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同志你好,耽誤你上課了。」程副主席笑呵呵的向那女教師伸出了手,笑著道。
那女教師明顯遲疑了一下,伸出手來和程副主席輕輕地握了一下反問道:「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
「老師啊,這位是……」聶賀軍見女教師居然沒認出程副主席,一愣之下,就準備開口介紹。不過,還沒有等他說完,程副主席就笑著制止了:「我們就是來看看學校的情況,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那你們看吧,我還要上課。」女老師丟下一句話,轉身朝教室裡走去了。
年輕女老師無拘無束的舉動,讓山省的眾位領導愣住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女老師就算沒有認出來他們一行人的身份,至少也該看出來是視察工作的領導吧?怎麼會突然弄出來這麼一出呢?
「那就打擾您上課了。」程副主席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寬容地衝著女老師笑了笑,就往教室裡走去了。
此時的教室裡,孩子們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些不速之客。
「好了孩子們,現在,咱們開始上課。」女老師拿起課本,接著上起她的課來,好像根本就沒有在意教室裡還來了一些人一般。
程副主席在教室的後面找了一個座位,無聲地坐下,靜靜地聽著這女教師上課。雖然山省的領導對於女教師如此怠慢的態度有些生氣,但是,就算他們再怎麼吹毛求疵,也不得不承認,這小老師的課講得深入淺出,水平不是一般的高,連他們這些外行都覺得很是不錯。
二十分鐘過去了,一節課在聶賀軍等山省領導熱切地期待中終於結束了。那女老師剛剛說完下課,站在胡一峰身後的齊正鴻就準備亮明身份把這個女老師請過來。
就在這時,坐在程副主席前面的一個小女孩,看上去也就是十歲左右,突然扭過頭來,天真的問道:「爺爺,您是領導麼?」
程副主席看著這小女孩帶著期盼的眼眸,慈愛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溫和地說道:「丫頭,我算是領導吧。」
「那,您能不能讓林老師繼續教我們,別讓她走麼?」小女孩眼睛眨了眨,眼中帶著無盡期盼地說道。
正為這個小村出現了一個亮點而慶幸的聶賀軍和胡一峰,臉上剛剛浮現的笑容,登時凝結了,我的個娘喲,怎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又出這樣的岔子了!
山村留不住老師啊!
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心裡也覺得有點苦澀,山裡的情況在這兒明擺著,當報春的鳥兒開始在天空歌唱,千姿百態的春天真正來臨的時候,這裡還是冰天雪地,寒風刺骨。等這裡的冰川開始融化,小溪水汩汩有聲歡快地向山下流淌的時候,山外已經是百花絢爛的夏季了!就沖這慢了半拍的氣候,有點本事的山裡人都想從深山裡走出去,更何況這女老師要水平有水平,要人才有人才,又怎麼可能長久的留在村子裡呢。
「怎麼,你們老師要離開這裡了?」程副主席溫和的朝著那小女孩笑了笑,輕聲地問道。
「林老師也不想走,可是有領導非要讓她走。」孩子的世界是純潔的,更是單純的,她並沒有什麼顧慮,直接就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領導非要讓他走?
如果說小姑娘剛才的那句話,讓山省的一眾領導覺得很是為難的話,那麼此時,這句話就像一記大錘,結結實實的把他們給砸住了!這是怎麼回事呢?眼前這個極需老師的地方,找老師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有領導讓她離開?
看著女教師那美麗的容顏,大家的心裡開始猜測,莫非有人對這小老師動了邪念頭?果真如此的話,可真得教訓一下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
就在聶賀軍和胡一峰恨得咬牙切齒的時候,程副主席卻向那正準備離開的女老師招手道:「小同志,你能過來談談嗎?」
那被孩子稱為林老師的女子,頓了一下之後,就快步的來到了程副主席所坐的座位旁。
「小同志,我聽說你要離開這個學校?遇到什麼困難了?」
那林老師平時根本就無法看新聞,儘管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眼熟,卻沒有想到是何許人,只當是來視察工作的市縣領導了,因此,說話也是口無遮攔:「您說的對,上面已經下了通知,讓我們這批扶貧支教人員,五天之後統一撤離。」
「扶貧支教?」對於從這個年輕的林老師嘴裡蹦出來的話,程副主席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就將目光朝著聶賀軍看了過去。
聶賀軍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巧,在這個小山村裡,居然碰到了一個扶貧支教的志願者。
心中念頭閃動之間,他就輕聲的給程副主席解釋道:「扶貧支教是我們山省團省委在前些時候推行的一個工程,主要是號召大學畢業生到貧困山區支教,以緩解教育資源嚴重不足的問題,當然,對這些支教大學生將來的就業問題,我們山省也是有優惠政策的。」
「號召大學生支持教育事業?嗯,這個思路很有創意,也能解決一些實際問題。」程副主席肯定地點了點頭,接著對聶賀軍道:「那為什麼林老師他們又要離開現在的崗位呢?」
桂元讓一直跟在眾人之中,此時聽到程副主席問及這個問題,只覺心裡猛的顫了一下,一種不好的感覺直升而起。
「這個……」聶賀軍明顯遲鈍了一下,這才說道:「因為在支教的工作中出現了一些問題,想要將這項工作捋順一下,再繼續實施。」
聶賀軍當下也不隱瞞,就將前幾天出現的事情匯報了一番,程副主席聽完之後,朝著聶賀軍和胡一峰兩人看了一眼道:「原本是一件大好事,怎麼能夠因噎廢食呢?你們也太目光短淺了吧?」
說完這句話,程副主席就沒有再評論這件事情,而是將目光落在滿是期盼的孩子們身上,承諾道:「孩子們,我跟同學們打個賭好不好?大家儘管放心,你們老師支教的期限還沒有到,她還會繼續教你們的!」
在這所小學,程副主席沒有呆太久就離開了。整個考察依舊在繼續,這一絲小小的浪花,像是在大海裡投了一粒石子,很快就被接下來的考察工作吞噬貽盡了!但是這個小小的插曲,卻是深深的記在了很多人的心中。
桂元讓坐在大巴車裡,腦子裡翻江倒海一般很不平靜,雖然這件事情,領導沒有給予任何評價,聶書記在匯報工作的時候,也沒有提到他的事情,但是有一點卻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在這個事件中,他已經被動地成了一個失敗者的角色了!
雖然領導不說,但是山省的常委裡,誰不知道他對於這件事情反對的最響?又有誰猜不出來,他這麼做就是為了對付王子君,而現在,在這一場角逐之中,他卻是輸掉了,而且還輸得一敗塗地。
這次失敗,雖然是無形的,但是對他的傷害,卻是比那次小李的挨打,影響還要更深刻幾分。
坐在辦公室裡,王子君翻看著辦公室送來的文件,神色看上去很是平靜,但是那輕輕翹起的嘴唇,卻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王書記現在心情很不錯。
關於進一步加大扶貧支教宣傳工作的通知,這麼一份省委宣傳部的文件出現在年終,多少讓人覺得有點不倫不類的。年終乃是總結各項工作的時期,這麼一份動員性質的文件,偏偏在年終最後一縷寒風刮起的時候,放在了王子君的辦公桌上。
對於辦公廳的一般幹部來說,就算他們覺得有些可笑,也不會想到這份文件的背後有什麼故事,但是作為一個領導幹部,卻知道這麼一份小文件代表著什麼。
省委常委,宣傳部長桂元讓同志要求全省宣傳部門,要進一步挖掘全省支教志願者的先進事跡,加大宣傳報道的力度,在全省掀起一場重學支教的新風尚……
「咚咚咚!」
就在王子君看得仔細之時,輕輕地敲門聲中,趙國良輕輕地走了過來。
「王書記。」看了看王子君杯子裡的水,趙國良輕聲的朝著王子君招呼道。
「有什麼事情?」王子君將文件一合,輕聲地問道。
趙國良張了張嘴,又沒有說出話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王子君奇怪地看趙國良一眼,示意他坐下道:「怎麼,來到我這裡,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吧。」
趙國良看到王子君的笑容,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唐突了,不過既然已經來了,索性把自己的心事說出來,一咬牙還是直言相告道:「王書記,我還想跟著您多學習學習。」
趙國良的話雖然說得有點不明白,但是王子君卻清楚地知道趙國良的意思。看著趙國良有些彷徨的臉龐,知道這個年輕的秘書,此時正處在忐忑之中。
自己調任昌和市任常務副市長的消息,看來,在大院裡已經悄悄的傳開了,要不然也不會傳到趙國良的耳朵裡。對於這次去昌和市帶不帶趙國良過去,王子君早就有了打算,此時聽著趙國良的要求,王子君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那你就再給我服務一段時間嘛。」
聽到王子君肯定的回答,趙國良只覺心裡的一塊石頭落地了。
雖然跟著王書記的時間不長,但是從王子君的身上,趙國良深感自己學到的太多了。趙國良是一個有心人,一天工作下來,他習慣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感受到的全都記下來,躺在床上像過電影似的,細細琢磨,慢慢品味,在他看來,這比學生時代書本上學到的東西深刻多了!
潛移默化中,趙國良更是敏感的意識到,自己的老闆手段是何等的高明,不管是猝不及防,還是有備無憾,他總是像一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秘笈在左,寶典在右,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總是在大廈將傾的時候,力挽狂瀾於即倒,弄它個出其不意,石破天驚,真真令人拍岸叫絕!
這一次關於支教的事情,讓外人看上去就好像一團迷霧,撲朔迷離,但是他跟在王子君的身邊,卻是看清了不少東西。
雖然在迷霧的掩蓋之下,但是趙國良還是感覺到了老闆和一個大人物掰了手腕,在所有人都以為大局已定之時,卻沒想到,這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悻悻屁顛兒屁顛兒的以宣傳部的名義,匆匆下發了一個加大支教宣傳力度的文件。
在趙國良看來,這一個文件的出台無疑是一份誠懇的投降書,而那位大人物,更是在這份文件中,丟出了屬於他自己的臉面。而且,這樣的低調做人,高調拍馬屁,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跟著老闆走,自己的前途將是一片光明。心中一陣興奮的趙國良,滿是熱切地看著王子君,誠懇地說道:「王書記您放心,我願意死心塌地地跟著您!」
王子君笑了笑,對於趙國良這段時間的工作,他還是很滿意的。現在趙國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更是讓他覺得很是舒暢,從煙盒裡掏出來一根煙扔給趙國良,趙國良趕緊掏出口袋裡隨時準備的打火機,恭恭敬敬地給王書記點上,就聽王子君吩咐道:「等一會兒,你去找一下樹強主任,我已經跟他說好了,是關於你級別的事情。」
「大恩不言謝,王書記,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原本正為自己能跟著王子君興奮不已的趙國良,一聽這意外的收穫,心裡更是欣喜:級別提升,前途確定,這兩件難得的好事情雙喜臨門,怎不讓他興奮不已呢?
「不用謝我,這是你努力工作應得的結果。」王子君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說道。
雖然王子君說是自己該得的,但是趙國良自己可不敢這麼認為,他在團省委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有些比他工作時間短的同事都提拔了,他自己像是被領導忘掉了似的,這種好事情一直跟他擦肩而過。而現在,他給王書記服務還不滿一年的時間呢,這級別就提升上去了,這裡面的東西,他怎會不明白呢?
就在趙國良心滿意足地離開之時,王子君接到了郭先為的電話,電話之中,郭先為先是對王子君恭喜了一番,隨即又告訴他,他已經在錦園之星安排好了房間,今天晚上務必讓他去聚上一聚,他還約了陳源河陪客。
對於這種一切都在不言中的邀請,王子君沒有理由拒絕。他和郭先為、陳源河的關係都不錯,兩個人也都處在重要的位置上,以後自己下放到地方,和這兩個人搞好關係也不是一件壞事。
王子君爽快答應了郭先為的邀請,卻不知道此時在郭先為的辦公室中,還坐著一個人,這個人坐在郭先為的老闆椅上,很是自然的翹著腿看郭先為打電話。
「許部長,已經和王子君約好了。」郭先為放下電話,恭敬地向正坐在他辦公室之中的許錢江說道。
作為省委常委組織部長,許錢江在組織部的地位自然是一言九鼎,像郭先為這等副廳級的部長,更是對許錢江言聽計從,畢竟以他現在的位置,還沒有和許錢江掰腕子的資格。
「郭部長啊,今天你們給子君書記祝賀,我也去倒杯酒。畢竟在一個大院裡共事快一年了!」許錢江把郭先為桌子上的簽字筆放在筆筒裡,笑著說道。
郭先為雖然對許錢江的說法不以為然,但是嘴上卻笑著道:「許部長,子君書記要是知道您要給他倒酒,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子呢。」
「你說我這麼突然過去,會不會有點冒失呢?」許錢江從椅子上站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淡淡地問道。
冒失?郭先為在組織部混了多年,哪裡會不明白許錢江的意思,他知道這位部長想要和王子君套一套交情,又怕丟了面子,當下笑著道:「許部長,咱們組織部乃是幹部的娘家,您就是娘家的代言人。子君書記就要下去任職了,你去倒個送行酒,那豈不是愛才惜才的美談嘛!」
許錢江呵呵一笑道:「美談不美談什麼的,我是不想了,那就這麼定了吧。」
看著許錢江緩緩踱步走出自己的辦公室,郭先為心頭無數的念頭不斷地翻騰,省委大院裡的事情,他一直都在隔岸觀火,自然明白許錢江這麼做的目的。
郭先為能夠看到的,很多人都能夠看到,王子君的電話在這些有心人撥打之下,幾乎快要和友情熱線差不多了,對於一些可有可無的飯局,王子君能推就推,實在推脫不開的,他也只有應承下來,日後再作打算了。
李松梅坐在王子君的辦公室裡,滿臉都是笑容,她這一次乃是受了黨校幾個同學所托,邀請王子君找個時間聚上一聚的。在來到團省委之後,王子君和這些同學來往雖然不多,但也不少,現在王子君就要離開了,他們自然想要趁此機會加深一下感情。
「王書記,這次魯田誠說了,吃喝玩一條龍,他都安排得妥妥的了,就等您的大駕了!」李松梅還是那潑辣的性子,在和王子君閒聊了幾句之後,哈哈大笑道。
知道推脫不過去,王子君也笑道:「要說安排,應該是我安排才是,你給田誠求個情,也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