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魚村的服務員,穿的都是統一的制服,就連髮型也是統一的。這在當時的飯店行業很是少見。一個秀氣的服務員微笑著走了進來,手裡托著一個不銹鋼的托盤。
一盤盤精美的飯菜,被服務員端了上來,連江河變戲法似的從一個黑塑料袋裡掏出了兩瓶茅台酒,恭敬道:「王書記,這還是我當年轉業時從南邊捎過來的,今天咱們把它干了!」
王子君笑著點了點頭,他知道連江河這是在向自己示好呢,現在公安局的場面並不好收拾,儘管他是老牌的政委了,但是,想要鎮住這幾個身後有人的副局長,那也是需要自己支持的。
一杯酒下肚,一股香醇的味道,就從口中傳了出來。雖然在喝酒之時已經說好光談感情不談工作,但是他們三個還是不知不覺將話題談到了工作上。
就在三人談興正濃之時,一陣敲門聲傳了過來。敲門聲過後,服務這桌客人的小姑娘從外面把門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滿臉笑容的壯實胖子笑吟吟地走了進來,他的手中,更是端著一瓶剛剛擰開蓋的五糧液。
「哈哈哈,肖主任,知道您大駕光臨,我來給您倒個酒!」那胖子一邊走一邊笑,不過當他一抬頭朝著主座上一看,卻發現主座上坐的並不是他想像的肖子東,而是一個十分面生的年輕人。
此人雖然見多識廣,碰見這等場面還是不由得一呆。正當他不知所措之時,肖子東已經主動開口道:「劉胖子,你倒酒我歡迎,不過咱得按規矩來,王書記在這裡,你把王書記的酒倒下去了再說我的事情。」
王書記,這三個字從肖子東的口裡一吐出,劉胖子頓時明白來的人是誰了。這些年,在甲魚村當老闆,也算得上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之人,這些天聽得最多的話題就是王子君如何如何。這個年輕的副縣長,才來了兩個月,就幹了幾件大事,先是將一個將要倒閉的廠子給弄活了,要回來了多年的外欠帳不說,還捎帶著讓人家送了一輛小汽車。
正當大家為此人的出手石破天驚之時,沒曾想這傢伙居然不動聲色的把公安局長給弄趴窩了!
姬從良,那是多囂張的一個人物啊,一般的常委都奈何不了他,聽說原本是準備上政法委書記的,沒想到這煮熟的鴨子到了嘴邊卻又弄飛了,那政法委書記的名頭,愣是套到自己頭上了。
關於王子君怎麼將姬從良弄下馬的,民間流傳著各種版本的傳說,飯桌上一向是各種小道信息的集散地,因此,劉胖子作為甲魚村的老闆,可是聽了不少的版本,更不要說現在盛傳的公安局長的任命問題了。
王書記一語定乾坤,這已經是不少幹部開講的大戲了。在蘆北縣,王子君王書記,那已經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了!這麼一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人來到了自己的飯店,自己居然毫不知情,今天真是有點眼拙了!
心中念頭飛轉,這劉胖子立馬就緩過神來了。一聽肖子東的話,臉上立馬笑成了一朵花,客氣道:「哎喲,我說我剛才怎麼有點激動呢,原來是貴人到了!王書記,您駕臨我甲魚村,這可是我劉胖子的福氣,我有眼不識泰山,自罰三杯,自罰三杯。」
說話之間,劉胖子真的開始倒酒自己喝。跟在劉胖子身後的服務員,滿是詫異地看著自己的老闆,對自己老闆的脾氣他很是清楚,這人眼睛高到了頭頂上,出口氣都是對著半空中的!
對於普通的幹部別說倒酒了,連個招呼都是能不打就不打的。像今天這麼自己罰自己喝酒的事情,還真是破例了!這一次罰三杯,好像只有縣委書記侯天東來的時候這麼辦過。
這個年輕人被稱為書記,莫非他也是和侯天東一般的人物?就在服務員心中充滿疑惑的時候,王子君已經淡淡地笑道:「劉老闆倒酒是美意,肖主任,連局長,咱們三個一起吧。」
肖子東和連江河聽到王子君的提議,就一起和王子君劉胖子幹了一個,這倒酒就算是過去了。
如果其他人在自己倒酒時這麼漫不經心,估計這劉胖子肯定會認為此人太傲氣,但是面對這麼做的王子君,他的心中卻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有氣度非凡。
「三位領導吃好喝好,哪兒不滿意,意見儘管提,我就不打攪了!」說完,這劉胖子一邊走,一邊拱手,識趣的告辭而去。出了門之後,就對跟出來的服務員囑咐道:「小心伺候著,有什麼要求,一定滿足。」
「這個劉胖子,倒是一個長袖善舞之人。」王子君在劉胖子走出去之後,朝著肖子東笑著說道。
肖子東點了點頭,那邊的連江河已經解釋道:「這是政協劉主席的二小子,這傢伙有頭腦,懂經營,生財有道啊,我們家那一個可是比不上嘍。」
政協主席的兒子?怪不得能夠將甲魚村開的這麼火,再加上這八面玲瓏的性格,在縣城裡應該算是個人物。
就在王子君心中念頭閃動之時,那肖子東已經笑著道:「江河,你家小龍也不錯,馬上就大學畢業了,活動活動讓他進紅玉市的局委難不倒你的!」
連江河笑笑,顯然,對於肖子東這個說法很是受用。三人又談笑了一會,因為王子君的酒量不行,所以大部分的酒都倒進了連江河和肖子東的肚子之中。
王子君多喝了幾杯茶水,覺得小腹有點漲,就走出去上廁所。這甲魚村裝修豪華,就連衛生間也是按星級賓館的標準建造的,很是先進。輕鬆了之後,王子君只覺身上一陣暢快淋漓的解脫。
走到包間的門口,王子君就發現包間正開著,裡面更是傳來了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老連,沒想到啊,真是應了那句話,笑到最後的才是笑得最好的。來來來,讓兄弟給你倒個酒。」
「全城局長,老連喝了不少了,你意思意思就是了,這麼大的杯子,還是隨意吧。」肖子東的臉上,已經明顯的有了一絲不悅之色。
肖子東作為常委,說話很有份量,但是這一次遇到此人卻有些不好使了。那人聽了肖子東的勸說,不但沒有執行,反而嚷嚷得更起勁了:「肖主任,感情深,一口悶,您管天管地,總不能管著俺表達對連局長的誠意吧?」
「連局,嘿嘿,兄弟這杯酒,可是敬你榮升局長一職的,你要是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李全城了!」
李全城,王子君立馬就知道此人是誰了。從連江河喝酒的力度來看,他對於別人倒酒並不懼怕,問題是,恐怕此人用意並不在這倒酒上,而是別有一番用意了。
心中一邊沉吟,王子君一邊跨步走進了房間,就見一個大塊頭正端著一個足足能裝半斤酒的玻璃杯站在那裡。他這杯子,在甲魚村那是用來倒茶水的,卻被這傢伙拿來倒酒,分明就是想要出連江河的洋相呢。
此時的連江河,眉頭皺得緊緊的,這個李全城作風一向霸道,就是姬從良在的時候,也會讓他三分,這小子原本以為局長的位置已經勝券在握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來個連江河,這是他怎麼都沒想到的。心裡鬱悶之下,找連江河出醜來了!
半斤的酒,自己不是喝不下,但是這麼一氣喝下去,恐怕過不了一會就得趴下,硬是堅持不喝,這傢伙就更起勁了,吵吵起來,就是肖子東臉上也不好看。
連江河此時並不想和李全城發生衝突,畢竟他的公安局長還沒有宣佈,要是鬧起來,最不好看的還是他這個局長。
就在他思忖半天,決定喝了這杯酒的時候,就聽王子君的聲音傳了過來:「很別緻的杯子啊,江河同志,這位是誰啊?」
李全城看到連江河的手已經伸向了杯子,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的得意的笑容。此時聽到有人打岔,頓時惱道:「別緻個球,不就是個……」
杯子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他就看到自己身後笑吟吟的年輕人,在第一感覺還沒有留意的他,在看到王子君第二眼的時候,心中卻是猛的一寒!
王子君!這人不就是政法委書記王子君麼?對於王子君,他李全城是認識的,只是王子君不認識他罷了。年前,姬從良請王子君去給他們冬季治安治理歌功頌德的時候,他就對這個表面上深藏不露,一出手就是石破天驚的副縣長刻骨銘心了。
能不深麼,姬從良那風頭正勁,明顯就要上升的人物,都被他給一下子扒拉下來了,不但丟了公安局長的這個顯赫的職務,還把自己弄進了局子之中,想要出來,恐怕都難了。而自己爭奪的公安局長職務,更是因為這個人的一句話給弄成他娘的政委了!
要說自己最恨的,本應該是他,可是自己偏偏不敢,只敢在這裡對連江河發狠,卻不敢把矛頭對準他。無意中瞥見連江河在這裡,原本拿著喝水的杯子來報仇的,卻沒有想到連江河竟然和這個煞星在喝酒。
對肖子東,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對於這位勁頭很勁。又是主管政法的政法委書記,他的心中可是很有一些懼意。
「王書記……」
李全城就感到有點手足無措,一邊晃著酒杯,一邊喃喃地說道。
肖子東本來皺著眉頭站在那裡,被一個下屬頂撞,他很是沒有面子,但是這李全城乃是陳路遙的親信,又有侯天東罩著,自己根本就動不了他。要是被他胡攪蠻纏下去,吃虧的也是自己,傳出去也是好說不好聽。
雖然是縣委辦主任,但是肖子東從紅玉市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讓侯天東很是不喜了,因此,他這個縣委辦主任,自然就沒有了相應的權勢。正當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王子君回來了,他的心中不由得一喜,不過隨即就點擔心,這李全城可是有名的混,如果和王子君頂起來,也不好看。
不過他沒有想到,李全城見了王子君,竟會露出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就在肖子東思索之時,王子君已經緩緩地在自己的座位之上坐了下來,他的目光,更是看向了連江河。
連江河看到王子君,心中頓時大喜,趕忙道:「王書記,這是我們局的常務副局長李全城同志。」
李全城,王子君早就知道,只不過就是這麼一問,他輕輕一笑道:「早就聽說全城同志是員虎將,今日一見,果然不錯,老連啊,以後你的工作可好開展了。」王子君說的雲淡風輕,說話之間,又朝著李全城一笑道:「全城同志,敬酒得有規矩,你這麼紅口白牙的敬酒怎麼成,先自己表示了,然後你說喝幾個,咱們就喝幾個。」
王子君說的是酒桌之上的規矩,好似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此時李全城手中端著的可是半斤的杯子,他來的時候就喝了不少,現在要表示的話,那可真是為難他了。
「王書記,我……」已經萌發了退意的李全城,心中也清醒了過來,心中可謂是懊悔不已,他自己屁股下面不乾淨,生怕這位能把姬從良拉下馬的煞星找自己的麻煩,態度頓時就軟了下來。
「怎麼,你連這個規矩都不懂麼?」王子君的臉一寒,冷聲的朝著李全城看了過去。
李全城端著酒杯,心中念頭猶如翻江倒海一般,他看著王子君那笑吟吟的臉,就好似又回到了那天誓師大會之上的情形,那時候,他就站在姬從良的旁邊看熱鬧,而這個年輕人就是這般笑吟吟地笑著。
政法委書記,自己的主管上司,想到這個人現在的身份,李全城更是全身的發寒。要是別的政法委書記,他可以不理,但是此人,他心底發寒。
瞬間有了決定的李全城,手中酒杯頓時堅定的舉了起來:「王書記,肖主任,連局長,今天見到各位領導我心裡高興,我先乾為敬。」說話之間,李全城一仰脖,就將那足足有半斤的五糧液,給灌進了肚子。
李全城的酒量不錯,但是這大杯的酒一下子倒進了肚子之中,肚子頓時就好似火烤了一般的難受,只覺熱火燒心,淚花閃閃了,他本來還準備說兩句場面話,但是那造反的肚子,卻讓他趕忙將酒瓶一放,朝著門外就跑了出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連江河看著跑開的李全城,心中對於王子君充滿了感激,如果不是王書記出手,恐怕跑出去的就應該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