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省長對於組織人事工作的重視,讓我深受感動,有時間了,我一定和李省長好好探討一下組織人事方面的工作。」竇明堂腦子轉動之間,笑著說道。
竇明堂說的雲淡風輕,頗有四兩撥千斤的意味,但是他的這些話落在魯敬修的耳中,卻讓魯敬修歎了一口氣。竇明堂不是一個甘拜下風之人,現在之所以被李承淵端住下巴殼,那是因為他底氣不足。
底氣不足啊!
想到被李承淵不斷提到的問責,想到自己在這件事情中將要扮演的角色,魯敬修就覺得此時的竇明堂和李承淵就像握著一柄寒光閃爍的長刀,而刀鋒的方向,指的不就是他魯敬修麼?心裡有一種被緊緊揪住的感覺。一陣悸痛襲來,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葉承民在椅子上坐定,陶一行就把大家的與會情況寫在一頁紙上拿給書記看。葉承民抬起頭,沉聲道:「同志們,現在開會。王部長請假了,咱們不等了。一行秘書長,會後,你負責把會議精神傳達一下,包括王部長在內,這些因請假未能參加常委會的領導,要逐一傳達到了,並且就常委會作出的決定徵求一下他們的意見。」
葉承民一番話,讓會議室裡重新安靜下來。剛才那一番隱含著針鋒相對的話,在眾人眼中,只不過是一個開始,真正的,決定事情走向的,還是接下來的常委會。
「同志們,現在開會。今天只有一個會議主題,那就是討論東宏市公安局昨天晚上的行動。」
葉承民說到這裡,逡巡一眼四周,坐在會議室裡的常委們全都心照不宣地接住老闆的眼神,回望著自己的老闆。臉上全都溢出一絲或深或淺的笑意來,彷彿大家如今坐在這裡,就是要同舟共濟,共同度過一個難關,繞過一處險灘,解決一個麻煩,全都有一些同仇敵愾的氣概,並且都希望自己的老闆能看到自己的決心。於是都把微笑隱藏得很好,既不至於讓老闆誤會成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自己就是在看笑話,又能把自己的大局意識表現得一目瞭然。
葉承民全部看到了,他有一會兒沒有說話。葉承民不說話並不是對這些常委們的表態相信了,這些心思各異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人,他太清楚了。有哪一個是省油的燈?有哪個人願意推心置腹的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都是一些陽奉陰違的政客們罷了!
因此,葉承民不說話不是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只是想醞釀幾句振聾發聵的話,把積聚在心裡的憤怒表達出來。
想好了之後,葉承民面色冷峻,朝魯敬修看了一眼,聲音有些冷漠:「東宏市公安局在這件事情上擅自作為,給南江帶來的影響是非常惡劣的。開會之前,我接了數位領導的電話,要求我做出解釋。」
「現在,大家來說一說,就這件事情,我們南江該如何向上級領導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雖然這件事情大家基本上都是心知肚明,但是葉承民的話音一落,卻沒有人第一個接招,會議室裡出現一陣沉默。在座的人表情各異,卻無一例外的把頭低著。
「既然是公安部門的行動,甄紅磊,你作為公安廳長,你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將筆放在桌子上,褚運峰開始點名了。
褚運峰帶著情緒的質問,就像在甄紅磊的屁股下安了一枚彈簧,他的話音剛落,甄紅磊就忽的一下站起來了。
站在常委會的會議室裡,甄紅磊的心裡充滿了快意。這一年多來,他一忍再忍,把高貴的頭在褲襠裡夾著,是因為他實在不想再去招惹那個人了,不不不,那傢伙簡直不是人,而是一個讓你無處下嘴的刺蝟,縱使你不小心碰他一下,也會有一根堅硬無比的刺鑽進你的肉裡,讓你疼得滿地打滾,不得不求饒了!
對於這一點,甄紅磊有刻骨銘心的感受。他不想再招惹這個人,可是,讓人萬分鬱悶的是,這傢伙的威勢越來越強大了!坐在辦公室裡,甄紅磊不止一次鬱鬱寡歡地想,自己這般的忍辱負重、臥薪嘗膽,以期有朝一日能夠東山再起,是不是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沒有人能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包括自己的靠山褚省長,儘管他是南江這個地盤上的二老闆。
因此,深感形勢嚴峻的甄紅磊非常識趣,在公安廳,他把自己的想法、做法統統都隱藏了,在很多人眼中,他已經不是那個一言九鼎、一呼百應的公安廳長了,隨著魯敬修繼任政法委書記,他的位置變得更加的風雨飄搖。
這一年的時間裡,他經歷了太多太多,先是有忠誠下屬們心灰意冷的指責,再後來這些死心塌地跟他走的人相繼離開了,更有來自段聞棟的步步緊逼,可以說,這一年多的工作,外憂內患,完全失控的局面,對他甄紅磊而言,是極端憋屈的、是奇恥大辱的!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希望卻突然間來啦!那個好像誰也戰勝不了的傢伙,終於走到了他橫行霸道的盡頭。調離!哈哈,這簡簡單單卻大快人心的兩個字,讓甄紅磊的心情像是坐了一把過山車,不啻於大悲大喜,大起大落,當天晚上他自己竟然把一瓶陳年的二鍋頭給幹掉了!
說實話,這樣的一個結果,讓甄紅磊喜極而泣。這個人太強悍了,能力超群,手段老辣。最可怕的是,你城府很深也就罷了,偏偏還不顯山不露水的,一旦思想麻痺,就極有可能栽到他手裡了!他甄紅磊不求別的,不指望他能傷筋動骨,只要這個像塊大石頭似的壓在他心裡的人,像送瘟神一般的從南江送走,他就知足啦。
可是,老天偏偏要給他出氣的機會。這傢伙到底還是年輕,驕傲自負了點兒,沉不下心,穩不住氣,你說你走就走吧,還想著翻盤,哈哈,結果弄個偷雞不成鑽了一頭屎,就怪不得別人了!
他找的切入點很對,他做的同樣有魄力,但是他遇到了他今生的對手。那個略施小計,卻調動了他們經營多年力量的人,再一次預測到了他的行動,並且將計就計,將事情弄成了今天的結果。
所有的怨氣,終於可以出來啦!想想王子君的被動,甄紅磊差點笑出聲來。如果不是他暗暗的用左手把右手掐疼了,甄紅磊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笑聲會一瀉千里,響徹整個會議室了!
「葉書記,褚省長,各位領導,剛剛葉書記提到的這件事,我作為公安廳長,是有責任的。因此,我今天當著各位常委的面表個態:該我承擔的責任,我責無旁貸!」甄紅磊神色平靜,態度誠懇。
只是,他此時的表態,對眼前這些人精兒們來說,只是一句屁用不頂的廢話,接下來的轉折,才是他要表達的終極目的。
「作為公安廳長,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決不攬功諉過。但是有一點,我想要問一問,是不是省委已經不信任我這個公安廳長,已經決定把我從現在的位置上調開了?」
甄紅磊的目光逼視著葉承民,嘴唇繃得緊緊的,這些話是他事先經過反覆揣摩方才設計好的,他必須得掌握好了節奏,說話表態有沒有效果,就看你能不能抑揚頓挫、起轉承合,把每一處細節都掌握好了。
現在,他就是以一個正義的聲音,逼葉承民表態!
葉承民在進入會議室之前,就已經被甄紅磊問過了,現在,甄紅磊當眾把這句話問出來,他並不覺得意外。
看看圍坐在會議室桌前的常委們瞠目結舌,想必褚運峰心裡偷偷的樂了吧?把甄紅磊這個馬前卒理直氣壯的拱出來,不就是為了給他葉承民一個難堪麼?他葉承民為官幾十年,對於這種把戲一眼就能看穿!
想到這裡,葉承民心裡冷笑了一下,看著義憤填膺的甄紅磊,心平氣和地說道:「你是南江的公安廳長,對於你以往的工作,省委是滿意的,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把你調離公安廳的打算。怎麼?紅磊你有跳出公安系統的打算麼?」
魯敬修在甄紅磊的話咄咄逼人地問出來的時候,額頭上就沁出來一層冷汗,儘管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此時,甄紅磊磨刀霍霍,犀利至極,這種直指他心肺的質問,讓他無話可說。
這畢竟不是私下裡的交流,有什麼不對都可以擔待著,這是常委會,根本就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而且,所有的談話都要記錄在案的。
也許甄紅磊只是一個鋪墊,他真正要引出的,是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的自己。
「謝謝葉書記和省委對我的信任,既然省委諸位領導還信任我,我現在還是公安廳的廳長,那麼我就納悶了,為什麼有的領導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作出的指示根本就沒有通過我這個公安廳長呢?為什麼直到出了事情,才把我拿出來當頂罪羊呢?」
「指揮行動不能算越俎代庖,出了事比兔子的彈跳力還強,飛快的閃開,躲得遠遠的。我想請問,是不是哪位領導覺得我甄紅磊生來長就了一張窩囊臉,活該被冤枉呢!」
甄紅磊的聲音越發高亢,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把用來作記錄的小本子都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