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不用說,龍也是要冬眠的。它一抬頭,春天這個不速之客,就在不經意間來到蘆北縣了,先是桃花開了,出門便是滿眼的燦爛,溪流淙淙,花朵吐蕊,樹搖春風,用鳥語花香來形容這個世界,對於這個萬物復甦的季節是再合適不過了。縣城裡的大姑娘小伙子好像迫不及待似的,一個個脫去厚厚的冬裝,滿心歡喜的迎接春天的氣息了。
王子君成為主抓政法副書記的任命,市委組織部批復得很快,只是一個星期,任免文件就下來了,倒是少了中間這個眾說紛紜的過程。
沒有人知道王子君怎麼突然提了個副書記。只是暗地裡感歎,這官帽兒就是盤子裡惟一的一塊肉,每一個官場中人就像一群關在同一個籠子裡的飢餓的野獸,誰下嘴快了,肉就是誰的了。
事後有人好奇的跟組織部的人打探消息,好像組織部的人說,嘴嚴是做人事工作的幹部必備的素質之一,不需要你開瓢的時候,你得把葫蘆一直抱著,抱到發黃,發乾,還是葫蘆。問話之人轉身就撇嘴,哼,這會兒倒充起大瓣蒜來了!
隨著這個任免文件的下達,王子君正式成了蘆北縣委四個副書記的其中之一,依照縣委班子的排名,王子君排名第五,在紀委書記左明方之下。
因為安蘆公路的事情,王子君這些天幾乎忙的暈頭轉向,雖然已經不需要三千萬的資金,但是就算修一半,需要的錢同樣不少。一千五百萬,而且這還是一個保守數字,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為了這筆錢,王子君和市財政局可是商討了不少次。
「你不要光忙著工作,那樣很快就會焦頭爛額,適當的出來走走也不錯,說不定會突然發現一個新思路呢。」蘆北縣城西郊的小山上,莫小北輕輕的對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扭頭看看跟在身後的莫小北,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心想,這女人的心思真是讓人難以琢磨,這一個月不露面,這剛一見就興致勃勃的拉著自己來小山上踏青了。
「嗯,我知道,你也一樣啊。」莫小北今天穿了一身便裝,好像今天王子君才發現其實脫下軍裝之後,莫小北倒顯得清清爽爽,挺有女人味的,更重要的是,長得又白淨又洋氣,眼睛一閃一閃的,非常靈光。
兩人繼續前行,因為是星期天,來這裡踏青的人很多,尤其是一男一女結伴而行的居多,只是他們沒有像別人那樣親親熱熱的相依相偎,頭抵著頭,手環著腰,而是一前一後相跟著。
又是一陣的沉默之後,莫小北終於囁嚅道:「爺爺給我打過電話了,問我的意思,我同意了。」
這句話說得雲山霧繞,但是話裡的意思,王子君卻是能聽懂的。我同意了,王子君聽著這句話,心裡真是百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知道秦虹錦去了南方的那段時間,王子君的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戳了一下似的,不能想,那是鬱結在他心裡的一塊傷疤,稍微用力一掙,傷口就裂開了。那個女人是死心塌地地愛著自己的!從此以後,那份曾經的癡狂就會漸行漸遠了!
這一刻,王子君卻沒有了先前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看來,激情這東西的確是紙做的,燒起來火頭很旺,滅下去也很簡單。一日日瑣碎的生活彷彿都帶著水分,不必刻意在火頭上澆水,那些水分悄然之間就浸濕了紙,滅掉了火。
喜悅?苦澀?王子君下意識的扭過身來,在莫小北身旁站定了,正碰上莫小北專注而癡呆地看著他,王子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莫小北見王子君一言不發,接著道:「我們師的王大姐說,感情是需要培養的,以後,我們盡量騰出點時間一塊出來走走,你願意試一試嗎?」
王子君還是不吱聲。莫小北瘦長僵直的身影在清寂的山坡上顯得十分執拗,眼睛閃電一樣的眨一下,又眨一下。被她這麼眨來眨去,王子君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一點也沒有了。
有一點情緒王子君是無法掩飾的。內心深處,他還是很在意秦虹錦的,他喜歡這個給了他太多柔情蜜意的女人,儘管他接受了爺爺的安排,但是內心深處,情感仍然處於低谷狀態。憑良心說,王子君對個性率真的莫小北也是有好感的,但是目前還談不上愛她,他需要慰藉。
莫小北的下巴依舊堅韌,眼神卻不像原來那般的冰寒透徹了,目光柔和了許多。看王子君這麼長時間一言不發,臉色漲得緋紅,雖然仍然淡淡地笑著,卻已經有些若即若離了。
莫小北的臉像是被山坡上的風吹乾了,但不難看,好像有點冷,偶爾哆嗦一下像要哭出來似的。
王子君心裡有些不忍,一下子把莫小北的手拉住了,嘴唇嚅動著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
「你以後穿得多點,別感冒了!」「我不冷。」莫小北的目光如炬,回答卻顯得冷冷的。
露出一絲苦笑的王子君,剛要解釋,突然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吸引了。下意識的扭過頭去看,就見不遠處,幾個衣衫不整的人拚命的朝著前方跑著,緊隨其後的,是十幾個手拿鐵棍鋼管的男人,邊跑邊大聲的吼著:「小子,有種你們別跑!」
「站住!抓住你們非把這幾個地老鼠揍死不可!」
「抓住他,揍死這幾個惹是生非的傢伙!他娘的,真是活膩歪了!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幹,倒想起來告老子了!」
緊跟著,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王子君的眉頭一皺,一聽被追的人被稱作地老鼠,立刻明白了,這幾個人肯定跟煤礦有關,一下子想起來正新煤礦,像是明白了什麼。這年頭,對告狀的人打擊報復的事可是太多了,想到這些,王子君義無反顧的追上去了。
莫小北在王子君飛快的跑過去的時候,也趕緊跟了上去。不過,王子君的反應快,卻還有人比他們更快的,就在他們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就聽有一個女聲高聲喊道:「都給我住手,我是警察!」
隨著這喊聲,穿著一身白色上衣的杜小程從旁邊跑了出來,攔住了那些暴徒的去路。
警察這兩個字,有時候還是很管用的,那些舞動著鋼管的漢子在聽到警察的瞬間,也都是一愣,不過在看到杜小程的時候,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那領頭的漢子二十多歲,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朝著杜小程嘿嘿笑了笑道:「警察,我真的好害怕,小妹妹,拿出你的銬子把我銬走吧?」
他的話語剛落,跟在他身後的那群漢子就哈哈大笑了起來,嘴裡還不三不四地說著污言穢語。
杜小程的目光越來越冷了,掏出證件亮了亮,冷聲道:「你們在這裡打架鬥毆,都跟我到公安局接受調查。」
那帶頭的漢子看也不看杜小程拿出的證件是否有假,沉吟了瞬間,衝著眾人道:「這年頭,造假的東西太多了,給我繼續揍!不能饒了他!」說話之間,舞動著手中的鋼管就朝那些前面逃走的幾個人衝了過去。
一幫痞子看老大衝上去了,也緊隨其後攆過去了,致於這個小警察,當然不用管她。杜小程可不準備放過他們,還沒有等那疤臉漢子衝到自己的身前,杜小程的腳就好似閃電一般的朝著那漢子的胸口踢了過去。
那疤臉漢子根本就沒有想到杜小程會突然動手,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杜小程的腳已經狠狠地踢到了他的身上,一個沒有反應過來,那疤臉漢子就被踢倒在了地上。
當著這麼多屬下的面兒被一個女子踹了一個大跟頭,這對於那疤臉漢子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恥辱,他從地上爬起來,舞動鋼管就朝著杜小程衝了過去。
這漢子沖的很快,但是杜小程的腳更快,還沒有等他再次衝到杜小程的身旁,杜小程的腳冷不丁的伸出,一下子把摔了個嘴啃泥!
再次從地上爬起來的疤臉漢子,惱羞成怒,舞動著手中的鋼管,朝著站在他四周的那些混子喊道:「給我打,打死我負責。」
那些拿著鋼棍的漢子,本來就是跟著疤臉漢子混的,此時聽到疤臉漢子的喊聲,一個個掂起手中的鐵棍,就朝著杜小程蜂擁而上。
杜小程危險了,看到如此多的人,王子君神色變幻之下,還是衝了過去,雖然他功夫一般,但也不能看著執行公務的杜小程吃虧。
不過王子君衝下去的雖然快捷,卻依舊比不上從他身旁衝過去的莫小北,就好似穿花蝴蝶一般的莫小北,瞬間就衝入了這群漢子中間,穿著棕色皮鞋的腳掌,更是快似閃電般的朝著那些漢子狠狠的踢了過去。
「砰砰砰」
眨眼功夫,不但那疤臉漢子倒在了地上,他屬下的那些混子,也是哎喲哎喲地躺了一地。杜小程雖然比不上莫小北,但是應付幾個混子,看來也是不成問題的。
兩個養眼的青春美少女就好似玉羅剎一般站在那群到底混子的旁邊,誰動一動,就給誰一腳,那疤臉漢子在第四次站起被杜小程踢到之後,就沒有敢站起來。
「打死你,打死你,讓你打我哥,我打死你。」被追趕的三個人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歲,在疤臉漢子到底的瞬間,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個木頭棍子,朝著那疤臉漢子劈頭蓋臉都打了起來。
看著猶如瘋虎一般的年輕人,杜小程和莫小北都沒有動,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那疤臉漢子挨打。
「姐姐,這一次謝謝你。」杜小程滿是敬佩的朝著莫小北看了一眼,很是討好地說道。杜小程的這種敬佩,是發自內心的敬佩,在警察之中,她算是練過幾手的,可越是練過幾手,越是明白莫小北功夫的厲害。
莫小北點了點頭,就朝著王子君走了過去,杜小程的目光,也自然地落在了王子君的身上。
「王……王書記。」杜小程在一呆得瞬間,朝著王子君恭敬地喊道。她看著淡然站在王子君身旁的莫小北,暗自猜測著兩人之間的關係。
王子君笑了笑道:「小杜不愧是優秀警察,很好,你打電話給連江河,讓他派人將這些人帶走了,看看他們究竟是幹什麼的。」
王子君說話之時,那正在抽到疤臉漢子的年輕人也停了手,他看到王子君,陡然好似想到了什麼,一下子衝了過來:「王子君,你……你跟他們蛇鼠一窩,虧我們還那麼相信你,要不是你,我們劉家村怎麼會……」
年輕人說話之間,他手中的棍子,就要朝著王子君的頭上打過來。王子君聽到年輕人的罵聲不由得一呆,而那打來的木棍眼看就要落在王子君的身上。
莫小北的纖纖素手,好似閃電般的朝著那木棍一擋,就將木棍抓到了手中,不等那男子反應過來,木棍就已經從男子的手中轉到了王子君的手中。
「不許打他。」莫小北話語裡雖然沒有威脅的意思,但是那冰冷的話語,卻是讓那衝動的年輕人冷靜下來,看著一臉嚴肅的莫小北,又看看自己身後兩個偎依著站在那裡的同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你們這些貪官,你們和黑心的礦老闆是穿一條褲子的,你們不得好死,你們……」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王子君看著面孔痛苦得變了形的年輕人,突然覺得有點心酸,他沒有看向那年輕人,而是看向了他的兩個同伴,當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人的身上之時,陡然想到了什麼。
「你們是劉家村的人?」王子君看著那人,沉聲地問道。
「嗯,我是劉家村人,王書記,真是枉我們那麼信任你,覺得你肯定會給我作主,沒想到,原來你和那陳留根是一夥的,你說,你們把二星他們抓哪兒去了?」那村民滿臉通紅,說話之間,還不斷地咳嗽著。
王子君聽著這村民的指責,心慢慢的變得冰冷了起來。自己讓政府辦給蘆南縣發函,看來不但沒有用處,還給劉家村的人帶來了災難。
看著這些倒在地上的混混,看著那橫七豎八的棍棒,王子君什麼都明白了,他沒有想到這些人竟然如此的喪心病狂,不但將自己以蘆北縣政府名義發的信函視若無物,還跑到蘆北縣來禍害這些可憐的受害者。
「小妮兒,你敢打我,老子告訴你,你這警察當不成了,老子一個電話,今天就扒了你身上這張皮。」疤臉漢子不知怎麼揚起了臉,衝著杜小程狠聲地罵道。
杜小程的臉色,頓時陰沉了起來,她也沒有說話,只是來到那疤臉漢子面前,狠狠地踢了一腳。
那漢子被這一腳踢的再也不敢言語,不過他眼中那怨毒的模樣,卻是顯示了心頭的怨恨。
「這件事情,我肯定會盡快給你們一個交代。」王子君目光朝著那再次開始咳嗽的劉家村村民看了一眼,鄭重其事地說道。
王子君的聲音不高,但是在這聲音裡卻充滿了堅決,那還要說話的村民在王子君的目光之下,不覺就閉上了嘴巴,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年輕書記,不會欺騙他。
因為杜小程用的是王子君的手機,公安局這次出警很快,不但公安局長連江河來了,公安局政委李全城,常務副局長金超越再加上張新陽,幾乎可以開個公安局的現場辦公會了!
「王書記。」連江河快速的跑到王子君的面前,恭敬地說道。
王子君朝著連江河點點頭,然後朝著那些倒地的漢子一指道:「將他們全部給我押下去,仔細審問。」
連江河看著被打倒在地上的混混,心中念頭閃動,就朝著後面一揮手,二三十個警察,快速地朝著那些混混衝了過去。那些看到情形不妙爬起來就想跑的小混混,還沒有來得及逃跑,就被這些警察用銬子一個個銬了起來。
李全城站在連江河的身後,在看到那疤臉漢子的時候,臉色不由得一變,隨即他就低下了頭,好似生恐被什麼發現一般。
沒有坐連江河的車,王子君送莫小北回駐地。快到駐地大門口的時候,莫小北衝王子君嫣然一笑,示意他把車停下來。車靠著路邊停下之後,王子君從莫小北眼裡看到了一些難捨難分。
此時此刻,莫小北的心情十分複雜。剛才王子君沉默著一言不發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實際上自己對王子君存著無限的依戀,她不能也不想錯過成為他的女人的機會,她必須得趕緊袒露自己的心跡。
王子君啞然的時候,莫小北突然想明白了,或許男人們在生活中需要的不是她這種精明強幹的女人,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嬌柔溫順的女孩子,在廚房和臥室裡,聰明的頭腦是一種資源的浪費,她不想只在自己的崗位上體現自己的非同凡響。
想到這裡,莫小北嬌羞的對王子君道:「請你閉上眼好嗎?」王子君看莫小北一眼,還是乖乖的把眼閉上了。哪曾想,這莫小北在他額頭上大膽的親了一下,拉開車門頭也不扭地走了。
王子君心裡熱得發燙,衝著越走越遠的背影喊了一嗓子:「莫小北,我會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