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君看著這人的表現,知道這不只是表演,心中一時間升起了一絲愧疚。自己作為一縣之長,來蘆北縣這麼長時間,卻不知道自己的轄區之內竟然會有這等有失公允的事情,那就是一種失職。
「政策有變,就算我再困難也只有認了,可是,後來有知情人告訴我,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是有縣領導的親戚將我孩子的指標給頂替了。」
那告狀人的話,頓時讓站在四周的幾個縣領導都有點不寒而慄。王子君在這人說話之時,就細細地觀察著四周各個班子成員臉色的變化。他發現肖子東和杜自強的神色平靜,心中頓時放心不少,不過當他的目光落在陳路遙的臉上之時,卻發現陳路遙的臉上竟然閃爍著一絲得意。
得意,在這個時候得意。陳路遙他究竟得意什麼?難道說這個事情,並不是眼前表現的這麼簡單?
齊正鴻看著手中的告狀信,沉吟了瞬間道:「趙老哥,只要你反映的事情都是真的,那我在這裡就給你鄭重地表個態,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徹查清楚,絕對不會讓你這個為現代化建設做出貢獻的功臣流血又流淚的。」
齊正鴻說的言辭鑿鑿,正義凜然。此時,李逸風等人突然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齊正鴻手中那封信究竟寫的是什麼,更想要知道,這個被告的縣領導究竟是誰呢。
「謝謝齊省長,謝謝齊省長!」那趙姓的中年漢子,滿臉激動地朝著齊正鴻說道。而跟在他身後的十幾個人,更是亂哄哄的跑過來給齊正鴻道謝。
「誰是肖子東?給我站出來!」齊正鴻揚了揚手中的信,沉聲地喝道。
事情就好似一道飛流,當肖子東帶著一絲疑惑站出來之時,齊正鴻已經將那封告狀信交到了李逸風的手中道:「李市長,這件事情,一個星期之後,我要知道結果。」
在齊正鴻的招呼之下,一輛120的救護車從遠處飛馳而來,將那碰的滿臉是血的男子扶上車,朝著醫院飛馳而去了。而齊正鴻則上了那輛他專用的商務車,沒有絲毫停留地走了。
「楊書記,這件事情,三天之內調查清楚,不論是關係到誰,都要給我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李逸風的話語,在路邊不斷地迴盪,雖然一輛輛車都飛馳而去,但是肖子東的臉上,依舊帶著一絲疑惑和驚慌失措。
肖子東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有一點是可以斷定的,那就是這個縣領導應該是他本人!看著一張張冷漠的面孔,肖子東知道,這一次自己可能要大禍臨頭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什麼時候讓親戚搶了這個姓趙的女兒的指標呢?一個個念頭,在肖子東的心頭不斷地轉動,可是肖子東一時間卻有點想不起來。
「肖縣長,看不出你居然還是這等高手啊,連一個殘疾人用自家的性命給孩子掙來的指標都敢給搶走了,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陳路遙在上車之時的話語,就好似一柄標槍,狠狠地扎進了肖子東的心裡。
一輛輛車飛馳而去,肖子東就覺得自己好似被這個世界所拋棄,一種孤獨無依的感覺,從內心裡湧上來了。
「子東,先上車。」輕輕地帶著一絲關懷的聲音,從肖子東的身後響起來,聽著這聲音,肖子東就看到了王子君帶著一絲絲笑意的臉。
在最為無助的時候,看到有人依舊關心自己,肖子東的心裡湧過一陣溫暖。
上了車之後,肖子東一言不發,王子君看著靜靜地坐在那裡發呆的肖子東,也沒有開口,整個車內,充滿了一絲壓抑的氣息。車輪滾動,一切都在向前,大概過了十多分鐘,肖子東陡然道:「王縣長,如果我說這一切我都不知情,您相信麼?」
「我相信。」王子君聲音充滿了斬釘截鐵的意味。他深深地看了肖子東一眼,然後接著道:「憑你肖子東的位置,要給自己的親戚安排一個工作,還不算是什麼難事,哪裡用得著和一個因工受傷的人爭指標呢,更何況,你也不是這樣的性格。」
如果王子君只是說你不是那樣的人,肖子東會有一種王子君在安慰他的感覺,但是有了前方的鋪墊,卻是讓肖子東一陣感動。此時的他,好似已經意識到了哪裡出了問題,重重地點了點頭之後,這才傷感地說道:「王縣長,我雖然不能再跟著您了,但是我還是想發自肺腑的跟您說一句,能夠跟您在蘆北縣轟轟烈烈的幹上一場,就是將這個副縣長給丟了,也值了!」
「子東,無端的說什麼喪氣話,事情還沒有到最後,你這麼下結論是不是有點為時過早了?」王子君陡然伸出一隻手,在肖子東的手上握了一握。
「不錯,子東,王縣長說得對,如果你不知情,最多也就是一個警告處分,不用太放在心上。」杜自強看著兩隻握在一起的手,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絲的感動。
「謝謝王縣長,不過,這件事情明顯就是有人在弄我的事情,要不然齊省長調研的路線警戒森嚴,他們怎麼會那麼巧的闖進來呢?王縣長,如果事情鬧開了,我就成了黃泥弄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成了屎,說也說不清了。」肖子東沉吟了瞬間,嘴中帶著一絲悲觀地說道。
杜自強同樣沉默了,作為一個在縣裡工作了多年的老幹部,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現在的肖子東,估計這下真有點玄乎了。
王子君輕輕地彈動著手指道:「子東,你知道現在事情出在哪裡麼?」
「我二姐家的外甥女前年去的電業局。」肖子東的聲音,帶著一絲的低沉。雖然他不問,但是也清楚他這外甥女之所以能夠去電業局,恐怕就是因為他這個當了縣委辦主任的舅舅。而指標的問題,自然就是那電業局長的討好。
王子君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情,是電業局的魏生津局長給你辦的麼?」
「應該是。」肖子東沉吟了瞬間,這才接著道:「在我那外甥女上班的時候,魏局長倒是給我說了一句,我那時候也沒有往深裡面想,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麼辦。」
「王縣長,這件事情如果要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查,子東也就是一個警告處分。但是現在,人家出手的時間實在是太好了,有齊正鴻這個大神壓著,再加上調查的是楊軍才的人,事情對子東來說恐怕就不是那麼有利了。」在平靜下來之後,杜自強就顯現出了他一個縣委副書記的水平。
肖子東的臉色,此時也平靜了下來。從口袋之中摸出了一根煙的他,重重地吸了一口,一股股煙霧,將他那本來就環繞著一絲愁色的臉映照的若隱若現。
「王縣長,杜書記,這種事情,你們還是不要參與的好,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不了背個處分去坐冷板凳。」肖子東說話之間,就好似下定了決心一般。
王子君擺了擺手,沉聲地說道:「子東,這種事情不只是你自己的事情,這也是有人針對我來的。雖然說這種事情你有一定的責任,但是,為什麼兩年過去了都沒有人提起,偏偏在齊正鴻到來之際給來個當街告狀呢?」
王子君的聲音,越來越冷,他話語之中的意思,肖子東和杜自強都明白。兩人剛才之所以不說出口,完全就是顧忌王子君的感受。
「自從楊軍才來了之後,我也算是很配合了,只要不是他沒事找茬兒,能夠和平相處咱們也盡量給他和平相處,莫不是他以為我王子君就是這麼好欺負的麼?」
淡淡的聲音,越加的冰冷,在這冰冷的聲音之中,不論是杜自強、肖子東還是坐在前方的蔡辰斌,都能夠從王子君的聲音之中感到一絲絲的冷意。
王縣長生氣了,杜自強看著臉色越加陰冷的王子君,心中陡然生出了這麼個念頭。和王子君相處的這些時間之中,王子君生氣的並不多,但是每一次,都會掀起一陣陣驚濤駭浪。這一次,又會鬧到什麼地步。
和杜自強的猜測相比,肖子東的心中卻是一陣感激。事情弄到如此被動的局面,王子君不但沒有怪自己,反而主動的把責任攬過去了,估計很快就會掀起一陣波濤,他深知官場之上每一道波浪,那都是一柄雙刃劍,傷不到別人,就很有可能傷到自己。
王子君前途無量,而每一次的波濤,都有可能讓他的仕途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而現在他為了自己如此的出手,讓肖子東的心中感到了一陣的溫暖。
「王縣長,這種事情,我看,您還是別摻和進來,還是從長計議一下比較好。」肖子東強忍了一下心中的顫動,低聲的朝著王子君說道。
「子東,人家既然已經出招了,咱們也不能不接招,你說是不是?有我在,你放心好了!」王子君輕輕地拍了拍肖子東的肩,臉上的笑容,再次變得猶如春天一般的溫暖。
攔車告狀的事件,就好似一個好的開始配上了一個狗屎一般的結局,不但讓安易市的領導們感到臉上無光,就是齊正鴻本人也是生氣不已、鬱鬱寡歡,因此,這位省委常委,省政府常務副省長根本就沒有吃本來已經答應的晚飯,就驅車離開了。
省領導都已經走了,市長李逸風更沒有逗留片刻的想法,在楊軍才和王子君給他送行的時候,這位五十多歲的老市長將兩人狠狠地批評了一頓,並要求他們蘆北縣在規定的時間之內,將這件事情調查清楚,給市委市政府一個明確的交代。
李逸風這個人很是滑頭,在李逸風驅車而去的時候,王子君的心中就對這位安易市的市長有了一個結論。把這件事情安排給蘆北縣,那不論有什麼結果,主要責任都是蘆北縣的,而清楚楊軍才和齊正鴻關係的他,更可以藉著楊軍才這條路,將自己給撇得乾乾淨淨。
不論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都沒有我什麼事情。這就是李逸風的心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管他娘的南北與東西,愛咋的咋的。而這種心理,也是官場之中不少人的寫照。
「王縣長,好好的一次檢查,居然被攪和得面目全非了,真是一顆老鼠屎弄壞了滿滿一鍋湯,現在省、市兩級領導都很是重視,我覺得我們應該重拳出擊,讓那些為非作歹的人受到應該的教訓。」楊軍才在李逸風等市領導的車離去之後,並沒有上車,而是面色嚴肅的朝著王子君沉聲地說道。
王子君神色平靜地看著楊軍才,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楊軍才此時也不給王子君發表什麼意見的機會,他朝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陳路遙道:「陳書記,這件事情涉及的情況太過於惡劣,我代表縣委責成你對這件事情即刻進行調查,無論涉及到誰,你都要給我一查到底,該拿人的拿人,該處罰的處罰,一定要讓那些為非作歹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給群眾一個明明確確的回答。」
還不等陳路遙回答,楊軍才接著說道:「不論是涉及到誰,陳書記你都不能手軟,如果有人干涉這件案子,你讓他找我,我和縣委,就是你們最為堅實的後盾。」
縣委常委們,此時都彙集在兩人的身旁,雖然楊軍才沒有明說,但是他們心中都很是明白,這裡面那個誰究竟是指的哪一個人。一時間不少的目光,都已經看向了肖子東。
肖子東的臉色,此時很不好看,不過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可以說是越描越黑,因此也懶得說話。
陳路遙臉上沒有半絲笑容的上前一步道:「謝謝楊書記的信任,現在縣委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我老陳,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不過楊書記,這件事情涉及到縣級領導,我還要給您請尚方寶劍。」
陳路遙聽絃歌而知雅意,和楊軍才配合的很是默契,楊軍才暗暗朝著陳路遙點了點頭,就沉聲地說道:「有道是清者自清,肖縣長,這件事情既然涉及到了你,那就麻煩你配合老陳調查調查吧,至於工作上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三言兩語之間,就將肖子東的工作給免了,這可以說是楊軍才在成為縣委書記以來最大的勝利,雖然只是暫時的,但是這已經是在向全體縣委常委宣示他書記的威嚴。
一道道目光,在看向肖子東的同時,都看向了王子君,他們希望在王縣長的眼中看到一些什麼,但是可惜的是,王縣長雖然沒有笑容,但是神色依舊是那麼從容。
「我服從組織的調查。」在眾人想想之中本應該生氣的肖子東,並沒有說什麼,在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就沒有了下文。
人慢慢的散去,縣委大院的門口,再次恢復了平靜,但是不少人都已經意識到,在縣委大院之中,將會有另外一場驚濤駭浪將會掀起。
「楊書記,您真是高啊,在這個時候將肖子東的事情事情掀起來,讓那姓王的就是想要庇護他都找不出理由,這一次將肖子東拿下,我看還有什麼人會跟著姓王的走下去。」縣委招待所最大的包間之內,陳路遙端著酒杯滿是笑容的朝著楊軍才敬酒道。
楊軍才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不過這笑容卻是發自真心的。這一次出手,他計劃了不斷地時間,能夠將肖子東一舉拿下,那就等於將王子君的臂膀被一下子斬斷了一條。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心中想著這麼一句話,楊軍才的心中卻又想到在齊正鴻上車之時給他說的話,心中的痛快頓時少了幾分。
「軍才你有點太魯莽了,難得你就不知道過猶不及,殺人一千,自損八百,這種拚鬥,並不好。」說話之時的齊正鴻雖然依舊是笑容滿面,但是楊軍才卻知道齊正鴻很是不高興。
對於事情是不是他安排的,楊軍才並沒有解釋,他清楚自己就算是解釋的天花亂墜,也瞞不過齊正鴻的眼睛。於其抵賴讓齊正鴻看不起,還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認來的痛快。
果然,齊正鴻並沒有在說什麼,而且還表示會接著配合下去。不過在齊正鴻的神態之中,楊軍才卻能夠感到,這位父親親手提拔上來的幹將,對於自己這麼幹事不贊同的。
我要給你證明看,我這樣做事最好的選擇,我要讓你知道,離開你我楊軍才依舊能夠掌控一切。心中念頭快速的翻動之間,楊軍才的嘴角再次露出了一絲冷笑。
「老陳,這件事情你務必要用心,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如果你再讓肖子東給跑了的話,那才是笑話呢?」說話之間,楊軍才拿起酒杯和陳路遙碰了一下,然後幽幽地道:「我希望三天以後,我們能夠再次聚集在這裡,和老陳你的慶功酒。」
「一定。」陳路遙說話之間,端起酒杯,就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大笑之聲,在包間之內頃刻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