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裡有個規矩,凡事要以領導滿意為宗旨,以工作大局為取捨,這就是每個下級單位努力達到的隱性的工作目標了。因此,在人事問題上,只要上級領導內定了,只要給下級提前溝通一下,那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的走程序了。
因此,這種民意測評實在是太可笑了,不客氣的說,那就是要踏踏實實的走一下過場的。因為不管你推舉誰,那結果基本上都是已經定好的。上級的組織人事部門來測評,只需被提拔之人的單位出面走一下形式就行了,你只管錦上添花的配合一下就行了,因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確保領導意圖實現,那當然是首當其衝絕對要放在第一位的。
因此,按照慣例,今天的測評肯定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結果。楊軍才正心情愉快的和董國慶竊竊私語,眼前的一幕突然把兩個人給弄呆了。萬萬沒想到會弄出這個場面的楊軍才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久經戰場的董國慶畢竟有著應急能力,一見楊軍才愣住了,隨即就反應了過來:「將選票收回來。」
情急之下,董國慶大聲的安排道,只是,眼前這個讓人大跌眼鏡的結果太出乎人的意料了,亂糟糟的場面,誰還記得他是老幾呢,一時間眾位常委們七嘴八舌的眾說紛紜。
「一共四十二票,四十票不合格。」一個粗啞的嗓子,陡然在會議室響了起來,隨著這喊聲,亂糟糟的會議室頓時平靜了下來。
「四十二張選票,四十章不合格,真的還是假的?」
「怎麼會假?那劉傳法什麼人誰不知道,你們選什麼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自己選的是什麼。」
「這麼多人都覺得他不合格,這種人還要提拔成為縣委副書記,他娘的,這年頭居然輪到貓給耗子美容了!」
就好似壓抑之下的爆發,剛剛平靜下的會議室,瞬間迎來了更加熱烈地議論聲,那一張張選票,更是不知道被誰鋪在了地上,一個個不合格下面畫的鉤,是那般的醒目刺眼。
劉傳法聽著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聲,只覺無數條蟲子鑽進了耳朵中,他想大聲的喊叫,讓這些人不要再胡說八道,只是,還沒等他開口,就覺得自己的頭一蒙,差點暈倒在地上。
「完了!」劉傳法看著逐漸模糊的會議室,心中只剩下這麼一個念頭。
混亂持續了幾分鐘,很快就被控制住了,隨著各位縣委委員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個會議室好似已經恢復了平靜,但是此時此刻,幾乎所有的人心裡都清楚,想要再回到沒有畫票之前,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楊軍才鐵青著臉和董國慶坐在一起,看著一張張選票,他心中清楚這代表著什麼,他的目光,就好似要殺人一般的朝著王子君看了過去。
從這件事情開始到結束,王子君就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若無其事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對楊軍才看過來的目光,一臉無辜的跟他對視著。
「楊書記,您看這怎麼辦?」董國慶的口氣異常陰寒,眉頭緊皺,朝著楊軍才輕聲地問道。楊軍才竟駭得打了個寒戰,笑臉立刻就白了。此時的董國慶,再也沒有了初來之時的悠閒,原本勝券在握的一次考察,居然砸鍋了。
作為這次考察的負責人,砸了鍋他董國慶自然是逃不了干係的,但是楊軍才這個難兄難弟,卻是怎麼都得拉一把,多一個人承擔責任,總比他自己承擔要輕得多。
楊軍才皺了皺眉頭,董國慶話語之中的意思他懂。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兩條路,要麼再重新測評一次,上點強制性的手段之類讓劉傳法過關。如果他能夠掌控整個會議,這個方法是最為妥當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他楊軍才能把整個常委班子掌握得天衣無縫,也不至於出現眼前這種尷尬局面了。
而另外一種方法,那就是據實上報。但是這一報,那就等於劉傳法提副書記的路,基本上就算是堵死了。
丟人哪,堂堂縣委書記一把手親自坐鎮,居然會出現這種選舉結果。楊軍才心裡明白,這四十二個縣委委員,給劉傳法評優秀的兩票恐怕是自己一票,而劉傳法本人投了自己一票。
看著猶如昏過去一般的劉傳法,像個殭屍似的在那兒坐著,楊軍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多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你他娘的人緣怎麼就這麼差呢?!早知道你是這麼一個架不起來的軟貨,我費這八輩子勁幹什麼?!真是氣死我了!也罷也罷,既然你根本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我又何必因為你公然和大家對抗呢?這麼一想,心裡就拿定了主意。
他看著下方已經恢復了平靜的縣委委員們,沉聲地說道:「既然已經出來了結果,那就按照選舉結果如實上報,不過市委領導的眼光是雪亮的,那些在下面搞小動作的人也應該注意了,將組織的意志推翻,這是政治上極大的不成熟,一個政治上不成熟的人怎麼能被組織委以重任呢?」
「什麼叫政治立場堅定呢?那就是在政治立場上要與上級保持高度一致,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就會在政治上擺來擺去,立場不堅定,旗幟不鮮明,就會私下裡搞庸俗的人際關係,吹吹捧捧,拉拉扯扯,搞不正當競爭,就會在工作中挑三揀四,怎麼對個人有利怎麼幹,就會在作風上應付甚至敷衍上級,甚至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跟組織上對著幹,我希望各位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在大事大非面前有自重、自省、自警能力,不要被小圈子所蒙蔽!」
楊軍才一臉肅穆的說完,朝會議室四周逡巡一眼,臉上似乎還帶著幾分生氣。
王子君和陳路遙都明白楊軍才在說什麼,不過兩個人都是相視冷笑。四十個縣委委員,他們也沒有搞什麼串聯之類的,只是讓人說了一些關於劉傳法不合適的話,僅此而已,就弄出來這麼一個結果。因為說話的人代表的就是他們兩人,所以很多人都聽絃歌而知雅意,畢竟能夠成為縣委委員那都不是傻子。
雖然有授意,但是四十票都是不合格,還是大大出乎了兩人的意料。在此之前,兩人並不覺得自己具備如此大的影響力,從這一張張票之中,更是表明了劉傳法是個多麼不受人待見的傢伙。
見楊軍才表了態,董國慶急急忙忙的打電話向葛長禮匯報了選票的結果,電話那頭,葛長禮氣急敗壞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口無遮攔地破口大罵,還明確要求他們先留在蘆北縣,對這次選舉是否有人進行惡意串聯進行一次認真的調查。
在衝著董國慶發了一通火之後,葛長禮就快步的跑到程萬壽那裡匯報工作去了。雖然他是組織部長,但是多年的政治經驗仍然讓他覺得此事十分棘手。
程萬壽正沉浸在和李逸風聯手之下,逼迫得鄭東方被迫讓步的喜悅之中,看到葛長禮急匆匆的跑進來,就笑吟吟地道:「老葛啊,您這種風風火火的態度要不得啊,咱們作為領導幹部,雖然不能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至少也得做到穩住陣腳不是?這也就是咱哥倆在這兒,要是被上級領導看到你慌裡慌張的樣子,那可就是不穩重的表現哪。」
葛長禮心裡都快急得冒煙了,哪裡有時間跟程萬壽耍嘴皮子白搭功夫?當下也顧不得爭辯什麼,長話短說,趕緊將蘆北縣考察的結果說了一通。
「啪嗒。」正在悠閒的把玩著一個陶瓷水杯的程萬壽,吃驚之下,一不小心失了手,就將那陶瓷水杯摔倒了地上,瞬間摔的粉碎。
「你說的是真的?居然有人如此大膽,竟敢在這種時候擺弄這種小動作?給我查,徹底徹底的查,我就不信查不出什麼貓膩來!」程萬壽氣得嘴都快歪了。
葛長禮看著一點也沒有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的程萬壽,心中卻是一陣的小得意。不過此時他可不敢有絲毫表現出來,只是趕緊應承道:「程書記,我已經讓董國慶立即著手進行調查了。」
董國慶這個常務副部長,也算是他們兩人提拔起來的,對董國慶,程萬壽倒是蠻放心的,他腦子轉動之間,就道:「這件事情捂是摀不住了,不能再等了,再等咱們就被動了,走,你跟我一起給鄭東方書記去匯報。」
葛長禮雖然不想去見鄭東方,但是此時也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脫不開身的,只得一前一後和程萬壽朝著鄭東方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鄭東方這兩天有點不高興,作為一個一把手,在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之後,心裡當然會有疙瘩。鄭東方在仔細地分析過之後,發現這之中還有一個人出手的痕跡。
心中雖然有氣,但是鄭東方此時也只能忍下,等以後有機會,再將這個面子給扳回來就是了。
「鄭書記,出問題了,蘆北縣對劉傳法的考察結果不理想啊。」程萬壽一來到鄭東方的辦公室,就大聲的叫嚷道。
鄭東方此時心裡正想著事情,看到程萬壽那一臉氣色敗壞的模樣,心中卻是一陣快意。領導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怎麼能指望著他面對自己討厭的傢伙說喜歡呢?只是被隱藏得很深的城府掩蓋住了,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怎麼回事?」鄭東方穩穩地坐在辦公桌之後,淡淡地問道。
「鄭書記,蘆北縣真應該整治一下了,有些人在組織上對劉傳法考察之時私下裡搞惡意串聯,讓劉傳法同志的考察票弄得大多數都是不合格,這種行為實在是太惡劣了!這根本就是公然對抗市委的決定,置市委的威信於不顧!」程萬壽在來到鄭東方辦公室的路上,就已經將要說的話想好了,一見到鄭東方,就義憤填膺的告狀道。
鄭東方腦門也是一跳,這種情形連他都沒有想到。看著一臉氣憤的程萬壽,他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追問道:「程書記,惡意串聯有證據麼?」
程萬壽沒有想到鄭東方會這麼問,一下子就有點卡殼了,他之所以這麼說,完全就是想當然的判斷,覺得這件事情要不是有人搗鬼根本就不會出現這麼一種局面。以往在考察之中,還不是很多人對考察者有意見,但是最終還是讓被考察之人順利過了關?
「這個,這個過程嘛,鄭書記,調查結果還沒有出來,我不敢這麼肯定。但是我覺得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串聯的話,怎麼會出現這種結果?這裡面貓膩太大了!」程萬壽神色變幻之間,就沉聲的辯解道。
如果是以往,鄭東方肯定會認可程萬壽的意見,但是現在,鄭東方正想方設法要打壓才程萬壽和李逸風等人,好讓自己多年建立的權威不動搖。現如今這麼好的一次機會,他怎麼會輕易放過呢?
當下臉色一正,一本正經地說道:「程書記,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也是黨的領導幹部,不能在調查結果還沒有出來之前就憑空胡亂下結論,我們既不能放過一個私下裡搞小動作之人,也不能光憑著主觀猜測,就蓋棺定論,把人家的民意測評一棒子打死了!」
被鄭東方堂堂正正的刮了面子,程萬壽的心中雖然憋屈的很,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他雖然不高興,但是心中也只能忍著。
「鄭書記,我已經讓董國慶著手調查這件事情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傳來的。」葛長禮看到程萬壽挨批,趕忙輕聲地解釋道。不管怎麼說,程萬壽是他的同盟者,此時不幫手說不過去。
鄭東方此時在這件事情之上,也沒有確定態度,點了點頭,然後怒聲道:「等結果出來之後給我報一份,董國慶也算是老組工幹部了,居然弄出來這麼一個問題。如果都照此下去,市委的意圖還怎麼實現呢?哼!」
一把手書記對你有意見,那你的政治前途基本上就該歇菜了。董國慶那是葛長禮的愛將,此時雖然知道鄭東方正在氣頭上,但他還是小心地道:「鄭書記,董國慶他今天剛到蘆北縣,還沒能掌握局勢呢。」
「嗯」,鄭東方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一拍桌子道:「楊軍才這個書記是怎麼當的?連市委的意志都貫徹不了,我看,明擺著是他這個一把手的掌控能力有問題嘛。」
程萬壽和葛長禮,臉色都變得很是難看,出現這麼一個結果是他們不情願看到的,更何況,這把無名火還燒到楊軍才的身上。可是此時,他們還真的說不出什麼,畢竟楊軍才是縣委書記,出了事情,他必須第一個出來承擔著。
作為一個縣的縣委書記,如果被上面認為你掌控能力有問題,那幾乎就是給你判了死刑。雖然楊軍才有後台,但是鄭東方的這句話在常委會上說出來的話,那殺傷力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遠在蘆北縣的楊軍才,哪裡會想到他已經被鄭東方給批評了呢。此時的他,正在和董國慶一個挨一個的和縣委委員們談話。
「老呂,你也是老幹部了,我相信你面對組織上的調查,能實話實說,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人脅迫著讓你對劉主任劃不合格票的?」楊軍才努力壓制著自己心中的怒火,輕聲的朝著孫連鋪鄉的黨委書記問道。
那老呂五十歲左右,大隊支書出身的他說話很是有點粗,在縣裡可是有名的大炮仗,人說要不是因為他這張嘴壞事,他至少也是縣級幹部了。
「楊書記,您還真別說,還真是有人讓我這麼做的。」老呂兩隻機靈精怪的眼睛看著楊軍才,黝黑的臉龐上滿是忠心耿耿。
已經有點疲憊的董國慶和楊軍才,猛的一聽到這猶如綸音一般的表態之後,兩個人都好似吃了興奮劑一般,立刻就來了精神。兩個人本來還有點拖拉的身體,此時更是直了不少。
「老呂,你慢慢說,究竟是誰耍了花招呢,只要你肯將這個人說出來,我和董部長絕對會對嚴格保密,而且,我保證對你的調查到此為止,既往不咎。」楊軍才盯著老呂那張臉,就好似盯著什麼珍奇珠寶一般地說道。
董國慶沒有說話,但是他臉上堆起的那一絲笑容,卻好似要讓老呂感受一下市委組織部的溫暖。
「是我的良心讓我這麼做的,劉傳法來到蘆北縣才幾天,屁大的事情弄不成不說,還整天沒事兒瞎吆喝,市委為什麼提拔這樣的幹部我不知道,但是我的良心讓我面對選票時,必須得實話實說。楊書記,您不是說,選票必須得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對本人負責,對組織負責,對自己負責麼?我就按您說的這麼做了!」老呂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地說道。
在鄉里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這老呂也是拍桌子拍習慣了,說到暢快之處時,這老呂根本就忘了自己是在縣委了,黝黑的大手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這種有話就說,有氣就講的痛快,怎一個爽字了得?!
臉色有點發黑的楊軍才,此時被這一拍下了一跳。他張嘴就想對這老呂訓斥一頓,卻也知道這傢伙像一頭驢一樣強,再問也沒有什麼結果,只好讓這位爺走人了事了。
董國慶此時可沒有和這人生氣的閒心,看著一個個調查記錄上那寫著自願,為組織負責,投好自己神聖一票的套話,他的腦子簡直都大了兩圈兒了。他知道,這件事情太玄乎了,依著他多年的經歷,出現這種意外的結果,私下裡沒有人搞小動作的可能性基本上是沒有的,但是人家搞得你一點小辮子都抓不到,這手段可就不是一般的高明了!
娘的個劉傳法,自己弄得不好,還讓老子來給你陪罪。心中想著自己回去之後最少也要挨個批評,董國慶的臉色就更加的抑鬱。
楊軍才的臉色,也很是難看,他狠狠地抽了一根煙,然後就朝著王子君的辦公室走了過去。此時王子君正坐在辦公室之中看文件,看到楊軍才連忙站起來道:「楊書記,事情怎麼樣了?」
「事情怎麼樣了,王縣長您心裡還猜不明白麼?」楊軍才冷冷地看著王子君,沉聲地道:「你是縣長,政府一把手,更應該和組織站在一起,我就奇了怪了,你怎麼混同於其他人,也會投劉傳法同志的反對票?」
「楊書記,話可不能亂說,對於市委的意圖,就算我再怎麼不理解也會不折不扣的落實到位的,這次投票,我堂堂正正的說,我就是投了劉傳法同志的不合格票。作為一名黨員,一名處級幹部,我覺得更應該對組織實話實說,這個同志怎麼樣,更應該如實的去評價。」王子君絲毫不惱,聲音平和的接著道:「市委組織部對劉傳法同志只是考察,可沒有說別的。」
「你……」楊軍才此時簡直就有點氣炸了肺的感覺,但是他雖然氣的不行,卻也不能說王子君說的不對,在這些方面,他還真是挑不出王子君半點毛病。
這只是考察,我只是表明我自己的意見,如果上級指名道姓的堅持讓劉傳法任副書記,我也會舉雙手支持贊成的。他娘的,你說的比唱的都好聽,比啞巴還會說話呢,只是,你這不是屁話麼,你帶頭弄了這麼一出,他劉傳法還能當上這個副書記麼?
「王縣長,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是你再怎麼能說會道,上級領導也不是傻子,誰在這裡面攪動風雨,領導會知道的。」楊軍才沉吟了瞬間,接著毫不客氣地說道。
「楊書記的話我相信,不過楊書記,您才是蘆北縣的縣委書記,縣委的一把手,就算需要蘆北縣委班子向市委作檢討,恐怕還挨不到我這個縣長,工作上要配合不假,但是,這種事情,我只能做到幫忙而不添亂,到位卻不越位的,否則,那豈不是有點越俎代庖了不是?」王子君卻是越來越輕鬆,他看著情緒幾近失控的楊軍才,淡淡地說道。
楊軍才的頭上,登時就被潑了一瓢涼水。這種事情要是真找不到原因,他這個一把手書記那絕對是追究責任的對象。而王子君是縣長,縣長主要管經濟,人事上出了問題,縣委的責任當然是第一位的。
他娘的,楊軍才忍不住在心中罵了一句髒話,明明是王子君將好處佔盡,他娘的這黑鍋還要自己來背。而且,這黑鍋,他楊軍才背得也太窩囊了!
怒氣沖沖的楊軍才,從王子君的辦公室摔門而出。看著揚長而去的楊軍才,王子君的神色變得越加的平靜。
就在王子君沉吟之時,電話響了起來,王子君剛剛接通電話,就聽電話那頭有人厲聲地說道:「王子君,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連這種事情你都敢做!」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王子君並沒有太多的驚慌,他沉吟了瞬間,就沉聲地說道:「鄭書記,我這肩膀有點窄,可扛不起這麼重的擔子,您可不能看著我這個人老實,就什麼髒水往俺身上潑啊!」
鄭東方聽著王子君那近乎無賴的反駁,心裡有些好笑,不過想到這小子不擇手段的出手,當下把臉一沉,還是狠心的批評道:「子君哪,你還年輕,這一時一地的得失都不重要,你可知道,這種事情一旦操作不好的話,對你是什麼影響麼?」
不等王子君回答,鄭東方就接著道:「你們蘆北縣的這次事情,影響很不好,你們這些不安分的傢伙,就等著挨市委的板子吧。」說話之間,鄭東方就掛了電話。
鄭東方的電話很短,但是這短短的電話卻是把自己的態度表明了,像王子君這種心思玲瓏之輩,又怎麼會聽不出來鄭書記對這件事暗暗的支持呢?把電話放下,王子君那有點忐忑的心才算是徹底的放了下來。
這種事情不能老做,王子君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是前期投入太多的話,王子君也不會鋌而走險,冒險走出這一步的。
選票的事情,在蘆北縣是個大的新聞,但是對於安易市來說,就只是一個副書記的考察沒有如期通過而已。而到了整個山省,那些每天都忙得日理萬機,前腳打後腦勺的大佬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小事的。
作為省裡的大佬之一,齊正鴻本來也可以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是楊軍才的電話,卻是讓插手這件事情的齊正鴻平靜不下來。對於劉傳法之流被人一磚拍在了沙灘上的事情,他根本就不關注,他關心的是楊軍才會不會受影響。
「鄭書記說軍才掌控力有問題。」這句話就像一枚釘子似的,狠狠的釘在了齊正鴻的心頭。一個縣委副書記,真的是小事,但是事情關係到了楊軍才,那就是大事了。
老領導將兒子托付給自己,那還不是看中自己麼?如果讓楊軍才因為這件事情受了處分,甚至於鄭東方直接拉開臉將楊軍才給拿下的話,那對於楊軍才來說,就是一個毀滅性的災難,下來鍍金被擼了帽子,這怎麼說得過去呢?
和楊軍才等人想的徹底調查這件事情是不是有人惡意串聯不同,齊正鴻站的卻是另外一個高度,那就是這個板子,絕對不能打在楊軍才的身上。現在別說惡意串聯的事情不好查,就算是查出來,作為一把手的縣委書記,該挨板子還是要挨板子的,只不過這板子的輕重不同而已。
心中念頭閃動之間,齊正鴻拿起了電話,不過在他剛要撥號的時候,又把電話掛斷了。作為一個性格比較強勢的人,他就在工作之中,很少讓步。只要是自己決定對的,一般都是堅持到底。現在,他依舊想要堅持,但是相對楊度陸在京裡請自己吃飯的情形,齊正鴻的心又動搖起來。
他這個電話打了,那就等於認輸了,可是不打的話,他又如何對得起楊度陸的重托?想到楊軍才那張臉,齊正鴻的心思不覺就轉移到了那位和楊軍才擱夥計的王子君身上。
當年選擇讓楊軍才到蘆北縣掛職縣委書記,就是出自他的手筆,作為一個有遠見的領導,齊正鴻看準了蘆北縣那即將騰飛的發展優勢,別的不說,光一條聯通兩省的通道,就能夠讓這個縣受益良多。
楊軍才去了蘆北縣,正好趕上蘆北縣騰飛之時,這就是堂堂正正的政績,只要楊軍才這個縣委書記在這裡坐著,就沒有人能夠將這功勞從他的身上扒走。
當時齊正鴻想的挺好的,可是在這一刻,他陡然覺得有點後悔,如果將楊軍才放在一個普通的縣裡面,可能早就打開了局面,放在蘆北,和那個光芒耀眼的年輕人放在一起,這主意真是糟糕透頂了!
想到那張年輕而充滿了鬥志的臉,齊正鴻終於下定了決心。這個年輕人既然動了手,如果沒有後手他根本就不相信,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這年輕人後手發動之前,將這件事情捏死在現在這個狀態,至於受委屈什麼的,那只好以後再說了。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聽著電話那頭鄭東方客氣的叫他領導,並請他作指示的時候,齊正鴻爽朗的一笑道:「東方書記啊,你這就太客氣了,過不了幾天,你就是省委常委了,我哪裡敢領導你啊!」
鄭東方對於齊正鴻很是客氣,但是在這客氣之中,齊正鴻卻真切地感受到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心中清楚鄭東方的心中對於自己插手蘆北縣的事情心存芥蒂,但是此時,他又不得不將這枚苦果吞下去。
「老鄭啊,軍才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有點小毛病,但是此人的本質還是好的。他剛剛到安易市,有些事情,還需要你這個當領導的多多擔待啊!」作為省部級的幹部,齊正鴻不會將事情說的十分露骨,但是他的意思,卻已經明顯的隱含在其中了。
「領導您放心,軍才到了我這裡,那還不是跟到了自家一樣?有什麼事情,你拿我試問就是了。」鄭東方回答得也很客氣。
兩人說完這主要的話語之後,就又談了兩天天氣,在齊正鴻提醒鄭東方要多穿件衣服之後,就各自很有默契的掛了電話。輕輕地躺在老闆椅之上,齊正鴻沉吟了瞬間,再次拿起了電話,不過這一次,卻是打給程萬壽的。
在劉傳法考察事件發生之後,王子君表現得很是低調,除了處理一些日常的事物之外,對於那些不是必須出席的會議,他是能推就推。
不過就算是他表現得再低調,也就有無數的眼睛盯著他。考察事件鬧出了這麼大的風浪,整個蘆北縣都不相信這件事情會跟王子君沒有關係。
坐在辦公桌之前,王子君看著那份好似還有著油墨香氣的組織部文件,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一切的努力,在這份文件下來之後,終於也算是塵埃落定了。
孫國良接任主抓政工的副書記,李錦湖任縣委常委、組織部長,而劉傳法在這份文件之中,卻是隻字未提。
「咚咚咚!」輕輕地敲門聲之中,孫賀州帶著孫國良走了進來,王子君在看到孫國良之後,就趕忙站起來道:「孫書記,恭喜恭喜啊!這一次你可更進一步了,可一定要請客。」
孫國良看著滿是笑容的王子君,很難相信這個好似大學生一般的年輕人現在就是整個蘆北縣最有權勢的人,絲毫不容置疑。他朝著王子君笑了笑,沉聲地說道:「王縣長您什麼時候有空,只要一個電話,我隨叫隨到。」
孫賀州在給孫國良泡了一杯茶之後,就悄悄的退了出去,作為一個合格的秘書,在領導不需要你在這裡的時候,你最好立刻就能夠消失掉。
「賀州年輕有為,不過呆在機關的時間太長了,要想進一步發展,還得到基層去。」孫國良看著孫賀州離去的身影,輕聲地說道。
作了多年的組織部長,孫國良眼力還算是不錯的,他一眼就指出了孫賀州此時所缺少的東西,孫賀州雖然跟著王子君時間不長,但是在縣委辦的時間卻是不短。論起機關工作那是一把好手,但是要起具體工作來,卻依舊需要鍛煉。
「孫書記你說得對,賀州是個不錯的苗子,但越是這樣,越是需要多加鍛煉。」王子君根本就好似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年齡比孫賀州還小。
孫國良呵呵一笑道:「只要縣長您捨得,我隨時給賀州找個地方鍛煉鍛煉。」說話之時,孫國良的腦子就開始旋轉到了城關鎮的頭上,看看在城關鎮是不是能夠擠出一個有力的位置讓孫賀州鍍鍍金。
王子君笑了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我讓賀州找上門去的時候,孫書記您可別矢口否認,拒不認賬啊!」
兩人說話之間,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似遇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孫國良來找王子君自然不是為了孫賀州,在又說了兩句閒話之後,孫國良就道:「王縣長,明天陳書記就要去市裡報道了,我們幾個老夥計想要請陳書記喝兩杯,不知道您晚上有沒有時間?」
孫國良雖然知道對於自己的邀請王子君不可能拒絕,但是此時聽到王子君親口答應參見,心中還是充滿了喜悅。畢竟這代表著王子君接受了他們拋來的橄欖枝:「甲魚村,雖然想要給陳書記找個不一樣的地方,但是挑來挑去,還是覺得那裡最好。」
閒聊了幾句之後,孫國良就離開了王子君的辦公室,這位即將成為蘆北縣第三號人物的人,在和來世相比腳步不覺又輕快了幾分。
陳路遙要走了,王子君看著壓在自己辦公桌之下的電話號碼表,不覺就在陳路遙的名字之上輕輕地劃了一道。雖然陳路遙並沒有退休,但是已經成為了市愛衛辦副主任的他,從今之後,就會對蘆北縣的影響力越來越小,以至於消失了。
想到陳路遙的離去,王子君心中念頭閃動之間,就輕輕地拿起電話,拔出了一個號碼。
「喂。」電話那頭,楊軍才的聲音輕輕地傳了過來。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王子君就滿是笑容地說道:「楊書記,忙著呢,我是子君啊。」
楊軍才沒有想到王子君竟然會給自己打電話。在劉傳法的事情發生之後,他覺得自己和王子君的關係已經降低到了冰點。再一次的失敗,也讓楊軍才對王子君有了那麼一絲的陰影。
「王縣長你好,有什麼事情嗎?」鎮定了一下心緒的楊軍才,輕聲的朝著王子君說道。
「楊書記,聽說陳書記明天就要到市裡去報到,今天有些同志為陳書記送行,咱們兩人不如一起出席一下,您有空沒有?」王子君聲音平和,姿態放得有點低。
楊軍才的心快速的轉動著,他雖然很是不想和王子君站在一起,但是這時候關係到要離去的陳路遙,他還是點頭道:「好的,那我晚上一准到。」
王子君在和楊軍才說了地址之後,就掛了電話。這次的拚鬥,雖然他在棋出險招之後,勝了一籌,但是鄭東方卻是給他說過一句很有意思的話:團結的班子出人才。
對於這句話,王子君自然不會認為鄭東方是讓自己團結在楊軍才的身邊。幾經推敲,王子君終於有了一些所得,那就是無論自己和楊軍才鬧得如此的對立,但是在表面之上,最好還是要保持團結的樣子。
誰說了算,按照誰的思路走,不是靠著碰撞來實現的。高明的境界,應該是化解一切於無形之中,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在一般的時候,自己作為一個二把手表現的太過於強勢並不好,而將這種強勢糅合在溫潤的團結之下,則讓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這次為陳路遙送行,自己拉著楊軍才去,既讓陳路遙覺得有面子,還可以讓人覺得自己對楊軍才這個書記還算尊重,此舉實在是一舉兩得啊,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