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個性格豪爽的老闆娘踩著小風輪似的,從廚房裡一趟趟跑到外邊的大廳裡把王子君要的菜端上來的時候,莫小北這才報復似地笑道:「壞蛋,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今天你就吃你的素菜吧,我點的回鍋肉,我就自己包圓兒了!」
王子君拿筷子戳莫小北的筷子一下,大大咧咧道:「丫頭,你知道啥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就是說,有肉同吃,咳咳,當然,還要一塊吃麵,一塊喝湯!」
莫小北被王子君的這套歪理邪說逗樂了,溫柔的眼神不無愛憐的剜了他一眼,就由他去了。一碟回鍋肉被老闆娘做得十分地道,莫小北仍然沒有姑娘家的矜持模樣,大大方方,看回鍋肉的眼神時,那琥珀色的眼珠居然像貓一樣晶瑩奪目,那種全神貫注的神態簡直讓王子君無地自容。為什麼不能大塊吃肉、大碗喝湯呢,難道是怕人家姑娘看不起自己難看的吃相?這麼一想,索性放開了,搶著跟莫小北大快朵頤,一會兒功夫,就辣得兩個人額頭冒汗了。
「哈哈哈,這個小老弟,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你不介意讓我在這坐一會兒吧?」那剔著牙的權哥來到王子君座位旁的椅子前,呵呵一笑地問道。
王子君皺了皺眉,還沒有等他說話,就聽那權哥又高聲大嗓的接著道:「老闆娘,這一桌算我的,記到賬上,另外,再給我來一壺好茶。」
那幾個跟著權哥來吃飯的年輕人,一看到一身軍裝的莫小北,立刻就明白了。這權哥的毛病又犯了!
一個個嘻嘻對視著一笑,就聽那叫小六子地開口說道:「老弟,我們權哥這人仗義,也最喜歡交朋友,你只要和我們權哥交上朋友,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有理走遍天下,無理也是任意行啊。」
莫小北眼睛翻動之間,眼中就露出來一絲厭煩的寒光。王子君可不願意在這裡打起來,當下就委婉的謝絕道:「老兄的好意我謝了,不過,無功不受祿,我這個人不喜歡無緣無故的吃別人的飯。」
「呦喝,夠衝啊,知道我們權哥是誰嘛,我告訴你,你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給臉不要臉,那你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那小六子一拍桌子,忽的一下就站起來了。
「小六子,你幹啥呢,給我坐下。」權哥朝著那小六子呼喝一聲,然後沉聲地說道:「鄙人李國權,乃是恆大公司的副經理,老弟你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找我好了。」
李國權說話之間,就將一個名片遞給了王子君。王子君看著那白底黑字的名片,淡淡一笑,順手就接在了手中。
「這位解放軍同志,您要是有什麼事情也儘管找我。」李國強又拿出一張名片,朝著莫小北遞了過去。
此時,食慾大開的莫小北正對著一盤回鍋肉感興趣呢,一見這個陌生男人給自己遞名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嘴裡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不起,我有事情也不會去找你,本人沒有求助陌生人的習慣。」
李國權的臉色登時就是一變,而跟著他的那幾個年輕人更是霍的一下站起身來了。正要上前干涉,卻被李國權一揮手給攔住了。
「呵呵,這世上的人和事都是琢磨不透的。有句話說得好嘛,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明年到俺家的,誰也不要把話說得太滿了。老弟,我看你這模樣,不是在機關,就是在學校,不知道我說的對還是不對?」那李國權一邊把玩著自己手裡的名片,一邊笑吟吟地問道。
對於這個沒來由的飛過來的蒼蠅,王子君也沒有招惹的興趣。這傢伙的意思,王子君早就看了出來,無非是一隻無聊的孔雀兀自開屏而已,只不過,他這次算是找錯了對象。
「嗯。」王子君也不管莫小北剛才所說的話,筷子伸動之間,就從莫小北面前的碟子之中,夾了一塊回鍋肉放在了自己嘴裡。莫小北正吃得有滋有味,見王子君和自己來搶,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
那李國權看著專注吃飯的兩個人,臉色登時就有點難看。但是,他這個為人陰冷,心裡怒氣衝天了,常常也只是露出來冰山一角,輕易不把喜怒哀樂表現出來。
「老弟,你在哪個單位呢,說不定我還認識你們領導,讓他提拔提拔你呢。」李國權見莫小北不說話,於是再次從王子君的身上尋找突破口。
「你應該不認識我的領導。」王子君笑著看了李國權一眼,輕聲地說道。
「那可不一定!小子,我告訴你,我們權哥可不是一般人,新來的楊書記知道嘛?跟我們權哥都是老交情了,只要權哥嘴唇上下碰一碰,你有什麼事說不定就成了。」小六子很有眼色,幾句近乎討好的話一出口,頓時就讓那權哥的臉色越加的燦爛了許多。
新來的楊書記,王子君自然明白說的是誰,不過他沒有開口,只是笑吟吟地看著那李國權。
王子君的笑容很淡,但是看在李國權的眼中卻是王子君根本就看不起他,以為他是在吹牛呢。
對於這等雞鳴狗盜的小混混們來說,最要緊的就是面子問題了。他將那名片往桌子之上一放道:「老弟你還別不信,知道開發區那整修工程不知道,我告訴你,那工程就是給哥哥準備的。」
如果說王子君開始還以為是這李國權在吹牛,那麼此時他的神色卻是一變!開發區道路整修工程他當然知道,這還是他從農發行那裡跑來的資金,要個開發區實現三通工程之中的一項,雖然還沒有招標,但是已經引起了各方的關注。
可是現在,這個李國權竟敢志在必得地說這個項目就是給他準備的,作為蘆北縣政府的一把手,王子君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這麼說。
「我不信。」王子君翻了翻筷子,淡淡地說道。
「你他娘的想幹什麼……」小六子等人機會同時站了起來不過就在他們站起來之時,李國權已經輕輕地揮手道:「這種事情,自然是出結果之後再說,老弟,還有這位漂亮小妹子兒,兩天之後,就是我李國權慶祝自己工程中標的好日子,你們務必要來賞光,怎麼樣?」
李國權看著王子君的目光,有一種貓玩耗子的感覺。對於李國權來說,眼前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來不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旁邊的這個女兵,他之所以和這個人打賭,為的就是這個讓他有點驚為天人的女兵。
作為一個已經漂白了的成功人士,權哥現在更喜歡玩一些有情趣、比較高雅的東西,他可不會再像自己手下的這幫小嘍囉了,腦袋大脖子粗,整個就是二百五。為人處事就喜歡放空炮,碰上點事兒就喜歡咋咋呼呼,打打搶搶。已經成了成功一族的他覺得自己要想弄敗一個小女兵,那根本就是探囊取物的事情。
莫小北依舊專心的對付著盤子裡的回鍋肉,她吃的雖然不慢,但是她那飽滿的嘴唇之間,卻是很少有油膩。在她的眼中,那盤子裡的青色的辣椒像映襯的回鍋肉可是比什麼項目重要多了。
「如果有空,我一定會來的。」王子君輕輕的放下筷子,淡淡地說道。
「好,那我就等老弟你賞光了,還不知道老弟尊姓大名,兄弟在哪個單位高就呢?」那李國權看來是不問出王子君的來歷,並不甘心。
王子君笑了笑:「我姓王,叫王小北,還請李老闆多多照顧啊。」王子君說完話,就滿臉嚴肅的朝著莫小北看了一眼。
莫小北正跟回鍋肉較勁呢,一聽王子君自報家門,嘴巴一張,雖然仍然一言不發,但是,有一絲惱火卻讓王子君感覺到了,從她的口形來判斷,她這是罵自己壞蛋呢。
因為有蒼蠅在一旁哄哄叫,大大的攪了兩人的興致。匆匆的把要的菜扒拉進肚子裡,兩個人就付了錢離開了飯館。
「權哥,怎麼讓他們這麼容易就走了?那女的可真漂亮,嘖嘖,如果能讓俺娶到手裡,就是讓俺少活十年也願意。」滿臉諂笑的小六,口無遮攔的對李國權道。
「啪!」一個耳光,狠狠的揍在了小六的臉上,李國權本來笑瞇瞇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道:「那女人也是你能胡亂侮辱的?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把你的手腳給剁了!」
其他準備湊趣的人,此時一個個噤若寒蟬地看著李國權,心說大哥不是要動真格的吧。
「你們給我好好準備一下,後天的慶祝會,我要搞得隆重一些,知道嗎?」李國權沉吟了一會之後,朝著身後的幾個混子沉聲地說道。
「那個傢伙真討厭,以為他是全世界老大呢。」騎在飛馳的摩托車之上,莫小北隨意無比地說道。她說的很是隨意,很是自然,完全就沒有將李國權這個剛才威風八面的傢伙放在眼中,就好似在說一隻蒼蠅一般。
對於莫小北的話,王子君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你說你準備參加他們後天的慶祝會?」莫小北見王子君沒有回答,再次扭過頭來道。
「沒有慶祝會。」看著眼眸之中閃爍著一絲狡黠的莫小北,王子君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額頭,淡淡地說道。
「嗯。」莫小北沒有再說話,兩個輪子的摩托車在她的腳下飛馳,捲起滾滾的黑煙。
王子君的辦公室,孫賀州將所有需要辦理的文件,分清輕重緩急,整整齊齊地放在了王子君的辦公桌上。隨著文件一塊放的,還有一張稿紙,上面寫著自己對急辦事項的處理意見。儘管他已經是縣委辦的副主任了,但是他最主要的工作,依舊是王子君的專職秘書。
雖然辦公室裡沒有人,但是看著那間有點半舊的沙發椅,孫賀州依舊有一種王縣長就坐在這裡的感覺。看著這張相當於一縣之長的位置,孫賀州有些嚮往,又有些擔憂。
楊書記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雖然和新書記接觸不多,但是他已經給楊書記下了一個大大的評論。而能夠讓市委副書記和組織部長同時過來相送的人,肯定不是一個省油的角色!
不好相處,不好惹,這就會給眼前這張椅子的主人造成不小的困擾。不過也應該只是困擾,想到自己眼裡那個舉重若輕、從容淡定的人,孫賀州的心不覺就平靜了下來。
「王縣長,您回來了。」輕輕的推門聲,驚醒了有些發呆的孫賀州,看到王子君走進來,孫賀州趕忙迎了上去。
王子君笑著和孫賀州點了點頭,拿起已經倒好的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後笑著對孫賀州道:「今天主要有什麼安排?」
「王縣長,今天主要是開發區匯報基礎設施的整修預案,要上常委會,還有普九工作檢察組要來咱們縣裡調研……」
王子君聽著孫賀州的匯報,神色平靜無比。孫賀州小心地看了王子君那猶如古井無波的臉一眼,然後輕聲地說道:「王縣長,這些天,陳書記經常到楊書記那裡匯報工作,還有孫部長也經常到楊書記那裡去。」
「給領導匯報工作,這很正常。」王子君輕輕地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
孫賀州並沒有因為王子君的平淡而停止,而是接著道:「楊書記昨天去司法局調研,對司法局作風邋遢做了嚴厲批評,並讓司法局任局長當眾坐做了自我批評,看模樣,似乎是想小題大做,把司法局當成一個落後典型。」
在孫賀州看來,這個消息自己一說出,縣長就應該會有什麼表示,要知道縣長在沒有當縣長之前,可是政法委書記,主抓政法的副書記,雖然他不承認,但是幾乎全縣都已經將公檢法司系統當作了王縣長的地盤。
而現在,楊書記一下去調研就把司法局狠狠的批評上一頓,這不是明顯衝著王縣長來的麼?
「司法局是該整治一下了,老任這個傢伙雖然在法律知識上是個好手,但是對於單位管理,還是缺乏經驗的!」王子君眼皮輕輕地眨了眨,隨意地說道。
王子君的雲淡風輕,讓孫賀州以為眼前的人是不是吃錯藥了,不過此時書記已經表了態,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恐怕楊書記不會只整治整治吧?」孫賀州沉吟了瞬間,還是小心的提醒道。
孫賀州的意思,王子君懂,在他的心中同樣有這樣的想法,只不過他沒有說出來罷了。輕輕地端起水杯,王子君喝了一口,隨手翻動起了文件……
從國家部委下來,楊軍才就揣著一顆要幹大事、成大業的決心,他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而只有把握住這個機會,他才能夠得到家族的更多認可,才會一飛沖天。
為了這次下放,楊軍才,不,應該是楊軍才的父親做了很多必要的工作,不但處心積慮地給他挑了一個經濟將要騰飛的縣,更是挖空心思找了一個副省級市的下轄縣。雖然這個縣目前只是處級,但是隨著副省級城市的政治地位越發地穩固,升級成為副廳級縣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政績,升職,這是楊軍才眼下最為需要的,符合這兩個條件的縣並沒有幾個,因此,楊父做了很多工作,反覆權衡之後,才決定把兒子放到這裡來了。
楊父當年就是從山省起的家,在山省之中,曾經也是虎踞龍盤的存在,現在楊父雖然已經轉入了京裡,但是楊家依舊是山省最有力的實力之一。花花轎子有人抬,只有抬轎子的人多了,他楊軍才才能夠在山省崛起。
對於小小的蘆北縣,楊軍才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中,在他的印象之中,那些縣裡的官員一個個都是卑躬屈膝,一個個都是笑臉相迎,一個個都是要圍著自己團團轉。在看到蘆北縣的資料之後,他更是對這個要去的縣欣喜不已。
王子君竟然給自己當縣長,哪有這更讓人欣喜的事情。對於這個鄉巴佬奪走莫小北的事情,他可是久久不能釋懷,現在好了,這傢伙成自己的下級了。
懷著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的心情,楊軍才來到了蘆北縣,只是他很快就發現,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在他剛剛翹尾巴想要藉著兩個市委領導的勢壓一壓王子君的時候,得到的卻是迎頭一記棒喝。
耳光很重,重的讓楊軍才有一兩天才緩過勁來。
清醒過來的楊軍才,這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是有點托大了,不過這並不能阻礙楊大公子的決心,他覺得憑著自己的手段,憑著自己的地位,壓服一個縣長,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楊書記,忙著呢?」就在楊軍才心中念頭起伏的時候,一臉笑容的陳路遙走了進來,作為一個被王子君壓制的有點邊緣化的副書記,他幾乎在楊軍才來了之後,就開始投身到了楊書記的身旁。
「老陳,坐」,楊軍才臉上堆起了燦爛的笑意。
陳路遙老實不客氣的一坐,然後笑吟吟地道:「楊書記,這一個月的調研,您感覺怎麼樣啊?」
「很不舒服啊。」楊軍才面對這個對自己曲藝巴結的副書記,並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他嘿嘿一笑道:「那個人的痕跡,實在是太重了,不論是去哪裡,幾乎都能聽到人提到他,實在不算是什麼好事。」
陳路遙心中笑的很是暢快,自從侯天東離開之後,他的日子就難過的很。雖然他在蘆北縣也算是根深蒂固了,但是面對強勢的王子君,他已經變得只是常委之中的一員,而不是那位高權重的主抓組織的副書記。
雖然侯天東也跟他談過,希望他能夠和王子君精誠合作,但是陳路遙根本就聽不進去,在他看來,王子君就是奪了那本該屬於他的縣長,和王子君合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楊軍才的到來,讓他看到了希望,一個打壓王子君的希望。楊軍才的小動作,王子君那凌厲的耳光,一個個都讓他欣喜不已。多年的從政經驗告訴他,他的機會來了。
「書記說得好,那個人來到蘆北縣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在不少事情上已經打上了他的印記,如果楊書記您不出手的話,就只有將您自己的權利拱手讓給別人了。在很多幹部的眼中,那就成了只知王子君,不知道您楊書記的局面。」
陳路遙說話之時,楊軍才的秘書就很是熱心的將水給陳路遙端了上來,喝了一口冒著香氣的茶水,陳路遙嘿嘿一笑道:「楊書記,您要改變這一點,那只好一條路可走:把人都去王化了!」
「王子君在蘆北縣的影響太深,現在大家實行的幾乎都是他那一套,這可不行,作為縣裡的一把手,這蘆北縣本來是您實現自己的抱負的平台,如果讓王子君搞下去,出了成績,那就是他的;但是如果出了問題,上面怪罪下來,可就是您出面頂著了,再說了,每一位書記都有自己的施政方略,而您,更應該在這個方略上力爭為自己加分。」
楊軍才的臉上神色一動,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幾分:「陳書記,你當這個副書記委屈了,要是你能夠和我搭班子就好了。」
楊軍才話裡有話,而這種話,當然是陳路遙目前最想要聽到的,看著楊軍才笑吟吟的臉,陳路遙的心中頓時多了幾分的歡喜。
「我老陳也想為楊書記牽馬墜鐙,也好趁著楊書記您的大好東風扶搖直上啊,只可惜,本人沒有這個福氣啊。」陳路遙一邊說話,一邊站了起來。
「好,老陳啊,你放心,有我楊軍才吃的,就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這蘆北縣,只是一個見證咱們事業騰飛的地方。」楊軍才猛地推開窗戶,一輪紅日此時已經照耀四方,在這紅日的襯托之下,楊軍才頓時就覺得自己心胸瞬間寬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