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半酣,開席時略顯拘謹的場面早已不見,在座的人都是敞開了喝,而且像是約好了似的,時不時的看一眼丁總,有眼睛瞇著,有眼睛張著,有的眼皮眨巴不止,顯得多有忐忑,真是什麼表情都有,特別豐富。那丁拴柱卻渾然不覺似的,儘管滔滔不絕,談論的話題卻始終在邊緣上飄著,不過他不開口,王子君也同樣不說,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談笑著。
這種場合總是有很多甜言蜜語,丁拴柱誇王市長如此年輕有為,卻平易近人,自是十分難得;王子君便面帶笑容的接口,丁總能把企業做大做強,肯定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在恭維與互相恭維之下,兩瓶白酒很快見了底兒,那丁拴柱不易覺察地沖張通點了點頭,正和遙遙說話的張通隨即心領神會,笑著端起酒杯道:「王市長,我年齡比你大,所以就自作主張喊你一聲王老弟,你可別介意啊!」
王子君見張通如此說話,知道接下來,張通估計要給他說這次宴會的戲肉了,當下笑著道:「張市長張老哥,就憑你這句話,就得罰你一個酒,你這話說得太見外了,分明是不把我當兄弟看嘛!」
「哈哈哈,王老弟你批評得我心裡熱乎乎的,這個酒,我一定要罰。」王子君的嗔怪讓張通覺得自己忒有面子,端起酒杯,一仰脖,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了。
「王老弟,這次請客,名義上是哥哥我,買單的卻是丁總啊。丁總這個人,為人仗義,是條好漢,值得深交,他們公司的主要業務雖然在山垣,但是作為一個不斷向外擴張的大公司,他們也想給咱們東埔市的建設,做一點力所能及的貢獻哪。」
張通的話說得含而不露,卻把真實的意思表達出來了。給東埔市的建設做點力所能及的貢獻,王子君並不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長,目前他只是在薛耀進的安排下,分管了老街的重新建設而已。丁拴柱這個時候請他吃飯,那幾乎可以斷定,此人的目的就是為了棚戶區的重建工程。
王子君稍微沉吟了瞬間,就笑著道:「丁總願意給我們東埔市做貢獻,我和張市長鼓掌歡迎。這頓飯,應該由東埔市政府來請更合適吧?現如今,各地市為了加大招商引資的力度,提出來以情招商,以情安商、以情留商,大家把你們這些有實力、有信譽,有意投資的老總都當上帝看呢,怎麼能讓丁總再破費呢?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好像咱們東埔市連頓飯都請不起一般。」
見王子君顧左右而言他,張通的神色稍微一變,不過隨即,他就哈哈大笑道:「王市長,還是你想得遠,這點事情,我怎麼沒想到呢,對,這頓飯,咱們來請!」
「王市長,張市長,兩位領導不用在這些小節上計較,兩位能來,就是對我集團最大的支持,再讓你們兩人請客的話,我們震源集團可真是沒臉面在東埔市混下去了。」
丁拴柱一面和風細雨地說話,一面對那個叫小欣的姑娘使眼色道:「王市長,讓我的辦公室主任再敬您一杯,希望咱們的友誼萬古長青!」
王子君搖搖頭說自己酒量不行,再喝下去就出醜了。丁拴柱不聽,舉手往姑娘挺翹的屁股上一拍,讓姑娘趕緊倒酒。這一拍挺說明問題的,至少王子君是看懂了。
王子君的酒量本來就是一般,幾杯酒喝下去,肚子裡已經火辣辣的有點難受了。夾了幾口菜墊了墊之後,王子君笑著道:「丁總,今天非常感謝您的盛情款待,我有點不勝酒力,要告辭了。」
那叫遙遙的姑娘哎呀一叫,說她一看到王市長就有感覺,王市長真是不得了,這麼年輕,這麼帥,這麼能幹,又有本事口風又嚴,這樣的官應當升,掌大權,讓別人來巴結一下也是應當的嘛。當個東埔市的常務副市長多不容易呀,官這麼大,工資這麼少,事還這麼多,這種領導容易做嗎?所以應當允許人家有時候巴結一下,放放鬆嘛。
「王老弟,丁總還安排了節目,咱們等一會唱唱歌解解乏,比你自己在家醒酒強得多。」不等王子君表態,張通就乘勢勸說道。
「張市長,我酒量不行,後會有期,還是改天吧。」王子君朝著張通擺了擺手,聲音隨和,底氣卻是石頭般堅硬。
本來還準備糾纏的張通,在看到王子君那不容置疑的神色之時,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就是一愣,那上來糾纏的想法,在瞬間功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見王子君意見堅決,丁拴柱也沒有強求,在簡單地吃了點麵食之後,王子君就坐上了蔡辰斌的車。張通雖然有些掃興,無奈此時不宜招惹王子君,只好違心地跟著上了車,陪著王子君一起離開了這座農家小院。
丁拴柱一直在輕輕地揮著手說再見,直到兩輛車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這才放下來手掌。站在他身旁的侯報國笑著道:「丁總,這個王市長好大的派頭!剛才我看連老張都被他的氣度給鎮住了!」
「老張這傢伙,怎麼能跟王子君比呢,那可是個火中取栗、主持過團省委工作的角色!」丁拴柱提到張通,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不屑。張通在他的面前,向來都是小心謹慎,唯唯諾諾的,當然,這不是看他丁拴柱有幾個臭錢,更重要的,是看在他那個當省委辦公廳主任的哥哥的面子上。但越是這樣,對於這個一心通過自己接近哥哥的張通,丁拴柱越是有些看不上眼,特別是兩個人通過一些手段更加接近了一步之後。
侯報國本來要說王子君幾句好讓自己的老版心氣順點,此時看到老闆對這些根本就不感興趣,他也不敢再接著說下去了。
「老侯,等一會張通肯定會回來的,你陪他好好娛樂娛樂。要是他問起我的話,就說我臨時有點急事,不能陪他了。」丁拴柱沉吟了瞬間,沉聲地說道。
陪張通娛樂娛樂,侯報國自然懂這裡面的意思,他朝著站在自己兩人身後的遙遙和小欣看了一眼,一絲絲慾望在他的眼中閃爍。
對於侯報國的表現,丁拴柱完全看在眼中,不過他並沒有絲毫的生氣,對於他來說,一個有缺點的下屬,比一個沒有缺點的下屬好控制多了。
「丁總,今天咱們請王市長這頓飯,好像沒有起到什麼效果,您看,是不是再加大點投入?」作為一個還算合格的下屬,侯報國在將自己心頭的慾望壓下去之後,輕聲的建議道。
「不用了,這頓飯雖然沒有預期的那麼完美,但是至少也達到了咱們需要的效果。我並不需要王子君本人幫咱們什麼,像他這種級別,簡直的小兒科手段是撂不倒他的,只要他能夠不偏不倚就行了。要讓他偏幫咱們,這個代價太大了,咱們現在還有點付不起啊。」
丁拴柱笑了笑,朝著侯報國一揮手道:「你的任務就是侍候好張市長,把他弄舒服了,別的不用管了。」
幾分鐘之後,丁拴柱就坐上了自己的車,朝著遠處飛馳而去。而就在他離去不久,果然不出丁拴柱的所料,張通再次驅車來到了這農家小院之中。
……
「你好,我是王子君。」看著來電顯示上有些陌生的號碼,王子君猶豫了片刻,還是將電話給接通了。
「子君哥,猜猜我是誰?」嬌柔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調皮的味道,從電話裡傳了出來。
隨著這個聲音的傳來,王子君的腦子裡就映出了林穎兒那甜美的笑容,王子君這才道:「穎兒,你在哪兒呢?」
「我在去市裡的路上,今天晚上就能到市裡了,我現在餓得前心貼後背了,子君哥,我要去找市長大人要飯吃喲!」林穎兒咯咯地笑著,向王子君打趣道。
林穎兒口裡的市,自然是東埔市了。作為一個支教志願者,林穎兒就在王子君所在的東埔市籐岳縣支教,在王子君到東埔市工作之後,她就開始將市的定義套在了東埔市之上。
過年的時候,王子君有點躲著林穎兒走,卻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找上門來了。聽著林穎兒帶著一絲癡纏的話語,王子君苦笑道:「你們不是過了十五才開學麼?你怎麼這個時候就回來了?」
「怎麼,子君哥,你這不是要趕我走吧?」林穎兒一下子抓住了王子君問話裡的漏洞,聲音裡帶著一絲委屈的反問道。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這麼早回來,林書記和林阿姨多失落啊。」王子君趕忙解釋道。
「這還差不多。你放心吧,我們家的林書記一聽說我要積極投入到支教工作中去,還高興的表揚了我呢。」林穎兒邊說邊模仿道:「穎兒,去基層支教就得好好幹,心入是根哪,爸爸媽媽就不用你操心了!」
聽著林穎兒學林澤遠說話,王子君不由得笑了起來:「好好好,那你來吧,今天你來我這兒要飯,我就弄一頓好吃的打發了你算了!」
「我聽說市裡今天要放煙火,吃完飯,你還得陪我去看煙花。」林穎兒見王子君求饒似的答應了,有點得寸進尺。
「咚咚咚!」
輕輕地敲門聲,在王子君的耳邊響起,本來還準備和林穎兒多說幾句的他,也顧不得多說就一股腦兒的答應下來,然後掛了電話。
「王市長,任市長辦公室打來電話,請您到他辦公室去一趟。」趙國良看著老闆臉上的笑容,輕聲地說道。
王子君點了點頭,目光朝著趙國良看了過去,已經培養出一絲默契的兩個人,在有些事情上已經不用再明說了,只需要一個眼神,彼此就能心領神會了。
「我問趙科長有什麼事情,趙科長沒有說。」明白王子君心思的趙國良,頓了一下輕聲的道。
「嗯」,王子君點了點頭,就對趙國良道:「國良,現在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不知道王子君為什麼這麼問,但是趙國良還是趕忙沉思了瞬間才道:「王市長,暫時沒有什麼要緊的工作。」
「那就好,國良,今天是元宵節,我給你和辰斌放假,你們倆都回家好好過個十五,不用在這兒盯著了,明天再回來上班。」
回家過十五?趙國良沒想到王子君繞了一個圈兒居然下了這麼一個指令,一時有點轉不來彎兒。
儘管他也很想回家,但是腦子裡的一絲冷靜還是把這股興奮掩飾了:「王市長,剛過完年,我也沒事,就不回去了,你讓辰斌回去吧,您這兒也不能沒人跟著不是?」
「哎,這人哪,一當官,好像就沒有自理能力了。我又不是三歲孩子,讓你回家你直接走人就了!好了,叫上辰斌趕緊回去吧!」王子君不等趙國良再說下去,就不容置疑地說道。
趙國良熟悉王子君的性格,知道老闆平時也沒有頤指氣使的,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子君,就點點頭答應了。
王子君走進任昌平的辦公室,發現辦公室裡不止是任昌平一個人,李康路也坐在那裡,兩人正在研究一副彩色的掛圖。看到王子君走進來,任昌平就將手中的圖放下道:「子君市長來了,快坐。」
李康路剛才正在給任昌平講著什麼,此時見王子君進來,笑著朝王子君點了點頭。
王子君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目光和李康路打了個招呼之後,就笑著向任昌平道:「任市長今天把我召喚過來,是不是覺得我中午沒地方吃飯哪?哎,今天的午飯算是有著落了!」
「想吃飯還不好說?就怕我準備的飯菜不好,你子君市長不願意吃啊。」任昌平對於王子君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很是受用,爽朗一笑,將那副彩圖往王子君面前一推,就切入正題道:「市建委那邊已經將老街的設計規劃拿出來了,你看看怎麼樣?」
老街的設計規劃,王子君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瞇起來了。薛耀進已經在常委會上明確由他負責這件事情,那李康路在規劃出來之後,第一個就應該來找他商量,爾後兩人再一起去找市長任昌平和薛耀進匯報,而現在,這個匯報卻出現在了任昌平這裡,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李康路根本就沒有按照牌路出牌,更沒有把他這個常務副市長放在眼中。
不過,王子君並沒有把自己的這點不快表現出來,神情平靜的從任昌平的手中將那份彩圖接過來,仔細地看了起來。
「市建委對老街的規劃是一個大型的五星級酒店,這裡原本就是市中心繁華地帶,如果在這裡建設一個五星級酒店的話,不但會成為咱們東埔市的一個地標性建築,還會成為全省第一家五星級的大酒店,拉動刺激一下消費就是大勢所趨了!」
任昌平雖然是在介紹,但是從他那帶著一絲亢奮的態度上就可以聽出來,這位市長大人對於這個提議,是非常贊同的。
王子君看著效果圖上這座高有二十二層的氣派酒店,眉頭不由得就是一皺。這麼一座酒店,可不是說說就能建起來的,至少要好幾個億填進去,以東埔市目前的財政收入,要拿出這幾個億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是一旦拿出這麼多錢來建設五星級酒店的話,那東埔市的財政絕對會有崩潰的危險。
更何況,這裡面還有老街棚戶區的居民需要安置,光這一塊就足夠讓人頭疼的了。
心中念頭閃動,王子君沉聲地道:「任市長,要蓋這麼高一座酒店,恐怕財力上有點捉襟見肘吧?」
「王市長,對個問題,我和市建委的同志有過前瞻性的考慮,儘管前期投入資金比較大,但是,我們可以採取招商引資,借雞下蛋的辦法啊,我覺得,還是有很多商家願意來投資這個項目的。」李康路從椅子上站起來意氣風發地說道。
「商家投資?」王子君看著自信滿滿的李康路,輕輕一笑道:「李市長準備給出這些商家什麼樣的優惠條件?」
「王市長,要想讓商家在咱們東埔市投資,那就必須給商家一些優惠的條件,要不然,全省那麼多的地市,人家拿著錢到哪裡都可以投資,絕對不會在咱們東埔市這一棵樹上吊死。我覺得,如果免費提供土地的話,會是一個絕佳的優惠條件。」
免費提供土地?王子君不由得一愣,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地方政府幹過,但是那都是城市郊區開發區的土地,現在在老街這塊地上出台這樣的政策,簡直就是拿政府的錢往別人手裡白送啊!
「李市長的意見可以考慮。」任昌平將目光朝著王子君看了一眼,接著輕輕地搖了搖頭道:「為了發展,有時候稍微犧牲一點,也不是什麼不行。」
王子君看著兩個人一唱一和,只好保持沉默,認真的翻動著這張圖。
「王市長,薛書記能把這件事情交給你和李市長,那就是對你們的信任。發展就是一盤磨,政府政策就是槓桿,適當的時候,你得推一推,它才會轉得快啊。」任昌平見王子君沒有反應,接著將自己的意思說了出來。
讓自己給薛耀進提這個提議,王子君看著任昌平的笑臉,自然不會以為市長大人是因為覺得他是自己人,才把這麼一塊麵包塞給自己來吃。他將那份材料在桌子上一放道:「任市長,招商引資建設五星級酒店我不反對,但是老街區這些居民該如何安置?」
「給拆遷補償就是。」任昌平對這個問題顯然有所準備,在王子君問到的時候,就沉聲地說道。
拆遷補償,這倒是一個解決的辦法,但是想到那住在棚戶區的上千戶人家,如果用拆遷補償來解決的話,那將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數字。雖然沒有主管東埔市的財政,但是王子君卻清楚,光憑政府支付這些錢,會讓東埔市的財政雪上加霜。
「那任市長準備每平方補多少錢?」王子君此時雖然依舊是滿臉的笑容,但是問題提的卻有些尖銳了。
「每平方補多少錢,不是你我說了算的。李市長,以前咱們是不是有一個補償辦法?」任昌平依舊淡淡地笑著,像是根本沒聽出來王子君的意思一般。
「是的,任市長,咱們市裡面有這麼一個規定。」李康路朝著王子君笑了笑道:「王市長,你對市裡面的情況有些不瞭解,咱們市裡以前對這方面有明文規定。」
以前的明文規定,聽著這幾個字,王子君的神色慢慢的變幻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兩個人口中的補償規定是多少,但是從兩個人的笑容來看,這個標準絕對不會將東埔市的財政拖垮。
現如今,物價上漲,如果再用以前的標準補償的話,拆遷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一旦進入實施狀態,恐怕會讓這些拆遷戶把矛頭對準自己了。
不管薛耀進是什麼打算,這任昌平明顯是想把自己拉到這場混水裡了。心裡想著任昌平的打算,王子君笑了笑道:「任市長,我覺得老街這一片地方,不太適合建五星級的酒店,要是建一個商住兩用的步行街,似乎更能拉動經濟發展呢。」
說話之間,王子君拿著那幅圖一展,進一步解釋道:「任市長您看,這老街地處咱們東埔市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本來商業就很是繁榮,如果在這裡建設一個商住小區,想來對促進我們東埔市的發展會有不小的輻射帶動作用,另外,建設商住步行街,還可以讓拆遷戶的補償得以解決,這麼一來,政府財政就可以適當的鬆鬆綁了,這不是一舉三得,完全可以實現政府、群眾、商家利益共贏嗎?」
王子君拿著那幅圖,滔滔不絕的說起了步行街的好處。不過他這邊說得越順溜,李康路的臉就越難看。
對於這老街的改造,李康路原本以為王子君只是一個門外漢,五星級酒店的嚎頭再加上市長任昌平的邊鼓,就算王子君心中不樂意,也不能不給任昌平這個面子,最終和自己一起將這個策劃交給市委書記薛耀進。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是小看這個深藏不露的傢伙了!沒想到他對這塊地另有打算,聽著一個個詳實的數據從王子君嘴裡蹦出來,李康路就覺得自己的臉色快要擰下水來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任昌平看了過去,雖然杜嘉豪並沒有告訴自己任昌平在這個項目裡的角色,但是光憑任昌平那句可以信任,就足以斷定任昌平是非常希望讓這個項目盡快上馬的。
可是任昌平的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好似根本就沒有因為往自己和他不一樣的論調而生氣一般。
自己和任昌平比,還是有點差。心高氣傲的李康路,雖然內心裡有點看不起任昌平,但是此時卻也不得不承認在養氣的功夫之上,自己比任昌平差不少。
「建設商住步行街,倒也是一個不錯的提議,但是和五星級酒店比起來,我覺得還是有點差。當然,兼聽則明,既然這件事情是咱們政府要報常委會討論的,那不如就這樣,王市長,明天咱們召開一個市長辦公會,好好的研究一下這件事情,以辦公會的決定上報給常委會。」任昌平雖然口氣很是和緩,但是在這語氣之中,卻有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思。
如果說常委會乃是市委書記薛耀進的地盤,那麼,在市長辦公會上任昌平的意見基本上就沒有人反對過。作為一個市長,任昌平無疑是很成功的,他很容易就能夠將自己的意志貫徹到整個市長辦公會之中。
李康路見任昌平祭起辦公會這桿大旗,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他輕輕一笑道:「建設五星級酒店乃是市建委的一個意見,既然有可供選擇的空間,我贊同任市長的意見。」
任昌平將事情推到了辦公會之上,不但給自己少了專斷的惡名,更將這個決定的責任推向了集體,可以說是一個一箭雙鵰的好手段。王子君看著任昌平的笑臉,知道自己對這件事情就算是反對也沒有什麼效用,當下笑著道:「市長的決定,我也贊同。」
「那你們兩個就準備準備,到時候咱們集體決定,這也是為整個東埔市的人民負責嘛。」任昌平定了調子之後,臉上再次洋溢出燦爛的笑容道:「子君市長,今天晚上你也不能回家,不如這樣,到我家裡吃頓飯,你嫂子是個賢惠人哪,菜做得好,包的餃子也不是一般的好吃啊!」
「康路,我就不邀請你了,要是邀請你,弟妹可是要打到我們家門上去的。」
任昌平說的很是幽默,在這話語之中充分顯示了他軟硬兼施收放自如的手腕。王子君看著任昌平的笑容,也打起精神笑道:「多謝市長大人的邀請,我真想去家裡嘗嘗嫂子的手藝啊,今天真是不巧,有老朋友從東埔市路過,今天這麼好一個機會,我只能錯過了!」
「哈哈哈,有朋自遠方來,子君市長你可要接待好。我聽正濤秘書長說你的房子已經收拾了出來,過兩天就能住,到時候咱們都成了鄰居,你什麼時候到我家裡吃飯,我可是隨時歡迎。」任昌平輕輕地擺手一笑,很有風度的朝著王子君說道。
任昌平的話,讓李康路很不舒服,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給王子君收拾出來的房子。本來,他也不缺房子住,但是,能住進常委院小別墅的只有市委常委,他這個副市長雖然位高權重,但是因為不是市委常委,所以這常委院依舊沒有資格入住,這就難怪他心裡不舒服了。
看著聊得火熱的兩個人,李康路的臉色有點陰沉,不過當他將那份規劃圖捲起來的時候,笑容就再次洋溢到了他的臉上。
燦爛的煙花,在夜空之中不斷地綻放,醉人的霓虹之下,來來往往的人群,讓整個東埔市顯得熱鬧不已。
王子君戴著帽子走在東埔市的街道上,看著身旁一身白色羽絨服的林穎兒,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雖然他不想和林穎兒有太多的糾纏,但是在元宵佳節時能有佳人相伴,總歸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子君哥哥,你看那裡有燈謎,咱們去看看吧。」手裡拿著王子君買的冰糖葫蘆,林穎兒就像沒長大的小姑娘一般,興奮地說道。
帶著一身偽裝,王子君跟著林穎兒朝著那被人團團圍住的廣場走了過去。雖然廣場上人來人往,但是只要不是特別熟悉王子君的人,又哪裡會想到,這個好像鄰家男孩的年輕人,就是市裡新來的常務副市長呢。
在東埔市的大街上,就算王子君不刻意裝扮,認識他的人也是寥寥無幾的。畢竟這東埔市他還是初來乍到,就算出席個會議,鏡頭也沒有對著他攝像,這也給了他一種好處:擁有八小時之外的平靜生活。
「拜年,打一作家名。」林穎兒仰著腦袋看著眼前的燈謎,眉頭輕輕的皺了起來。
「賀敬之。」王子君看著林穎兒一副作難的樣子,不由輕聲地說道。雖然他對於猜謎這種事情並不是特別的上心,但是前世多年讀的書卻是讓他對這種簡單的謎語張嘴就來。
「對,就是賀敬之。」林穎兒高興的將那寫燈謎的紅紙揭下來,然後興沖沖的朝著商家發放小禮物的地方跑了過去,一分鐘之後,就拿著一個紅色的剪紙,興奮地跑了過來。
「子君哥哥,這剪紙真好看,你再猜幾個,我好拿回去貼在我們教室裡給孩子們看呢。」林穎兒拉著王子君的手,看著那些綵燈下的謎語,一臉興奮地說道。
再弄幾個,王子君有些哭笑不得,但是看著在燈光下林穎兒笑容燦爛如花,他心裡一軟,就朝著那些謎語走過去了。
元宵節的夜晚,人來人往,兩個人隨著人流四處走著,一路之上,林穎兒就好似一個嘰嘰喳喳的雲雀,和王子君談論著這裡的燈好看,那裡的煙花漂亮。
「子君哥哥,你看那裡,怎麼還有人發湯圓啊!」就在王子君的目光被一個旋轉的馬燈所吸引的時候,走在他旁邊的林穎兒突然扯著他的手掌道。
發湯圓,王子君心道,莫不是哪家慈善機構搞宣傳嗎?當他扭頭看過去的時候,就見幾個人高馬大,穿著很是有些雜亂的漢子,正站在一家的門口,將成袋的湯圓往一戶人家的手中塞。
看著被塞湯圓的房主滿臉難受的樣子,王子君就覺得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強買強賣的事情,但是那幾個漢子根本就沒有等那房主拿錢,就笑哈哈的朝著下一家走了過去。
怎麼回事?莫不是真的有人錢多了沒地方花麼?王子君的心中瞬間充滿了疑問。就在他疑惑之時,那幾個漢子又開始敲另外一家的門。
「老頭子,這是我們景嵐集團的湯圓,呵呵,你們快點吃了好滾蛋。」因為走得比較近,所以這一次王子君挺清楚了這些漢子究竟是在說什麼。
開門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在聽到景嵐集團幾個字的時候,本來笑呵呵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的怒容,但是隨著這幾個壯漢將那小袋的湯圓塞在他的手中,他卻沒有了反抗的勇氣。
「子君哥,這景嵐集團究竟是幹什麼的?看他們派送湯圓的模樣,很是大手筆啊!」林穎兒滿是好奇的朝著王子君的身邊偎了一偎,一股淡淡的馨香,衝入了王子君的鼻孔之中。
景嵐集團,王子君正想著景嵐集團的事情,此時聽林穎兒問道,淡淡一笑道:「穎兒,這湯圓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吃。」
林穎兒也不傻,自然聽得出王子君話裡有話,本來還想問的她看著滿臉沉思的王子君,很是乖巧的將自己要問的話收了起來。而就在兩人說話之時,就聽旁邊有人道:「老街這些居民算是倒霉了,給景嵐集團的人給盯上了,景嵐集團的東西,那可不是好吃的。」
「可不是,我三舅家就在老街住,聽說是景嵐集團準備在這裡建設一個五星級的酒店,要這些居民搬家的。這一袋子湯圓,那可是催搬。」有瞭解情況的,狠狠不已地說道。
「景嵐集團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他們也不能強行讓人搬家吧,咱們市裡面有薛書記和公安局,還能夠讓他們胡來?」
「聽說來了一個副市長,年紀輕輕地光想找些政績,蒙蔽孫書記說這裡最好建設一個五星級酒店,你想啊,他們聯起手來蒙騙孫書記,孫書記哪有不上當的。」
「嘖嘖,這年輕的副市長是誰啊,這麼缺德,看來咱們東埔市這些天流年不利,竟然來了一個這樣的東西。」
……
對於這些流言,王子君並沒有放在心上,雖然他很是清楚這些人嘴中年輕的副市長是誰,但是他並沒有生氣,也犯不著和這些人生氣。更何況,他心中此時也清楚這些流言究竟是誰放的。
「你們沒有證據就不要胡說,王市長做人一向堂堂正正,他怎麼會和什麼景嵐集團勾結做這種事情呢?」林穎兒自從王子君來到東埔市之後,就很是關心東埔市的局勢,雖然這些人沒有提名道姓,但是她心中也清楚這些人說的副市長是誰。
「小妹妹,人不可貌相,很多人長得任摸狗樣的,但是他娘的就是不干人事。聽說拆遷費還給的很低,這些老街的住戶本來就不富裕,你說這讓他們還怎麼過。」
「就是,小妹妹,你還年輕,不要讓人家的花言巧語給騙了,很多人的臉上,是不會寫著壞人兩個字的。」
正在議論的人雖然出言譏諷,但是大多都沒有出什麼惡言。畢竟面對一個嬌俏可人的女孩子,惡言一般的人還真的說不出口。
林穎兒的性子很擰,見這些人這麼說,頓時小眉毛一挑,就準備爭論下去。王子君可是不希望林穎兒在這裡做無聊的爭執,見林穎兒要開口,趕忙伸手一拉林穎兒的小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林穎兒看著自己被王子君拉住的手,先是一陣嬌羞,那猶如小獅子一般剛剛要伸出的小爪子,瞬間就收攏了回去。
「你們要幹什麼?」那群壯漢卻是不會因為林穎兒等人的爭執而停止他們的工作,就在眾人談論之時,他們又敲開了一家的門,不過當他們將湯圓要朝著開門的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塞過去的時候,一個中年男子沉聲的朝著他們喝道。
聽著這聲音,王子君就是一愣。定睛一看,卻發現這個人竟然還是熟人。雖然沒怎麼深層次的接觸過,但是同為副市長,也在一起吃過幾次飯。
副市長孫國嶺,他怎麼會在這裡?王子君心中一愣之下,就聽那幾個壯漢中一個領頭的嘿嘿一笑道:「幹什麼,我們是來送湯圓的,怎麼,你要咬我啊!」
「這裡不稀罕你們的湯圓,你們走吧。」孫國嶺朝著幾個漢子冷冷地看了一眼,沉聲地說道。
「喲呵,還挺橫啊!不過告訴你小子,我們景嵐集團的湯圓,就沒有送不出去的道理,今天,這湯圓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孫國嶺作為東埔市的副市長,身上本來就帶著一絲的官威,此時一生氣,讓那大漢心中一顫。雖然這一個不易覺察的發抖別人看不出來,但是在那壯漢的眼中,自己卻是大大的丟了面子,為了將這面子找回來,說話就有些氣急敗壞了。
「你們是景嵐集團的人?杜嘉豪還真是教了一班好下屬!」孫國嶺冷笑一聲,將門一關道:「你們將湯圓拿走,有事情我跟杜嘉豪說。」
「喲呵,口氣還挺大,你以為自己披上一身迷彩服,就能上公路冒充迷你小吉普了?他娘的,在市裡面,誰不知道我們老闆的名字?你以為一說老闆的名字就能把我們唬住了!笑話!」那壯漢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指著孫國嶺大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