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紀委第一監察室主任陳再喜從研究生班畢業以後,頭髮禿得更厲害,如一顆閃亮的燈泡。他走進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高祥林辦公室,規規矩矩坐好。
高祥林把文件夾裡的信件看了一遍,道:「陳主任,你先看這些來信。」陳再喜接過文件夾,慢慢翻看著,裡面有六封人民來信,全都是匿名信,可是內容卻寫得很實在。
高祥林道:「雖然都是匿名信,可是細節如此詳細,我們不能等閒視之。你悄悄到沙州去一趟,還是老辦法,先觀風,核實信上所言。暫時不能驚動當事人,畢竟黃子堤是實職副廳,我們一定要慎重對待這種匿名信。」
陳再喜將信中內容記得分明,帶著助手來到沙州,他第一個要找的人是黨校同學侯衛東。
侯衛東儘管把項目的事情推到了沈東峰頭上,可是應該來找的人一個都沒有少,剛剛送走統戰部副部長李光中,電話又響了起來。
「還讓不讓人活了。」侯衛東以為又是一位攬工程的人,忍了半天,還是接了電話。
「我是陳再喜,在水電局樓下。」
侯衛東「騰」地站了起來,道:「班長可是貴客,我來接你。」
省紀委有「白包公」高祥林坐鎮,威信不斷升高,連帶著省紀委幹部地位也得到了提高。陳再喜作為省紀委第一監察室主任,正好聯繫沙州,侯衛東挺看重與陳再喜的關係。
走出門,一眼就瞧見了一個光閃閃的禿頂,侯衛東開玩笑道:「陳主任,你怎麼不早點說,我應該到高速路口迎接。」
陳再喜道:「現在各地都要求密切聯繫基層,規定了下基層的時間。第一監察室聯繫三個地區,我今年還未到沙州來過,這次算是例行公事,同時也是私事公辦,你當了局長,我可要來討杯酒喝。」
陳再喜如此解釋,侯衛東卻是不信,他知道紀委辦案的規矩,也不多問,道:「今天我們兩同學好好喝一杯。」
陳再喜道:「郭蘭在成津縣當組織部長吧,晚上把她約上,我們三位同學聚一聚。」
侯衛東馬上撥通郭蘭電話,道:「郭部長,我是侯衛東,再喜班長到了沙州,晚上想一起吃頓飯。」
熱情的探戈,時常盤旋在郭蘭的腦海之中,深情的一吻,輕易打碎了她的防線,此時聽到侯衛東的聲音,心裡如有小鹿在跳。在離開辦公室時,她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面容。
郭蘭叫上車直奔沙州,到了農機水電局辦公室樓下,抬頭看見了侯衛東和陳再喜,兩人站在窗邊向自己招手。
陳再喜在樓下和郭蘭握了手,道:「來得很快嘛,我記得成津到沙州的距離不短,要走兩個小時。」
「沙成路去年通車,現在四十多分鐘就能到沙州。」郭蘭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長裙,留著小卷髮,端莊而美麗。
美麗和漂亮不同,漂亮更多的是指外貌,美麗不僅是指外貌,更指心靈,郭蘭身上揮之不去的書卷氣,如一塊溫潤之玉。侯衛東與郭蘭握手時,兩人快速地對視一眼,又迅速地將眼神移開。
「酒店的菜式就那麼幾樣,我請班長吃點有沙州特色的菜品——竹水河野生魚,這是沙州特色,這裡面還有我的功勞。」侯衛東在稱呼時,把陳再喜的官銜去掉了,他一直稱呼陳再喜為班長,是為了增加三人之間的氣氛。
來到聽月軒,陳支隊長臉上紅彤彤的,看到侯衛東下了車,道:「侯局長來了,快裡面請,你哥也在樓上。」
陳支隊長因為受傷,此時已經退居二線了,沒有承擔領導責任,他的時間也就多了起來,經常泡在老婆的餐館裡。
幾人上了樓,金總迎了過來。侯衛東初見金總是幾年前之事,那時她還是半老徐娘,如今臉上的皮膚明顯老化了,身材也走形了。金總倒是對年齡看得很開,不再打扮得性感,衣著樸實起來。
她熱情地招呼道:「侯局,今天來不來點竹水河魚,很新鮮的,早上才從竹水河送來。」
聽月軒以前並沒有竹水河野生魚,侯衛東將這道菜引進到聽月軒,很快成為金牌菜式。
幾人在包間裡坐定,侯衛國走了過來。郭蘭是第一次見到侯衛東的家裡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侯衛國和侯衛東兩兄弟都是國字臉,坐在一起,不用介紹就知道是兩兄弟。侯衛國臉上的輪廓線比侯衛東更加分明,臉頰瘦得多,眼圈微微發黑,帶著幾分凌厲之氣,很符合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的身份。
侯衛國習慣用刑警隊長的眼光來看人,他眼光從陳再喜的臉上滑過,看到的是一張典型的官員臉。官員臉其實並沒有特徵,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官員。當他的目光滑到郭蘭臉上時,忽然停頓了,這是一位具有濃厚書卷氣的女人,精緻而優雅,原本應該是圖畫中或是電影中的人物,突然出現在面前。
得知郭蘭的身份,侯衛國吃了一驚,說了一句很俗套的話:「郭部長,久仰了。」
出於愛屋及烏的原因,郭蘭對英氣勃勃的侯衛國頗有好感,道:「侯支隊長是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吧,其實我早就聽說過侯支隊的名字,沙州打黑除惡的英雄,三等功獲得者。」
侯衛東見大哥有些詫異,介紹道:「郭蘭以前在市委組織部工作,對市裡幹部的情況很熟悉。」
大家客氣了幾句,陳再喜隨口道:「我看見有不少民警在這裡吃飯,餐館老闆的人緣很好。」
陳支隊長愛人開餐館光明正大,更關鍵是陳支隊長已經退休,他沒有掩飾,道:「這裡的老闆是陳支隊長的愛人,價錢公道,味道不錯,我們都喜歡到他這裡來吃飯,這裡管理人員好幾位都是公安民警的家屬。剛才那位就是陳支隊長,他已經退居二線了。」
侯衛國與陳再喜和郭蘭分別碰了啤酒,道:「你們慢慢聊,我那邊還有幾個弟兄。」
侯衛東跟著大哥站了起來,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過去跟你的同事碰一杯酒。」
進了另一個包間,裡面坐了好幾位精幹的小伙子,還有蔣笑。
「這是我的弟弟,侯衛東。」侯衛國坐在蔣笑旁邊,把侯衛東介紹給了刑警隊的同志們。
刑警隊同志們對侯衛東的名字都不陌生,可是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與侯衛東見面。
一位留著短寸頭的民警,端著酒杯上前敬酒,道:「侯書記的大名在沙州誰人不知,今天才見到廬山真面目。敬你一杯,希望侯書記早日當上市長,你當上了市長,一定要向公安部門傾斜,多發點錢,多配點設備。」
侯衛東豪爽地道:「我和公安是有緣分的,家裡男人大部分是公安,同學中公安也不少,工作中的好朋友也多,家春老哥、羅金浩,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
他輪流與刑警隊諸人碰了一杯啤酒,自從當了縣委書記,就很少有人勸酒了,今天遇上大哥的同事,豪氣上衝,接連喝了八杯啤酒。
輪到與蔣笑喝酒時,侯衛東問了一句:「蔣笑能喝嗎?」
蔣笑笑瞇瞇地道:「以前老是聽說你喝酒海量,還從來沒有機會,今天要喝一杯。」
年輕人都高興地起哄,侯衛東與蔣笑「噹」地碰了一杯酒,兩人都是一口將大杯酒喝乾。
侯衛東對前嫂子江楚仍然有著一份親情,當年大家都年輕,都面臨著生活的壓力,江楚從炒股到做傳銷,目的還是為了改變家庭環境,只不過她選擇了另一條道路,而且一直沒有能從傳銷的泥潭中抽身。正因為此,他對江楚始終抱著同情之心,對於大哥新女朋友蔣笑還沒有太多的瞭解,感情也不深,只是尊重大哥的選擇。
喝完酒,侯衛東團團抱拳,道:「大家慢喝,我那邊還有客人。」
蔣笑跟著侯衛東出了門,在走廊處,道:「星期六有空嗎,我過生日,想請侯叔叔、劉阿姨、二姐和你一起到農家樂吃飯,我父母要過來,還有我姑父也要來。」
蔣笑的姑父是蒙厚石,此人官職並不大,是位資深人士,素有「沙州師爺」之稱。
侯衛東以前同他打交道的時間不多,由於大哥與蔣笑的關係,兩人如今居然成了轉了彎的親戚,他還真有與蒙厚石會面的願望。
侯衛東道:「那就是兩家正式見面?」
「主要是週末大家玩一玩,順便也見面吧。」儘管蔣笑平時大大咧咧,可是涉及婚姻之事,仍然顯出了女孩子的羞澀。
「到時我一定參加。」
蔣笑叮囑了一句:「帶上小佳姐和小囝囝。」
侯衛東到衛生間痛快地放了水,這才回到了包間裡,進門就看見陳再喜在燈光下閃亮的頭頂。
陳再喜很隨意地問道:「剛才和郭蘭談到了易中嶺,聽說你和他挺熟悉。」
只要是關於「易中嶺」的任何事,侯衛東都會很敏感,他立刻判斷出:「陳再喜絕對不是來玩,他的目標是易中嶺,甚至是黃子堤。」
侯衛東將思緒略加整理,道:「從某種程度來說,易中嶺是嶺西縣屬企業經理的代表,當年經營益楊銅桿茹廠時,曾經創下過輝煌,後來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確立,缺少創新、技術和資金的益楊銅桿茹廠就垮了。至於易中嶺是否從企業中搞了一筆,由於沒有證據,我不好說。但是易中嶺從益楊銅桿茹廠辭職不久,就成為私營企業老總,他的第一桶金從何而來,不得而知。在他辭職前,益楊檢察院曾經查過銅桿茹廠的問題,可惜檢察院資料室莫名其妙地失火,後來一位重要知情人死在了縣檢察院,此案便成了無頭公案。」
陳再喜神情不由得高度關注起來,道:「你能不能把此事說得詳細一些?」
想起往事,侯衛東仍然有些心潮難平,道:「當時我在縣委辦工作,縣委當時很重視此案,我經常來往於縣委和檢察院,對案情很熟悉。」
陳再喜聽得很仔細,再三問了細節,等到侯衛東將這一段公案細細談完,他暗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有想到侯衛東居然是當年的直接知情人。」
郭蘭安靜地聽著侯衛東敘述當年之事,那時她還是組織部的普通工作人員,聽說過這件事,可是並不知道如此多的細節。從侯衛東的講述中,她似乎伴隨著侯衛東,與他同呼吸共命運,她甚至能感受到檢察院那一場大火以後侯衛東的震驚表情。她又想起了美國之行所遇到的事情,暗道:「黃子堤這人能和易中嶺混在一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不是什麼好人,遲早要出事。」
正想著,郭蘭的手機響了起來,手機顯示是黃子堤的號碼,這讓她如看到濃綠毛毛蟲一般,不由自主地湧起一陣噁心。當手機響第二遍的時候,郭蘭還是拿著手機到了走廊外面。
「明天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有工作需要同你商量。」手機裡傳來黃子堤的聲音,聲音充滿熱情。
作為成津縣委組織部部長,郭蘭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市委副書記的安排,她平靜地道:「黃書記,明天什麼時候?」
「我上午有個會,明天三點半,你到我辦公室。」
黃子堤放下電話,伸手扇了自己的臉,自語道:「黃子堤啊黃子堤,難道你被鬼迷了心竅,難道真要墮入地獄。」
他來到酒櫃前,打開了一瓶葡萄酒,喝了一大杯。
衛生間裡還有著「嘩嘩」的水聲,一個女人哆聲道:「子堤,把我的內衣遞過來。」
黃子堤拿著女人的內衣,在門口愣了一會兒,他並不想過現在這樣的生活,可是荒唐生活就如大河中的漩渦,其力量之大,讓他身不由己陷了進去,隨著時間的增長,越陷越深,越難以掙扎。
「子堤,快一點。」裡面又傳來了軟綿綿的女聲。
黃子堤將頭腦裡不合時宜的思緒扔到了一邊,推開門走進了,裡面霧氣騰騰,一條白生生的影子隱在水霧中,就如盤絲洞裡的妖精。他將內衣丟在了鐵架子上,上前摟住了這赤條條的小妖精。
「嗯,別弄,你才要了,怎麼又想要,都說老來騷老來騷,以前我還不信,現在,哎喲,輕點。」
黃子堤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將赤條條的女子抱進浴盆,放了水,脫掉衣服,那女子吃吃地笑著,道:「你要弄死我啊。」
黃子堤也不說話,只是奮勇地努力著,終於,他大叫了一聲,猛地加快了速度。
完事以後,黃子堤頭不也回就出了門,他不願意留在別墅裡,出門開了車,也沒有與易中嶺打招呼,直接出了院子。
回到了家中,黃二自然是不會在家裡的,只有家裡的黃臉婆坐在客廳裡,她正眼不瞧黃子堤,彷彿壓根沒有這個人。
黃子堤習慣了黃臉婆的表情,咳嗽兩聲,見對方沒有反應,也就沉著臉進了書房。誰知他剛走進書房,黃臉婆跟了過來,站在書房門口,道:「你這人,三更半夜不回來,回來屁也不放一個。」
「我跟你說話,你也沒有好話。」
「我二十歲嫁到你們黃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人老珠黃,你就瞧不上眼了,你說,你有多久時間沒有和我睡覺了,幾個月,還是一年、兩年?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
黃子堤別過臉,不願意聽黃臉婆的念叨,也不知從什麼時間開始,這種念叨成為家裡的主旋律。
黃子堤道:「行了,你除了會說這些話,還會說什麼。黃二回來沒有,他要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別把自己當做文學青年,更不能當成社會混混。」
提起兒子,黃子堤老婆只得歎氣,黃子堤三天兩頭到外面過夜,畢竟還要回家,黃二卻是十天半月都不露面,她抹了抹眼淚,道:「我這是作了哪門子孽!」
黃子堤關了書房門,悶了半天,他不禁又想起第一次收五十萬現金時的情景,在沒有收五十萬現金時,天天都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可是收了五十萬以後,他便被尋命小鬼套住了,表面上過得滋潤,卻夜夜做噩夢。他趴在地上,從書櫃後面拖出一個破舊長條形盒子,這是早年他學琴的盒子,如今琴已破,此盒早就另有他用。打開琴盒的小鎖,裡面全是一沓一沓的人民幣。他蹲在地上,將人民幣重新數了一遍,一共有四百一十六沓,另外還有一些銀行卡。
「湊到一千萬,我隱姓埋名。」黃子堤暗自下定了決心。
陳再喜、侯衛東和郭蘭吃了晚飯,又在聽月軒樓上的茶樓喝茶,到了10點,三人下樓。
侯衛東拿出車鑰匙,道:「陳主任住在哪裡?我送你過去。」
陳再喜道:「沙州賓館。」
「陳主任如果要用車,隨時給我打電話。」
「我和助手連勇一起到的沙州,連勇有車。」
將陳再喜送回賓館,侯衛東又送郭蘭回家。他把車載音響打開,車內響起前蘇聯歌曲《小路》遼闊高遠的聲音:「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往迷霧的遠方……」
窗外是明亮的路燈,隔著玻璃顯得有些冷清,街道上紅男綠女一晃而過,車內的人看街道是風景,街上人看小車同樣是風景。
「你挺喜歡蘇聯歌曲?」
「蘇聯歌曲意境開闊、優美、憂傷,帶著一往直前的氣質,我喜歡。」轉眼間就到了郭蘭的家,侯衛東看兩邊道路挺黑,道:「你這邊路燈怎麼沒有安上?」
「以前安了路燈,後來電線被割了,也就沒人來管這事,黑燈瞎火的,有近兩年時間。」
侯衛東跟著郭蘭下了車,道:「我送你到門口去。」他關了車門,與郭蘭並肩走進圖書館旁邊的小巷道。
「剛才看你接電話時,有些不高興。」
郭蘭沒有想到侯衛東觀察得如此細心,道:「是黃子堤打的電話,明天讓我到他辦公室去,我沒有想到堂堂市委副書記的人品如此猥瑣,你幫我拿個主意,去還是不去?」
侯衛東停住了腳步,道:「他是市委副書記,你是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你有不去的理由嗎?我建議你大大方方去,是公事就認真辦,是私事就堂堂正正地拒絕,這些事情,躲是躲不過的。」
「嗯。」郭蘭同意侯衛東的說法。
「不過,做事你得聰明一些,你可以提前到市委辦,順便到市委辦楊柳、楊騰辦公室去坐一坐。」
兩人走過了最黑暗的一段巷道,迎面很突兀地走過來一個黑影,嚇了郭蘭一跳,不自覺地朝侯衛東身邊靠了靠,兩人的手自然而然牽在了一起。
那個黑影也被眼前的兩個黑影子嚇了一跳,從身側走過以後,猛地加快了腳步,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郭蘭的手柔若無骨,肌膚細膩,兩人即將走向光亮處時,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抱郭蘭在懷裡。」侯衛東心裡湧起了強烈的願望,他的左手握緊郭蘭的手,正要有所行動,小區裡響起了汽車聲,隨後一道刺目的燈光射了過來。
侯衛東和郭蘭下意識地鬆開了手,兩人在雪亮的燈光下,互相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激情、遺憾和輕鬆的混合表情。
郭蘭在心中歎息一聲,道:「我上樓了。」
侯衛東將手放在耳朵上,道:「保重,明天給我打電話。你是哪一間房?」
郭蘭指了指,道:「順著這鐵門看過去,正中間的那頂樓,就是我的家。」她指房屋位置時,心裡跳得厲害,如一隻小獵狗在奔跑。
當汽車從兩人身邊經過以後,世界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郭蘭暗道:「如果侯衛東要跟著上樓,我會拒絕嗎?」她腦子裡進行著激烈的鬥爭,機械地朝樓洞走去。
走進了樓洞,郭蘭回過頭,只看見一片黑暗,未見侯衛東的身影,她暗自鬆了口氣,隨即又湧出淡淡的失落。
進了家,她打開了客廳的燈,由於父母已經搬回了沙州大學,房屋顯得格外地冷清。她來到了客廳陽台上,看著大門外黑暗的小巷道,在黑暗中,似乎飄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隱約歌聲,這歌聲若有若無,她凝神聽了一會兒,又聽不真切。
侯衛東其實沒有離開,他坐在車上,順著鐵門的頂部,正好可以看到頂樓,等了一會兒,頂樓的燈光亮了起來,郭蘭的身影出現在了陽台之上。
他想起小車上還放了一部望遠鏡,這是為了查看工地購置的望遠鏡,平時放在副駕駛位置前的車盒子裡,他取出了望遠鏡,透過鏡片可以清晰地看到郭蘭的身影。
看著郭蘭的身影,侯衛東遲遲沒有發動車輛。
在陽台上,郭蘭始終聽著外面有隱約的音樂聲,她判斷不出侯衛東是否離開,甚至判斷不出是否有歌聲,但是她很肯定地認為侯衛東沒有走,便站在陽台上看著。
晚風吹來,很是涼爽,她站在陽台上思緒萬千。
「我愛上了侯衛東,這是真的,不能再欺騙自己了。他是別人的丈夫,又是小孩子的父親,我不能充當可惡的第三者。
「可是,我真的愛他。」
在她的心裡,遠在大洋彼岸的初戀情人已經遠在大洋彼岸了,只在心裡留下了淡淡的影子,時常出現在夢中的人是沙州幹部侯衛東。
「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我的心中,早已有個她。哦!她比你先到……」郭蘭輕輕哼著這首老歌,雖然詞不達意,卻能表達她心中的某一部分情緒。
侯衛東在車上看著郭蘭,高倍望遠鏡將郭蘭的身影看得很是清楚,郭蘭不走,他也就不離開。
兩人一個在樓上,一個在車上,互相等待著對方離開。
半個小時過去,侯衛東終於發動車輛,他閃了閃車燈,算是給郭蘭打了招呼,然後開著車,慢慢地離開了圖書館的小區。
他將音響打開,車上響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聲悠揚,在黑夜裡飄揚。
早上起床,郭蘭先到陽台望了望窗外,昨夜已經過去,沒有留下任何蹤影。她站了一會兒,給縣委組織部辦公室主任打了電話:「我在市委辦事,下午3點派車到市委來接我。」
安排了工作,也是說明行蹤。
郭蘭用一根繩子將頭髮束了,靜靜地坐在了窗前,陽光直射到臉上並不炙熱,暖洋洋十分舒服。坐了一會兒,她從冰箱裡拿出來一盒牛奶,倒在玻璃杯裡,走到陽台上小口小口地啜著。
喝完牛奶,她回到房間,打開鋼琴蓋子,隨手彈了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愛的紀念》。這是當前最流行的曲子,流行的東西並非最好,也並非不好,不過能流行總有一定的道理。這首鋼琴曲充滿著童趣和歡樂,如三兩個孩童順著小河向著岸邊滑行。
正彈著,侯衛東打來電話,道:「再喜主任想到成津去走一走,成津這地方,我去了引人注目,還是得由你陪他。」
郭蘭有些奇怪,道:「陳再喜是省紀委領導,到沙州來為什麼不走紀委這條線,而要採取非正式的方式來調查?」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紀委領導的事,一般不問。」侯衛東想起郭蘭還要與黃子堤見面,問,「下午要去市委嗎?」
「我想通了,你說得對,市委副書記約見縣委組織部長,沒有理由不去,而且,沒有必要不去。」郭蘭一隻手拿著電話,另一隻手滑過了鋼琴。
郭蘭平靜的態度,讓侯衛東放下心來,道:「見怪不怪,其怪必敗,你的做法是正確的。」聽到了剛才的鋼琴聲,隨口道:「很久沒有聽你彈琴了。」
「你別掛電話,我彈一曲。」郭蘭把手機放在鋼琴蓋上,又彈了一曲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
一曲罷,侯衛東問:「真親切的曲子,以前聽你彈過,這曲子叫什麼名字?」
「這是理查德・克萊德曼的《夢中的婚禮》。」說了曲名,郭蘭意識到這個名字會讓人感覺不妥當。
侯衛東果然注意到這個曲名,暗道:「看來郭蘭潛意識還是想擁有一個家,這是全世界所有女人的願望。」想到了這個話題,他不由得在心理上很是糾結。
下午4點,侯衛東又給郭蘭打電話,問道:「見面情況如何?」
郭蘭歎息一聲:「我大大方方去了,沒有談具體的事,東拉西扯說了些廢話。」
放下電話,侯衛東低聲罵了一句:「他媽的黃子堤,真是被豬油蒙了心!」
星期六中午,侯衛東帶著小佳、小囝囝來到郊外農家樂,蔣笑和大哥侯衛國已經站在門口等著,父親侯永貴和母親劉光芬帶著二姐的小孩子正在院子裡玩耍。
「囝囝,過來,和哥哥一起玩。」劉光芬見到了囝囝,高興得很,很快將兩個小孩子聚在了自己身邊。兩個小傢伙見了面都還有些陌生,劉光芬是多年小學老師,最會引導小孩子,很快,兩個年齡相仿的小傢伙就滿院子跑。
侯衛國看了看表,問道:「你爸媽怎麼還沒有過來?」
蔣笑拿出手機又催了催,道:「他們和姑父已經要到了。」
等了十來分鐘,一輛桑塔納2000開了過來。在車上,老蔣看著遠處的農家樂房子,對蒙厚石道:「我一直不明白蔣笑是什麼眼光,她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非得找個二婚的?」
蒙厚石道:「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只要孩子喜歡,大人就別管,侯衛國這人還是不錯的,年紀輕輕當了刑警支隊副隊長,前途一片光明。」
蔣笑一直是老蔣的心肝寶貝,他對蔣笑的婚姻寄予了厚望,或者說,任何年輕人在他眼裡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他總覺得侯衛國將女兒從自己的身邊搶走,想著此事,心中有一種被割裂的疼痛。
蒙厚石知道他的心思,勸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要想開一點。侯衛國雖然離過婚,可是沒有小孩子,現在這時代,這就和初婚差不多。」
蔣笑媽媽道:「侯家條件還是不錯的,至少侯衛國父母不需要負擔。這個小伙子知書達理,我看著喜歡。他的弟弟侯衛東更不得了,年紀輕輕當了縣委書記,老蒙,你說他還有沒有前途?」
蒙厚石道:「這就要看什麼前途,全沙州有幾個縣委書記、幾個局長?這已經是大有前途!侯衛東再往上走的機會很大,關鍵是看他怎麼樣把握了。」
車進了農家樂,侯衛國、侯衛東兩兄弟出於禮貌,都在車門外迎候。老蔣見了侯衛國,神情頗不自然,點了點頭,走進了農家樂裡面。
蔣笑向著侯衛國吐了吐舌頭,大方地挽著侯衛國的胳膊,跟在父母身後。
兩家大人坐在一起進行試探性談話,很客氣。
蒙厚石和侯衛東是官場之人,他們兩人單獨坐在一起聊天。
「秘書長是四朝元老,以前工作時,跟著您學了不少,以後還得多指教。」侯衛東以前在市委辦工作時,與蒙厚石在工作上也有不少接觸,他這話是七分真三分假。
蒙厚石如今已經不在秘書長位置,沒有官位,他在侯衛東面前就很超脫,很有長者之風,道:「衛東是沙州的後起之秀,據我的接觸,你雖然年輕,可是待人接物都很有分寸,在行政機關,通過待人接物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思想水平。能迅速走上領導崗位,是你的努力和水平的集中體現。」
侯衛東道:「多謝秘書長誇獎。」
蒙厚石道:「秘書長已經垮台了,你以後別這麼稱呼,叫一聲老蒙就行了。」
「那我就叫一聲蒙叔。」
「愧不敢當。」蒙厚石又道,「你長期在黨委線上工作,跟政府這邊接觸得不是太多。我在市政府時,你到市政府的次數屈指可數。」
侯衛東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是政府的組成部門,三天兩頭到政府去匯報工作。」
「蔣湘渝在秘書長位置上幹得挺好,我和他私交也不錯,你們兩人雖然分開了,可是他仍然一口一個侯書記,尊敬得很。」蒙厚石以前對侯衛東也有些不好的看法,認為他是依附於周昌全的新貴,真正讓他改變看法的人是蔣湘渝。
蔣湘渝從基層一步一步干到如今的位置,最大的特點就是人情練達,他出任市政府秘書長以後,經常朝蒙厚石家裡跑,迅速拉近兩人的關係。在喝酒時,他多次談到侯衛東,每一次都不會直呼其名,而是尊敬地稱呼為「侯書記」。蒙厚石是市政府的多年秘書長,觀察能力強,他通過這一個細節,暗地裡肯定了侯衛東這個人。
侯衛東道:「當時成津局面不太好,我們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將局面控制下來,我和湘渝是戰鬥中的友誼。」
聊了些閒話,蒙厚石透露了一個秘密:「這一次沙州市政府要換屆,人員變動挺大,據說劉市長要到茂東當市委書記,茂東在勝寶集團一事上捅了婁子,省裡很不滿意,有意讓劉市長去收拾殘局。另外,杜副市長也要調走,據說是到南部地區當市長。」
侯衛東吃了一驚,道:「劉市長要走?誰來任市長?」他知道蒙厚石與省委副書記朱建國的關係,這條消息應該很準確,而蒙厚石能說此事,說明他認可了侯衛國以及自己。
蒙厚石微微一笑,道:「現在配備班子講究老中青三代結合,從我市的情況來看,最有力的競爭者是市委副書記黃子堤。」
聽說黃子堤有可能當市長,侯衛東臉色就有些難看。
吃完午飯,老蔣和蔣笑媽媽單獨把侯衛國叫到了一邊。蔣笑媽媽對自己的準女婿很滿意,但是老蔣心裡仍然很彆扭。
老蔣目光炯炯地問道:「當初為什麼要離婚?」
侯衛國規規矩矩坐在了老蔣對面,道:「我和前妻分手的主要原因並沒有利益上的衝突,是因為江楚一直在做傳銷,後來發展到廣東去做傳銷。在做傳銷這個問題上,我們矛盾尖銳,最終導致分手。」
蔣笑媽媽早就聽女兒蔣笑說過此事,道:「江楚還在做傳銷嗎?」
侯衛國道:「不太清楚,很久沒有聯繫了。」
兩人各自詢問了一些事情,蔣笑媽媽與老蔣用目光做了一個交流。
「小笑是獨女,平時在家裡挺嬌氣,你年齡比她大,要多照顧她。她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性格急了些,你要多讓著。」老蔣說到這裡,語言就有些哽咽,他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強作歡笑。
「我希望你們能白頭偕老,在家庭生活中互相謙讓,另外我不想讓小笑當刑警,現在你們確立了關係以後,你得說服她調出刑警隊,比如到出入境管理部門、戶籍管理部門。」
聽到老蔣的交代,侯衛國知道事情成了,他慨然承諾道:「將小笑調到其他部門,這事我辦得到。」
「這事你有把握嗎?」
「按規定,我和蔣笑就不能在一個單位。這幾年我在刑警支隊沒有功勞也有些苦勞,粟局長應該會同意我的請求。」
作為男人,老蔣欣賞硬漢子侯衛國,可是作為父親,看著侯衛國的眼光有些複雜。談話結束時,他很嚴肅地道:「侯衛國,我和蔣笑媽媽希望你們兩人好好過日子,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侯衛國莊嚴地道:「我會照顧好蔣笑,請放心。」
與未來岳父母見面以後,星期一,侯衛國找到了粟局長。
侯衛國在沙州市公安局是業務骨幹,這幾年屢破大案,是粟局長的愛將之一。當他提出要與民警蔣笑結婚時,粟局長仰天大笑道:「衛國,別人是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倒好,把刑警隊的第一美女弄成了老婆,讓不少帥小伙子失望啊。」
侯衛國訕訕地笑道:「粟局,我們是郎才女貌,互相吸引。」
粟局笑得更厲害了,副政委鄧家春正好從門口經過,聽到粟局笑聲震天,停止了腳步,伸頭朝裡面看。
「老鄧,進來,衛國要結婚了。」粟局知道江楚搞傳銷的事情,他對侯衛國的前妻沒有絲毫好感,聽說他要娶蔣笑,自然十分快意。
鄧家春指了指侯衛國,道:「你小子眼光不錯,肥水不流外人田。娶了蔣笑,可要知疼知暖,別讓外人說我們刑警只會舞槍弄棒,不會疼女人。」
侯衛國接著道:「報告兩位領導,我和蔣笑結婚以後,兩口子都在一個單位,不太妥當,能否將蔣笑調一個單位,出入境管理處還缺人,領導能不能考慮這事?」
粟局拍了拍侯衛國的肩膀,道:「我同意你的請求,家春,讓蔣笑到出入境管理處去工作,你看行不行?」
鄧家春爽快地道:「有什麼不行,我沒有意見。」
在兩位局領導的善意嘲笑之下,侯衛國渾身暖洋洋地回到了刑警支隊。他走到蔣笑身邊,見左右無人,道:「完成了你爸交代的任務,調你到出入境管理處。」
蔣笑沒有意料中高興,撇了撇嘴巴,撒嬌道:「出入境管理處,我不想去。」
侯衛國見沒有人注意,飛快地伸手摸了摸蔣笑的臉蛋,道:「出入境管理處是好單位,別人想去都去不了。」
與侯衛國談戀愛以來,蔣笑便有了調出刑警支隊的心理準備,此時當真要調離,她略為失神,叮囑道:「我離開刑警隊了,以後你就要脫離我的視線,遇上案子,別總是傻乎乎地衝到最前面。」
「我是領導,不朝前衝難道躲在後面。」侯衛國注意到蔣笑嚴肅的神情,改口道,「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滅敵人,這是沙州刑警訓練守則的開篇語,我作為刑警領導,肯定會遵守這一原則。」
「我們什麼時候去辦結婚證?還是要擇一個好日子。」刑警隊是高危行業,在警隊裡,有些民警比較相信良辰吉日等違心說法,蔣笑對自己的婚姻期望很高,就想著找一個吉日去辦結婚證。
侯衛國道:「你找時間給小佳打電話,她對這些事最熟悉。」
蔣笑撥通了小佳的電話,小佳正在開會,她壓低聲音道:「嫂子,我在開會,等會兒把你和衛國的農曆生日用短信傳過來,散會以後,我找人給你算一算。」
下午,蔣笑又給小佳打電話,仍然沒有結果。
蔣笑吃過晚飯,忍不住又給小佳打了電話。
小佳正在吃飯,她連忙放下碗,從手包裡拿出紙條,道:「嫂子,已經算了出來,你記一記。」對於大哥的婚事,小佳還是相當重視,不僅算了良辰吉日,還算了注意事項。
等到小佳打完電話,侯衛東「嗤」了一聲,道:「這些良辰吉日能有什麼作用,我記得大哥與江楚結婚時,我媽專程找了吳海最有名的陰陽算日子,結果還不是一樣離婚。」
小佳給了侯衛東一個白眼,道:「作為女人,還有什麼事情比結婚更重要,我能體會蔣笑現在的心情。」
說到這裡,侯衛東腦子裡突然閃出了前嫂子江楚的樣子,道:「江楚到廣東去了這麼久,也不知情況怎麼樣。她做什麼不好,非要去做傳銷,做傳銷,除了少數塔尖上的人,其他人都是犧牲品。」
小佳道:「江楚完全被傳銷洗腦了,只是她自己不覺得。」
正說著,門鈴響了起來,通過貓眼,侯衛東居然看到了久違的前嫂子江楚。
江楚身穿職業套裝,提著一個印有「同順源頭」的紙袋子。小佳剛剛與蔣笑通了電話,商量著結婚的日期,驟然見到前嫂子江楚,有些回不過神。
「江楚,快進來坐。」穿著隨意的小佳將江楚讓進屋裡。
江楚穿著整潔的職業裝,職業裝上還別著小像章,看上去很是乾淨利索,氣色不錯,沒有想像中離婚女子的頹唐,道:「我剛才到了你們原來住的地方,陳阿姨說你們搬到了這邊。」
侯衛東揣測著江楚的意圖,道:「聽說你一直在廣東,什麼時候回來的?」
江楚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態,道:「上個星期從廣東回來,我現在是同順源頭沙州代理,回來開拓沙州市場。」
「你還住在原來那裡嗎?」侯衛東問道。
侯衛國和江楚離婚時,作為男人,侯衛國顯示了寬容之心,他將房子和大部分財產留給了江楚,基本上等同於淨身出戶。侯衛國如今住房是新月樓三期,由侯衛東出錢購買。
「以前房子太侷促,我已經賣了,買了新房子。」江楚沒有過多地說這個話題,抬頭看了看房間的陳設,道,「衛東,聽說你當了農機水電局局長,事業發展了,更要注重身體。今天我是過來給你們送健康,現在農產品都被化肥和農藥所污染,所以癌症才這麼多。」
侯衛東暗自歎息一聲:「看樣子,江楚還在做傳銷,只不過將清蓮產品換成了同順源頭。」
江楚從同順源頭的提包裡拿出了許多小瓶子,道:「同順源頭的產品都來自無污染的高原,用歐洲技術生產,能消除身體毒素,抵抗自由基損害,讓小孩子健康,老人延緩衰老,年輕人永葆青春。」
她將小瓶子擺在桌上,道:「你們別不信,我給你們做了對比實驗以後,就很清楚。」
侯衛東敷衍了一會兒,借口打電話,躲到了書房裡給小佳打了電話:「你別說話,聽著就是。江楚是前大嫂,給點面子,隨便買點。」他補了一句,「也別買太少,幾千塊錢吧。」
打了電話以後,侯衛東這才走出了書房,給江楚倒了茶水,然後坐在一邊看電視。
江楚語言很有套路,滔滔不絕如長江之水,小佳原本很是抗拒,不知不覺也聽了進去。到了10點,小佳買了近六千元的產品,儘管是六千元的產品,也不過就是幾個花花哨哨的小盒子。
等到江楚離開,侯衛東看著放在桌上的產品,道:「這些東西有什麼用,我不會吃,拿去扔了。」
小佳拿著產品說明書看了一會兒,道:「江楚說的還是有些道理,這些產品應該還是可以,就是貴了些。」
想起以前大哥與大嫂的幸福平靜的生活,侯衛東歎息道:「好好的一家人,就這樣被傳銷拆散,我當初以為她不做清蓮產品就會過上正常人的日子,沒有想到又做他媽的什麼同順源頭,真是不知說什麼好。江楚這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江楚提著手包出了新月樓,她給自己鼓勁:「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再忍五分鐘,成功就會如期而至。」走到了一段無人的街道,她雙手握拳,道:「我要成功,我一定要成功。」
到了東城區一幢破舊的樓,她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間,剛到門口,房東冷冷地道:「房租應該交了,你拖了半個月了。」
江楚從口袋裡拿了六百塊錢,道:「你放心,我們同順源頭的人講誠信,絕對不會拖欠房租,少得了日子少不了錢。」她晃了晃手包,道,「你這幢房子也要被拆了,乾脆你也加入我們的事業,我們的事業走在全世界前列,是世界大趨勢,只要努力幾年,幾輩子都吃不完。」
房東早就把她的這一套聽膩了,不屑且刻薄地道:「我聽不懂那麼高深的道理,我們這種小生意人講現實,如果同順源頭的人能買自己的房子,我就覺得這個生意可以做。」
房東離開以後,江楚輕聲罵了一句:「朽木不可雕。」她回到房間裡,泡了一包方便麵,吃方便麵的同時,從一個小盒子裡拿了一粒同順源頭的產品,放在方便面裡一起吃了進去。
休息半個小時,江楚提著手包又出了門,來到了一幢小區樓裡。在樓上,同順源頭正大開會,當江楚講到今天做了六千元的生意,所有成員都鼓起掌來。主持人意氣昂揚地道:「大家跟我一起吼,提點勁,大聲一點。」
「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再忍五分鐘,成功就會如期而至。」
「我們一定要成功。」房間裡迴盪著激昂的聲音,十來張臉上都充滿了憧憬,眼神帶著渴望。
省紀委第一監察室主任陳再喜在沙州住了六七天,按照「白包公」高祥林的要求,他在最後兩天,特意找到沙州紀委書記濟道林,聽取了沙州紀委關於反腐倡廉的情況,交換了意見。
回到省紀委以後,陳再喜向高祥林作了工作匯報。
聽了匯報,高祥林道:「周昌全同志在沙州任市委書記的時候,狠抓了建設領域的廉政建設,特別注重了制度建設,從你反映的情況來看,儘管不能說明黃子堤同志有違法行為,但是從現象來看,至少沙州在建設領域仍然存在一定問題。」
陳再喜道:「下一步是否開展對黃子堤的調查?」
「憑著幾封匿名信,證據不足,暫緩。你以省紀委的名義下發進一步加強建設領域的廉政建設方面的文件,給領導幹部提個醒,同時繼續進行觀察。」
黃子堤如果真的有事,牽涉面可能極大,陳再喜只覺得肩上的擔子沉重如泰山,道:「我會密切關注沙州的情況。」
「不動如山,動如脫兔,這是省紀委的工作方法和要求,你可以調取公安局、檢察院的相關案子,查找線索。」高祥林沉重地道,「當年茂雲大案至今歷歷在目,我很不願意再發生這種震動全省的案子,但是我們反腐敗的決心不能動搖,只要有了證據,就要一查到底。」
「濟道林副書記是一位政治覺悟很高的同志,是一位可以依靠的同志。」在陳再喜離開時,高祥林補充了一句。
其實,高祥林心中還藏著心事,在省委常委會上,黃子堤為沙州市市長人選已經獲得通過。在這個敏感而關鍵的時期,必須要有真憑實據才能進入辦案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