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3章 衙齋臥聽蕭蕭竹 疑是民間疾苦聲

「你們就這麼冒冒失失的去找領導,不一定能夠進得去。你還不如給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上一些忙呢。」陳銘揮說話之間,直接掏出了自己的記者證:「我是眾民日報的記者,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著你們向領導們反映一下。」

亮出記者證,這一招兒陳銘揮施展了不少次,而且每一次只要亮出,作用都非常明顯。這一次也不例外,兩個原本對他存著防範之心的中年人,好像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般。

「您是記者啊?」那憨厚的中年人伸手拉著陳銘揮,臉上驚喜萬分。另外一個卻是眼睜睜地盯著他的記者證,好一會兒才道:「老劉家的二小子是電視台的記者,我記得他的證件就是這樣的。」

那憨厚的中年人,好像頃刻之間疑慮全無,一把抓住陳銘揮的手道:「記者同志,我們的事情,您一定得給領導反映上去啊!」

陳銘揮見自己這一招屢試不爽,心裡升起了一絲得意,他將記者證一收道:「二位儘管放心,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一定會如實反映的。」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那比較憨厚的工人就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道:「陳記者,我們是陽峰縣機械廠的工人,這次來找市領導,是……」

「是為了工錢問題麼?」陳銘揮心中一突。最近一段時間,企業破產率極高,對於這種負面新聞,上面把關一直比較嚴謹。他寫出來簡單,發出來難,對羅南市是造不成什麼影響的。

「那倒不是,我們工人的工資比幹部的工資發的都要及時,我們可不是為了這個。」說到工資,那相貌樸實的工人咧開大嘴笑了,那語氣神情顯得很是驕傲。

既然不是為了工資就好,陳銘揮心裡總算放下了一塊小石頭:「那是為了什麼?」

「陳記者,我們是為了我們廠長來的,我們那個……那個想找市領導反映一下,請領導給我們羅廠長一個機會,他拿醫療費報銷,也是迫不得已的呀!」

「是呀,他老娘得了癌症,家裡老婆又走了,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他老娘的病不治又不行。」另外一個說到這裡,有點心酸道:「雖然他是廠長,但是去我們廠區看看,哪一家有他家過的爛?但是就算如此,人家還是帶著我們廠走到了今天,要不是他和人家投資商談判聯營的事情,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幹什麼!」

「陳記者,我們也知道我們廠長這麼做不對,是犯錯誤,但是殺人也不過頭點地,更何況我們縣裡的顏書記已經決定了,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用自己的工資還上廠裡的這筆錢,這個……市裡的領導怎麼就不能高抬貴手,給我們廠長一個機會呢……」

雖然兩個工人的話說得有點凌亂,但是陳銘揮還是聽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剎那間,一個為了廠裡忘我工作的廠長,一個母親重病,不得不採取非常手段的廠長,一個正在改正自己錯誤的好人形象,出現在了陳銘揮的腦子裡。

現在,這個廠長因為市委領導的要求,正在被審查,想到這兩個工人對他們廠長的描述,一股正義感陡然升起在了陳銘揮的心頭。

這件事情,他怎麼能不管!

「你們兩位方便不方便,要是方便的話,我到你們廠裡去看看!」陳銘揮朝著兩人沉聲地說道。

顏士則有點不安地走到姜隆剛的辦公桌前,看著眼睛站起來的姜隆剛,小心地道:「隆剛,誰在王書記的辦公室裡。」

姜隆剛對顏士則很是客氣,一邊倒茶一邊道:「董主任剛剛進去,您要是有要緊的事情,我過去給您說一聲。」

「不用,我再等等。」顏士則端起姜隆剛泡好的茶葉喝了一口,話語之中依舊有點忐忑地道:「隆剛,王書記最近心情怎麼樣?」

姜隆剛幾乎每天都要遇到這種問題,問他這種問題的人可謂是五花八門,有常委,有副市長,更有下面局委的一把手,甚至有一次作為市長的何起銳也這樣問過。

姜隆剛很明白這些領導問這句話的意思,現在很多人都希望能夠在王書記心情高興的時候向王書記匯報工作,誰也不想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過去挨批。

作為王子君的秘書,姜隆剛並不是一個死板的人,他拿捏得很好,總是掌握一個原則:對於一些不太大的事情,能夠給大家透露一二的,他還是很樂意賣個人情的。

而顏士則,無疑也是他願意落好的人群中的一員。

盤算了瞬間之後,姜隆剛就小聲道:「我看老版心情還不錯。」

顏士則聽到這個答案,反倒愣住了。儘管王子君並沒有把省委第一監察室來調查羅仰丙的事情告訴他,但是他還是通過自己的渠道知道了。聽到這件事情之後,他並沒有太多的驚慌,他堅信自己在處理這件事情的過程中,是問心無愧的。

真正讓他覺得揪心的,是這件事情出在這個非常時期,這才是他不願意看到的。作為王子君的心腹之一,他很清楚現在王書記正處在爬坡的關鍵時期,任何一個小小的瑕疵,都能被有心人給演化了,給王書記造成的影響就是不可估量的。

正是出於這種考慮,他才決定找王子君說明一下情況,商量一下對策,沒想到,王書記居然心情不錯。

就在顏士則想著見到王書記怎麼說話的時候,卻見市委秘書長董智濱走了進來。

「顏書記也在啊!」董智濱給顏士則打了一個招呼,就沉聲的朝著姜隆剛道:「隆剛,王書記讓你過去一趟。」

姜隆剛答應一聲,快步的朝著王子君的辦公室走了過去。隨著姜隆剛的離去,這間不大的辦公室之中只剩下顏士則和董智濱兩個人了。

雖然都和王書記走得很近,但是顏士則卻和董智濱並沒有太大的交情。倒不是說顏士則不希望和董智濱加深交情,實在是董智濱這個人在有些問題上有些古板。

「秘書長……」有些猜測不出王子君心思的顏士則,在沉吟了瞬間之後,還是決定跟董智濱打聽一下。

董智濱朝著顏士則點了點頭道:「顏書記,哪天有空了一起吃頓飯吧。」

董智濱的話,讓顏士則有點摸不清頭腦,但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這位秘書長大人已經邁步走出了姜隆剛的辦公室。雖然和董智濱接觸不少,但是顏士則還是第一次被董智濱邀請吃飯。

要說認識董智濱,顏士則可以將這個時間追溯到十多年之前,但是兩個人交往並不多。不論是在縣長的位置上,還是去政策研究室坐冷板凳,董智濱從來沒有邀請過他。

可是今天這董秘書長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想起來請自己吃飯了?

請人吃飯,一般有兩種意思,一種是拉近關係,另外就是……想到另外一種的意思,顏士則的心中頓時就是一暗。他很清楚,憑著董智濱的性格,那絕對是不會跟自己拉關係,而不和自己拉關係,那只有最後一種選擇。

莫不是王書記要……

一個個念頭,在他的心中不斷地閃動。這些念頭,讓他覺得有些不安,他想到自己失去了王書記信任之後的後果,一種消沉的感覺瞬間升起在了心頭。

「顏市長,王書記請您到他辦公室一趟。」姜隆剛重新回到了辦公室,輕聲的對顏士則說道。

顏士則從剛才的心緒中清醒過來,趕緊跟著姜隆剛進了王子君的辦公室。

「王書記,您找我。」看著坐在辦公桌前的王子君,顏士則有點失態地說道。

王子君看著顏士則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就有些不悅。暗道這顏士則是怎麼回事?就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弄成這個樣子了?

只是王子君並不知道,剛才董秘書長還有邀請顏書記吃飯這一說。如果知道,也許能理解顏書記此時的感受。那位提出邀請的秘書長大人,則是揮一揮衣袖,直接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顏書記,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跟我走一趟。」王子君端起茶杯裡的水呷了一口,淡淡地說道。

情緒已經恢復正常的顏士則,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了,那就是王書記要帶自己去紀委交代問題。不覺之間,一種悲哀從他的心中生了出來。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對誰都是一樣的。

心中這麼想著,顏士則勉強笑道:「王書記,您放心,無論什麼事,我都不會弄出岔子來的,更不會連累市委。」

王子君看著顏士則一副交待後事的樣子,就有一種想笑的感覺。

將手中的文件朝著顏士則一扔道:「連累不連累,可不是你說了算的,看看這個內部參考,看看這篇文章,咱們羅南市又出了一次大名啊!」

接過王子君扔來的參考,顏士則就是一愣,迅速翻動著內部參考的內容,就見王子君握著的頁面上,有一篇文章赫然映入視線:誰之過?

這三個碩大的黑體字以及後面更大的問號,讓顏士則有一種腦子發懵的感覺,工作這麼多年了,像這種負面文章,是不可能輕易在內參上出現的。一旦被曝光,後果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心裡這麼想著,顏士則就往下看了起來,看完前幾行之後,他就已經明白這件事情究竟寫的是什麼。在鬆了一口氣的瞬間,那記者有些犀利的問話,更是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敢問羅南市委,一個堅守在崗位上,為廠裡的出路殫精竭智的廠長不能給自己患病的老母親付醫藥費,是誰的過錯?!敢問那些要求下屬嚴於律己的羅南市委領導,你們對於下面基層幹部的情況瞭解多少,能不能深入基層,到下邊走一走,看一看?能不能撲下身子放下架子瞭解一下群眾疾苦貧寒……那種領導下鄉桑塔納,隔著玻璃看莊稼的調研方式是無法摸到實情的!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在縣級領導作出歸還錢財,嚴肅記過的決定之後,羅南市委再次將一個患病母親的兒子帶走,重新審理,究竟是從法治的角度出發,還是為了治人演的一出廉政秀……

一個個犀利的反問句,結合前面對羅仰丙入骨三分的人物刻畫,一股不平之氣,讓人不覺是升起在心頭。這些犀利的拷問,就像一柄柄的利刃,朝著羅南市委紮了過去。

看到這篇文章,顏士則就覺得腦袋有點不夠用。心說這篇文章的最終目的是想幹什麼呢?他到底是在毀羅南市委呢?還是在給自己說情呢?

陳銘揮,看著作者的署名,顏士則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這個人自己認識。但是在這個時候,這個記者卻通過這篇文章,給一個並不認識的人搖旗吶喊,這讓他的心中對於這位充滿了正義感的記者充滿了感激。

可是針對羅南市這一塊,自己又該如何給王書記解釋呢?

「士則,你收拾一下,跟我去是省委匯報一下這件事情。現在省委一峰書記那邊,正等著咱們羅南市關於這件事情的解釋呢。」王子君朝著顏士則看了一眼,沉聲地說道。

向省委書記胡一峰解釋?這……顏士則的腦子運轉的並不慢。看著王子君的笑臉,他的心中已經有點明白了。

「王書記,我……我……」顏士則很想把感激的話說出來,但是一時間,他又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王子君自然明白顏士則要說什麼,不過他同樣不希望顏士則說出口。顏士則雖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最好還是裝糊塗比較好。

「士則啊,有句話說得好,合情的東西不一定合法,合法的東西不一定合情。你在這件事情上的處理,我還是很欣賞的。雖然法不容情,但是在一些法律允許的範圍內,我們還是可以適當看重一下人情的。」王子君拍了拍顏士則的肩膀,邁步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顏士則緊跟著王子君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雖然他心中此時還是有點暈乎,但是他知道,這件事情,已經差不多煙消雲散了!

《重生之我的書記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