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體制內的人都知道官場有「三轉」,即早上圍著輪子轉,中午圍著盤子轉,晚上圍著裙子轉。這裡面雖然不乏調侃之意,但也把具有一定官位的公務員的生活動態形象地概括了出來。每天都是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隨著王子君逐步樹立了威信,應酬也越來越多,雖說還不至於革命小酒天天醉,但至少也達到了為工作獻腸胃。忙活了一上午,剛剛推掉了信用社主任的邀請,王子君正準備離開,敲門聲突然響了。
「進來。」
儘管心裡有些不耐煩,但王子君還是心平氣和地說道。
「王書記,您好啊,我沒打擾到您吧?」鄉教育組副組長李長興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這李長興,王子君見過他兩次,知道他的心思。儘管主席曾經說過,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在當今時代,在很多人眼裡,請客吃飯那就是革命工作。眼下教育組長的人選還沒有確定,這李長興就跟一條蹦蹦魚似的,上躥下跳,一門心思想把這個教育組長弄到手。
「是長興來了,快坐吧。」王子君和風細雨地說道,一邊熱情的跟李長興打招呼,一邊要起身給他倒水。
李長興一見王子君要給了倒水,一下子慌了手腳:「哎呀我的王書記呀,您可把我給折煞了,您是領導,這活咋能讓您來做呢,我就是來匯報工作的,倒水我自己來。」
王子君沒有理會他的客套,將一杯水放在他身前的茶几上,笑吟吟地說道:「有什麼事你儘管說,長興啊,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咱們西河子鄉的教育工作,我可是指望著你了。」
李長興本來就對教育組長的位子虎視眈眈,此時聽到王子君這麼一說,心裡頓時就覺得暖暖的,暗自思忖,看來,以後還得多向王書記匯報匯報,心誠則靈,只要自己多花點心思,這個教育組長應該可以到手的。
「王書記如此重視教育,是我們整個西河子鄉人民的福氣,說實話,我這次來找王書記,就是向您求援的。」李長興說話之間,就站起身來道:「王書記,今天縣教育局的領導來考察咱們鄉里關於改造紅嶺村小學的事情,從領導們考察的情形來看,估計是差不多了,王書記,您看您有沒有時間……」
改造紅嶺村小學,這是一件好事,王子君明白李長興的心思,這是讓自己去壓陣呢,給教育局的領導一點面子。一般來說,王子君並不反對去吃這頓飯,但是想到今天的朱常友之約,王子君一笑道:「教育局來的是什麼人?」
「審計股的韓林達股長。」李長興小心翼翼地說道。
王子君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道:「今天我已經有了約,這樣吧,你通知齊委員,讓他參加。」
李長興多少有點失望,他邀請王子君,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不是為了陪教育局的人,而是想和王書記加深一下認識。此時聽到書記有約,暗罵自己有些失算,來得有點晚了,要是自己及早下手,說不定這事就成了。
雖然心裡失望,但是李長興臉上還是掛滿了笑容,又閒聊了幾句之後,就向王子君告辭離去。
「王書記,我都安排好了,咱們現在就走?」等李長興一出門,早就在外面候著的朱常友,就快步走了進來。看來,古話說得一點不錯,現在的朱常友,顯得很不淡定。
王子君對朱常友的心情很是理解,輕輕一笑,也沒有說什麼,轉身就出了辦公室的門。朱常友小心地跟在王子君的身後,在王子君出門之時,小心的將門給鎖住了。
「通知裘鄉長了麼?」
「裘鄉長已經在紅杏飯店等著您了。」朱常友看了王子君一眼,恭恭敬敬地說道。
紅杏飯店的生意依舊像往常一樣火爆,當王子君走進飯店裡時,飯店裡的包間差不多都已經滿了。大廳裡的火鍋自助餐也是座無虛席,玻璃窗上霧氣重重,人叫一個多,好像半個鄉鎮都擠進來了。無數的啤酒杯被舉過頭頂,酒味火鍋味和說話聲跟著熱氣向上浮,如此親切的場景一下子把王子君給感染了,一時間,竟覺得肚子有點飢腸轆轆。
王子君跟朱常友一進來,老闆娘就看到朱常友了,頓時滿面春風的迎上來道:「哎呦,朱大主任,哪陣風把您給刮來了?您這天天晚上逐新裙,夜夜晚上有新人,又跳舞去了?也不上嫂子這裡來了,對這裡的飯吃不慣了,還是對嫂子膩歪了?」
這麼一番打趣,把朱常友弄得很是尷尬,對這個精明的老闆娘,朱常友喜歡她會辦事,會說話,再加上時不時的跟你來點撒嬌扮嫩,更是讓人平白無故多喜歡了幾分。因此,每次來這裡吃飯,朱常友有事沒事總愛跟她鬥幾句嘴,手上佔點便宜,但是現在跟著王子君,他可是沒有那個膽量。眼神在老闆娘那高聳的胸脯上瞟了一眼,就一本正經地問道:「裘鄉長在哪個屋?帶我去吧。」
見以前跟自己葷素不計的朱常友,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老闆娘不覺一愣。儘管大多時候,她也是逢場作戲,跟這些客人嘴上套套近乎,實質上卻是不肯讓他們佔什麼便宜,但總歸能逗得他們樂樂呵呵的。朱常友今天一反常態的冷淡,心裡就有了些紅顏已老的不甘。
「哎呦,這位小兄弟好帥啊,如果嫂子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第一次來我這飯店吧?」
老闆娘一邊扭動著挺翹的臀部,一邊向王子君調侃道。
朱常友聽到老闆娘叫自己老闆叫小兄弟,心中頓時大驚,暗罵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安排到紅杏飯店,萬一王書記煩了,那對自己可是得不償失。
「嫂子真是好眼力,我還真是第一次來這紅杏飯店。」王子君朝著透明玻璃之內的廚房,淡淡一笑道:「能想出這麼一個招攬顧客的主意,嫂子還真有經商的頭腦,眼光挺獨到,不錯,真讓人佩服啊。」
紅杏飯店開了這麼長時間,老闆娘還真是第一次聽人當面誇她的創意好,臉上不覺就有了笑意,越發覺得這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相貌堂堂,氣宇軒昂。
「小兄弟,你可真會說話,就衝你這張甜嘴巴,以後想吃什麼,儘管說話,嫂子給你包圓了!」說話之間,三人已經穿過了走廊,來到了滿是包間的小院之中。
「看小兄弟你這模樣,應該是剛來鄉里不多久,你呀,以後好好跟朱主任混,虧待不了你的。」做生意的都是八面玲瓏,這老闆娘在和王子君親切交談之時,還不忘給朱常友賣個好。
如果是一般的科員,朱常友對這種巴結之詞可能會很受用,但是此時聽老闆娘這麼一說,心裡一驚,這老闆娘此番的討好卻讓他哭笑不得,只覺一旁的王書記像根刺一樣,直直的紮在他的心上,汗珠已經從頭向下,流過脊背和前胸,再順著雙腿往下淌了!
朱常友生怕這老闆娘再胡謅出什麼話來,趕緊把眼珠子一瞪,就準備將王大書記的身份給介紹一下。不過,還沒有等他開口,王子君就擺了擺手,他可不想招惹什麼意外的風波,再說,不就是吃頓飯麼?
朱常友對於老闆的吩咐,可是不敢不聽,但是此時他的腦門處,卻是已經有點見汗,心裡更是暗自祈禱這位姑奶奶可是不要再亂說話了,不然自己非被她給害死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朱常友的祈求,那老闆娘果然不拿朱常友說事了,而是話鋒一轉道:「小兄弟,你還沒有結婚吧,我告訴你,你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儘管給嫂子說,嫂子一定給你做好這個媒。」
「嗯,現在還沒有看上的,如果有了,一定請您幫忙。」王子君淡淡一笑,隨意地說道。
老闆娘還要說什麼,就聽有人在外面喊:「紅杏,快點過來一下。」
本來笑吟吟的老闆娘,柳眉一豎,嘴中不耐煩地道:「這個死東西,一會兒不在他就胡喊亂叫,朱主任,裘鄉長就在那裡,您過去吧,我先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朱常友看著老闆娘笑吟吟的臉,心說你早就該走了,哪裡還顧得上和她客套:「有事你就去忙,我又不是第一次來。」
見老闆娘總算走了,朱常友趕緊自我檢討道:「王書記,這娘們兒說話不靠譜,您別往心裡去……」
「是有點不靠譜。」王子君哪裡會不知道朱常友想要解釋什麼,輕輕的一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說道。
朱常友看到王書記根本就沒有在意,不由得大鬆了一口氣,不過就算如此,他也決定,以後再請王書記的時候,可是不敢到這個地方來了。
包間裡裝修得不算豪華,卻也素氣淡雅,一張十人大桌擦得油光珵亮,只是,偌大的一個包間裡,卻只有裘加成一個人坐在那裡悠閒的喝水。
看到王子君過來,裘加成趕忙站起身來迎接。如果說開始的時候,他對王子君還是合作態度的話,現在就有點站隊的意思了。王書記是什麼人?這剛來到鄉里才兩個多月,幾件事處理下來,卻是讓他覺得望塵莫及。
現在,鄉長趙連生雖然依舊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但是有一點卻也是有目共睹的:七所八站的頭頭腦腦,還是一般的包村幹部,都已經從心裡將王子君定位到了一把手的位置上。
「老裘,你是老大哥,你得坐這。」王子君說話之間,一拉裘加成的手,指著上位道。
一般吃飯的時候,坐上席的都是最尊崇的客人,而官場,位置更是默守成規,誰坐哪個位置,那幾乎是鐵定的。王子君在三人之中地位最高,自應當坐上席的位置。
裘加成聽著王子君的謙讓之言,心中就有些受寵若驚,儘管他不可能真的去坐那個位置,但是,一把手能有這個態度,他就已經很知足了。
「王書記,您可不能這麼給我老裘開玩笑,我要是坐了那,人家都該說我沒有規矩了。」裘加成一邊謙讓,一邊順勢在王子君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王子君看著坐下的裘加成,也嘿嘿一笑道:「咱們今天只論交情,別的不說,既然老大哥你不坐,那就先撤下去好了。」王子君說話之間,就將那上席的位置撤下,然後順手在裘加成的旁邊坐了下來。
書記和副鄉長的事情,那不是朱常友一個股級幹部可以插上嘴的。因此,他只是笑吟吟地站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之上,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切。不過當他看到王書記撤了上首的位置,心中暗讚王書記做事滴水不漏,竟然不顯一點年少輕狂的模樣。
「老裘啊,今天朱常友這小子要放血,你別跟他客氣,把刀子好好磨磨,磨得利索點,咱們讓他肉疼一回。」王子君朝著朱常友一指,大笑著說道。
「我堅決響應王書記的號召,感謝書記大人大駕光臨給大家助興,今天,我就扎定這小子了!」
裘加成也逐漸放開了,往椅子背上一靠道:「咱鄉院裡的人都說這小子是鐵公雞一毛不拔,依我看,那簡直是冤枉他了,這傢伙分明就是一隻瓷公雞嘛,比泥鰍都滑!這一次,趁著王書記在,我要磨刀霍霍宰豬羊了!」
裘加成說話之間,還真是沒有怎麼和朱常友客氣,一會兒功夫,七八個特色菜就點了出去,尤其是那羊雜鍋和爆炒小公雞,更是這紅杏飯店的主打菜。
朱常友臉上的笑容,越發地燦爛,此時他的笑倒不是假惺惺的,而是發自內心的。眼下這個場景,裘鄉長下手越狠,越能說明他對自己的事情,越是上心。一頓飯能夠得到一個班子成員的支持,朱常友他這是掙大發了。
朱常友也在西河子鄉工作多年了,他心中萬分清楚,這裘鄉長手裡並不是沒有自己人,他支持自己,那是看了王書記的面子。這麼一想,對於主動提出讓他請客的王書記,更是感激不盡。
一會兒功夫,菜就端了上來,酒席正式開始。朱常友打開了一瓶江州老窖,給王子君、裘加成滿上,端起自己的酒盅,嘴裡道:「今天,多謝書記鄉長給我這個機會,我感激不盡,這一個先乾為敬了。」
朱常友的酒量不錯,一跟領導在一起,喝酒就成了他過硬的特長。一仰脖就干了,足足有二兩的酒就這麼被灌進了肚子裡。
裘加成看著滿面通紅的朱常友,心中暗道,這朱常友也算有時運,要不是遇到王書記,這種事情他連想都不用想。現在雖然不一定能夠弄成,但是只要緊跟著王書記的步伐,弄個副科應該也是遲早的。
王子君和鄉幹部們在一起,最怕的還是喝酒,他的酒量能大能小,因為他的能喝不能喝也是分場合的。不過,有個實情倒也不是裝的,他不是這些久經考驗的鄉幹部的對手。
「老裘,老朱,你們兩個知道我的酒量,今天你們兩個放開量喝,我隨意了。」王子君說話之間,將那酒杯端起,一抿嘴喝了一半。
裘加成和朱常友也知道書記的酒量,現在拉書記出來,他們是為了加深一下感情,可不是想要直接將王子君灌倒,因此,對於王子君這種行為,只是寬容的笑笑。酒喝了有半個小時,裘加成和朱常友也都放開了,一瓶江府老窖,大多都進了兩人的肚子之中。
「王書記,這次縣裡讓咱們提鄉黨委秘書的事情,恐怕不好辦啊。」裘加成很長時間沒有這麼放開過了,大杯喝酒,大筷頭往嘴裡塞羊肉,先前拘束的臉色也紅潤得多了,一放酒杯,帶了一絲醉意地說道。
朱常友的心突然使勁的跳了下,一下子提溜到嗓子眼兒了。要知道,這件事情可是他目前最為心焦的,裘加成的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話裡的言外之意,他還是能聽懂的。
王子君也喝了一兩多酒,此時他的臉上,也升起了一絲的紅暈。裘加成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王書記,鄉黨委秘書大多兼任鄉黨政辦主任,眼下,縣裡面讓咱們推舉一個鄉黨委秘書,王六順的希望最大,畢竟他在那個位置上坐著呢。再說了,趙鄉長那邊,恐怕也在給王六順做工作,您要想在班子會上實現您的意圖,恐怕有點難度。」
「那裘鄉長有什麼好的建議?」王子君沉吟了一下,輕聲地問道。
「王書記,我覺得可以這樣,王六順這個黨委秘書既然擋不住,那就索性不擋,您不如以支持王六順為條件,將黨委秘書和黨政辦主任的位置分開,這麼一來,就算王六順進了一步,常友這裡也不算是落空了。」
裘加成的話一說完,朱常友就覺得身體一鬆,他知道自己和王六順競爭有差距,但是也不想一無所得,要是能夠坐上黨政辦主任的位置,他也算是進了一步。
王子君沉吟了瞬間,笑了笑,不置可否,輕輕的喝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