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輕輕地敲門聲中,祝於平推門走了進來,他手中拿著兩個裹在一起的文件,在王子君站起身來相迎之後,隨手將文件遞給王子君道:「王市長,這兩份文件看到了沒有,哼,終於憋不住要動手了!」
王子君給祝於平扔了根煙,淡淡地說道:「祝市長,這些東西我剛才也看了,還真是沒看出來有什麼用。」
祝於平眼中的光芒一閃,心中暗道,王子君真是不好纏,他不說看不出意思,而是說有什麼用,這句話說得可真有水平,可謂是進退都行。不過我今天既然來了,自然不能白來一趟。
心中念頭轉動的祝於平,嘿嘿一笑道:「現在是沒什麼用處,不過我聽說在大院裡,已經開始說你王市長在新源酒廠那裡吃了閉門羹,束手無策,黔驢技窮,實在沒辦法了,這才把這個項目交給任市長了!」
「應該是這樣吧。」王子君笑了笑,沒有感情的聲音顯得有些乾巴。
看著王子君那張不鹹不淡的臉,祝於平不免有些感慨,這個王市長看上去顯得越來越年輕,手段卻是這般的老辣,自己這般的挑唆,他居然能不動聲色,真是沒意思,好像自己在他面前跟個跳樑小丑似的。
將心裡那絲不舒服的感覺壓了壓,祝於平這才道:「王市長,剛剛我從辦公室那裡得到了消息,過兩天任市長將親自到新源酒廠區進行談判,你覺得任市長這次去結果會怎麼樣?」
王子君面對著祝於平咄咄逼人的目光,嘿嘿一笑道:「應該是圓滿而歸吧,雖然新源酒廠讓我吃了閉門羹,但是我還是要說如果能夠將新源酒廠引進來,對咱們東埔市的經濟還是有些好處的。」
「但願如此。」祝於平嘿嘿一笑,避口不再談這件事情。在其他話題上閒扯了幾句之後,就笑著道:「王市長,我聽說咱們政府小車班裡,因為工作變動多出來一個副科級的職位,蔡師傅給你服務了不少年頭了,你也該給人家爭取一下嘛。」
「哦,有這種事情?」一個副科級的職位,對於王子君和祝於平這等級別的領導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但是這個位置對於蔡辰斌而言,卻是不錯,如果能夠給蔡辰斌爭取到這個職位的話,以後再想更上層樓,就是一個不錯的台階作基礎了。
「我也是聽人說的,應該沒有錯。」祝於平的話語之中,帶著一絲肯定。
王子君點了點頭,然後鄭重地道:「祝市長,這件事情謝謝你了,等過兩天,我再請你吃飯。」
祝於平沒有想到王子君會為這種小事情給自己道謝,不過,他卻很會做人地說道:「王市長,這件事我只是給你帶了句口風,你就這麼感謝我,真是慚愧啊。我看不如這樣,小蔡畢竟是你的司機,如果你說話不方便的話,乾脆就讓我來提好了,等我把這棵菜挖到籃裡了,你再請我好好喝一場吧!」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王子君燦爛一笑,絲毫沒有推脫地說道。
「嘟嘟嘟……」
電話鈴聲陡然響了起來,王子君看了一眼來電號碼,就輕聲地接過電話道:「任市長您好,我是王子君。」
「子君市長,我這兩天要到新源酒廠那裡看看,家裡有什麼事情,你就多操點心吧。」任昌平在電話裡顯得很是隨和,言語之中,更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道:「子君,你的司機小蔡還是個一般人員,這樣可不好,咱們市政府的司機班現在多出了一個領導職數,我已經給機關事務管理局打了招呼,明天就把小蔡的名字給補上吧。」
滿是關切的任昌平,如果不瞭解他的人根本就不會想到,就在不久之前,這個人剛剛給王子君下了一個大大的絆子。
「謝謝任市長關心,辰斌在我身邊工作的年頭也不短了,我覺得他能勝任這個工作。」
一個司機班的副科,對於王子君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既然任昌平非把這件事放在檯面上說,王子君就得把這個芝麻大點兒的人情當西瓜一般給捧著。
祝於平雖然聽不清任昌平具體說的是什麼,但是從王子君的態度裡,他卻能猜出來個大概,心裡暗罵任昌平臉皮厚的同時,對於任昌平,心裡又多出一絲提防。
給蔡辰斌解決一個副科級的位置,這讓王子君心裡很是滿意。蔡辰斌從蘆北縣就開始鞍前馬後地跟著他,他早就想給蔡辰斌提拔一下了,只是因為剛剛站穩腳跟,不好操之過急,只能把這件事情暫時放放了。現在不管任昌平出於什麼目的,反正這個實惠,蔡辰斌是佔到了。
有市長推動,提拔一個副科級幹部,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在任昌平帶著市發改委、市國資委一般人去新源酒廠的前夕,蔡辰斌的副科級任命,就已經發下來了。
對於這個任命,蔡辰斌儘管掩飾了自己的激動,但是心潮起伏之下,臉上的表情肯定是十分愉悅的。不過蔡辰斌清楚,自己的副科級之所以會如此的順利,那主要還是人家看的王市長的面子,就憑著自己,別說這個任命會這麼快下來,恐怕這個炙手可熱的位置根本就輪不到自己的頭上來!
任昌平去新源酒廠,市政府的工作名義上就開始由王子君主持,但是實際上,任昌平只是去一兩天,而且去的地方也很近,因此,王子君這個主持工作的也就是名義上的,實際上還是各個副市長分管各自那一攤子事。
對高新區的工作進度進行了一次檢查,剛剛回到辦公室的王子君還沒顧得上喝杯水,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開了。市廣電局的局長晁園夏一臉苦相地走了進來。
「王市長,今天的新聞,我們廣電局是沒法播了!」晁園夏四十多歲,身材中等,一副眼鏡架在鼻樑之間,很有一些學者的氣度。在來到王子君辦公室的瞬間,就苦著臉向王子君抱怨道。
王子君和晁園夏沒有打過什麼交道,此時見他一進來就來了這麼一句,心裡就有些不悅。朝著晁園夏看了一眼,然後淡淡地道:「怎麼了,是不是設備壞了?」
「哎呀,王市長,如果是設備壞了倒好了,而是因為市委和市政府的命令,讓廣電局不知道如何是好啊。」晁園夏沒有聽出來王子君話語裡的不滿,越發像個苦臉婆了。
「王市長,您也知道,新聞只有一個頭條,現在市委和市政府分別送來了一條新聞,都要求上頭條,您說,這讓我們廣電局怎麼辦?」
市委市政府都送了新聞?王子君眉頭輕輕地一皺,並沒有開口,而是等著晁園夏接著說下去。
「市委送的是薛書記參加關心下一代工作會議的新聞,而市政府這邊送來的是任市長親赴新源酒廠招商引資的報道。在這兩份文件送來的時候,負責送來的同志都說要求上今日電視新聞的頭條,這頭條只有一個,王市長,您說讓我怎麼辦嘛!」
薛耀進、任昌平的出行都要上頭條,這還真是有點讓人作難。看著一副頭疼模樣的晁園夏,王子君輕聲地道:「晁局長,你們廣電局的主管部門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市委宣傳部,既然你拿不定注意,怎麼不找史部長請示一下呢。」
晁園夏心中暗道,你怎麼知道我沒請示呢,要不是史部長讓我來找您,我怎麼會跑來登您的門呢,領導個個都是老狐狸,真夠滑頭的。有利益爭相管理,無利益推諉扯皮,碰上個得罪人的事,就跟打乒乓球似的,我推給你,你推給我,什麼東西嘛。心中雖然這樣腹誹著,但是嘴上卻是絲毫不敢這麼表現出來的。
「王市長,剛才我去找史部長,史部長去省裡面開會還沒有回來,給史部長打電話也關機了。咱們市裡面的新聞都是七點半準時播出,我這也是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了。」
晁園夏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那話語裡的意思卻是明擺著的。那就是我被逼得沒辦法,就只能找您王市長拍板決定了!
王子君稍微沉吟了一下,現在任昌平不在家,雖然他這個主持工作乃是名義上的,但是有些事情找到頭上的時候,他也不能置若罔聞地繞著走了。
薛耀進和任昌平,這兩個人的新聞衝突應該不是一次兩次,而現在這個晁園夏之所以會這麼作難,恐怕不是因為市委辦公室和市政府辦公室的要求,而是因為關於薛耀進和任昌平兩人地位將要發生的轉換。
從晁園夏的角度來看,他自然是不想按照規矩來得罪任昌平,但是也不想得罪現在的市委書記薛耀進,於是就找到自己這裡,希望王子君能拿個主意,代替他將這個事情給定了。如此以來,兩邊都沒得罪,又把事情給解決了,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對於晁園夏耍的這種小聰明,王子君很不喜歡。作為下屬,碰到兩難的事情,你是不能把它推到領導這裡來的。你得識時務,懂得為領導排憂解難,不能讓領導尷尬和為難。有些事情該扛的就得一聲不吭的扛起來,在適當的時候,領導是允許你犯一下錯誤的。試想,如果下屬都是精明得跟猴兒似的,一點錯誤都不犯,那正確的道路上豈不是人滿為患了?更何況,如果下屬處處辦得圓圓滿滿,又怎麼把領導的運籌帷幄的高明之處彰顯出來呢?單單從這點來看,這晁園夏肯定不是一個成熟的老官場,而是一個生澀的青柿子了!
心裡這麼想著,抬頭朝晁園夏看了一眼道:「晁局長,對於市裡面新聞的發佈順序,我相信咱們廣電局做了這麼多年,總得有一個規矩,按照規矩來就是了。」
「王市長,我明白按照規矩來是解決辦法,可是現在任市長這條新聞對咱們市裡有很大的影響,據市政府隨同任市長的工作人員發來的報道說,任市長已經和新源酒廠簽訂了合同,新源酒廠將在我市投資三千萬建設新源酒廠的分廠。」晁園夏說話之間,就將一份報道放在了王子君的桌子上。
《我市和新源酒廠簽訂新源酒分廠合作意向》,看著這篇只有一千多個字,但是字裡行間卻是大張旗鼓地對任昌平歌功頌德了一番的新聞報道,王子君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任昌平還真是夠急的,這才去了一天,就用自己的誠意讓新源酒廠同意了和東埔市進行合作,建設分廠。相信這份新聞一報道出去,任市長在東埔市的聲威,可能會呈幾何係數猛增一番吧?
「我的意見是按照規定來。」王子君看著滿臉期盼的晁園夏,不置可否地淡淡說道。
任市長和新源酒廠簽訂了合作意向,近日要到東埔市舉行簽約儀式。這個消息,就好似長了翅膀一般,只是一天的功夫,就在整個東埔市傳開了。
新源酒廠乃是山省最有名的白酒企業,現在市裡面能夠和新源酒廠簽約建設新廠,這對於東埔市來說,就是增加了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建設一個分廠,不但會在稅收方面有所促進,在用人勞務方面,也能提供一些就業崗位。
在普通人眼中,新源酒廠在東埔市建設分廠的事情,是東埔市的一件好事,但是在政府部門的一些人眼中,他們看到的卻是另外一些東西。
引進新源酒廠是李康路那時候的決定,但是李康路進去之後,這個項目基本上就黃了。常委副市長祝於平、常務副市長王子君接二連三的在新源酒廠吃了閉門羹,但是市長任昌平一出馬,卻把這個項目給一舉拿下了。
這說明什麼?明擺著就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還是任市長工作有力度嘛。如果不是任市長親自出馬,這個對東埔市有著舉足輕重作用的重點項目,恐怕就要落在其他市裡面了。
而前兩天的那兩份文件,更是在這個時候被人提了起來,一些人更是順著這兩個文件聯想了起來。
「你聽說了沒有,咱們市裡面已經和新源酒廠簽訂了合作意向,過兩天就要正式簽約了,咱們從今以後喝酒,就不用喝再從外地運來的新源酒了。」
「嘻嘻,你這都是老黃歷了,我告訴你,任市長和酒廠簽約不是近兩天,而是後天中午九點半。真是想不到啊,我本來已經覺得要黃了的這個項目,任市長一出手,居然又起死回生了!這一次多虧了任市長,要不是他,咱們市裡面根本就拿不下這個項目。」
「是啊,我聽說祝市長和王市長到人家新源酒廠,根本就是走馬觀花,他們沒有拿出來和新源酒廠合作的誠意,所以才在新源酒廠方面吃了閉門羹,要是他們早如任市長這般誠誠懇懇的拿出誠意,恐怕這個約早就簽了。」
「你們別瞎說,我可是聽說王市長在新源酒廠足足等了兩天呢!」一個年輕的工作人員聽自己的同伴這麼說王子君,就給王子君辯解道。
「什麼瞎說,你不知道就別說,王市長是等了兩天,可是因為他卻是什麼也沒有辦成,同樣都是在咱們東埔市建廠,同樣都是代表東埔市的市級領導,為什麼任市長能夠簽訂合同呢,這充分說明了王市長在工作能力上不如任市長嘛!」
「好了,咱們也別在這兒瞎白扯了,小心隔牆有耳,被領導聽去了,弄個吃不了兜著走了。」
辦公室裡的老資格一發話,剛才還議論紛紛的聲音,頓時沉寂了下去,但是在私人之間,依舊有不少人在嘀嘀咕咕地說著這件事情。
「子君市長,你聽到了沒有,現在已經開始有人說咱們兩個極度不負責任,差點讓新源酒廠花落他家呢。」祝於平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是心情卻並不好。
相反,王子君的心情不錯,他給祝於平倒了一杯水之後,笑呵呵地道:「祝市長,嘴長在別人的臉上,人家想要怎麼說,咱們也攔不住,唾沫星子又淹不死人,他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好了!」
祝於平看著王子君的灑脫,心中暗道,你是不知道這軟刀子扎人的厲害。雖然心中對王子君的不以為然很是有些著急,但還是耐著性子道:「子君市長,這件事情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麼,正是咱們兩個人的無能,方才襯托出了人家的辦事能力,正兒八經的成了紅花還需綠葉扶了!對了,我聽說這次簽約的儀式不但咱們市裡面的領導要參加,就是省裡面的領導也會來的。」
「哦,省裡面也要來人?」王子君的眼睛輕輕地瞇了瞇,輕輕地重複了一遍祝於平的話。
「可不是,咱們兩個這次丟人可是丟大了。」祝於平嘴中冷哼了一聲,帶著一絲不甘心地說道。
「咚咚咚……」
就在王子君準備說話之際,清脆的敲門聲響了起來,隨著王子君說了一聲進來,趙國良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王市長,任市長回來了,政府辦公室來了通知,說是今天下午兩點半,在小會議室召開常務會議,主要研究對新源酒廠的接待問題。」
「接待問題,怎麼接待?難道他任昌平還想在這種事情上耍什麼花招不成?」祝於平在趙國良退出王子君的辦公室之後,就忍不住出口譏諷道。
王子君笑了笑,沒有接口,此時他還真希望任昌平在這件事情上玩出花招來。
就在祝於平和王子君談話之時,在東埔賓館的豪華包間之中,任昌平正帶著一絲恭敬地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董國慶。
董國慶正在打電話,此時他絲毫沒有在東埔市開會之時的大氣,話語之中,更是充滿了對電話那頭之人的恭敬。但是這恭敬落在任昌平的眼中,卻是充滿了羨慕。
任昌平知道和董國慶那邊通電話的人是誰,所以他才羨慕董國慶的態度。要是這個電話落在他的身上,他知道自己的表現絕對不會比得上董國慶。
「謝謝領導關心,那明天上午,我和薛書記、董市長就恭迎領導您大駕光臨了。」
董國慶掛了電話,臉上的笑容也開始慢慢的收斂,但是那隱含在他眼裡的興奮,卻是絲毫沒有退去,他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坐,這才笑著道:「任市長,領導已經同意了,明天上午來參加這個簽約儀式,你可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啊!」
「謝謝董部長關心,我任昌平絕對不會讓董部長您失望的。」任昌平答應一聲,眼中充滿感激的朝著董國慶道。
董國慶擺了擺手,笑著道:「在這件事情上,我可沒有做什麼,你的工作態度,組織上是心裡有數的。所以呀,你要感謝,就感謝你自己好了!」
任昌平知道董國慶在謙虛,越是這樣,他越要表現出自己對董國慶的感激,畢竟自己要想坐上東埔市委書記的位置上,董國慶的支持是至關重要的。
「董部長,要不是您提前打了招呼,那葛董事長絕對不會對我這麼客氣,要不是您的面子,人家新源酒廠在哪裡建設分廠不行,非要選擇我們東埔市呢?要說我們東埔市能夠給出的條件,其他地市都能夠給的出來,甚至會給的更多,這之中的事情,我任昌平心裡明白得很呢。」
對於任昌平的直白,董國慶雖然覺得不應該這樣說,但是心中卻很是高興。不過,他卻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再說什麼,而是話鋒一轉道:「昌平市長,現在趁著和新源酒廠簽約的東風,我覺得你最重要的是在市政府完全樹立起自己的權威,這樣也好讓其他人找準自己的位置。」
「是,董部長,我明白,明天的簽約儀式一過,我相信某些人就會找準自己的位置了。」任昌平說到某些人的時候,眼睛微微地瞇了瞇,他相信,這個人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跟董部長彼此是心照不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