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招待所的一座小樓上,縣委書記侯天東正在和人打著麻將。侯天東沒有什麼別的愛好,就是喜歡沒事的時候和人搓上兩把,而能夠成為侯天東牌友的,當然都是些縣裡的名流人物。
「侯書記,你聽說了沒有,盛青龍的弟弟盛小虎被王子君給抓了。」李全城一邊打出一張麻將,一邊輕聲的對侯天東說道。
侯天東正準備摸牌,聽李全城這麼一說,頓時就是一愣,隨即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天下午,聽說是因為盛小虎調戲了王子君的女朋友,咱們的王書記沖關一怒為紅顏,讓公安局將盛小虎給逮了起來。」李全城放下手中的麻將,笑吟吟地說道。
李全城的意思,侯天東明白,他這是在給王子君上眼藥呢,不過對於他這點小心思,侯天東自然是看透卻不會點破。
「嗯。」侯天東點了點頭,還是沒有表態。不過此時,他不摸牌,整個牌場就冷了起來。
「全城,你這消息是確切無疑的麼?」組織部長孫國良坐在侯天東的對面,見李全城欲言又止,似乎還有話想說,於是就給李全城接口的機會。
「當然是真的,現在盛小虎還在我們局裡關著呢,是張新陽動的手,現在張新陽對王子君簡直是惟命是從。」李全城說到唯命是從的時候,故意點了點這四個字。
武澤輝和李全城是對桌,他嘻嘻一笑道:「咱們這位政法委書記啊,真是讓人不消停。」
「聽說今天郭書記要當和事佬,為盛青龍請王子君吃飯,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在飯桌上了。」李全城說話之間,又開始觀察侯天東的神情,不過侯天東的神色絲毫沒有變化,就彷彿在聽一件很是隨意的事情一般。
聽到郭萬臣當和事佬,武澤輝咂了咂嘴,帶著一絲可惜地說道:「他們兩人和好,真是有點可惜了。」
哪裡可惜,武澤輝並沒有說,但是他話音裡的意思,在座的人都明白。侯天東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摸牌的速度,不覺又快了上來。
就在四人重新開始打牌的時候,侯天東的秘書跑了進來,看著一臉不悅的侯天東,趕忙跑到侯天東的身後耳語了幾句。侯天東本來平靜的神色,越發變得冷徹起來。
「你說什麼,王子君讓人掃了興隆公司的場子?!」侯天東一直萬事不驚的氣度,一下子消失的乾乾淨淨,將手中那張根本就沒有看的牌直接扔在了桌子之上,有點不敢相信的朝著自己的秘書問道。
「是的侯書記,聽說盛青龍已經被王子君派人帶到了公安局去了。」秘書說得斬釘截鐵。
王子君居然把盛青龍給抓了,在場的人瞬間都陷入了沉吟之中,作為蘆北縣的幹部,他們都清楚盛青龍是個什麼人,而站在盛青龍身後的,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
「不打了!」侯天東沉吟之間,就將手中的牌扔在了桌子之上。武澤輝和孫國良也意識到事情重大,在侯天東站起來的時候,兩個人也跟著站起了身來。
看到三位領導要走,李全城也跟著要送,可是還沒有等他和侯天東說話,侯天東就冷聲地說道:「你跟著我幹什麼,還公安局政委呢,連這等事情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是幹什麼吃的!」
侯天東說完,就沒有理會站在那裡的李全城,而是闊步走出了房間。李全城看著三個離去的領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此時的他,知道自己在侯天東心目中的地位又下滑不少,如果不想出一個好的補救措施,估計以後陪領導消遣一下的機會就沒有了……
和侯天東相比,縣長劉成軍得到消息的時間稍微晚了一步。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金超越在給他匯報這件事情的時候,劉成軍正在喝茶,聽到盛青龍被抓,差點沒把手裡的茶杯給扔了。
盛青龍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心裡清楚的很,盛青龍身後站的人是誰,他更是一清二楚,而現在,王子君居然對盛青龍動了手,一時間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在他的心中陡然升起。
風雨欲來,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劉成軍沉吟了瞬間,再次拿起水杯,輕輕地喝起茶來。
幾乎一夜之間,整個蘆北縣大多數人都已經知道了盛青龍被抓的消息,但是作為最上層的縣委常委們,卻是沒有半點反應,不論是縣委書記侯天東還是縣長劉成軍等人,一個個都沒有發表過任何言論,就好似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盛青龍被抓一般。
坐山觀虎鬥,這些人的心思,王子君看的清清楚楚。一夜之間,王子君並沒有接到過任何縣委常委的電話,但是一些局長主任之類的中級官員,卻是打來了不少的電話,雖然說辭各不一樣,但是很多人話裡話外,都在給盛青龍求情。
在這些電話中,唯一讓王子君有點好感的還是印刷廠現任廠長杜子騰,他和盛青龍倒是沒有什麼糾葛,但是在電話之中,他卻提醒王子君留意一下,盛青龍可沒那麼好對付的。
「王書記,盛青龍一問三不知,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知道。」張新陽雙眼通紅地站在王子君的身旁,顯然,這位副局長也是一宿沒睡的。
王子君點了點頭,盛青龍死活不開口,死豬不怕開水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這等人物,意志力也是非同尋常的。這等人物,自然不是輕而易舉的三兩句話就能問出來點啥的。
「不過,他弟弟盛小虎卻招了,盛小虎將一切都罪責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說這一切都是瞞著盛青龍干的。」
張新陽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恨得牙根都癢癢。盛小虎和盛青龍本來是分開關押的,昨天被抓的時候,盛小虎還一聲不哼的很橫,而現在,他卻是不用問就開了口,而且將所有的事情,都主動攬到了自己身上,這根本就是串了口供。
想到自己隊伍之中居然有人給盛青龍兄弟傳信,張新陽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恨意。眼下,他和王子君已經綁到同一艘戰船上了,這件事情關係重大,等於把王子君和他本人的命運都押上了,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讓盛家兄弟有出頭之日。
王子君點了點頭,輕輕地端起了茶杯道:「去休息休息吧,不能把弦繃得太緊了,繃得太緊了不是好事。」
看著雲淡風輕,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年輕書記,張新陽那顆懸著的心一下子安靜了許多,混跡官場這麼多年,知道抓了盛青龍只是一件小事,而隨著盛青龍的被抓所引出的那些人物,才是最為重要的。
此刻,王書記就像一個老練的垂釣者一樣,眼見大魚上了鉤,卻不急幹起竿,而是放了長線,任憑上鉤的魚在水中掙扎,等到魚精疲力竭的時候,你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它拎上岸來,釣魚的人管這叫「溜」。
「王書記,那我下去休息了。」張新陽沉吟了瞬間,就向王子君告辭道,他當然不是為了休息,只不過想要更早一步找到證據。
「嗯,你去休息吧,對了你讓人注意一下,有一個叫做張勇的人經常在賭場之中賭博,還把老婆孩子給輸了,這件事情剛發生沒有太長時間,你好好調查一下。」王子君隨意地揮了揮手,一副雲淡風輕模樣地說道。
張新陽答應一聲,就準備開門,不過還沒有等他將門拉開,孫賀州就闖了進來,因為來的太過緊急,差點把頭和張新陽撞在一起。
「張局長,對不起啊,我沒有注意。」孫賀州仰面和張新陽笑了笑,就急匆匆的來到了王子君的身旁。
「王書記,剛才政府辦來了通知,說黃市長準備今天對咱們縣進行視察。」孫賀州說道黃市長的時候,目光就朝著王子君小心地看了一眼。在蘆北縣也許一般人不知道盛青龍的後台是哪位,但是作為縣政府之中的秘書,孫賀州卻很是清楚這種事情,因此在接到通知的時候,他才會感到有點慌張。
王書記剛剛抓了盛青龍,黃市長就下來檢查工作,如果說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的聯繫,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孫賀州是不信。
王子君平靜地笑了笑:「劉縣長對此有什麼指示。」
「劉縣長要求所有在家的領導都要在八點十分集合,一起在縣政府的門口迎接黃市長的到來。」也許是王子君的鎮定自若感染了他,孫賀州的聲音,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在政府門口迎接,看來這個時代的官場比自己的前世可要淳樸不少,在以往上級的主官來檢查工作,那最低也要迎接到縣界,甚至還有人迎接過了界。
寒風凌厲,雖然已經有艷陽高照,但是寒冷的氣息卻是絲毫沒有減少。在縣委縣政府的大門口,此時已經站滿了幹部,縣委書記侯天東和縣長劉成軍站在最前面。
因為黃市長的車還沒有來,所以這些幹部大多都在輕聲地聊著天,就是站在最前方得侯天東和劉成軍,也輕聲地說著什麼。
王子君作為排名最後的常委,站在最左邊,在他的旁邊站著兩個人大的老同志,正在低聲的交談著,對於站在他們旁邊的王子君,根本就沒有絲毫理會的意思。
「老領導這次回來,嘿嘿,恐怕要有人倒霉了。」就在王子君無聊的朝著後面看的時候,就聽在自己的身後,有一個尖銳的女聲傳了過來。
聽著這聲音,王子君就知道說話的是那個人,他回頭望了一下,正好看到錢艷麗正在和孫浩立在自己的不遠處大聲地說著話,而那錢艷麗在看到王子君的瞬間,眼中還閃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
錢艷麗本來就對王子君有意見,自從王子君提了政法委書記之後,這種意見就變成了妒忌,現在黃市長下來檢查,一看就知道為了什麼,這麼好的機會,錢艷麗當然不會放過。
孫浩立也看到了王子君的目光,跟著錢艷麗一搭一合的接著道:「這也是有些人太過肆意妄為,還真以為蘆北縣是他們家的,不問青紅皂白說抓人就抓人,哼哼,抓人容易啊,放人難,我看有些人是收不了場的。」接著兩個人,就是一陣輕笑。
對於兩人的嘀嘀咕咕,王子君並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就是兩個小人而已,自己要是說話反而顯得自己沒有風範。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人瘋狂的從遠方跑了過來,在年輕人的身後,四個警察正快速的追了過來,跑在最前方的,竟然是一個綁著馬尾辮的女警。
「媽,快救我,這些警察要抓我!」年輕人在看到了錢艷麗,就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大聲的朝著錢艷麗喊道。
這一聲媽,立刻把四大班子領導的目光全都給吸引了過去,很快就認出來了這年輕人是何人。
「各位領導,鄭宜寬是盛小虎的同案犯,千萬不要讓他跑了。」跑在最前方的女警在看到前方一堆縣領導的時候,也跟著大聲地喊道。
鄭宜寬是誰,站在這裡的人大多數都知道,一道道目光,瞬間就朝著錢艷麗看了過去。不過這些領導,一個個雖然都聽到了女警的話,卻沒有人動,畢竟他們都是領導,讓他們去抓犯罪分子,實在是太丟領導的面子了。
蔡辰斌跟一群工作人員都站在離王子君不遠處,錢艷麗的話,他自然也聽到了耳中。已經被公認為是王子君的人,自然知道這鄭宜寬是誰,此時見沒有人攔,當下也不客氣,迎面就朝著鄭宜寬衝了過去。
鄭宜寬被警察追的雙眼冒火,此時就要找到救星了卻被人攔了路,眼睛一紅的他什麼也不顧了,握在手裡的水果刀抖動之間,就朝著蔡辰斌紮了過去。
蔡辰斌萬萬沒想到這傢伙竟敢當著這麼多人動刀,不過他乃是軍人出身,對於這等事情反應很快,還沒有等那刀扎向自己,左腿就踢了出去。
「彭!」蔡辰斌上去一腳,狠狠地踹在鄭宜寬的臉上,那鄭宜寬登時就被踢了一個狗吃屎栽倒在地上,那柄水果刀,更是被他扔在了地上。
四個跑過來的警察,更是趁此機會一擁而上,將倒地的鄭宜寬用銬子給銬了起來。
錢艷麗此時才反應過來,只覺一絲麻木從腳底逐漸上升,脹滿腿肚,爬上心臟,只覺自己就像一隻蹲守在山洞口的母狼,儘管被眼前的一幕氣得雙眼昏花,意識朦朧,但尖利的牙齒磨得牙根發酸,爪子隨時都能把獵物撕扯得粉碎,又氣又急地看著被銬起來的兒子,嗷的一聲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