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峰的辦公室燈火輝煌,值班的秘書看到關永賀走過來趕忙站了起來,關永賀朝著那秘書擺了擺手,邁步走進了胡一峰的辦公室。
「約定了地點沒有?」看到關永賀走進來,胡一峰沉聲地問道。
「王子君說,他現在已經回到了羅南市。」沉吟了瞬間,關永賀還是決定要將從鄧田園那邊得到的消息掩蓋起來。畢竟胡一峰現在已經心情很不好了,自己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讓他更不高興。
不過作為一個省委書記,胡一峰的智慧並不簡單。他沒有說話,只是有點自嘲地笑了笑。
關永賀跟著胡一峰這麼多年,心中很清楚自己這位老領導現在想什麼,但是他心中明白又如何?現在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是多此一舉的。
「明天什麼安排都給我推了,我聽說羅南市不老康公司的玄露液就要上市了,咱們去看看,順便也打一下牙祭。」胡一峰再次抬起頭,臉上的笑容依舊淡淡地說道。
羅南市的玄露液是什麼,關永賀並不清楚,但是他明白,胡一峰這般的去羅南市,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明白這是胡一峰在向王子君低頭。而這種低頭,對於一個省委書記來說,又是多麼的艱難。
看著胡一峰,關永賀多年來都沒有了感覺的淚腺,此時竟有一種倏忽之下發達了的衝動。將那一絲五味俱全的感覺勉強壓制住,關永賀沉聲地說道:「我這就通知羅南市,讓他們做好準備。」
胡一峰沒有說話,不過他的心中同樣不好受。但是做錯了事情,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不論這個做錯事情的人是誰!
王子君和劉傳瑞相見的地方,叫做羅南樓。在聽到這個名字之時,王子君就知道這裡和羅南市脫不開干係。這羅南樓的名字雖然很是響亮,但是在山垣市的菜館之中,頂多也就是排一個二流的水平。
當王子君趕到羅南樓的時候,劉傳瑞已經在樓上等著了。裝修雅致的包間之中,只有劉傳瑞自己在那裡坐著,顯得很是有些奇怪清冷。
「子君,這邊坐。」看到王子君走進來,劉傳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全都是淡淡的笑容。
雖然劉傳瑞快要離開羅南市了,但是應該有的禮儀,王子君卻絲毫不能缺少。相反,越是在這個時候,他的禮儀越要表現得到位。
「劉書記,那個什麼,路上堵車,我有點來晚了!」王子君一邊伸出雙手和劉傳瑞緊緊地握了握,一邊帶著一絲檢討地說道。
劉傳瑞自然知道路上不堵車,但是有些事情,要看的是你的態度如何。因此,看王子君解釋,他就笑著道:「不是你來晚了,而是我來早了。這裡是我的老據點了,一下子不捨得離開,正好和你在這裡吃飯,我就趁機來看看老朋友。」
兩個人落座之後,服務員迅速的將杯盤擺上。走在後面的女服務員,更是將一瓶看上去很是有了些年份,但是包裝卻簡陋至極的白酒擺在了桌子上。
「子君,今天咱們也不多喝,喝好即可。就這一瓶,咱們兩個解決了它。」劉傳瑞一把將那瓶簡陋至極的酒瓶拿過來,笑著道:「這瓶酒雖然標的是一斤,但是實際上也就是八兩而已。當年在羅南市下鄉時公社自己釀的老酒,雖然味道比不上一些名牌,但是我卻可以保證,絕對是純糧食釀造的。」
王子君看著酒瓶,滿臉堆笑地道:「能嘗到當年的糧食酒,看來我今天的口福不錯啊。」
「當然不錯,當年我從羅南市回山垣的時候,別的沒有帶,就帶了兩件糧食酒,這些年陸陸續續的拿出來喝,現在也就剩下兩瓶了。」劉傳瑞一邊打開酒瓶,一邊感慨道。
對於劉傳瑞約請自己的心意,王子君心裡有些猜測,不過此事劉傳瑞的話茬兒總是繞著酒說,他自然不會先一步將事情往深裡挑明了。
劉傳瑞的這位羅南樓的故人很是知道劉傳瑞的心思,在王子君坐下之後,四個涼菜就端了上來。在羅南市做了快一年的市委書記,王子君對於羅南市的飲食已經有不少的瞭解,這四個菜雖然沒有什麼出眾的,但都是地地道道的羅南菜。
「子君,來,咱們干一個。」劉傳瑞端起一兩的酒杯,笑著向王子君舉杯道。
「劉書記,來來,我敬你。」王子君看著劉傳瑞端起的酒杯,趕忙端起杯子道。
兩個人將杯中酒喝完,劉傳瑞一邊讓王子君就菜,一邊笑著道:「我在羅南市下鄉的那些年,別的喜好沒有怎麼養成,但是對於羅南市的飯菜,卻產生了特殊的愛好。和國內有名的菜系比起來,羅南市的菜雖然顯得粗糙,但是獨特的滋味,卻是什麼菜系都比不了的。」
談起飲食,王子君可謂是外行,好在他在羅南市當市委書記,腸胃也獻給羅南市的大小飯局了,基本上每天都在吃羅南市的飯菜,和劉傳瑞在這方面交流一二,倒也不是太為難的事情。
兩個人吃著羅南市的飯菜,暢談著羅南市的風土人情,倒也其樂融融。
「子君,這些天啊,我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是想起來上山下鄉時候的事情,那時候雖然苦,但是我渾身幹勁十足。你不知道,當年我在生產隊可是出了名的棒勞力呢,能吃能睡能幹活,和那時候相比,現在可真是差得太遠嘍。」劉傳瑞說到當年的歲月,有些感慨地說道。
「劉書記,您現在的事業才剛剛開始,我覺得您最少還得為我國的現代化建設再奉獻一二十年呢。何出此言!」
劉傳瑞今年五十出頭,再貢獻一二十年,那就意味著他必將走上更加重要的崗位。雖然宦海沉浮,誰究竟會怎麼樣誰也說不準,但是好話總歸讓人喜歡聽的。
劉傳瑞端起酒杯和王子君碰了一個,笑瞇瞇地道:「二十年我不用想,但是十年應該還是沒問題的,毛老人家說過,這事業是我們,也是你們的,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
最後一句話,劉傳瑞在這個你上稍微加了一個重音,而那個們卻是可以忽略不計了。
對於劉傳瑞的這種說法,王子君並不開口接話,只是在微笑之中敬了劉傳瑞一杯酒。
一瓶酒在兩人推杯換盞之中,已經下去了大半,劉傳瑞的臉,此時已經有點發紅。在一道鋪滿了辣椒的鯉魚端上來之後,劉傳瑞突然道:「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無奈歲月就是一把刀啊,羅南市的很多故人,我現在已經記不得了。」
王子君看著劉傳瑞朝著自己看來的眼神,瞬間揣摩透了劉傳瑞的心思。他雖然在這件事情上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但是此時劉傳瑞真的說了出來,他的神情還是生出來一絲的嚴謹。
這次劉傳瑞雖然說得很是隱晦,但是他在請求自己的意思,卻是清清楚楚的表達了出來。所謂的羅南市一些故人都已經不記得了,這是劉傳瑞在說給自己聽的。
和劉傳瑞在羅南市有關係的是誰,王子君清清楚楚,而劉傳瑞更是在關鍵的時候,非常不想和這種事情牽上聯繫。而這種順水人情,王子君在思索之間,就已經有了答案。
雖然他和劉傳瑞這位老領導之間產生過一些摩擦,但是總的來說,在山省劉傳瑞還是給了他不少的幫助。而劉傳瑞的為人,和許多人比起來要好得多。
所以他回答這個問題,絲毫沒有猶豫,直截了當的表態道:「老領導,別說您有這種感慨,就是我,也有很多故人都已經記不得了!」
劉傳瑞笑了,和聰明人說話,並不需要說得特別的露骨透徹,你只要暗示一下,他就心領神會了。在劉傳瑞看來,王子君無疑就是一個聰明人。他現在差不多已經跳出了山省這個是非圈,一些事情反而看得特別透徹。
這次山省捲起的風浪,不知道會波及到多少人,而整個山省這條船上的人無論揣著什麼打算,都不能繞過這個年輕人。
在胡一峰要提拔陸玉雄的時候,他就覺得王子君的反應有些異常。現在想想,才越發地明白這個年輕人的老謀深算。那麼一根若隱若現的魚餌,無疑已經將胡一峰這個大魚緊緊的掛在了鉤子上。雖然這件事情不至於讓胡一峰就此折戟沉沙,但是要想簡單脫身,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到胡一峰,他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自己何嘗不是被掛到的人之一呢?如果不是鄭家兄弟的一些事情有可能會對自己造成不利的影響,自己又何至於眼巴巴的請這個年輕的市委書記吃飯呢?
好在王子君是個知時務,懂進退之人,自己只是含蓄的提了提,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這個人有計謀,有手段,如果再能有一個好的靠山,幾乎可以說此人必將前途無量。
心中有些悔意的劉傳瑞,知道自己錯失了一個不小的機會,如果自己當年不是做的有些過,和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的關係,應該會更加的親密無間吧?
「子君,咱們再乾一杯,為了那些可能已經在我們記憶之中消失的故人。」
和劉傳瑞的酒杯再次碰在了一起,雖然這次碰杯的名義是那些消失的故人,但是實際上劉傳瑞所要表現的,卻是他自己欠了王子君的一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