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念頭閃動,他緩緩地在褚運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然後用低沉的聲音道:「褚省長,這件事情連我都原諒不了自己。我沒想到這起事故給您帶來了這般嚴重的困擾。我懇請您給我處分,不然,我真是寢食難安哪!」
「嗯,會有個處理結果的。是你的責任,你逃也逃不掉;不是你的責任,也不用你作無謂的犧牲。」褚運峰說到這裡,從桌後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這才沉聲地說道:「回去之後,你一定要查清問題出在哪裡,對於相關責任人,決不能護短,必須嚴肅處理!」
「是,省長,我已經成立了專門的事故調查組,對這起案件中涉嫌違法亂紀的責任人進行重點調查,肯定會有個交待的。」
褚運峰點了點頭,他摸了摸放在桌子上一個老虎形狀的鎮紙,不無感慨道:「細節體現成敗,這件事,就是因為你工作不夠細緻引起的,下不為例啊!」
戚福來聽著老領導的叮囑,心裡有一種感恩戴德的感覺。老領導到底是老領導,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依舊會在一頓嚴厲的批評過後,對自己百般維護。
他猶豫了一下,輕聲地道:「褚省長,我還是覺得給我一個大處分比較好,我擔心有人會揪住這件事情不放啊。」
「你安心工作就是了,至於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褚運峰看著戚福來的臉,沉聲地說道。
又過了二十分鐘,戚福來離開了褚運峰的書房。褚運峰並沒有送他,他走的時候雖然還是一副心情沉痛的樣子,但是臉上卻是活泛起來了。
在他離開褚運峰的書房沒有太久,李承淵就來到了書房之中,在推開書房門的時候,李承淵被裡面的煙味嗆得連連咳嗽起來。看著正在裡面吸煙的褚運峰,善意的提醒道:「省長,您這煙抽得有點凶啊,您可別把南江的消防車給招來了!」
他這句玩笑,並沒有讓褚運峰笑起來。褚運峰朝著自己對面的沙發指了指,然後將煙頭掐滅道:「你怎麼過來了?」
「知道您心情不好,我來給您讓出氣筒來了,讓您出出氣,輕鬆一下。」李承淵一邊坐下,一邊嬉笑著調侃道。
論起在一起工作的時間,李承淵比戚福來要長,而他的位置,也讓他在褚運峰面前揮灑自如。褚運峰笑了笑道:「你又不是自虐狂,我怎麼能隨隨便便拿你當出氣筒喲,那完全沒有道理嘛!」
「哎喲省長,願意給您當出氣筒的人可是多了去了,這可是一種待遇呢,這不,我就近水樓台先得月啦!」李承淵說話之間,哈哈大笑。
本來心情不好的褚運峰,被李承淵的調侃逗樂了。笑著指點李承淵道:「承淵啊,你還是當年的老脾氣,我還覺得你改了呢。」
「改,怎麼改?人不是常說狗改不了吃屎,貓改不了偷腥嗎,我就這樣子,改是改不了啦!」
李承淵說到這裡,從煙盒之中主動拿出一根煙,在手中把玩了一下道:「省長,這件事情雖然讓人生氣,但是戚福來在這件事情上,我覺的他並沒有太大的錯誤。畢竟他是市委書記,不是刑警隊長,也不是消防支隊的支隊長。對於火災起因,他也只能接受消防隊的判斷。」
褚運峰點了點頭,他沉聲地道:「這件事情我準備和葉書記溝通一下,雖然戚福來在這件事情上有錯誤,但是也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了,責任可以追究,但不是一股腦兒的蓋下。這樣有失公允哪。」
「省長,葉書記那邊您要好好說說,還有王子君那一邊,您也不能忽視,畢竟這件事情他是主要的參與者。」李承淵的聲音,最後顯得有些低沉。
褚運峰皺了皺眉頭,他想到王子君那張年輕的臉,沉吟了瞬間,這才道:「和王子君溝通就不必了,福來在這件事情上有責任,那就應該讓他受到應有的懲處。我相信王部長肯定會有一個大局觀念,嚴格按照規定辦事的。」
李承淵不再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南江賓館的茶室,負責茶室的經理小心的在茶室外面伺候著。他不時的朝關閉的茶室門掃上兩眼,生恐領導有什麼要求自己沒有看到。
作為下屬,李曉蓓雖然對老闆的親力親為感到好受,卻也知道這實在太正常不過了。畢竟現在坐在茶室的兩個人物,都是咳嗽一聲,就能讓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經理崩潰的角色。
「曉蓓,你過去給領導送點水,記住,聲音一定要輕,進去之前先敲門,記住了沒有!」經理沉吟了一會之後,突然沉聲的朝著李曉蓓吩咐道。
李曉蓓答應一聲,就拿起水壺朝著那緊閉的房間走去。雖然倒茶的動作她不知道練了多少遍,但是這一次她走進茶室,還是覺得心跳的厲害。
畢竟這裡面的領導,她只是在電視裡面見到過。可是現在,他們卻是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想到這些領導,李曉蓓就覺得自己的心跳的越加的厲害。
隨著一聲平和的進來聲,李曉蓓推門走進了房間。茶室內,兩個人正相對而坐,坐在左邊的是一個看上去年輕的王部長,此時在她倒茶的時候,對她說了一聲謝謝。
平和的聲音,讓她的忐忑減少了不少,她當下趕忙又走向另外一邊,準備添水。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點亂,手中的茶壺竟然差點將領導的水杯被碰倒,一片水漬,更是出現在了桌子上。看到這些留下來的茶水,她簡直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哈哈哈,竇書記,看來您是官升威重,你看看,你都把人家小姑娘給嚇成什麼樣子啦!」王子君看著呆傻在那裡的李曉蓓,笑呵呵的朝著竇明堂打趣道。
竇明堂也呵呵笑道:「王部長,你可不能這麼說我,明明是你吸引人家的注意力,怎麼把事情還弄到我頭上。」
兩個人的調侃,讓李曉蓓放鬆下來,她看到那位年輕的王部長竟然這抹布要擦去水漬,趕忙道:「領導,這個還是讓我來吧!」
王子君笑了笑,直接將桌子抹好了:「一點小事情,你去忙吧!」
雖然心中有些忐忑,但是李曉蓓還是快速的離開了房間。在李曉蓓走了之後,王子君的神色變得有點嚴肅地道:「這麼說你是傳達書記的指示了?」
竇明堂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這才道:「我只是把書記對這件事情的意見給你說一下,書記說竇明堂在這件事情上也就是一個失察的責任,我們在嚴格要求幹部的同時,也要保護我們的幹部,我覺得書記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王子君目視著竇明堂,一直沒有開口。竇明堂在他的目光下,覺得有點不舒服,他當下就接著道:「子君部長,在這件事情上,我肯定會支持你的意見。」
王子君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道:「帝亨大廈是戚福來確定的重點項目,開發公司,更是他一手促成的,如果說這裡面他只有一個失察的責任,你信嗎?這不明擺著掩耳盜鈴嗎!」
竇明堂不說話,在渺渺的水汽升騰在空中猶如水柱的時候,他才開口道:「子君部長,戚福來是臨湖市的市委書記,是褚省長一手提拔起來的。」
竇明堂的話不多,但是他的意思卻很豐富。王子君點了點頭,表示聽懂了。
和竇明堂離開茶室之後,王子君的眉頭就緊緊的皺著,一個個念頭在他腦子裡不斷翻動。現在南江的局勢,他雖然已經脫穎而出,但是實際上卻是葉褚之間最弱的一個。現在兩位主要領導已經達成了一致,那麼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就算是固執己見,最終也會被無視掉。
而且,還很有可能打擊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威信。但是讓這件事情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平靜下去,從他的心中,卻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受的。
萬陽和跑了,而戚福來只是一個警告。看似抓住了幾個實施行動的犯罪嫌疑人,但是實際上他們都不是這件事情的主謀。如果這件事情得不到圓滿解決,又如何對得起那些在火災之中失去親人,失去了家園的老百姓?
可是要處分戚福來,光憑著自己能行嗎?一個個念頭在王子君腦子裡閃動。他的心海裡就像有兩個小人,一個聲音讓他一定要堅持自己的原則;而另一種聲音卻是讓他從目前的實際情況出發,不要做那些拿著雞蛋碰石頭的傻事情。畢竟他勢單力薄,就算是堅持,也是孤掌難鳴,很有可能徒勞無功。
政治其實就是各方力量的彼此妥協,這種話王子君並不排斥。可是現在,讓他在這種事情上進行妥協,他真是有點不甘心哪。
無數的念頭,在他的心中糾結,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真的難以作出抉擇。回到辦公室的王子君,翻動著手中的文件,但是心中想的還是竇明堂和自己談的事情。
竇明堂說的也對,戚福來在這件事情上,責任可大可小,如果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尊重大多數人的意見,就有利於維護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將手中的煙摁滅在煙灰缸中,王子君自我安慰,但是他的心,還是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