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言輝希望戚福和萬石則都來說說公安局長的接任人選。對於他來講,他希望這兩人能夠暢所欲言,也好讓他吃一粒定心丸。
只是戚福來可不這麼想。這個話題太敏感,他不敢輕易表態,哪怕是普通的發言。表態和發言完全是兩碼事。他需要褚省長先定一個調子,然後他再根據這個調子,決定自已談話的尺度。如果他貿然表態,很有可能掛一漏萬。
當然,褚言輝把他叫過來喝茶,顯然不是坐這兒聊聊天這麼簡單。在沒有明確褚省長的真實意圖之前,把自己的觀點拋出來,是極其危險的。避險的惟一路徑,就是靜觀其變。等弄明白了褚省長的真實意圖,才能對褚言輝作表態「發言」。
「褚總,這事也怪不得戚書記,誰也沒想到時得標如此的膽大包天。」萬石則站在戚福來的身邊,輕聲的向褚言輝說道。
褚言輝沒說話,往戚福來身上掃了幾眼,這才道:「戚書記,這件事情來的太突然了,您能不能給我一點準備的時間?難道您沒聽說,王子君正在整頓全省政法系統工作作風,正磨刀霍霍嗎?」
戚福來沉吟了一下,這才道:「言輝,這件事情我是疏忽了,對時得標,我關注的不夠。」
褚言輝看著戚福來有點鐵青的臉,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拿起茶壺給戚福來續了茶,臉上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戚書記,咱們的交情也不是一兩年了,要從我爸那裡論,我叫您個叔叔也在情理之中吧?」
「我剛才說那些話,也不是埋怨你,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時得標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把這個給忽視了。既然事已至此,該他時得標怎麼承擔責任,只能聽天由命了!」褚言輝說到這裡,手指輕輕地敲了一下桌子,幽幽地道:「只是,這種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了!」
「這個自然是一定的。」戚福來說話之間,目光朝著褚言輝,言辭鑿鑿道:「言輝你放心,我想,這應該是最後一個壞消息了。」
「嗯,明天你和甄廳長溝通一下,盡快將接替時得標的人選定一下。這次一定要選擇一個得力的人選。」褚言輝說完,就端起茶杯開始喝茶。
戚福來也在喝茶,不過和已經恢復了從容的褚言輝相比,他的神色中還是帶著一絲僵硬。不再聊正事的褚言輝,此時絕對是一個稱職的聊天對象,不但學識淵博,談吐還很幽默,總是能給人一種春風化雨的感覺。
「哈哈哈,我來晚了。」輕輕地敲門聲中,一個胖子快步地走了進來,他那胖乎乎的身材在進門的時候,給人一種半堵牆壓過來的感覺。
他看到褚言輝,那胖胖的腿輕快了不少,快走兩步來到褚言輝的身邊,恭敬地道:「褚總,剛才路上有點堵車,我來晚了。」
「堵車就像女人的大姨媽,誰也管不了它。咱們兄弟,道歉不等於放屁解褲子,多此一舉嘛!」褚言輝一邊說,一邊幫胖子倒了杯茶。
那胖子看到坐在一邊的戚福來,笑著道:「戚書記好,咱們可是有一段時間沒在一起坐坐了,今天這麼巧,要不喝點酒助助興,您得適當的與民同樂一下嘛!」
對於這個油嘴滑舌的胖子,戚福來顯然沒什麼好感,不過他心思深沉,內心裡的鄙夷當然不會顯露出來,而是笑笑道:「今天褚總請大家來喝茶,你說喝酒,豈不是掃了褚總的興致嗎?」
「哎喲,我這人沒文化,沒兩位儒雅,粗人一個,哈哈,該罰,該罰!」說話之間,那胖子象徵性的在自己臉上摸了兩下。
褚言輝並不開口,只是笑著喝茶,好像這胖子的表演,只不過是跳樑小丑罷了。
見褚言輝對自己的表演不感興趣,胖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冷之色。朝褚言輝看了一眼之後,又笑著道:「褚總,這些天,我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戚福來不等褚言輝開口,就從椅子上站起來道:「言輝,我還有點事情,就先回去了。」
褚言輝點了點頭,起身把戚福來送到門口,這才低聲道:「戚書記,這件事舉足輕重,必須得把接任時得標的人選敲定了。」
戚福來點點頭,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褚言輝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等到戚福來的身影完全看不到,這才漫步回到了房間。
那胖子正擺弄著手中的茶杯,等褚言輝重新坐下之後,這才道:「褚總,我來了他就走,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褚言輝並沒有說話,喝了一口茶,這才道:「老於,貓有貓道,狗有狗途,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別的就不要在乎太多了。」
那被褚言輝稱作老於的胖子,對褚言輝顯得有些畏懼。沉默了一會之後,輕聲道:「褚總,眼下,兄弟們的日子都是朝不保夕,實在不好過啊。我現在雖然還能壓得住,但是我可是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我是真不敢想以後啊!」
褚言輝冷冷地看著那胖子,並沒有說話,他的沉默,讓房間裡的氛圍變得越發壓抑了。
對於這種氣氛,老於顯得受不了,沉默了半天,咬牙切齒道:「褚總,如果那姓王的實在逼人太甚,不如找兩個兄弟一了百了……」
「混蛋!這話是你能說的嗎?」褚言輝把手裡的杯子一下蹲在桌子上,臉上露出一絲猙獰:「老於,自己能吃幾碗飯,好好掂量掂量,有些事,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遭了一番訓斥,弄得老於面紅耳赤。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目光顯得越發壓抑了。
「你走吧,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我會處理的。」褚言輝輕輕地揮了揮手,根本就沒有半絲挽留的意思。
老於走的很尷尬,在轉身的瞬間,胖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殺機。但是在走出房門之前,那張臉還是變出了笑容,他笑著向褚言輝道:「褚總,我走了!」
整個包間裡只剩下褚言輝一個人了,一口一口的呷著茶,褚言輝的神色有些憂鬱。在王子君來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在很多方面都能游刃有餘,但是他來了之後,總覺有一種無形的束縛,讓他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雖然他現在還能壓制得住老於,但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褚言輝可不會天真的以為,老於這種人能跟自己一直走下去。只不過,現在還不宜換人,還是先讓他蹦躂著吧。
一個個念頭閃過的褚言輝,拿起手機,挑出一個號碼,沉吟了半天才拔出去,等那邊接通了電話之後,他就沉聲地道:「老兄,出來喝茶嗎?」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褚言輝像是漫不經心地說道:「今天戚福來請我喝茶,想讓我幫他說說情,臨湖市的工作,雖然他有點疏忽,但是並不是致命的錯誤,作為市領導,他不可能事必躬親,難免有疏漏之處啊。」
那邊說了幾句話,褚言輝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輕聲地道:「對臨湖市的工作,老兄你該批評就批評,該通報通報,不過,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臨湖市操心不少,該照顧的,也得適當照顧一下啊。」
「你放心,我知道了。」電話那邊的人說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
褚言輝收起手機,神色放鬆了不少,將杯子裡的茶倒掉,這才起身離開了這家茶館。走在門口的瞬間,街上已是萬家燈火,褚言輝突然覺得這嘈雜居然有些溫馨,一顆煩躁不已的心明亮了很多。
「只能走下去!」褚言輝喃喃自語。
褚運峰今天有點不舒服,儘管在全省來說,臨湖市那件事情只是一個小事,但是作為臨湖市以前的市委書記,出了這種事仍然讓他覺得痛心。
當年,他在臨湖當市委書記的時候,時得標和汪澄冥就是年輕的後備幹部。這兩個人當時表現得都很不錯,尤其是時得標,為了破案曾經在一個臭水溝旁邊蹲守過一個月。
這麼一個對工作如此盡職盡責的同志,怎麼就一下子蛻化到這種地步了呢?藏在心裡的疑惑,褚運峰實際上早就有答案。
有些人一旦掌權,一個無可迴避的問題,便擺在了面前,那就是權力變現。不變現,你以前的投入,就無法收回。不變現,你就沒有大筆資金及時回籠,以便謀求或者執掌更大的權。權力一旦變現,權力就會不顧一切地保護這個變現渠道。原因同樣簡單,因為這種變現行為是非法的,只能通過非法渠道,才能完成這一變現,變現渠道一旦曝光,權力便將不復存。權力不是保護變現渠道,而是保護權力自身,說穿了,任何貓鼠一窩,沆瀣一氣,從本質上來講,都是一場權力自衛戰。
大浪淘沙,最終留下的才是真金。對於這種人,並不值得痛心。這些道理,褚運峰都懂,但是此時,他還是如鯁在喉,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
「咚咚咚!」
敲門聲中,秘書佘小強輕手輕腳的走進來:「褚省長,剛才省委那邊打來電話,等一下請您去葉書記辦公室,有事要和您商量。」
「我知道了。」褚運峰擺了擺手,朝著佘小強道:「八點五十的時候,你通知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