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阮震岳率領東埔市有關領導,兩辦主任,環保、衛生等相關局局長,嵐河工業園區管委會主任等一干官員到了現場。而且,隨行的還有一幫記者。
這批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們都是管得著的,為東埔市各大媒體的從業人員,土生土長,非空降部隊。阮震岳告訴記者,今天他親自率領這麼一批重要官員來視察嵐河污染情況,是要表明自己的高度重視。市裡已經抽調一批幹部,組成一個強有力的工作班子,對嵐河污染一事進行深入調查,為了徹底查實並解決問題,不惜一切代價。
在嵐河污染被媒體廣泛報道,上下極其關注的情況下,主持本市大政的阮震岳需要做出決策,也需要讓外界知道。阮震岳對當天的新聞採訪非常重視,特地穿了西裝,打了領帶,這麼一身行頭出現在臭氣熏天的污染現場有點不倫不類,但是視覺效果非常突出。阮震岳還特地交待秘書,讓他通知東埔電視台的記者,派出最好的攝像,他強調:「讓他們帶上燈過來。」
採訪現場肯定是露天,有自然光,秘書納悶地問了一句還要帶燈?阮震岳說,關鍵是想把人拍得亮堂點兒,拍個嵐河灰濛濛的,暗淡無光,出鏡的人總不能灰不溜秋的。
這種話以往阮震岳是不會說的,現在當著記者的面兒,可以說一說了。他說這些天來沒有一夜睡得著的,想想這個嵐河污染的問題,心裡就很難受。臉上全是晦氣,缺乏光彩,怕對不起觀眾。你們記者有辦法,就靠你們了。電視台很認真,派的兩名攝像都是老手,還帶了電池燈。他們費了吃奶的力氣,選角度,補光,一再折騰,拍下來的鏡頭效果居然不錯。阮書記在電視畫面上精神抖擻,氣度不凡,號召全市幹部群眾行動起來,徹底治污。為了子孫後代計,既要金山銀山,又要綠水青山。
最後,阮震岳著重強調,「綠色發展是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本質要求。在資源能源日趨緊缺和生態環境不斷惡化的形勢下,綠色發展備受關注,誰搶得了綠色發展的制高點,誰就佔得了可持續發展的先機,贏得發展的主動權。」
阮震岳對這次採訪非常滿意。他說這樣有助於增進人民群眾對本市領導的信賴。事實上大家都清楚,阮震岳的舉動更多的是一種姿態。此刻,他不是在辦什麼大事,只是在全力抵擋。此時外界正聲浪洶洶。
嵐河是不是被污染,他阮震岳很清楚。誰是始作俑者?他這個一把手是跑不掉的。此刻上上下下嚴重關注,他不得不迅速行動,全力應付,必須有一些足夠大的舉動,這都是必要動作,否則無法回應,必為上級和人們詬問。
阮震岳從政多年,又是京城某派選中的接班人,閱歷和經驗也是非普通官員可以比擬的。依照他自身的素質,他知道該怎麼辦。有時候,你越不能做越不想做的事,你得把它做得越大越響,大張旗鼓,把文章和戲份做足了,當然,只在表面就行了。在表現出堅決的態度和巨大的努力之後,因為種種客觀原因,這件棘手的事懸而不決時,外界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其他方面了。到時候,你可以悄悄地讓有關事項擱置,淡化,不了了之。於是烏雲散盡,陰影自然就消退了。
作為一個浸淫官場多年的人,阮震岳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種手段呢!因此,阮震岳在公開場合發出了指令,要求治污工作盡快取得進展,還表白了自己沉痛的心情,聽起來情真意切,似乎真把這個事一舉拿下。
王子君看著阮震岳視察的新聞,細究一下就想清楚了。阮震岳更多的是向公眾表示一種姿態。此刻,坐在他這個位置上能不這樣說嗎?總不能公然表態,聽之任之慢慢來。大家知道嵐河污染要是讓他這麼一聲令下就可以迅速還原,怎麼會波瀾迭起,從工業園區投資興建一直延續到現在?
這傢伙這步棋走得好啊!只是,不知道他要拿誰當犧牲品了!雖然離開東埔市不少時間了,但是不少東埔市的幹部還是在王子君的心頭不斷地閃動。
「嘟嘟嘟!」
電話的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王子君拿起電話看了一眼,就滿是笑容地問道:「國良,現在忙什麼呢?」
趙國良聽到王子君親切的稱呼,趕忙道:「王書記,您現在說話方便嘛?」
對於自己這個老秘書,王子君很有感情,他笑了笑道:「方便,你說吧。」
「王書記,今天我無意間見市長程曉萍從阮書記的辦公室裡出來,整個人有點失魂落魄的。」趙國良很有政治敏感性,雖然這只是一條簡單的信息,但是聽在有心人的耳中,卻能夠衍生無數的聯想。
而王子君,無疑就是一個有心人,此時他聽到趙國良的匯報,就有些明白阮震岳是要做什麼了。
看著電視上一臉堅決的阮震岳,王子君搖了搖頭,他沒有說話,聽著趙國良繼續說下去。
「王書記,我今天下午去了一趟資料室,查看了一下嵐河工業園區的大部分材料,發現所有該簽發的文件,都是程市長簽發的,而且,包括在常委會的討論中,阮書記對工業園區也沒有發表任何明確的指示。」
王子君雖然走了,趙國良在東埔市的地位也是每況日下,但是畢竟王子君在東埔市留下了不少舊部下。趙國良雖然不得志,但是要瞭解一些事情,卻並不是什麼難事。
趙國良的反應,恰好印證了王子君的想法。他從來不曾對阮震岳掉以輕心,但是此時,對阮震岳的深謀遠慮還是多了一絲佩服。
這傢伙雖然在發展經濟上不怎樣,但是在保護自己的手腕上倒是挺強,攬功諉過的本事真是一流的。這樣的人,才是官場的高手。
「國良,我知道了,你在東埔市那邊要是不順心,就過來幫我,我這裡還缺少一個縣長。」王子君沉吟了瞬間之後,就換了一個話題道。
「王書記,我可是隨時等待您的召喚哪。」趙國良聽了王子君的安排,心裡頓時一陣溫暖。
放下電話,王子君開始品味趙國良所說的事情。看來,阮震岳在這之前,就已經對嵐河工業園區存在的問題有所考慮,留足了後手,以致於現在能輕鬆脫身。
一旦程曉萍引咎辭職,他阮震岳再來收拾局面,這種大義凜然的表現,說不定還能給他加些分呢。
這個傢伙,算得可真精啊!
「爸爸,跟我玩會兒嘛。」已經快三歲的小寶穿著一條開襠褲,快步跑了過來,習慣性地往王子君的懷裡一拱,伸出兩隻小胖手摟住爸爸的脖子撒嬌道。
「玩什麼啊寶貝兒子?說吧,現在爸爸的時間歸你了!」無限疼愛地捏了捏兒子瓷實的小臉,王子君放下心思道。
「玩猜謎語吧好不好?」前兩天,祝於平從三湖市過來,給小寶捎了一大堆玩具,這其中就有一套兒童謎語。
自從拿到這本書之後,勤學愛問的小寶就把這套書當成了心愛的寶貝,每天都纏著小娜和莫小北給自己念謎語,然後再找王子君猜。
對於這種小遊戲,王子君雖然猜出來輕而易舉,但是他不這麼做,每次都是樂此不疲的裝作很費腦筋的樣子。一看連爸爸都猜不出來,小寶就得意了,莫小北也跟著起哄,往王子君臉上貼紙條,那滑稽的模樣惹得小寶嘎嘎大笑。
此時見兒子又來纏他,王子君愉快地答應了:「哎喲乖乖,今天爸爸要是猜不出來,你可得替爸爸求個情,不能再把爸爸貼成白鬍子老爺爺了好不好?」
「爸爸,什麼東西白天出來晚上不出來,什麼東西晚上出來白天不出來?」小寶貝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緊繃著小臉認真的問道。
對於這個謎語,王書記當然知道。前幾天王子君閒著無聊,趁兒子睡覺的時候把他的謎語書翻了一遍,早就把答案記住了。
但是他還是裝作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擠眉弄眼地想了好半天,還是沒給出來答案。小寶在一旁看他為難的樣子,大呼小叫的喊媽媽過來給爸爸貼紙條。
就在他做足了前期準備工作,正準備給出答案的時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
王子君這個電話號碼對於羅南市大部分幹部還是保密的。知道這個電話的人都是副廳以上幹部,現在是下班時間,這個時候打電話能有什麼事呢?
就在王子君準備去拿手機的時候,正坐在王子君腿上的小寶迅速爬下去了,一把抓起手機,用胖乎乎的手指朝接聽鍵一摁,然後奶聲奶氣地問道:「喂,您好,請問您是誰,要找王子君嗎?」
電話那頭的人好像也知道小寶貝是誰,就在電話中逗他玩。果然,本來準備拿過去手機的王子君就聽小寶貝疑惑不解地問道:「對,我就是小寶。您不找王子君找小寶?」
「哦,唐爺爺啊!請您稍等,王子君馬上就來報到。」邁動小胖腿的小寶,不知道得了什麼誇獎之言,一臉興奮的跑過來,把手機給了王子君。
王子君被兒子逗樂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號碼,就笑著道:「唐書記您好。」
打電話的正是唐景雍,聽到王子君接電話,大笑道:「子君哪,你這寶貝兒子真聰明,才兩歲多的一個小人兒,怎麼就這麼招人喜歡呢。哪天你來山垣市,一定得把這小傢伙帶來讓我看看!」
「唐書記,您快別誇這小傢伙了。現在他在家裡的地位是節節攀升,我這一把手的位置可是搖搖欲墜啊!」
刺蝟誇自己的孩兒光,屎殼螂誇自己的孩兒香,這一點在中國的父母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對於一個深諳人情的唐景雍來說,誇誇自家的寶貝當然是張嘴就來了。
儘管知道唐景雍這麼誇小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面子,但是王子君心裡仍然很高興。
「呵呵,那是必須的,我也是從這個時代熬過來的。」一副過來人語氣的唐景雍,和王子君交代了幾句怎麼和孩子相處的秘籍之後,就轉換話題道:「我從一個老朋友那裡聽到消息,阮很有可能要到紅島市擔任市長。」
紅島市,王子君去過一次,那還是在東埔市的時候去紅島去招商引資。對於紅島市,王子君很理解,這紅島市不但是副省級城市,而且,它的市委書記更是兼任著該省的省委副書記。
如果阮震岳去紅島市當市長,不但在行政級別上提了上去,而且更是有一條康莊大道在等著他。雖然他不知道紅島市那位市委書記的具體年齡,但是估計退下去最多也就是兩三年的事情吧。
這個深謀遠慮的傢伙,這佈局設計的不是一般的遠哪!
心中念頭閃動,王子君心中升起一絲深深的不甘。自己佈置好了一切,就是準備給他一個厲害,卻沒有想到還沒有等自己的行動具體實施,這傢伙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奶奶的!
唐景雍好似也理解王子君的心情,他笑了笑道:「子君,人家本來是衝著山省的省委常委來的,逼走他省,還不知道多憋屈呢。」
「能夠在憋屈中走,怪不得有那麼多人看好他。」王子君沉吟了瞬間,也笑了起來。
唐景雍呵呵笑了一下,話鋒一轉道:「子君,竟然他要走,就讓他走吧,畢竟你現在也是關鍵時期,穩住就行了。」
唐景雍的話,王子君聽明白了。對於一個面臨提拔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穩字。只要穩得住,不出現問題,就是一份最好的答卷。
而現在,王子君就面臨著這種問題,他還不是山省的省委常委,而有些事情的發生,就很有可能會影響他常委的任命。
「我知道。」王子君笑了笑,沉聲的答應道。
「現在阮震岳也在求穩,他不會鬧事。」唐景雍自信十足地說了一句,又和王子君閒聊起來。兩個人通了十幾分鐘的電話,這才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