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孫良棟忙活著怎麼跟王子君和解關係時,王子君正坐在周愛國的辦公室裡,儘管事情已經有八九不離十的把握了,但是不到最後收工,王子君依然不敢有絲毫大意,他可不想弄個行百里者半九十的結果。
「王書記,結果出來了。」周愛國快步來到王子君面前道:「錢少方都招了,就是他預謀殺害了左運昌的,原因是左運昌非得讓他把工程返工。」
「這麼快?」王子君看著還剩下一般的茶水,有點吃驚地問道。
「本來沒有這麼快,但是錢少方那小子還吸毒,剛才毒癮犯了,什麼也顧不得了,躺在地上見了人就哭爹叫娘的,口吐白沫,難受得想撞牆!」周愛國想到錢少方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道。
王子君想著錢少方的模樣,也輕輕笑了起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道:「你即使向謝書記匯報,我就先找地方休息了。」
在很多人眼中,這都是一個沒有什麼特殊意義的夜晚,和太陽每天要東昇西落一般稀鬆平常,都是人睡覺休息的時間,但是這一晚是不平靜的,讓洪北縣的很多人都沒想到的是,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而且這變化都是天翻地覆的。
「主任,胡科長,看來,這王子君要倒霉了,這書記的位置還沒暖熱呢,就到政協養老去了。政協辦公室副主任,還括弧正科級。這和鄉黨委書記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縣委組織部的幹事小吳一邊用電腦打著文件,一邊嘻笑著說道。
雖然和王子君沒有什麼糾葛,但是對於一個同齡人來說,王子君年紀輕輕就弄了個黨委書記的事情,小吳還是充滿了妒忌。憑什麼自己為之奮鬥終生的目標,他娘的他就能輕而易舉的弄到手了呢?眼下看到王子君倒霉了,心裡有些幸災樂禍的愜意。
被他稱為科長的,實際上是副科長,胡雲中雖然沒有去成西河子鄉,但是他老岳父還是想方設法把他給弄到了組織部,不過這個副科長卻只是他們部裡的一種叫法,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行政級別的。
其實,這宣傳部還有一個空缺的職位,但是馬有福偏偏不讓胡雲中去。送他來報到的那天晚上,組織部的辦公室主任按規矩給他接風,酒桌上胡雲中被灌懵了,整了一句當地的土話,跟著宣傳部,越干越糊塗,跟著組織部,越干越進步。
對於這個擋了自己當官之路的王子君,胡雲中心裡的惱火又豈是一個恨字了得?
對於王子君,胡雲中是又嫉又恨,這傢伙不但職位比自己高多了,而且,連伊楓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兒,居然對他溫柔有加,想當年,他胡雲中對伊楓那麼癡情,為她哭過為她笑過,擔心過氣惱過,牽腸掛肚日思夜想過,直到畢業,伊楓對自己都是冷若冰霜,絲毫沒有動心過,畢業典禮上,伊楓只是捎帶著給自己接了一杯白開水,自己都激動得快要哭了,一輩子都沒有那次的水那麼解渴!
幾年過去,伊楓那張泛著粉色光澤的臉龐似乎出落得更出眾了,眼睛那麼嫵媚,嘴角那麼俏皮,微翹的嘴唇任誰見了都會有慾望吻上去,只是,她小鳥依人偎著的人,卻是這麼一個男人!
那天,在他和馬小紅的婚禮上,伊楓看著他的眼睛一直都是含情脈脈的,這讓胡雲中心裡一陣絞痛,從此以後,她將永遠成為他青春歲月裡塵封的一抹記憶了,她將和這個男人同床共枕,琴瑟和鳴了,一想起這個,胡雲中眼裡幾乎快要冒出來兩條火蛇了!
現在王子君去政協了,而且還是帶括號的副主任,這讓他有一種把這個人摁在地上狂跺了兩腳的感覺,他想,以後,就沒有你個狗東西囂張的機會了!
「活該!」冷冷地吐出來這兩個字之後,胡雲中就笑著催促道:「小吳,趕緊將東西打出來,我還要找部長簽字蓋章呢。」
「胡科長,看您說的,這跑腿兒的事不用勞您大駕,讓我去做就行了!」小吳聽胡雲中這麼一說,趕忙大聲地說道。
「唉,小吳,這件事情讓我去做就行了。這幾天,你也辛苦了,工作積極是應該肯定的,但是也得注意休息,身體是革命工作的本錢嘛。」
看著一個紅頭任免文件從針式打印機裡哧啦哧啦的打出來,胡雲中甚至覺得,這平時聽起來很難受的聲音也不那麼刺耳了。他雖然不能決定王子君的命運,但是至少,這任免文件一下發,這風頭正勁的王子君就算徹底歇菜了。
小吳還想說什麼,但是此時,看著硬要堅持親力親為的胡科長,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人逢喜事精神爽,吃塊饅頭就是麥芽糖。對於胡雲中來說,能看見王子君倒霉,就是他最愜意的大喜事了,只是一會兒功夫,胡雲中就來到組織部長的辦公室門外,看著那虛掩著的門,胡雲中稍稍平靜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又對自己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輕輕地敲了敲房門。
「進來。」低沉的聲音,從門裡傳了過來。
小心的把門再次半掩上,胡雲中輕手輕腳的走近了部長辦公室,看著正坐在大班椅上看文件的部長,胡雲中小心地道:「部長,這是根據常委會的決定打出來的任免文件,您請過過目。」
組織部長輕輕地抬起了頭,往文件瞄了一眼,神色頓時就有點怪異,他的目光,更是直直的落在胡雲中的臉上。
被掌握全縣官帽子的組織部長像盯隻猴子似的這麼看著,胡雲中有些不知所措,又不知道組織部長的用意,只好咧著嘴,小心的乾笑著。
「撕了吧。」好半天,組織部長終於開口了。
撕了?胡雲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自己激動過頭了,出現幻覺了?部長到底說的是什麼?不會吧,組織部的任免文件可不是隨意出台的,怎麼會撕掉呢?不會不會,還是自己聽錯了!
部長讓撕掉,絕對不是因為王子君的事情,常委會的決定,部長又怎麼會隨意更改呢?心裡這麼想著,胡雲中念頭閃動之間,立刻又想到,可能是文件本身出現了錯誤!這麼一想,隨即就驚出一身冷汗,剛才光顧著幸災樂禍了,怎麼就沒再仔細校對一遍呢。
「部長,對不起,我們的工作沒有作細,我這就回去另打一份。」胡雲中也是有些小聰明的,這種時候,作為副科長,文件出了錯誤,不管是哪個手下干的,都是不能推卸責任的,要不然,在部長眼裡,那足以說明自己在責任面前,不能勇於擔當,這種不好的印象無論如何都是不能留下的。
組織部長抬起頭看了胡雲中一眼,淡淡地道:「不用忙活了,這個文件用不著了。」
用不著了?這是什麼意思,心中疑惑不解的胡雲中,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追問道:「部長,您是說這文件用不著了?」
「不錯,用不著了。胡雲中,這件事情,不是你應該關心的範圍吧?你這個同志,以後要將精力放在怎麼提高業務能力上,不該你關心的問題,就不要多嘴。」
本來正為錢少方的出事覺得壓力頓生的組織部長,心裡正鬱悶著,此時見胡雲中不依不饒,非揪住這個文件不放,只覺終於找到了一個出氣筒,哪裡還客氣?窩了一肚子的火氣,劈頭蓋臉的衝著胡雲中轟了出去。
十分鐘後,被莫名其妙的訓斥了一頓的胡雲中垂頭喪氣的離開了部長辦公室,如果不是縣委那邊打電話,恐怕這頓熊還要更長一些。從部長聲色俱厲的批評之中,胡雲中算是聽出來了,這次就算開常委會,也沒能把王子君怎麼樣!
想著在西河子鄉黨委書記的位置上依然穩坐如山的王子君,胡雲中突然意識到,自己跟王子君根本的差距,那根本就是無法縮小的。
就在胡雲中大為感慨之時,一些消息靈通人士,也都發出了無盡的哀歎,在城關鎮政府,三層的小白樓裝修得氣派非凡,西河子鄉的辦公地點與之相比,那根本就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洪書記,恭喜,恭喜啊!」申蘭龍看著自己年輕的搭檔,滿臉笑容地說道,那寬厚的手掌,更是緊握著洪建國的雙手,使勁的搖晃著。
雖然申蘭龍沒有說恭喜什麼,但是這恭喜的內容,對於兩個人來說,卻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洪建國雖然看不起申蘭龍這個黨委書記,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上,人家能主動向自己示好,那也是值得肯定的。因此,洪建國也滿是笑容地道:「申書記,說實話,我是真捨不得走哇,這幾年,跟申書記搭班子,心裡服氣,順當,工作再忙也是心甘情願的,就這麼下去,人生地不熟的,還得一段時間適應,我是真不想走啊!」
你還是走吧,你心裡順當,那是因為老子再看不慣你,也不跟你計較,老子這幾年隱忍你的可是太多了,簡直就是忍氣吞聲!你他娘的這麼一走,我終於可以伸展一下手腳,過幾天一把手的舒服日子了。
申蘭龍心中雖然暗罵,但是嘴上卻笑吟吟地說道:「洪鎮長啊,咱們打夥計這麼多年,我對你還是瞭解的,論工作,能力沒的說;論感情,我也不捨得你。只不過,你老弟前途遠大,你這條真龍可不是咱城關鎮這座小廟裡能養得下的!再說了,黨的幹部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過幾天迎來送往的人多,今天中午洪鎮長推開其他的應酬,我已經讓人在江園安排好了,權當給兄弟送行,這杯送行酒是不能少了的!」
「那如此,就謝謝申書記想得如此周到了!」洪建國看著申蘭龍一副討好的笑臉,越發顯得揮灑自如。
「你就要走了,我高攀一步,就叫你洪老弟了,你要是對我這麼客氣,那就是對我有意見了!」申蘭龍說話之間,就將一根香煙扔給了洪建國,然後接著道:「聽說王子君那小子這一次栽的厲害,要我說,也該給他點苦頭吃吃,有一點小成績就翹尾巴,也不看看咱們洪北縣是什麼地方。」
對於王子君,洪建國也是有點怨恨,不過,他就要去接替王子君的角色了,他不想招惹什麼麻煩。因此,對於申蘭龍的投其所好,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卻不發表任何有傾向性的意見。
「申書記、洪鎮長。」城關鎮辦公室主任老徐帶著三四個辦公室人員走了進來,一看書記鄉長都在坐,趕忙打了個招呼。
申蘭龍一看老徐,就笑罵道:「老徐,都說你小子機靈,我怎麼看著你小子像是木頭人啊?你還叫洪鎮長呢,那是洪鎮長的歷史了,再不改口,你自己就該抽自己的嘴巴子了!」
常言道,鑼鼓聽聲兒,聽話聽音兒,更何況這老徐也是個察言觀色的機靈人呢。一聽申書記的這一頓笑罵,立刻就明白了,感情這洪鎮長要高昇的事是板上定釘,那聽說的傳言都是真的了!
當即就笑吟吟地道:「兩位大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忘了洪書記高昇的事情,小的給兩位書記大人請安了!」
辦公室的年輕人看著四十多歲的老徐,嘴裡陽腔怪調地說著,邊說邊做了一個清宮太監的標準動作,一個個不由得捧腹大笑,兩位書記大人也被這快樂的笑聲感染了,嘴角上挑,臉上洋溢著笑意,對老徐栩栩如生的表演給逗樂了。
「好了老徐,你就別在這裡賣乖了,有話直說吧,來我這幹什麼來了。」洪建國扔給了老徐一支煙,笑著道。
「洪書記,我聽說您就要高昇,馬上就要調走了。因此,趕緊帶著辦公室裡的幾個人過來了,兩個意思,這一來呢是恭喜您高昇;二來,是想看看您有沒有需要我等幫著收拾的地方?」
洪建國點了點頭道:「別的倒也沒有什麼,只是一些衣物之類的東西,你幫我收拾一下就行了。」說到這裡,他環視一下四周,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一副巨額牌匾,這可是他請江州市書法家協會副會長親手寫的:鵬程萬里。這四個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那可是有著深切含意的。想到這裡,輕輕一指道:「幫我把這個摘下來,我要帶走了。」
老徐答應一聲,就開始吩咐幹活,兩個女同志自然是幫助洪書記收拾衣物,而兩個年輕的小伙子和老徐,則是挪桌子摞板凳,到牆邊去將那塊鵬程萬里的匾額撤下來了。
「小心點,小張,你小子給我小心點,要是碰住邊磕掉個角什麼的,今天的午飯你就不用吃了。」老徐雖然沒有上桌子,但是他的聲音,卻是最大的。
兩位書記笑吟吟地看著幾個同事賣力的幹活,一個個面露微笑,這一切顯示著城關鎮的干群關係是多麼的和諧喲。
這鵬程萬里的牌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時定的時候下的功夫太多了,因此,想要完美無缺的從牆上摘下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起那釘子,都用了半個多小時。
當小張等兩個年輕人小心翼翼的將那牌匾摘下來的時候,已經是頭頂冒汗,兩腿發軟了,老徐一邊小心的接著那遞過來的牌匾,一邊高喊著小心。
「叮鈴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在洪建國的辦公桌上響起,洪建國順手抄起電話,派頭十足的應道:「你好,我是洪建國。」
電話那頭不知道傳來了什麼聲音,讓這位志得意滿的洪大書記,大驚失色的叫起來:「爸,你說什麼?王子君走不成了?!」
不論是笑吟吟的申蘭龍,還是那位正捧著牌匾好似請功一般的老徐,臉色都是一變,手一鬆勁,差點將鵬程萬里給扔到地上。
一分鐘之後,洪建國狠狠地把電話掛斷了,紅色的電話柄上,立刻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洪老弟,怎麼了?」申蘭龍看著臉色似乎能擰下水來的洪建國,疑惑著問道。
洪建國畢竟當了多年的鎮長,這點自控力還是有的。因此,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強壓著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頓地解釋道:「申書記,看來,咱們兩個也不用依依不捨了,還真得在一個鍋裡繼續吃飯,我去不成西河子鄉了!」
剛才從電話裡,申蘭龍隱約已經聽到了這個消息,但是一經洪建國嘴裡得到證實,仍然吃驚不已,在洪北縣,有洪安澤當靠山的洪建國,幾乎是心想事成,無人敢招惹的,就算是自己這個黨委書記,不也照樣被他一個鎮長給壓制的死死的?今天這是怎麼了,這是哪位大神突然發力了,這屢戰不爽的洪大鎮長,怎麼就一反常態的出師不利了呢?
「誰這麼不地道?」申蘭龍沉吟了瞬間,輕聲地問道。
「王子君。」洪建國說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簡直就快要咬牙切齒了!想他洪建國自從踏入仕途之後,一向是順風順水的,哪裡經過這般坎坷?自從遇到了王子君之後,他娘的就是喝水水不開、吃饃饃不熟,喝口涼水都塞牙了!自己都大張旗鼓的張羅著要走了,他娘的他又不挪窩了。真是災星一顆啊,災星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