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君來到迎賓館的時候,姑父蘇順新正從一輛帕薩特車上走下來。看到王子君,他就笑著迎上來道:「子君,正說今年春節見不到你呢,你就回來了!」
雖然已經退居了二線,但是蘇順新的作派卻沒什麼改變。看著姑父伸出的手掌,王子君也笑著道:「我提前過來,就是為了給姑父拜個早年哪。」
蘇順新見王子君官位越來越高,對自己卻是恭敬有加,心裡非常受用,哈哈大笑起來。就在這時,姑姑王愛華也從另一輛車上走了下來。
王子君和姑姑的感情不錯,看到王愛華牽著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就知道這是表妹蘇英的兒子,他和王愛華打了一個招呼之後,一把將那小孩抱起來道:「這小子,長得真結實喲!」
對於自己的外孫,王愛華寶貝的不得了,聽到王子君的誇獎,立刻眉開眼笑的對外孫道:「小亮子,快叫舅舅!」
那小孩對外婆十分依賴,看起來也挺逗人的,乖乖的親了一下王子君,甜甜地叫了一聲舅舅,王子君高興地笑了,下意識的想從口袋裡掏出來點東西,最終卻發現,這幾年,他已經沒有往口袋裡裝東西的習慣了。
「哈哈,舅舅沒有給亮亮帶禮物,這次先欠著,下次給我們寶貝亮亮補兩個大大的玩具,好不好?」
王子君掏口袋的動作,蘇順新看見了。知道王子君身處高位,這些細碎的事情,平時應該是由秘書代為準備的。怕王子君發窘,趕緊對外孫道:「小亮子,你舅舅的禮物,可是好東西喲,還不快謝謝舅舅?」
蘇順新雖然是一個退下來的人,但是多年來積壓而成的習慣,卻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改變的。儘管王子君對他一直恭恭敬敬的,但是隨著王子君地位的日益攀升,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就對王子君產生了一絲敬畏。
大凡在體制內混過的人,都會經歷風雨,洞穿世事,知道相對於輩分而言,職位就是威信,就算是親戚,也做不到完全無拘無束的。因此,王子君對姑父的作法雖不認同,卻也不好糾正,姑父就是姑父,說得多了姑姑不高興。
在外公的要求下,小亮子奶聲奶氣的向王子君這個空頭支票說了謝謝。王愛華抱起胖乎乎的小亮子,笑著向王子君道:「子君,你怎麼不讓小北和小寶一起過來?」
「小北有一個課題研究到了關鍵的時候,再加上咱們兩地的氣候差異有點大,我沒讓他們兩個過來。」王子君一邊向姑姑解釋,一邊邁步朝著台階上走去。
迎賓館是當年的江省賓館改造而成,在江省是五星級的存在。在這裡來往的車輛很多,王子君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對姑父蘇順新道:「二叔已經安排好了地方,咱們去房間裡等他吧!」
對王子君這個要求,蘇順新自然不會反對,他一邊和王子君說家裡的事情,一邊朝著大廳走去。
「哥,您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通知我一聲,我好去接你啊!」就在王子君他們走到賓館門口的時候,已經在台階上站了好大一會的王子華滿是親熱的迎了上來。
王子華的位置,現在又有了提升,現在他在市裡是常務副市長,也是被廣為看好的市長人選。對於王子君,王子華現在是徹底服氣了,每次遇到王子君的時候,他都親親熱熱的喊哥。
看著成熟了很多的王子華,王子君笑了笑道:「我就是回來看看爺爺,有什麼好接的,走吧。」
在王子華的陪伴下,王子君等人來到了王解放安排的包間,他們剛剛坐下一分鐘,王解放就走了進來,他一邊進門一邊朝著王子君笑道:「子君,咱們江市的冬天比南江有點冷,你現在能適應嗎?」
王子君笑了笑道:「二叔,您忘了我是在哪兒長大的啊,我才去南江幾天哪,我可不敢忘本喲,再冷的天我也能適應的。」
只是一會兒時間,蘇英夫婦、王子華一家都已經來齊了,一家人可以說是熱熱鬧鬧。王解放坐在中間的位置上,將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和王子君說話上。
「大哥讓我今年春節不要過去看他,那我就明年過去,到時候咱們全家人都去京城,好好過個團圓年嘛。」喝了幾杯酒之後,王解放滿是豪氣地說道。
因為是家宴,自然沒有那麼多的規矩,王子君笑著和王解放乾了幾杯,心情也放開了許多。不過在吃飯的過程中,王子君還是發現了一個問題,無論是王子華還是蘇英的丈夫,對自己除了親熱之外,更多的卻是敬畏。
對於他們為什麼這樣,王子君心知肚明。儘管這樣的情況讓他覺得悲哀,但是事實如此,也是無法改變的。
因為多喝了幾杯茶水,王子君就走出包間,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鋪著地毯的走廊上,隔不了多遠就是站得規規矩矩的服務員,有婉約的音樂在緩緩流淌,顯得很有格調。
江省這些年的變化真是不小啊,就在王子君感慨萬端之時,迎面一個人讓王子君一愣。這個人給王子君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想不起來是誰了。在他看向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也將目光看向了他,那一瞬間的對視,王子君看到了一絲遲疑。
自己應該認識這個人!思緒閃動的瞬間,王子君就已經想到了這個人是誰,他停下腳步笑著道:「孫書記,幾年不見,您身體一向可好啊!」
在王子君打招呼的瞬間,那人佝僂的身子突然直了起來,朝王子君看了一眼,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你……你是西河子鄉的王子君?」
西河子鄉,對於王子君來說,那是一個多麼遙遠的地方,但是,這位孫書記的招呼,一下子勾起了他埋藏心底的記憶,哦,他的遙遠的西河子鄉!那個貧瘠卻又承載著他奮鬥的地方!
「是呀,我是王子君。」王子君越發可以確定,眼前之人就是當年的洪北縣縣委書記孫良棟。當年,王子君在洪北縣任職的時候,和孫良棟的關係很是一般,王子君離開的時候,孫良棟更像是送瘟神一般的把他給送走了。
只是時過境遷之後,早已是物是人非了,當年的一些小摩擦,王子君已經忘得乾乾淨淨,看著已經露出衰老之態的孫良棟,笑瞇瞇地問道:「老書記,您最近身體可好啊?」
孫良棟看著熱情的王子君,好像又想起了當年自己擔任洪北縣縣委書記的歲月,他隨意地揮了揮手道:「身體還不錯,哎,不過不比以前啦,歲月不饒人哪!」說話之間,孫良棟又看了看王子君道:「子君,你最近怎麼樣啊?」
「一般,也就是混日子。」面對當年的老領導,王子君並不願意誇耀自己什麼,他笑了笑,輕聲地說道。
孫良棟在王子君離開洪北縣兩年之後,退居了二線。這些年一直在家侍弄花花草草,遛彎養鳥,對於政界已經開始遠離,而王子君一直都在山省,他對王子君的情況,也不是很瞭解。
「子君哪,你是一個人才,就是性格有點太硬,你如果能夠隨波逐流一些,現在也應該比以前更上一層樓啦!」
聽孫良棟說自己性子太硬,王子君笑了笑,當年,自己和孫良棟之所以不能保持同步合拍,也並不是完全怪人家孫良棟。官場裡講究的是千人一面,千喉一聲,哪能容忍你處處彰顯個性呢。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一個穿咖啡色毛衣的年輕女人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朝著王子君看了一眼,就輕聲的對孫良棟道:「爸,您怎麼在這兒和人聊起天來了,趙叔叔他們還等著您呢。」
孫良棟聽女人這麼一說,臉色就有點不太好,但是臉上還是露出笑容,對那女人解釋道:「碰見當年一個老同事,說幾句話,我這就過去。」
說話之間,又歉意的朝王子君笑笑:「子君,我這邊還有點事情,咱們有空再聊吧。」
王子君點了點頭,看著孫良棟走進不遠處的一個房間,這才轉身去了洗手間。輕鬆過後,王子君心裡不無感慨,當年在洪北縣,孫良棟是何等的威風,現在卻給人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
所謂不許人家見白頭,恐怕就是這個意思吧!心中念頭閃動之間,王子君就回到了自己的包間裡。和二叔以及姑父說了幾句話,就拿起一瓶還沒打開的酒,走出了房間。
敲開了孫良棟房間的門之後,一個看上去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探出了頭,看了看拿著一瓶酒的王子君,臉上帶著一絲傲慢,奇怪地問道:「請問您找誰?」
王子君對這年輕人笑了笑道:「請問孫書記是不是在這裡?」
那年輕人對王子君上下打量了一眼,就不耐煩地說道:「去去去,你走錯房間了,我們這裡沒有孫書記。」說話之間,就猛的關上了門。
王子君看著關上的房門,無奈地搖搖頭,確認這個地方就是孫良棟進來的地方。雖然自己和孫良棟的那些恩怨已經成了過去式,但是遇到當年的老領導,不給倒杯酒,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有點說不過去。
當王子君再次敲響房門的時候,那年輕人差不多快要發脾氣了:「你這個人怎麼回事?不是跟你說過了?這兒沒有什麼孫書記!」
有了上次的經驗,王子君不等那年輕人關門,就笑著道:「我找的是孫良棟孫書記,剛才我看到他進的這個門。」
那年輕人聽到孫良棟的名字,非常驚訝,臉色有所緩和,看了看王子君,這才問道:「你找他有事嗎?」
「我是孫書記的老部下,特地來給老領導倒杯酒。」王子君朝著那年輕人笑了笑,溫和地說道。
那年輕人思索片刻,還是把門打開了。一邊領著王子君走進房間,一邊對裡邊道:「孫伯伯,有您一位老部下來給您倒酒。」
房間裡坐著六七個人,有男有女,年齡大小不一。孫良棟此時正坐在靠右邊的位置上,剛才那個出來找他的年輕女子,正坐在他的身旁。從這副架勢上來看,這應該是一次家宴。
而在孫良棟的上手,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這人臉型微胖,早已是地中海髮型了。這人表情僵硬,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在他的旁邊,坐著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中年男人,這人的臉型有點瘦,和剛才開門的年輕人看上去差不多。
在王子君進門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王子君看了過來。孫良棟原本正端著酒杯和那坐在中間的中年男子說話,此時見王子君走進來,就將手中的酒杯放了下來。
「孫書記,有些時間沒和您一起喝酒啦,我來給您敬杯酒。」王子君目視著孫良棟,笑呵呵的道。
孫良棟朝著王子君笑了笑,就向那最中間的男子道:「張廳長,這位是我當年的老部下小王。」他本來想要介紹一下王子君的工作單位,但是想想現在他也不知道王子君的近況,就給王子君介紹道:「子君,這位是民政廳的張廳長,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多多向張廳長請教,張廳長最有名的一句話就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啊!」
這張廳長對王子君並沒有在意,朝王子君瞟了一眼,就接著和身旁的中年男人說笑起來。
對於王子君受到這種冷遇,孫良棟有些尷尬。畢竟王子君是衝著他來倒酒的,身邊的人居然連最起碼的禮貌都不能給他,這讓他覺得顏面盡失。
但是,丟面子又能如何呢?且不說他現在已經退了下來,就算他在位置上,也沒有和張廳長平起平坐的權利。再加上自己的女兒在人家手下當差,他更是不願意得罪這位張廳長。
又怕王子君覺得尷尬,指著另一個男人道:「子君,這是省政府辦公廳督查室的李主任,也不是外人,你先給張廳長倒個酒,以後就算認識啦!」
孫良棟的境地,王子君一眼都能看得出來。儘管他對這張廳長和李主任不放在眼裡,但是面對這種境地的老領導,他還是得配合一下,把這個酒倒下去,不管怎麼說,老領導的面子他得照顧到了。
「張廳長,我敬您一杯!」王子君端著酒杯,笑吟吟地說道。
那張廳長正和李主任相談甚歡,王子君第一次舉杯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在意,瞟了他一眼,又旁若無人的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