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中則的臉有點猙獰,心裡有一種被玩弄的感覺。剛才王子君給他匯報工作的電話,真是讓他白高興一場。他不相信王子君不知道劉成林是怎麼答覆他的,這傢伙偏偏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分明是幸災樂禍的擠兌自己呢,這傢伙是故意的。
這個不要臉的畜生,心也忒黑了吧!看見老子心急如焚想不出對策,就哈哈大笑著跑來跺自己一腳?這種落井下石的小人之舉,他怎麼就做得那麼的駕輕就熟!
心裡的憤恨雖然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但是姚中則還是努力地克制著。他知道,自己的這些猜測,和事實可能沒有什麼出入,但是沒有具體的證據,猜測到底還是猜測,他是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跟王子君說事的。
「好,我知道了子君部長,我正在積極的給劉成林同志做思想工作。」
「那您可得加快點進度了姚書記,時間不等人哪!這一晚上過去,這些工人們說不定會折騰出什麼動靜來呢。葉書記正等我匯報東宏汽車廠的情況,姚書記,我先給您通個氣,有什麼新問題我隨時再向您匯報。」
等王子君掛了電話,姚中則的一口氣憋住沒上來,咳得臉都紅了。此時,姚中則不惜用最壞的打算來看待王子君了,但是,這又能如何?他已經被架在了火爐上,別說消極怠工了,連停下來喘口氣的功夫,王子君都給他敲警鐘了!時間不等人哪!
姚中則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反覆權衡之後,最終下定了決心,既然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也只有走上這一遭了!
……
沈潛鐵作為省政府的副秘書長,一直是個風光無限的人物。千萬別說這秘書長是個侍候人的活兒,侍候人怎麼了?那是能進入核心圈子的象徵!因此,沈潛鐵對自己的職位有一種與之俱來的優越感,把這麼一個保姆的活計幹得津津有味,非常出色。
但是,自從東宏汽車廠在媒體的關注下大放異彩之後,褚運峰把他叫到辦公室,大發雷霆,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弄得沈潛鐵像是丟了精氣神兒似的,再沒有了平日裡的風采,跟一隻正在換季退毛的癩皮狗差不多。
雖然省政府的這些工作人員見到他還是一如往常,但是沈潛鐵知道,一切都不同啦。他在這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明眼人心目中,再也不是那個位高權重的副秘書長,而是一個注定要被塞進角落裡的人物了。
至於塞到哪裡,沈潛鐵不忍心去想。因為在省政府之中,多的是安置他這類失勢人物的地方。他沒有心思去盤點這些地方,每每想到這一點,他的心裡就隱隱作痛。對自己的去向作這樣的思考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這麼多年了,他沈潛鐵鞍前馬後地做了多少工作,他已經不能再計較了。但是心裡,始終有個聲音不停的呼喊,我不甘心,我還有更大的志向!
現在,沈潛鐵覺得唯一能救他的,就是自己精心服務的老闆金恆舜,他一直在細心觀察,尋找合適的時機,準備向金恆舜求援。
機會總是留給等待的人,在等了兩個小時之後,沈潛鐵總算等到了一個金恆舜辦公室沒人的時候,他快步的走進金恆舜的辦公室,就見金恆舜正低著頭好像在想事情。
「潛鐵來了!」金恆舜看著沈潛鐵一眼,淡淡的招呼道。
金恆舜對他的稱呼,好像沒有任何的變化,就連見面打的招呼,都和以往差不多。可是現在金恆舜這好像帶著關心的話聽在沈潛鐵的耳中,卻是有著說不出的冷漠。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上,似乎還有一種唯恐避之不及的不快之色。
難道,金省長已經放棄自己了嗎?心裡大慟的沈潛鐵,趕緊組織自己的措辭,誠懇地說道:「金省長,這次東宏汽車廠的事情,是我沒有調查好,辜負了您的期望。」
二話不說直接將黑鍋背到自己身上,這是沈潛鐵來到金恆舜辦公室後想到的第一步。畢竟只有主動擔當,才有可能讓金恆舜念及他的好。
果然,他的這番話還是起了作用。金恆舜面無表情的朝他打量了一下,這才沉聲地說道:「潛鐵啊潛鐵,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個沒做好,給工作帶來了多少被動?就連褚省長都在葉書記那裡作了檢討,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褚運峰在葉承民那裡作了檢討,那麼金恆舜……心中念頭閃動的沈潛鐵,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金恆舜的臉色,越發地不好意思了:「金省長,都是我的錯,我沒把工作做細做紮實,我願意就此事承擔主要責任。」
金恆舜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了不少,朝自己對面的沙發指了一下道:「你到我這兒來就不用站著了,你坐下,咱們兩個說說話。」
沈潛鐵猶豫了一下,還是在金恆舜的對面小心地坐了下來。不管怎麼說,金恆舜能讓他坐下,就是一種態度。至少可以探探金省長口風,看看究竟會給自己一個什麼樣的懲罰吧。
就在沈潛鐵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見金恆舜拿出一盒煙來,扔給了他一支。
接過煙的沈潛鐵見金恆舜再次摸口袋,就知道金省長要點煙,趕緊摸自己的火機。沒想到金省長居然搶先一步,把已經打著的火機伸到了他的煙前,要替他點煙。
這樣一個反常的舉動把沈潛鐵嚇了一跳!感受著打火機火苗上的熱量,沈潛鐵的心正在滴血。他知道金恆舜是個什麼樣的領導,對自己這般的客氣,估計倒霉的時候快要到了。
可是,就算心裡知道要倒霉,沈潛鐵也反抗不得。一雙手本能的想要從金恆舜手中接過打火機,卻被金恆舜給直接制止了:「老沈,咱們兩個在一起也有十幾年啦,客氣什麼?點上!」
沈潛鐵吸著這支金省長親自給點著的煙,心裡刀絞一般的難受,拿著煙的手,更是微微發抖。他不說話,金恆舜也不開口,兩個人相對無言的吸起煙來。
弄得滿屋子都是煙氣的時候,金恆舜這才突然道:「潛鐵,對於你的工作能力,褚省長是認同的,不過這次的事情,影響面太大了,考慮此事過後勢必會對你日後的進步產生消極影響,組織上充分考慮了各種因素,作出了審慎的、嚴謹的安排。潛鐵啊,你已經不適合再呆在這裡了。」
「我知道,金省長,不管您怎麼安排都是為了我好。只是,您看我去哪裡合適呢?」沈潛鐵雖然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此時被金恆舜直接挑明,內心深處還是響起了一聲沉痛的嗚咽。
「你去哪個位置,我也不知道。」金恆舜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手錶道:「走吧,趁著剛剛下班,咱們倆去個地方,看看能不能幫你爭取一個好的地方。」
去爭取一個好的地方?難道金省長要帶自己去褚省長家裡求個情嗎?儘管此時此刻,他已經被金恆舜的話弄得心裡瓦涼瓦涼的,但是此事事關他以後的前途,他心裡還是滿懷了期待的。畢竟這個位置,關係到他以後的走向。
失魂落魄的坐上金恆舜的車,沈潛鐵心裡充滿了迷茫。他清楚,恐怕以後,自己再沒有多少機會坐上這輛在省政府排名第三的車子啦!現如今大勢已去,褚省長肯定不想再節外生枝,只要能息事寧人,把這件事擺平,恐怕不管他去哪裡,褚運峰都會樂見其成吧?這一次家屬院之行,也許自己的走向就結案陳詞了。
車子行駛的很穩,司機和金恆舜的專職秘書兩個人就好似木偶一般坐在前排,根本就沒有絲毫的動靜。對於前面的這兩個人,沈潛鐵太熟悉了,這兩個經常跟他私下裡打趣說笑的哥們兒、兄弟,怎麼跟個啞巴似的,不知道活躍一下氣氛呢?
沈潛鐵盯著兩人的後腦勺等了半天,兩個人愣是沒有任何動靜。也許這兩人不敢貿然開口,惹金省長不高興吧。
金恆舜也是相當的坐功了得,臉色陰沉的他,就好似一尊雕像一般,坐在車子上一言不發。
車裡的氣氛太壓抑了,壓抑得沈潛鐵喘不過氣來。把視線投向車窗外,沈潛鐵發現,車子正在向省委家屬院的方向行駛。看來,金省長的目的還真是讓自己猜著了,帶著自己見褚省長來啦。
如果這幾天他正在為即將成為臨湖市市長一職提前進入角色,並且進行了一番前瞻性思考的話,那麼現在,只能說這場夢破碎了。現在的他,只希望褚省長能夠看在自己多年來鞍前馬後的份上,給自己一個說得過去的退休的地方。
小院的警衛對金恆舜的車子很熟悉,在車子快要靠近大門的時候,那警衛啪的一下對著車子敬禮。從車裡往外看,這英姿挺拔的年輕人看上去非常順眼。動作標準不說,那眼神也隨著金省長的車緩緩向前移動。
真不知道下次坐車進入這個南江的權力中心,還能不能享受這般的待遇,不不不,能不能再來這裡都是模稜兩可的事情啦。
這麼一想,沈潛鐵就覺得此次家屬院之行有些悲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
心裡感慨之餘,沈潛鐵就覺得車輛好像行駛的有問題,因為他發現他們並不是朝著褚運峰的二號別墅行駛,更不是朝金恆舜自家的方向走,而是朝另外一個他有點陌生的道路上走。
莫非要找葉書記嗎?可是葉書記的家也不是這個方向啊。
正當他心裡疑惑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一個停車位上。車一停下,靠著金恆舜的車窗,輕輕地落了下來。
儘管天氣不是很冷,但是一股猛然間灌進來的風,還是讓沈潛鐵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他扭頭朝冷風中的金恆舜看了一眼,突然覺得這個在自己面前一向十分強大的金省長,此時竟顯得有點孱弱。
金省長這是怎麼啦?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金恆舜已經推開了車門。沈潛鐵也不敢耽誤,隨著金恆舜就下了車。
七號。
看著別墅一角掛著的仿古牌,沈潛鐵的心裡就是一驚,他當然知道七號別墅住的是哪個人。現在,金省長竟然帶著他來到了七號別墅,這讓他越發覺得悲哀了。
七號別墅!是王子君的住址。對於像金恆舜這等人來說,他們除了關係好之外,一般不會踏足別人的家裡,就算有事情,大多也是電話溝通,十分著急的時候,才會去對方的辦公室。
而現在,金恆舜竟然要去王子君家裡。
這可不是一個低頭就可以解釋的!
金恆舜好像看穿了沈潛鐵的內心活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波瀾不驚地說道:「褚省長讓我最近一段時間配合王部長的工作,有些事情,我正好和王部長溝通溝通。」
配合工作?溝通溝通!看著一臉從容的金恆舜,沈潛鐵的喉嚨動了動,最終還是把自己的話嚥下去了。他為自己的老闆可悲,但是時事比人強,除了這麼做,他還能怎麼樣?!更何況,住在這個別墅裡的人,如果他願意,完全可以決定他未來的走向。
「你們找誰啊?」一個看上去胖乎乎的小男孩兒,手裡抱著一隻小皮球,從別墅的小門處,仰著頭問道。
雖然心情不是太好,但是看到這可愛的孩子,沈潛鐵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就在他準備說話的時候,就聽金恆舜彎下腰來,笑著道:「如果伯伯沒有猜錯,你一定是那個又聰明又可愛的小寶,我猜對了嗎?」
「咦,你怎麼知道?」小男孩疑惑地看著金恆舜,奶聲奶氣地問道。
「我不但知道你叫小寶,還知道你特別喜歡小汽車,你在陽台上搞的車展,門票都賣給媽媽了?伯伯跟你商量個事好不好?伯伯沒有門票,乾脆送你一輛小汽車,你可以讓伯伯看車展嗎?」說話之間,金恆舜就從秘書的手裡接過了一輛足足有兩尺長的警車。
那小男孩撅著嘴巴不說話,只是歪著腦袋看著兩尺長的警車,臉上的表情有點古怪。沈潛鐵和金恆舜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孩子正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