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這件事情,秦壽生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他的秘書推門進來了,緊跟著進來的還有廠辦主任夏建仁。
「廠長,有件事情我得給您匯報一聲。」夏主任小心的坐下之後,低聲的朝著秦壽生說道。
「夏主任哪,不是我說你,有話你就不能快點說?要是那邊發生火災了,你還這麼磨磨蹭蹭的,等你這邊匯報完,那邊都成火堆了!」心情剛剛好轉一點的秦壽生,一見廠辦的夏主任,氣不打一處來。
「秦廠長,不知道什麼原因,今天我已經接到第五個經銷商的電話了,像是約好了似的,都說要壓縮一下咱們的供貨量,儘管這經銷商只是小數目,但是,這事出得太蹊蹺了,我覺得不是件小事!」廠辦夏主任雙手低垂,就好似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似的。
「後知後覺,都是些馬後炮!」秦廠長一聽匯報,立馬就明白了,還不都是那篇評論給攪和的?看著一副逆來順受模樣的廠辦主任夏建仁,啪的一下,把那份江省日報摔在桌上。
「你這個廠辦主任是怎麼當的?連報紙都不看麼?按說,這種事一出,你就該跑來提醒我的,現在倒好,倒成我給你匯報了!夏主任,我告訴你,不要整天小酒天天醉,淨想著些歪門邪道,沒事兒要多注意學習,要多讀書,多看報,明白嗎?!」
訓斥了廠辦主任幾句,秦壽生的火氣總算發洩出來了。看著廠辦主任誠惶誠恐的拿起筆把自己的訓導一一記在本子上,緊皺的眉頭這才舒緩了。
當秘書麼,就得有這個姿態,領導說的每一句話,那都是聖旨,你都得當金口玉言,好好的給我記著,不但要入腦,還要入心,入心才會生根嘛。這夏建仁要衝勁沒衝勁,要氣魄沒氣魄,卻把原來的廠辦主任給頂替了,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在這個位置上呆著。秦壽生不圖他別的,就是圖他一點,聽話,省心,這一點深得秦壽生的歡心。
其實,原來的廠辦主任要比夏建仁要有能力的多。在運轉協調、對上溝通、對下服務這個工作上,似乎比秦壽生還會排兵步陣。恰恰就是這一點,犯了秦壽生的忌諱了!
在秦壽生看來,作為一個服侍領導的下屬,你不能仗著自己有點小本事就恃才傲物,那你就太鋒芒畢露了,如果時時處處你都要比領導高明一籌的話,那領導英明決策、指點江山的光輝形象豈不是讓你一個小兵給遮擋住了?這是絕對不允許的!因此,他寧肯讓夏建仁來當這個廠辦主任,也不能容忍一個水平高、處處有點小能的傢伙。
說實話,有時候,看看夏建仁窩窩囊囊的被他訓的樣子,他心裡也挺後悔的。原來的廠辦主任多讓他省心哪,事事都辦得妥妥帖帖的。轉念又一想,那傢伙真是太傻了,不通世事人情,你有才可以揣肚子裡啊,對我多請示,勤匯報,關鍵時刻,把那種露臉貼金的小點子往我老一身上一安,不就可以博得我的歡心了嗎?真是的!有才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啊。
「秦廠長,那依您看,這件事情……」廠辦夏主任也意識到這裡面的影響,趕忙抬頭向秦壽生請示道。
「我已經和省報聯繫過了,他們會幫我擺平的,對了,你盡快和省報取得聯繫,再打過去十萬塊錢的廣告費,立馬以最快的速度給我辦妥了!」秦壽生一揮手,氣勢十足的安排道。
「秦廠長,您已經處理好了?」廠辦夏主任一副大吃一驚的表情,張大的嘴巴足以塞進去一隻鵝蛋!
夏建仁佩服的五體投地的表情,讓秦壽生很是受用,依著夏建仁的老實,絕對沒有作假糊弄自己的成分,這一點,秦壽生還是深信不疑的。
「嗯,什麼事情,都要做在前頭,這叫什麼?這叫運籌帷幄!你呀你,指著你辦成什麼,那還不得等到黃花菜都涼了?!」秦壽生說話之間,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就在廠辦主任恭維秦壽生之時,秦壽生桌子上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拿起電話的秦壽生開始的時候還笑容滿面,但是聽到那廣告部主任的回話,臉上卻像下雨前的天空,沉重得像是佈滿了雲團。
「郝主任,您給咱們日報的領導說說,只要能把這篇文章帶來的負面影響抹掉了,今年我們紅羅春酒廠願意出五十萬的廣告費,這費用全都花在咱日報上了!」秦壽生此時的語調,幾乎已經帶著哀求的語氣了。
五十萬廣告費,對於日報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不過那位郝主任卻歎著氣道:「秦廠長,您的意思我明白。你仗義,我這當老弟的也不含糊,我這麼跟您說吧,別說您拿五十萬了,您就是心甘情願掏一百萬也是白搭,錢雖然好,但是我們社長的烏紗帽更重要。」
「老哥啊,我跟您說句掏心窩子話,你也別逼老弟我為難了,還是坐下來仔細想想是不是得罪人啦,我聽領導的意思,這件事是上面的人吩咐下來的,這是有人在跟你過不去,你要是應付不好的話,恐怕就不止是日報社這麼簡單了!」
郝主任說完這些就掛了電話,只剩下秦廠長一個人在那裡發呆,剛剛還因為廠辦主任的小馬屁有點膨脹起來的身軀,隨即又佝僂了下去。
能得罪了什麼人呢,上邊人授意的?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在他的腦子裡不斷的閃動,重新回到辦公桌前的秦壽生,再次拿起被他扔在一邊的江省日報,認真的揣摩起來。
蘆北縣印刷廠,看著這醒目的六個字眼,秦壽生突然想到了什麼。
「老朱啊,你得罪人啦。」江市桃園酒家的雅間裡,臉上已經有些醉意的趙經理,輕輕地拍著朱逸群的肩膀,帶著一絲神秘地說道。
這兩天裡,朱逸群的日子真是不好過。天天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煎熬著。每天早上醒來,除了在路邊攤上糊弄點早飯填飽肚子,剩下的工作就是準時去君誠量販的總部去報道了,雖然每次都是一杯熱水喝到人家下班,但是他還真不敢閃失了。每天坐在君誠量販的會客室裡,他都不止一次的自己安慰自己,沒關係,等等人家怕啥?水滴總會有石穿的!
秦壽生一個接一個的電話,逼得他連跳樓的心思都有了,下車間一線幹活去雖然只是秦廠長的一時氣話,但是這件事情如果擺不平的話,那自己這個炙手可熱的銷售科長的位子,那可就不保了。
今天運氣不錯,趙經理終於肯答應出來坐一坐了。幾倍窖藏的紅羅春酒下肚,趙經理終於說出了讓朱逸群欣喜的東西了。
得罪人了他不怕,怕就怕在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知道了之後,也就好對症下藥,想法彌補了。
「趙哥,小弟我腦子反應慢,還真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大爺呢,咱哥倆的關係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您耳聰目明,小弟哪兒有閃失的地方,您可不能袖手旁觀,給兄弟丟個明白話,我立馬就改了!這杯酒,權當兄弟敬您了!」朱逸群再次倒了杯酒,一仰脖干了,只覺熱火燒心,淚光閃閃。
「茲」,趙經理見朱逸群說得可憐,也將門前杯端起來,喝了半杯又放下了,慢條斯理的夾了幾口菜放進嘴裡,細嚼慢咽。看著穩如泰山的趙經理,朱逸群恨不得上前一把奪下他的筷子,再把嘴裡的菜吐出來,趕緊把話說明白了,但是想歸想,事實上卻不敢這麼做。
「得罪誰了?你自己想不起來嗎?」趙經理舒服的朝著後面一躺,大模大樣地說道。
「趙哥,我真不知道得罪了哪位爺,趙哥您行行好,告訴小弟,我自罰三杯,先乾為敬了!」朱逸群一臉的謙恭,說話之間,一口就將自己面前玻璃杯中的酒倒進了肚子裡。
「好!老朱啊,你不愧是從酒廠出來的,好樣的,既然你老朱這麼痛快,我就是犯點錯誤也認了。」趙經理說的豪氣沖天,一邊說,一邊還將朱逸群面前的酒杯給滿上了。
此時的朱逸群,肚子裡簡直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儘管他酒量非同一般,但是空腹喝酒,加上這兩天為這件事愁得心煩意亂,坐立不安,這身體狀況本來就到了承受的極限,現在這麼一頓猛灌海喝,他自己又不是鋼筋鐵骨,哪裡能受得了呢?只是,眼下有求於人,就算身體再怎麼不舒服,也只能努力的克制住一波剛過又來一波的酒意,仔細地聽著了。
「老朱,你們廠子是不是欠誰款子?」趙經理說到這裡,很是小心的四下裡瞅了瞅,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是我去我們老總辦公室匯報工作的時候,碰巧聽到的,我們老總好像對電話那頭的人很熱情,說他那邊不發話,我們君誠量販就可以保證,永遠不讓紅羅春酒出現在君誠量販的貨架上。」
「對了,那邊的人好像是蘆北縣的。」趙經理一拍腦袋,像是猛地想起來什麼。
欠款,蘆北縣,朱逸群反覆的揣度著,篤定沉思之後,猛地想起來前幾天到他們廠裡來要欠款的那個年輕的副縣長,難道,這接二連三的不順當,就是跟那個淡淡微笑的年輕人密切相關麼?
想到這個人,朱逸群突然覺得自己的肚子再也止不住了,一陣翻江倒海之後,就是濁浪排空,腹部一陣絞痛,再不出去狂吐一陣,恐怕就要當眾出醜了!再也顧不得和趙經理講究什麼禮節,猛的一拉桌子,就像百米衝刺一般,衝著酒店裡的衛生間跑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