受的價位上進行,達成一個雙贏的平衡。
王禺丹所面臨的機會,並不是成為了趙德良手上平衡的棋子,恰恰相反,她是成了趙德良的政治對手、省長陳運達手上的棋子。雍州市作為江南省的省會城市,市委書記一職,趙德良是一定要抓在自己手裡的,這個職位他如果抓不住,就只能搞一次農村包圍城市,未來的權力之路將充滿了崎嶇和變數。當然,更為理想的結局,卻是書記市長兩大職位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可陳運達不會輕易就範,他同樣想將書記一職抓在自己手裡,趙德良若想保住書記職位不失,就得拿市長職位和陳運達妥協。也就是說,書記如果安排了趙德良的人,市長職位就很可能不得不安排陳運達的人。無論是對於趙德良還是陳運達,他們都要在這兩個職位上準備適當的人選。而且,每一職位上可能考慮幾個人選,只到最後關頭,才會選擇最適合的那個。
從目前的形勢看,陳運達若想和趙德良爭市委書記職位,有相當難度,最後權力平衡的結果,很可能是安排一個陳系的市長。而雍州市委書記和市長這兩個位置,對於王禺丹來說,前者是根本不用想的,
王禺丹出任市長,既有優勢也有弱勢。後者,倒還有一定希望。
最大的優勢,她進人了陳運達的候選人之列。而表面上,她又不是陳運達的人,而是政協主席王才新的人。對於趙德良來說,將這枚平衡的棋子,讓給王才新自然比讓給陳運達好得多。此外,江南省需要一位具有相當能力且各方面都能接受的女性幹部,這是由權力場的性別結構決定的。整個江南省,出色的女性幹部並不是太多。而且,趙德良物色的市委書記候選人彭澤華,此前和王禺丹的私交就不錯,比較傾向於和她搭班子。除了這些之外,王禺丹在江南官場的關係不錯,尤其是趙德良所用的幾個人,像組織部長、宣傳部長等,這些人自然會成為王禺丹的支持力量。
當然,王禺丹角逐雍州市長,也有其弱勢。弱勢之一,她其實並不是陳運達的鐵桿班底,陳運達到底會在多大程度上支持她,她並沒有太大把握。或者說,這要取決於陳運達和趙德良的權力角逐中到底是否需要她這枚棋子。其二,她從未在府部門擔任過職務,一直都在企業。其三,雖然她是正廳級,可正廳級並非完全平等,區別非常之大。一省之中,各部的副部長、各廳的廳長都是正廳級,省會市的市長以及大多數地級市的市委書記市長也是正廳級,再其次,就是像王禺丹這樣一些大型國企的一二把手。但這些正廳級擺在一起,權力差距就是天淵之別。省行政機構中的副部長,似乎比各廳長級別高,可有些廳長是省委常委或者省委委,有些不是,級別自然就不同了。省會市的副市長中,常務副市長是市委委員,又級別又不同。與這些相比,國企老總的正廳級,多少有點像清朝時的紅頂商人, 朝時的紅頂商人,還存在一個身份正位問題,從這種意義上說,王禺丹想競爭雍州市市長,確實顯得有點異想天開、自不量力。
對干官場.歐陽佟是熟悉的,他甚至幫忙運作過很多人的陞遷‧他回到家鄉.為什麼眾星拱月?一個重要原因,家鄉的父母官之所以得到現有的職位,背後都有他的影響力。不過,以歐陽佟的實力,在某個縣長或者某地市級局長的任免上,他使得上力,對於更高級領導幹部的任用,他就完全無能為力了。但這並不等於他不清楚更高一級領導的作用情況。比如雍州市市長這一職位,女口果是別的什麼人獲得,這個職位也就是雍帥市的二把手、行政一把手,此外再沒有更大化的可能。但如果是王禺丹獲得,意義又可能不同,因為目前的省委結構中,女性副省長年齡已大,很可能要去政協或者人大,省委必須物色一名新的女性常委,而身為省會城市市長的王禺丹,很可能成為不二人選。如果真的出現這樣的局面,未來的市長和未來的書記之間,權力差距就會更小一些。目前,雍州市市委書記和市長的權力差別,並不僅僅體現在一個是書記一個是市長,更為主要的,書記是省委常委而市長不是。如果兩人都是常委,理論上,這兩個職位,就是完全平級的。
只要能夠登上這一職位,幾年之後,順利升上常務副省長,問題應該不大,運氣好一點的話,都可能榮升省長。
歐陽佟主動問王禺丹,要不要找一下武蒙?王禺丹說,這個關係,她也考慮過。可她拿不準武蒙出面會起到什麼作用。這裡面的關鍵,是一個著力點問題,著力於陳運達?陳運達要選擇誰當候選人,考慮的肯定是此人在他與趙德良權力角逐中的份量。因為一旦王禺丹上去,陳運達就不僅獲得了雍州市市長,還意外獲得席省委常委職位。相反,如果推舉別人當市長,那僅僅只是一個在市委書記領導下的市長而已,雍州市的絕對權力仍然掌握在趙德良手中。從這種意義上說,陳運達絕對願意選擇她。著力於趙德良?趙德良的首要目標肯定是雍州市市委書記,同時獲得雍州市長的可能性很小。他只能將她安排到雍州以外城市。那樣的職位,王禺丹看不中,不想去。王禺丹分析說,作為權力制衡的雙方,無論是趙德良還是陳運達,手裡都會有一個名單。這就像打牌,有些牌,是一定要送出去給對手吃掉的,另一些牌,就算不是太強,也一定要想辦法打成王牌。王禺丹這張牌,掌握在陳運達手中,很有可能成為王牌,可一旦轉人趙德良手中,則無疑就是弱牌廢牌了。
談過王禺丹,接著便談邱萍。邱萍這個職位,再往上升,可能性已經非常之小。
她是作為交際能人被提拔到這個職位的,大概沒有哪一個領導會認為像她這樣的人,在行政管理方面有過人之處。何況,處在她這一職位,需要八面玲瓏,為每一個領導都服務好。表面上,她和每一個領導都有很深的關係,可領導在用人的時候‧就會考慮她是否完全忠誠於自己的問題。最後自然談到歐陽將,談到楊大元舉報逃稅一事,王禺丹便說,看吧,不信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邱萍說,現在可就麻煩了‧他成了你身上的虱子,時不時咬你一下,讓你癢得難受,你卻對他無可奈何。王禺丹說,如果僅僅是虱子倒還好說,畢竟只是癢一下。我更擔心他是一條毒蛇,現在他已經醒過來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反咬你一口,就算你不死,也得脫層皮。
歐陽佟說.你別嚇我。王禺丹說,我嚇你?你等著哭吧。
幾天後,文雨芳過生日。早在一個月前,文雨芳就曾和歐陽件開玩笑,給他發短信說,老男人,今天你要請我的客。歐陽佟說,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文雨芳說,今天是我生日。於是,歐陽將買了生日蛋糕和鮮花,又訂小包房替文雨芳過生日。見了面,文雨芳壞壞的笑露了底,歐陽將意識到上了當,便追問文雨芳。文雨芳一口咬定,今天確實是她的生日。歐陽將不信,要文雨芳將身份證拿出來驗證,文雨芳不肯。好在包房裡就他們兩個人,歐陽佟便放肆大膽起來,威脅她說,你拿不拿,不拿我就搶了。文雨芳說不拿,歐陽佟便作勢要搶,趁機對她進行了搜身。其實他很清楚,女士的衣服一般是沒有口袋的,就算有,也不會將任何物品放在口袋中,她的身份證,一定在她的包裡。他根本不去搜她的包,而是將她按在沙發上,在身上搜。她因此大笑,笑過之後說,不和你玩了,一點都不好玩,有代溝。他說,你連口袋都沒有,哪來的袋溝?只有乳溝。
歐陽佟說這話的時候,手在她的乳房上不懷好意地拍了拍。她一把將他推開,說流氓,討厭。
被推開的歐陽佟裝著恍然大悟狀,一拍自己的腦門,說,百密一疏,我將關鍵部位漏掉了。說著,作勢要撲向文雨芳。文雨芳以為他要藉機攻擊自己的下部,驚叫著躲開。歐陽佟便趁此機會,將她的包抓在了手中。她發現上當,又撲上來搶包,卻並不真的搶奪。很快,歐陽佟搜出了她的身份證,發現她的生日在一個月之後。歐陽佟說,好哇,你成女騙子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她倒在沙發上,伸出雙手雙腳抵抗他的進攻,同時說,我沒有騙你,身份證上是我的陽曆生日,今天是我的陰曆生日。歐陽佟略想了想,知道這個月不是閏月,立即明白她說的是假話。倒也不揭穿她,玩玩鬧鬧地過了這個生日。
到了真正生日的前一天,歐陽佟給文雨芳發短信,說,四分之一世紀前的明天,有一位美麗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孩開始了她的人生體驗。這位可人的女孩誠摯地邀請閣下參加她的生日宴,請務必參加。不久,他收到文雨芳的回復,這位美麗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和你是什麼關係?他說,五百年前,她和我有一個約定。她問,什麼約定?他說,五百年輪迴之後,和我攜手走完一生。她說,奈何橋頭的那個死老婆子害死人,一碗孟婆湯將她五百年前的記憶格式化了。他說,恰好我有備份,可以自動恢復。
後來,他徵求她的意見,問她希望生日怎麼過。她說,由你安排。他說,那就到我家裡來吧。她說,不是陷阱吧?他說,是。不過,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你將破一個先例。她問,什麼先例?他說,你是我家的第一個客人。
歐陽佟沒有說假話,自從單位分了房子,他還真沒有請人在家裡做客,包括他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都不曾在他家裡逗留超過一個小時。電視台偶爾有人進入他的小空間,那也僅僅只是打個轉就離開。他的女性朋友不少,彼此有性關係的也多,可還從來沒有人獲得過他的邀請。
第二天下午,文雨芳沒有上課,三點鐘就到了電視台。他並沒有下樓去接她,而是告訴她門牌號碼,讓她自己找上去。文雨芳找到後,想按門鈴,可找了半天,沒有找到,又怕敲錯了門,只好給歐陽修發短信。歐陽佟將門打開,文雨芳一臉激動一臉害羞地站在門口,頓時有一股很濃的香味撲面而來。歐陽佟做了個請女士跳舞的動作,文雨芳跨了進去,歐陽佟返身關上門,見文雨芳站在客廳中發呆。她自然會發呆,因為客廳裡到處都是鮮花,簡直就是一個花店。歐陽佟沒有理她,走到沙發邊,拿起一隻花環,掛在她的脖子上,然後說,寶貝,生日快樂。他以為文雨芳會有什麼動作或者語言,但是沒有。他頗有些驚訝,認真去看她,發現她呆呆地站在那裡,雙眼下面竟然有兩串晶瑩的淚珠傾瀉而下。
歐陽佟吃了一驚,拉住她的手臂,關切地問,你怎麼啦?不會是激動吧?她還是沒有語言沒有動作,只是眼淚嘩嘩地流。歐陽佟輕輕拉了她一下,想將她拉到沙發上坐下,卻沒有拉動,她還是呆呆地站在那裡。他於是大膽了點兒,伸手去攬她的腰,發現她並沒有拒絕,便一把將她抱起來。他的想法是將她抱到沙發上坐下,不料她卻一下子鉤住了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懷中。他只好放棄了將她擱在沙發上的念頭,轉過身,自己坐到了沙發上,而她,仍然緊緊地摟著他,縮在他的身上。
他看了看她那張漂亮的臉,臉上梨花帶雨,讓他心中升騰起一股濃濃的愛意冷意。他情難自禁,便彎下頭,去親她臉上的淚痕。她的身子輕輕震動了一下,臉竟然向上抬了抬。他認為這個小動作代表了一科主動,便讓自己的唇向下移,碰到了她的唇。她的唇很燙,因為有很多淚水,也很成。最初,她的唇是緊緊閉著的,他伸出自己的舌頭,輕輕地挑弄她的唇。令他心花怒放的是,她竟然將唇張開了。他因此長驅直人,兩人開始瘋狂地吻起來。
歐陽佟是那種對女性身體有癡戀情結的男人,每接觸一個女人,他都要仔細地欣賞她的胭體。如果這具胭體有瑕疵,他的興趣就會大減。如果白璧無瑕,他就會非常迷戀。他的人生歷程中,幾次戀愛,都與那具胭體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可這一次,他並沒有興趣欣賞這具胭體,原因很簡單,因為文雨芳的身體不設防,他也就對這具不設防的胭體失去了興趣,只想早點解決自己膨脹的慾望。
風收雨歇,他要抽身而退,她卻不讓,緊緊地摟著他,不肯鬆開。他只好趴在她的身上,輕輕地吻著她的臉,竟然有鹹味。他抬起頭看她,發現她又一次流淚了,淚珠順著眼角往下流。他說,我是不是遇到淚仙了?她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他問,為什麼這樣說?她說,我明知道到這裡來,是送羊入虎口,可我還是來了。他暗想,還送羊人虎口?你是羊嗎?還不知誰吃了誰呢。她問,想什麼呢?為什麼不說話?他說,聽你說呀。她說,是不是在計算,我是第幾個?他說,我說真話,你信嗎?她說,你說吧,我不弱智。他說,我這裡從來沒有來過女人。就連我媽我姐,進人這裡也沒有超過一個小時。她突然睜開眼睛,看著他。儘管類似的話,他說過兩次,可她顯然不信。他說,信不信由你。她問,那我算什麼?他說,我也不知道,我不想開這個戒,可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她說,哪怕你說的是假話,我還是一要感謝你。他說,真的?她說,大概從十歲的時候起,就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了。他說,不會吧,你的爸爸媽媽也不記得?她說,他們只顧自己的政治前途,就算記得,大概也沒時間去記。 歐陽佟明白了,這是個缺少愛的孩子。儘管如此他卻無能為力,因為他的愛情赤字。如果說,此前對她還有些感覺的話,今天之後,他對她的看法完全改變了。他正想著心事,她突然驚叫一聲,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說,我不杯孕吧?他覺得好笑,暗想,你又不是第一次,裝什麼清純?他不理她,轉身進了衛生問,準備清洗自己。豈知進人洗手間一看,發現自己的下面竟然有血。他想,她可真會裝,都來例假了,還說會不會懷孕,她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洗乾淨了自己出來,見她並沒有穿衣服,光著身子在房間裡打著旋兒。看見他,便急急地說,都是你,我可告訴你,如果我懷孕了,我要殺了你。
他冷冷一笑,說,你剛來了月經,怎麼可能懷孕?她說,不可能,我才來了十天。每個月都很準的。他往沙發看了一眼,那裡有一攤血。他說,你自己看吧。她看了一眼,臉猛地紅了,繼而憤怒,質問他,你說這是月經?他說,不是月經是什麼?她說,我以為你是高手,原來你是白癡。她說著,開始穿衣服。 他有點發愣。不是月經難道是處女紅?不可能。如果她是處女,怎麼可能沒有絲毫反抗?他接觸過的女人不少,但從未接觸過處女,對於處女並不熟悉。按照他的理解,如果是一個沒有性經歷的女人,一定會非常害羞吧,怎麼可能完全對男人不設防?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已經穿好衣服,並且向門口走去。門鎖的卡嗒一聲,讓他結束了遐想狀態。他突然明白,無論如何,自己替她過生日是真誠的,對於她這個缺少愛的女孩來說,這也是自己唯一能為她做的。
他一步跨過去,在她拉開門的那一瞬間抓住了她的手,然後將門關上。
她說,你幹什麼?放開我。他說,我不放。她說,放開。他說,我不放。她問,你想幹什麼?他說,不想幹什麼,只想讓你高興。她說,你已經讓我不高興了。他說,我如果讓你不高興,我向你道歉。她說,道歉有什麼用?我現在連殺你的心都有。他說,那好,你殺吧,你想怎麼殺就怎麼殺。她抓住他的手腕,抬起來,放在自己的嘴邊,竟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驚叫一聲跳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竟然出血了。
他說,你真咬呀。她不答話,也不再堅持要走,而是返回來,坐到沙發上,面對著那些血跡,呆呆的。歐陽將再次進人衛生間,拿了一條毛巾出來,準備擦掉那些血跡。剛伸出手,文雨芳便說,別。歐陽將連忙將手縮回來,問她,你要幹嗎?她說,讓我向它告別。歐陽佟看她的表情非常嚴峻,不像是假的,心中愣了一下,暗想,難道真的是處女血?她說,這些血,跟了我二十五年,沒想到,就這麼給你了。他說,要不,我拿把刀來,將這一塊挖下,你留下來紀念。她說,我不知道。他問,不知道?她說,是啊,畢竟是告別一個時代,覺得應該舉行一個什麼儀式才對,同時又覺得,這太矯情了,人生,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如果每個女人經歷她的第一次,都要立一座處女牌坊,那世界早已經沒有人類立足的地方了。擦掉吧。
歐陽佟說,既然如此,舉行一個儀式也好。他將為她準備的生日蛋糕拿過來,擱在那些血跡上面,然後開始插蠟燭。她的心情似乎在轉好,問他,你是給它過生日,還是給我過生日?他說,當然是給你過生日,這大概是你最特別的一個生日吧?
兩人正舉行儀式的時候,歐陽佟的手機響了。拿過手機一看,是許問昭。
許問昭告訴他,稽查局的曾科長剛剛給她打了一個電話。他問許問昭,你朋友的公司最近怎麼樣?許問昭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回話只能模稜兩可,說,一家新公司,能怎麼樣?我聽說經營比較困難,隨時都可能關門。曾哥說,不會吧,我怎麼聽說他們最近接了很多業務,而且還接了好幾個大單。許問昭說,你聽誰說的?廣告公司的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有些業務數目聽起來很可觀,可大錢往往進了別人的口袋,公司能賺幾個點就已經非常滿意。扯了幾個閒話,曾哥的話鋒一轉‧說,你的朋友到底怎麼得罪了人,人家要盯死他?聽了這話,許問昭暗吃一驚。既然曾哥提起這個話,許問昭自然會想到,是不是這個楊大元又使什麼壞了?難道還是舉報逃稅?這個楊大元,怎麼知道公司如此之多的事?果然,曾哥告訴她,他那裡再一次接到了由局長簽發的舉報信,這次舉報的是文雨芳介紹的第二個廣告,這個廣告的提成款是四十五萬,如果繳納個人所得稅,需要支付約九萬元。因為此事涉及許問昭的朋友,數額又不是太大,曾哥才想到先給她一個電話。許問昭只好對曾哥感謝一番,讓他先將這個案子壓一壓,她會和朋友商量一下,再給他回話。
掛斷電話,歐陽佟便看著文雨芳,沒有說話。
文雨芳覺得他的表情有點奇怪,便說,你怎麼啦?什麼電話,讓你變成這樣?是不是女朋友向你說再見?
歐陽佟沒有回答她,而是問道,最近,你見過楊大元嗎?文雨芳想都沒想,說,沒有。他有點不相信,說,真的沒有?她說,幹嗎?你懷疑我什麼?他說,我希望你對』我說實話。她一下子煩了,說,我怎麼沒說實話了?你說,我怎麼沒說實話了?你聽到了什麼?歐陽俘看著她的眼睛,說,你別管我聽到了什麼,你只告訴我,你說的是真話嗎?她不敢和他的眼睛對視,目光僅僅只是在他的面前停留了一瞬間,然後移開了。她說,你不相信我?他說,看著我的眼睛。她的目光又轉回來,仍然不敢和他對視。他說,你在撒謊,能告訴我,為什麼撒謊嗎?
她突然憤怒了,說,你不相信我,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說過之後,抓起沙發上的包,往肩上一挎,向門口走去。歐陽修並沒有動,很想對她說,我希望你想清楚你如果這樣走出去,那麼,一切都結束了。轉而一想,就算自己有那麼點喜歡她、可她和楊大元勾勾搭搭,這樣的女人,自己能要嗎?她要走就走好了,自己才不稀罕,她果然走了,頭也沒回。隨著關門聲到來的,是歐陽佟沖天的怒氣。這個楊大兀,真是陰魂不散,無孔不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看來,自己是真的該反擊了。可是,怎麼還擊?王禺丹和邱萍說得好,最佳時機,被自己白白地浪費了。
歐陽佟並沒有在家待著,而是趕去了公司。明天,他要去德山一趟,德山市政府有一個宣傳策劃案,他必須去跑一趟,爭取將這個案子拿下來。離開之前,他必須將眼下這件事處理好。
這段時間,許問昭沒有閒著,她已經打聽清楚,和上次一樣,楊大元向區稅務局長遞了一封舉報信。博億公司上次已經被舉報過,局長有印象,加上這位局長是部隊轉業,和楊大元有些轉彎抹角的關係,當即在舉報信中籤了字,要求稽查局嚴查並且直接向他匯報。許問昭對歐陽佟說,她已經和曾科長商量過,這件事,處理起來倒不是太難。有兩種辦法,一是將這筆錢補交了,將事情按下來。如此一來,公司所做這筆業務,實際就虧了約六萬元。第二種方法,公司在這筆業務上畢竟沒有賺多少錢,由她出面找關係,該送的送一點,該請的請,花個一兩萬元,應該可以擺平。她最擔心的不是這件案子,而是這件事,搞不好沒完沒了。這次舉報的是文雨芳介紹的業務,而文雨芳總共介紹了三筆業務,這是最小的一筆,總額只有一百五十萬。她最擔心的是另外兩筆,累計高達二千八百萬,而文雨芳提走的回扣也高達七百二十萬,逃繳個人所得撇近一百四十萬。再加其他幾筆業務和兩筆已經舉報並且處理的,總值接近二百萬。只要上百萬,案值大了性質就變了,再僅僅補繳稅款,恐怕很難平息。搞不好,新賬舊賬一起算,不僅要追繳稅款,恐怕很難平息。搞不好,新舊賬一起算,不僅要追繳稅款,而且要罰款,那麼,博億公司就得拿出近三百萬。這些業務,博億公司總共沒有賺到五十萬元,卻要支付三百萬的稅款,實在是虧大了。
更為關鍵的一點,許問照認為,楊大元既然知道文雨芳的第二筆業務,就沒有理由不知道第一筆和第三筆。他為什麼單單舉報較小的一筆,卻不舉報最大的兩筆?這裡面似乎有什麼名堂。
歐陽佟自然知道,楊大元的意思絕對不在這裡,他是想慢慢地和自己玩,一直到將他玩殘玩死為止。令他不太明白的是,文雨芳在這裡面到底充當了什麼角色?難道說,這一切都是楊大元的設計,文雨芳只是充當了他的槍手?想一想自己和文雨芳認識的過程,正是楊大元介紹的。仔細一想,文雨芳與楊大元,似乎並沒有太深的關係。難道說,楊大元和文雨芳有了暗中來往,卻沒有告訴自己?可是,文雨芳不是好幾次在自己面前表示不喜歡楊大元嗎?還有,文雨芳說自己是處女,歐陽將仔細分析過,似乎不像是說假話呀。如果她真是處女,那就表明她沒有上過楊大元的床嘛。既然沒有上過他的床,他們之間,又怎麼可能有了聯繫?
這些事糾纏在一起,令歐陽佟的心情頓時灰敗得無以復加。想到楊大元在背後整自己,也想到王禺丹曾經的提醒正在一步一步地兌現,他心裡就煩。許問昭的分析是對的,既然楊大元知道文雨芳介紹的第二筆業務,就沒有理由不知通第一筆和第三筆。他顯然是想將這些東西慢慢地拋出來,一步步地折磨歐陽佟。他知道歐陽佟是個性情中人,因為愛情的折磨,他寧可不結婚,又怎麼能忍受其他情感的折磨?歐陽佟想,楊大元一定設計好了一個惡毒的計劃,這個計劃最終對他會是沉重的一擊,這一擊,定然要將歐陽佟置之死地。確實,僅僅是三百萬的補稅款和罰款,歐陽佟就只好讓公司關門了。他無論如何不可能再去找王禺丹借錢,大概也無法在很短時間內賺到三百萬。
就算賺到三百萬又怎麼樣?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現在,楊大元就在旁邊虎視耽耽,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他能怎麼辦?
冷靜分析以後,歐陽佟認為,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反擊。反擊的方案,他自然沒有,不過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那就是要想辦法摸清楊大元的底細,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可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歐陽佟奉行的原則是與人為善,哪怕是自己不喜歡的人甚至仇恨的人,他也希望自己能寬容相待,得饒人處且饒人。可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你饒了別人,別人並不感恩,甚至還要與你以死相拼。他不明白,以楊大元那點能量,他憑什麼和自己相拼? 他再一次想到了王禺丹那個農夫與蛇的故事。不錯,正如王禺丹所說.他是現代版的農夫,而楊大元曾經是那條凍僵的蛇。古代的那個農夫,顯然是被蛇咬死了,那是因為古代醫療不發達,加上交通落後等因素,搶救不及時所致。現在不同了,就算是被蛇咬了一口兩口,農夫還不至死去,只要救活,農夫就不會再一蠢到底,肯定會反戈一擊,將這條惡毒的蛇滅了。
除了將這條蛇滅了,歐陽佟實在想不到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這一切,又極其不幸地被王禺丹預言了。這個王禺丹,歐陽佟覺得她簡直就是一個巫婆,看人看事,太一針見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