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縣長,我知道您批了,可是人家劉局長說了,目前帳面上沒有錢,讓咱們自己先準備一下,等什麼時候有錢了,再給報銷。」連江河無可奈何地解釋道。
作為政府的一把手,有錢沒錢王子君是最有發言權的,確實,蘆北縣的財政並不寬裕,但是王子君所批示的錢,卻並不是什麼問題。以前,不論是王子君怎麼批示,財政局都會第一時間將錢予以保證的。沒想到,現如今撥給公安局的錢都得不到落實。
連江河知道,將這個實情如實告知,王縣長肯定會明白自己的意思。看著沉吟著一言不發的王子君,連江河自己心裡也沒底兒。
「老劉說的沒有錢麼?」王子君沉吟了瞬間,就淡淡地說道。
「嗯,王縣長,老劉說沒有錢,不過我聽一個在財政局上班的親戚說,前兩天財政局還劃撥了一筆款項給司法局了,讓他們改善辦公環境。」
連江河這是在告狀,也是直言不諱的給王子君指明一個事實,那就是財政局的局長劉川升,現在已經指靠不住了。
王子君笑了笑,拿起電話撥了出去,只是瞬間功夫,財政局長劉川升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王縣長好,不知道您傳召屬下有什麼吩咐?」
「劉局長啊,幾天不見怪想你的,我問你一件事情,前些天我給公安局批了一項專項資金,現在錢轉過去了沒有?」
王子君的開門見山,讓電話那頭猛的一頓,不過顯然,對於王子君的問題劉川升也是早有準備,當即呵呵一笑道:「王縣長,您知道,我對您的指示向來是不打折扣的,不過這次,我這裡實在是捉襟見肘了,不怕您笑話,咱這財政帳戶上就剩下幾萬塊錢了,根本就不夠公安局塞牙縫兒的。這些天我正想方設法籌集資金,頭拱地也得把您安排的事兒盡快給公安局劃撥過去。」
「那就盡快吧。」王子君說了這幾個字,輕輕地放下了電話。
連江河雖然在吸煙,但是他的耳朵卻是支愣著聽著王縣長打電話。電話那頭劉川升說了什麼他沒聽到,但是從王子君的話語之中,他卻知道,王縣長碰了軟釘子了。
「王縣長,這些天,劉川升和陳書記走的很近。」作為公安局的局長,有些事情連江河還是把握得挺準的。
王子君笑了笑,他明白連江河的意思。這兩天,陳書記的攻勢卻是越加的有力,看來,擁有人事權的書記在和縣長的比較之中,掌握著天生的優勢。
連江河這次來王子君的辦公室,主要並不是為了匯報裝備的事情,他是想向王子君匯報一下眼前的形勢,讓王縣長早做準備,防患於未然。作為公安局長,他也聽說了不少自己位置要動的消息,而伴隨著這些消息而來的,就是李全城和金超越這些手下的陽奉陰違。
宦海沉浮這麼多年,連江河知道這場爭鬥是在所難免的,而作為王子君的嫡系,他也只有應戰的份兒。
看著王子君眼裡多出一絲疲憊之色,連江河的心繃得緊緊的,他生怕縣長一個示弱,讓本來就有點嚴峻的形式,朝著更嚴峻的方向發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折騰去吧。」輕輕地彈了彈煙灰,王子君隨意地說道。
隨著連江河的離去,王子君辦公室再次安靜了下來,將手中的煙灰摁入了煙灰缸之中,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不過,作為一縣之長,王子君注定沒有清靜的時間。還沒有兩分鐘的時間,杜自強就走了進來。作為蘆北縣以往的常務副縣長,現任的副書記,杜自強在蘆北縣的影響力也是極其深厚的。
「杜書記,快坐。」王子君從自己的椅子上站起身來,親手給杜自強倒了一杯熱茶。
杜自強也沒有客氣,此時的他臉色有點嚴肅,在王子君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之後,這才幽幽地開口道:「王縣長,我剛才去了楊書記的辦公室。」
王子君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杜自強,沉吟了一下的杜自強,這才接著道:「楊書記讓我將政法委書記讓出來,說我一個人工作太忙了,應該再提一個政法委書記幫助我工作。」
杜自強現在是主抓政法的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也就是王子君踏上縣長之位前的角色。這兩個職位的職能本來就是合二為一的,一旦分開,雖然杜自強依舊是政法系統的主導,但是,這裡面的差別卻是不言而喻的,這就預示著政法系統之中,將會再出現一個強勢的角色。
政法委書記,那也是常委的。
「你怎麼回答的?」王子君給杜自強又續了一會水,接著問道。
「我直接拒絕了。」杜自強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在這話的時候,嘴裡的煙狠狠地抽了一口。
杜自強斷然拒絕這樣的安排,並不出王子君的意料,只是,有一點他心裡也是清楚的,身為副職,一把手決定的事情,也不是你一個開口拒絕,就能避免得了的。否則,作為縣委班子的一把手,還有什麼班長的權威可言呢?
作為政府縣長,王子君知道這件事情並不會這麼了了,恐怕它會隨著接下來的人事調整一起冒出來,成為楊軍才打擊自己的一個強有力的武器。
「沒事兒,我知道了。」王子君輕輕地朝著杜自強笑了笑,聲音沉著而有力。
杜自強並不知道王子君能想出來什麼應對之策,但是,王縣長用最簡短的話表達了他的態度,這就足夠了,這勝過所有的安慰。在他的內心深處,像指靠一座撼不動的大山一般,對這個年輕的副縣長揣了滿腔的信心。
「一切都聽您安排。對了,王縣長,您明天有空兒嗎?我有一個老朋友也在安易市,他明天來咱們這裡玩。想請您幫忙給我長長臉。」杜自強話鋒一轉,就轉到了一件為難的事情上面。
「這個呀,沒問題,隨時聽從杜書記調遣,我這個陪客的保證隨叫隨到。」王子君很是爽快的答應道。他心中清楚,人的關係都是培養出來的,杜自強這麼找理由邀請自己,又何嘗不是進一步密切跟自己的關係呢?
見王子君答應的如此爽快,杜自強的心中也是一陣欣喜,不管什麼用心,這至少說明王子君跟自己的關係還處在蜜月期。儘管在剛才的談話之中,楊軍才似乎不經意的透露了一下他自己的後台,還流露出來了誠懇的招攬之意,但是,在杜自強看來,他還是覺得這個年輕的王縣長,在接下來的宦海鬥爭中勝算更大一些。
兩人又扯了幾句閒話,杜自強就離開了王子君的辦公室,就在杜自強要走出王子君辦公室的時候,王子君突然伸出來手道:「明天會好起來的。」
聽著這句無頭無尾的話,杜自強的臉色變幻之間,露出了一絲會心的笑容。
重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王子君再次拿起了電話,電話那頭李錦湖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錦湖,那件事情已經確定了麼?」王子君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淡淡地問道。
「基本上已經確定了,王縣長,我得給您作檢討,這麼大的婁子,我居然毫無知覺,險些讓這些小人鑽了空子!要不是您提醒的及時,還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損失呢。」李錦湖痛心疾首地說道。
「不要緊,才剛剛開始,他們怎麼吃的,讓他們怎麼吐出來就是了,這樣,你拿著這份材料去找左書記,相信他會給咱們一個明確答案的。」王子君吩咐完之後,就輕輕地放下了電話,疲憊的身軀,本能的往椅子上躺了過去。
作為縣裡的兩個中心,王子君這裡很忙,楊軍才那裡也很忙,此時的楊軍才,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笑容滿面地和陳路遙說著話。應該說,今天的楊軍才有些意氣風發,醞釀了這麼多天的勾心鬥角,今天開了常委會就該見到應有的效果了。
坐在自己豪華的辦公室裡,楊軍才心裡還是頗為滿意的。撒眼望去,自己的辦公室雖然跟其他常委一個格調,裝修風格如出一轍,但是,裝備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大班桌,意大利真皮轉椅和沙發,抽屜裡還鎖著五糧液拿破侖之類的中外名酒呢。這麼一想,心裡的愜意就更多了!
「陳書記,只要這個調整一過,就算那小王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無可奈何了。」楊軍才揮了揮手裡的稿紙,笑吟吟的跟陳路遙嘀咕著什麼。
稿紙上寫的是什麼,陳路遙清楚的很,和楊軍才臉上的笑容相比,他卻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因為這些紙張上一個個名字,大多都是和他親近之人。
提拔了這些人,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有縣委書記撐腰,有這麼一幫忠心耿耿之人捧場,他陳路遙的膽子就大了,就開始步步為營,穩紮穩打了。只要這些人都走上蘆北縣的領導崗位,那他在蘆北縣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中心,一個可能超過王子君和楊軍才的中心。
儘管他不會明著和楊軍才過不去,但是他的重要性,卻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到的,到那時候,儘管他名義上仍然是三把手,但是卻可以像當副書記的王子君那般,呼風喚雨,游刃有餘,在實際影響力上必將成為超過排名的存在了!
排名落在王子君之後,但是說話的份量卻在王子君之上,這等事情是何等的快活呢,這一箭之仇報得體體面面,卻又不動聲色。真是絕了!
「楊書記說的是,只要這份名單在常委會上一通過,就算他本人再怎麼猖狂,也是一鳥之言,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陳路遙的笑容,帶著一絲近乎討好的諂媚之意,儘管這馬屁拍得有些露骨,楊軍才卻並不覺得反感,相反,他覺得很是舒坦。作為一個從小含著金鑰匙成長起來的人,楊軍才聽到過的恭維話多了去了,但是他從來沒有這次充滿了成就感。
他心中很是清楚,這是為了什麼。不過對於這種感覺,他很是享受。對於手中的這個名單,楊軍才更是清楚的很,這裡面大部分都是陳路遙的人,可是,就算知道,他也只能這麼用,畢竟他現在在蘆北縣的官場還沒有自己的親信之人呢。
只要自己掌握了絕對權力,那培養親信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至於這個陳路遙麼,以後如果聽話,自然是千好萬好,要是不聽話,他楊軍才也有的是清除異己的手段!
「不要掉以輕心。」楊軍才緩緩地從自己的辦公桌之前站起身來,左手拉動之間,就將那半遮攔的窗簾全都拉開了,一道陽光更是透過玻璃直射了過來。
眼睛盯著窗外,常委院裡有一種他叫不上名字的籐狀植物,每年的夏季都從樓基開始蔓延,一直爬到樓頂,到了秋天,就給這棟機關的辦公樓塗抹了一層迷彩色。
現在,幾根籐剛剛把頭從窗口下沿探下來,前面舉著兩三根長長的須,因為發現了敞開的窗戶沒有可以攀附的著陸點,於是這些小東西們就歪著頭正準備轉舵呢。遙看著這一處細節,楊軍才就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飛翔在半空中了,此時的他,簡直有一種指點江山、壯志在我胸的感覺!
「陳書記,你讓人通知一下,今天晚上開常委會吧。」楊軍才大手一揮,氣勢萬千地說道。他這一揮,雖然看上去隨意無比,但是實際上,楊軍才對於這一揮卻是重視無比,他覺得自己的這一揮,就等於在給蘆北縣改天換地,舊貌換新顏。
陳路遙的臉上,笑容也變得越加的燦爛,他知道召開常委會意味著什麼,從他自己來說,他也迫切的希望召開這次常委會。
「好咧,我這就派人去通知。」陳路遙說話之間,就拿起了電話打了出去……
縣委辦公室,可謂是蘆北縣頭腦機構的輔助機構,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從各個方位朝著這裡彙集。在縣委辦工作的科員,幾乎是大院裡公認最忙的。但是,這種忙碌是揣了滿腔的希冀的,在這裡熬上幾年,如果不出什麼意外,外放提升的機會就掙來了!
因此,對於很多人來說,縣委辦公室可是不少年輕人擠破頭都想擠進來的香餑餑。不過此時,作為縣委辦副主任的孫賀州,現在卻很不喜歡縣委辦公室,甚至不是必要的時候,就不到縣委辦公室來的習慣。
作為縣委辦副主任,這無疑是很是詭異的情景,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如果說以往肖子東在縣委辦公室當主任的時候,孫賀州在縣委辦的幾個副主任中雖然排名最後,但是,卻是最有實權的一個。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從縣委辦主任換成了劉傳法,孫賀州的位置就變得微妙起來了。
雖然劉傳法面對孫賀州依舊是笑言相對,但是整個縣委辦卻能看出來劉主任對孫主任是冰冷的。表面上的分工未作任何調整,也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對孫賀州不利的話,但是劉傳法卻輕鬆地將這種冰冷的感覺傳遍了整個縣委辦。
劉傳法的做法其實很簡單,在縣委辦,誰和孫賀州的關係好,那麼對不起,你就莫名其妙的去坐冷板凳吧,活不少干,好處沒你的不說,還總是無端的挨批評。
這種事情,自然不用劉傳法自己做,他只是示意一下,自然就會有人幫助他做。這種手段很不入流,但是隨著兩個和孫賀州走得比較近的年輕幹部被打入冷宮之後,整個縣委辦已經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理會孫賀州了。
對於這件事情,孫賀州很是窩火,無奈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這劉傳法比他大的還不止是一級呢,就憑他的地位,根本就鬥不過身為縣委常委的劉傳法。
有一次被劉傳法排擠得十分憋屈,孫賀州終於忍不住了!他去找了王子君,結結實實的告了劉傳法一狀,不過這一次告狀的結果,卻是王書記漫不經心的一句安慰。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別理他,你只管走自己的路,讓他蹦躂去吧。」想到王子君那雲淡風輕的一絲笑容,孫賀州心裡一邊覺得委屈不已,一邊暗自安慰自己,忍忍吧,你讓王書記怎麼解決呢,這傢伙畢竟坐在縣委常委的位置上啊。
想了幾天沒有頭緒之後,孫賀州去縣委辦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大多數的時候,都在政府辦這邊窩著,就好像全然忘記了自己還是己是縣委辦副主任一般。
不過今天的這個電話,卻是讓他很煩,劉傳法親自打電話叫他,他又不得不去。
熱熱鬧鬧的縣委辦,依舊電話響個不停,擠在一個大辦公室裡辦公的幹部們,依舊在輕聲的談天說地,只不過在孫賀州走進去之後,所有人都緊緊的閉緊了嘴巴。
一雙雙目光朝著孫賀州看了兩眼之後,都做出了一副正襟危坐,忙碌不已的模樣,就好似他們稍微有一點鬆懈,蘆北縣就會天塌地陷,給六七十萬蘆北縣人民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一般。
孫賀州看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心中越發地不好受,這些人以往可是最喜歡和自己說話,可是現在,他們竟然都開始裝著不認識自己了。
「小趙,宋姐,劉大秘……」看著這些熟悉的人,孫賀州輕輕咳嗽了一聲,就朝著縣委辦不遠處的一個套間走了過去。
還沒有等他推開套間的門,一臉平和的劉傳法已經笑吟吟走了出來,他看到孫賀州,臉上的笑容更增加了幾分。
劉傳法笑吟吟的給孫賀州讓座,然後拿出來最好的茶和最好的煙,自己把煙點著了,又讓人給孫賀州端了一杯茶,然後笑吟吟地問道:「賀州,你來政府多少年了?」
「我大學一畢業就被分到咱們縣裡,快十年了。」孫賀州雖然很煩劉傳法,但是在談話之間,必要的尊敬還是要保持的。
「時間也不短了,可以說,眼下在咱們蘆北縣,在各條戰線上當業務骨幹的,都是你們這一批人哪。毫不誇張地說,沒有你們這一屆的同志,咱們蘆北縣縣委辦幾乎就會停止運轉了。」
劉傳法一邊扔給孫賀州一根香煙,一邊接著道:「這個話,本來是該王縣長給你談的,但是王縣長太忙了,而我又是你的主管領導,因此,縣委決定讓我來先和你談談。」
孫賀州本來就因為人事調整不利於王子君的謠言而感到一絲壓力,此時聽到劉傳法和自己談話,更是感到壓力越加的大了幾分。
「賀州,我們兩個共事,說起來也是緣分,如果不是咱們市升格成為副部級市,蘆北縣也就不會併入安易市,而咱們兩個原本分屬於兩個省的人,也就很難在一起共事。現在咱們在一個鍋裡吃飯,這緣分不能說不大啊!」笑容滿面的劉傳法,給孫賀州的感覺卻是讓他越加的不自在。
不自在歸不自在,他還是要跟著劉傳法的話語說下去:「是啊劉主任,幾個月前,咱們還不太認識,現在卻成一個戰壕裡的戰友了,難得啊。」
雖然兩人的臉上笑容依舊,但是誰也不會將對方的話真的當真,只不過兩人的架勢讓人一看,還真有一點上下和睦的感覺。
「賀州啊,楊書記來到咱們蘆北縣之後,對於咱們蘆北縣經濟的發展很是著急,而要想振興一個地方的經濟,一些有知識有能力的幹部,就得充分發揮自身優勢,當這個領頭羊、領頭雁。為了讓咱們縣在今年有一個大變樣,楊書記決定將一些有能力的幹部推出去,人盡其才,才盡其用,讓他們走上更加重要的崗位上。」
劉傳法輕輕地放下杯子,滿是官腔地說道。而從劉傳法滿是正義凜然的話語之中,孫賀州似乎聽出了一絲的不對。
「賀州同志,作為我們縣委辦最年輕、最能幹的副主任,說實話,我真捨不得你走,但是我們黨歷來都是捨小家為大家。咱們的工作角色也要以全縣的大局為重,雖然咱們縣委辦離不開你,但是為了全縣的經濟發展,我還是向縣委極力的推薦了你。」
劉傳法說得十分從容,此時的他,彷彿找到了一種感覺,當初他從縣委組織部下放之前,組織部的領導找他談話時的感覺,那時,部領導就是這麼跟自己說的,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而今天,這種感覺也同樣出現在了他的身上,這讓他很是享受,一種快感在心裡迅速升騰。
「上山鄉還缺少一個主抓經濟的副書記,因為這個位置上的人選要求比較高,經過組織部門的認真挑選,覺得這副擔子只有你才能擔得起,有頭腦、有眼光,你可別辜負組織對你的期望啊。」
上山鄉的副書記,這位置聽起來不錯,但是實際上卻是將孫賀州給打入了冷宮了,作為縣委辦的副主任,雖然還沒有成為正科,但是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一些局委鄉鎮的一把手見到他都是笑臉相迎的。
按照官場上的規矩,縣委辦的副主任那可是和鄉鎮一把手平起平坐的,現在,讓孫賀州到最窮的鄉之一的上山鄉當副書記,那根本就是把他美好的前程統統給毀了!
如果說剛才孫賀州還能夠和劉傳法虛與委蛇,那麼現在,他可是一肚氣在心裡憋著,他實在忍不下去了,看著笑吟吟的得意的劉傳法,孫賀州冷冷一笑,不卑不亢地說道:「謝謝組織上的看重和劉主任的信任,只是,您這麼安排其實也是有欠考慮的。我現在是王縣長的兼職秘書,你還是先和王縣長商量商量吧。」
「王縣長的意見,我們自然要考慮到,不過我相信王縣長一定會從全局的高度出發,讓你擔任這個艱巨而光榮的任務的。」劉傳法輕輕地彈動著手指,毋庸置疑地說道。
「那我就聽組織上的安排吧。」孫賀州知道自己此時就算是辯論出天去,也沒有用,乾脆不再跟劉傳法爭辯什麼了。
「賀州,你先回去準備準備吧,今天的常委會之後,你就不是孫主任了,而應該稱呼你孫書記了,你還年輕,年輕就是最大的政治資本。好好幹吧,總會有你出頭的日子。」劉傳法微微欠了欠身,聲音堅定無比地說道。
當孫書記,孫賀州還真有這麼一個想法,不過,這個副書記並不是要到鄉里去抓什麼經濟的!稱呼可以接受,任職的地點卻是他實在接受不了的。
走出劉傳法的辦公室,孫賀州就聽到有人悄聲的議論,原來牛氣沖天的孫賀州這回要栽跟頭了!儘管這些幸災樂禍的議論並不會當著他的面說,但是孫賀州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好在,孫賀州已經不是當年頭腦一熱的愣頭青了,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了如何處理會最好,沒有理會那些閒人的孫賀州,以最快的速度朝著王子君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王縣長,剛才劉主任找我談話,說是想讓我當上山鄉的黨委副書記,依您看,這件事情我該怎麼辦?」已經熟悉了王子君脾氣的孫賀州,很是開門見山地說道。
「你去當鄉黨委副書記也沒有什麼不好,鍛煉鍛煉也不是什麼壞事啊。」王子君給自己窗前那盆不知名的小花翻著土,隨意地說道。
聽到自己老闆的反應,孫賀州的心中頓時就是一緊,不過這一緊很快就放鬆下來。就聽王子君接著道:「不過我這裡的工作,一時間還離不開你,這樣,你再跟我干半年,然後再下去鍛煉吧。」
「我聽您的,王縣長。」孫賀州的剛才還失落的心,頓時一陣狂喜,不過隨即,他的心裡就又升起了一絲擔憂,現在楊書記和陳路遙的聯合,已經是咄咄逼人,王縣長真的能夠將兩個人的決定再改了麼?想著劉傳法剛才一頂又一頂的給自己戴高帽子的情形,孫賀州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絲擔憂之色。
王子君好像感應到了什麼,笑吟吟的扭了一下頭,淡淡地道:「你放心吧,沒事兒的。」說話之間,就將手中的小鏟子一放,但是臉上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自信。
常委會三點半召開,成為縣長之後,王子君就開始踩著點進會議室了,在三點二十八分這個點上,王子君端著水杯走進了小會議室。
此時的小會議室裡,已經是常委彙集,肖子東,杜自強等人看到王子君走進來,都朝著他點點頭。而像左明方,韓明奇等態度現在有點模糊的常委,則是朝著王子君無聲地笑了笑,而人武部長辛軍則,此時卻是面色嚴峻。
「王縣長,您的茶杯可真是精緻,都說在咱們縣政府最懂生活的就是王縣長了,依我看哪,這句話真是很貼切。」作為常委之中排名最後的劉傳法,卻是第一個和王子君說話的人。
王子君將自己的杯子輕輕一放道:「我這個杯子也是別人硬塞給我的,要說懂生活麼,那也是塞給我的人懂生活。」
王劉兩人就好像隨意的聊天,沒有半絲的煙火之氣,但是越是這樣,越是讓不少人心中忐忑。作為常委,他們知道的畢竟比一般人多,這一次,可以說是一次關乎蘆北縣未來走向的終極對決。上一次會議之中嘗到了甜頭的楊書記,要運用人事這柄寶劍,給自己掌控蘆北縣的權勢繼續掃清障礙。
而王縣長,在他們眼中一向是狡猾多智,以一己之力在蘆北縣創下偌大權勢的王縣長,會這麼心甘情願的交出來自己對於蘆北縣的主導權力麼?
在座的人,除了杜自強和肖子東這兩個已經被認為是王子君死黨的人沒有被楊軍才、陳路遙約談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經被縣委書記給約談了,想到約談之時,楊軍才的話語,很有幾個人感到猶豫不決。
會議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三點二十九分,幾乎是在王子君前腳走進來的時候,楊軍才就和陳路遙談著話走了進來,兩人的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笑容,越發顯得兩人的關係親密無間。
楊軍才朝著四周看了一眼,就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而陳路遙則很是自然地坐在了楊軍才的右邊,不過在落座的瞬間,他朝著王子君笑了笑。
「同志們,現在開會。」楊軍才將自己黑色的硬皮本輕輕地翻動著,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在坐到這個主席位置的時候,他那股掌控一切都感覺就再次出現在心中。
這一次,我要通過這一次會議將王子君狠狠的打倒,我要讓老莫家的那些人看看,究竟誰才是最能幹的。我要讓老莫頭後悔他當初的決定……
對於王子君,楊軍才的怨念可以說是積攢了多年,現在逮住了機會,還不好好地發洩一番?!
左明方等人一個個正襟危坐,手裡的筆記本更是輕輕的被翻開了,作為縣委辦主任的劉傳法也將會議記錄本翻開了一頁,然後在日期一欄重重的用粗筆寫下了幾個大字。
他寫的很重,因為他覺得,這一次,蘆北縣就要掀起一個新的章節,跨越到一個新時代了!
「諸位,召集這個常委會,主要是有一些問題要和大家討論一下。」楊軍才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聲音很慢。
「楊書記,我有個事情想要先向常委會匯報一下,不知道現在合適麼?」不等楊軍才將話語說完,一臉冷色的紀委書記左明方沉聲地說道。
左明方的話,讓楊軍才心中有點不高興,但是就算再不高興,楊軍才也不願意這個時候得罪左明方這個態度模糊的副書記。他臉上的笑容都沒有變化,就笑著點頭道:「當然可以。」
「楊書記,王縣長,各位常委,前些日子,我們縣紀委接到一些舉報,說開發區在上次招標上存在著暗箱操作的問題,經對舉報材料進行核查,我們基本可以認定這些舉報都是真實的,個別開發區的幹部,也摻和進去了。經過調查,確實存在問題。」左明方說話之間,就將手中的幾份資料放在了辦公桌之上。
開發區,那可是王子君親手建立起來的點,莫不是楊書記已經將左書記拉攏住,在開發區這個點上再次對王縣長進行攻擊麼?
杜自強和肖子東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王子君,可是,在他們的目光之中,王子君依舊是面帶笑容,好似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材料被送到了楊軍才的面前,楊軍才翻動之間,臉色頓時變得很是難看。他看完材料沒有發言,只是將材料遞給了王子君。王子君瞟了幾眼之後,又給了陳路遙。
意識到哪裡有些不對的陳路遙,一看到那不法幹部的名字之時,腦袋就嗡的一下懵了!盧新富,被調查出來暗箱操作,並收了李國權兩萬塊錢賄賂的人居然是盧新富!
看著盧新富這三個字,陳路遙就有一種想要掐死他的衝動,他那剛剛走進會議室之中的好心情頃刻之間全無,看向王子君的目光之中,更是充滿了憤怒!
「左書記,據我所知,你們紀委要調查正科級以上幹部,那是需要和縣委主要領導事先溝通一下的,請問,你們什麼時候給楊書記溝通過呢?」陳路遙將那材料一放,沉聲的喝問道。
左明方和陳路遙都是副書記,論起資格,並不比陳路遙差,因此,在一些問題上,左明方並不怕陳路遙。聽到陳路遙向自己發難,左明方冷笑一聲道:「正科級幹部,我調查之前,盧新富任正科級的文件還沒有下呢。」
說話之間,左明方的目光又落在了孫國良的身上:「國良部長,你告訴我盧新富什麼時候下過文呢?」
孫國良掐了掐耳朵,心中一陣的煩憂,心說你們兩個大佬爭鬥,憑什麼讓我夾在中間兩面不是人呢?不過他心中雖然煩悶,但是此時也只能實事求是地說道:「盧新富同志的文件才下十天。」
左明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而陳路遙也是無話可說了,事實就是如此,還有什麼可以爭辯的呢?
整個常委會的氛圍,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盧新富是誰?盧新富是縣委書記楊軍才慧眼識英才,第一個在常委會上提名提起來的幹部。在提拔的時候,楊書記可是大加讚揚了一番,這個同志勤勞肯幹,作風踏實,是一快好料,好像不給他這個位置,那簡直對不起蘆北縣的六七十萬黎民百姓一般!
好料,這確實是好料,這組織部的任免文件還沒有出來十天呢,這傢伙的問題就被還沒有暴漏出來了,貪污犯,而且還是利用集體利益作交換的貪污犯。這樣的人,還在貪污之後得到了提拔,這叫什麼事呢?!
那時候雖然沒有什麼責任追究制,但是這麼一個喜劇性的效果卻好似一記重重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了楊軍才的嘴巴上,識人不明,這可不就是識人不明麼?而一個識人不明的書記,在人事的任命之上,還有什麼發言權呢?又憑什麼能得到大家的認同呢?
「這簡直是太丟人了!」
杜自強看完材料之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們縣委縣政府為了爭取這筆資金,跑了多少路,告了多少神,本來是想給開發區做一個優良的配套設施,沒想到竟成了這些無良分子的貪財手段,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姑息,要殺一儆百,一查到底!」
杜自強是副書記之一,雖然排名不靠前,但是站在大義台階上的意見,卻是讓人難以反駁。
楊軍才腦袋有些發麻,哆嗦著從口袋裡摸出來一根煙,因為人事調整而準備再次迸發的意氣,在這一刻被打壓的乾乾淨淨,蹤跡全無了,此時的楊軍才,知道自己受到了自己上任以來最大的打擊。
王子君在自己上任時不給面子,那只是小事情,完全可以一笑而過,忽略不計的;但是,作為一個縣委書記,識人不明,第一個提拔的人屁股還沒暖熱呢,就被紀委真憑實據的查明是個貪污犯,這不是天太的笑話麼?
識人不明,不管怎麼說,這個帽子,是戴到自己的頭上了,而一旦戴上這頂帽子,那他以後在人事問題之上的發言權,將會受到巨大的牽掣了。
別的常委,還會支持他的意見麼?雖然縣委書記有一票否決權,但是作為一個掌控一方的縣委書記,這種權利豈是那麼輕易動用的。
楊軍才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旁邊那個比自己小五六歲的縣長,他知道,這裡面要說沒有王子君在指示,那他就拿頭去撞牆!而第一次常委會之時這個人的退縮,恐怕就是等著在這次常委會上看自己的笑話呢。這傢伙,也太陰毒了!!
看著那張平靜無波的臉,想想結局並不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楊軍才的心裡就莫名的升起一絲寒意,怪不得有人說這姓王的就是一隻老狐狸呢,依著他現在的手段,又豈是一個狐狸能夠比擬的?有那麼一刻,楊軍才很佩服王子君保持沉默的功夫,居然能長時間的不動聲色,直到進入終極PK之時,才會胸有成竹的重拳出擊,一招制敵。
在自己剛剛建立了威信之時,狠狠地將自己的威信打落塵埃,就算自己重振雄風,再想雄起,恐怕也要經歷一段長長的不應期,再等一些時候了!
楊軍才的心很痛,但是就算再痛,他知道自己也得不動聲色的堅持下去,不然的話,那恐怕就會真的成為一個笑柄了。
材料挨個的被傳閱,而那些看完材料的常委,雖然不是每一個都發言,但是每一個人的目光,卻都在王子君和楊軍才之間游移不定的閃動。
「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讓人憤怒了,可是這種貪污犯,居然還被提拔了!同志們哪,是不是咱們哪裡出了問題呢,要不然,這種阻礙發展的人渣,怎麼就會得到提拔呢?」和杜自強的老成持重相比,肖子東那根本就是直接舉起了矛頭。
哪裡出了問題,這話當然是不言而喻的,直接對準了楊軍才,楊軍才雖然面紅耳赤,但是此時,他也說不出半句反擊的話語來。
理虧的是他,他又有什麼話好說?就好像吃喝嫖賭被人逮個現行,再怎麼為自己辯解,都只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小二沒有偷了!
劉傳法作為楊軍才的大總管,當然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闆窩囊之下,啞口無言。他輕輕咳嗽了一聲之後,就沉聲地說道:「這盧新富的提拔,乃是常委會上共同研究決定的,肖縣長,您這樣推卸責任可是不對的。」
「是嘛,共同決定?劉主任,麻煩你仔細看看當天的會議記錄,看清楚當時怎麼寫的再這麼說我吧。」肖子東輕蔑地看了劉傳法一眼,冷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