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運峰邀請王子君的地方,並不是省政府招待定點的南江賓館,而是在一間地方不大,卻極有臨湖特色的菜館。
王子君按照褚運峰給出的路線來到這家名為臨湖風味的菜館時,褚運峰的秘書佘小強已經在外面等著啦。佘小強雖然依舊如以往那般的乾淨整潔,但是整個人卻給人一種頹廢的感覺。
以往作為省委大院裡唯一能夠和屈振興並駕齊驅的存在,佘小強的話,似乎比屈振興還有威力,但是現在,他已經完全是一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了!
「王部長,您這邊請。」佘小強的一舉一動,眉頭一舒一皺,王子君都一覽無餘,儘管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是中規中矩,很有禮貌,但是,王子君卻能從這其中感受到一股隱藏得極深的敵意。
對於佘小強的反應,王子君不難理解。秘書和領導的關係就是這樣,附屬性太強了,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現在褚運峰的威信江河日下,他佘小強的日子自然不好過。從某種角度來說,王子君是親手毀了他前途的人。
在一間清爽的單間內,王子君見到了默然靜坐的褚運峰。這是在常委會之後,王子君第一次見到褚運峰,這位在南江一向像老虎一般的存在,此時看上去,竟有一些頹唐之色。
王子君心裡竟有些不忍,無情未必真豪傑,面對這樣一個兒子闖禍,父親買單的落魄之人,王子君面帶微笑,走向褚運峰。
褚運峰當即站起身來,指著座位道:「子君部長,快坐。」
王子君在褚運峰的對面坐下來,不大的桌子就擺了兩把椅子,顯然這次請客,褚運峰並沒有邀請其他人。
「子君部長,我這個人也許是在臨湖呆久啦,習慣了臨湖的特色,這家館子不大,但是味道還是蠻正宗的。」褚運峰畢竟是褚運峰,虎倒威不減的他,在說話之中,依舊顯露著屬於他的風度。
王子君看著這個給自己介紹臨湖菜餚的人,沉吟了一下,就笑著附和道:「不管是溜煎烹炸,還是燉烤蒸煲,臨湖菜都極具特色,無辣不歡,酥軟香濃,我個人也是非常喜歡,有時候眼淚都出來了,還是百吃不厭,一句話,辣得痛快,辣得過癮哪!」
褚運峰看著侃侃而談的王子君,不得不承認,儘管在很多時候,這個人都是稜角分明,個性極強,但是,這樣的張揚自我卻是建立在於大局無妨的基礎上。你看他現在,只是幾句對臨湖菜的評價,就讓你不得不認為,其實他並不像他表現的這麼個性,你明明看到的是一塊稜角分明的鵝卵石,其實摸上去,他已是四面溜光啦!
兩人說了幾句沒營養的話,服務員就快速的將菜送了上來。佘小強將一瓶白酒打開之後,就和俞江偉到隔壁用餐了。
房間裡只剩下兩個人,就顯得越加的沉默。在這沉默之中,褚運峰突然道:「王部長,我這個時候請你吃飯,是不是覺得意外啊?」
「是有些意外。」王子君拿起酒瓶將褚運峰和自己的杯子倒滿,一五一十地說道。
「這魚是用臨湖一條小溪中特有的魚做的,酸鮮爽口,消暑解膩,味道很不錯,你嘗嘗。」褚運峰並沒有接著王子君的話茬說下去,而是點著放在中間的那份魚向王子君邀請道。
王子君也沒有和褚運峰太客氣,將魚放在嘴中,就有一種鮮嫩可口的感覺。
「這魚真不錯。」王子君放下筷子,笑著稱讚道。
褚運峰也夾了一筷子魚,細細的品了品,突然道:「我已經向上級遞交了辭職申請。」
雖然褚運峰離職幾乎已經成為了定局,但是這句話從褚運峰的嘴中說出來,還是讓王子君有些驚異。他沒想到,褚運峰這麼快就把辭呈遞了上去。
對於褚運峰辭職,王子君從中起著巨大的推動作用,如果不是他將褚言輝的事件捅出來,也許褚運峰現在依舊可以雄視南江。
在這個時候,王子君縱使心裡有千般言語,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安慰褚運峰?多少有點假惺惺,更何況,依照褚運峰的心胸,他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就在他沉默的時候,就聽褚運峰接著道:「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有點恨你,但是現在想想,這件事情也不能夠完全怪你。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他們自認為做得如何幹淨,也會百密一疏,存在漏洞,真相大白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要說起來,這件事,我應該謝謝你。站在父親的角度來講,這件事能夠及早制止,終究是一件好事情。」褚運峰說話之間,端起酒杯朝王子君揚了揚,然後將杯中酒喝了下去。
王子君也一口將杯子裡的酒喝了下去,稍微有些辣的酒,刺激著他的味蕾。他再次拿起酒瓶給褚運峰倒了一杯酒。
「以我的脾氣,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請你過來喝酒的。」褚運峰雖然才喝兩杯酒,但是王子君卻能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絲醉意。
王子君想要阻止褚運峰再喝下去,但是無意中看到褚運峰頭頂有些花白的頭髮微微晃動,還是把那句話嚥了下去。
「之所以不請你,並不是因為言輝的事恨你,而是因為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人誤以為我在拍你的馬屁!」褚運峰說到這裡,哈哈笑了起來。這種笑,竟有幾分悲愴。
王子君在這一刻,對褚運峰突然有點惺惺相惜。雖然對他作出攻擊的都是褚運峰一系的人,但是對於褚運峰本人的品性,王子君自認還是充滿了人格魅力。不管怎麼說,褚運峰都是一個幹事創業的人。
南江的發展,褚運峰可以問心無愧的說,利在千秋,功不可沒。
「我知道,如果是您自己,就算我請您,恐怕您也不會給我面子的!」
端起酒杯,王子君還是決定真誠的敬褚運峰一杯酒,這杯酒,和醉不醉無關。
褚運峰並沒有端起酒杯,他朝王子君擺了擺手道:「這話你倒是說錯了,如果你請我吃飯的話,我一定會參加的。」
褚運峰說到這裡,目視著王子君道:「因為你是我在南江,少有欣賞的人之一。這段時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祝賀你,掀開人生嶄新的一頁。」
「謝謝褚省長看重。」王子君對褚運峰鄭重地說道。
「哈哈哈,你不用感謝我,你之所以讓我欣賞,是因為你有能力,有本事,而且,凡事能以大局為重。」褚運峰擺了擺手,笑著道:「在你來南江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局勢,你我都清楚,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有些人早已是驕兵悍將啦,你能把他們擺弄的心服口服,自然值得欣賞。」
褚運峰說話之間,根本就不用王子君再勸,端起酒杯就把杯中酒喝了下去,這酒喝得十分豪爽。
幾杯酒喝下去,褚運峰的眼神越發明亮,他看著王子君,突然道:「言輝在我的眼中,一直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我根本就沒有想到,他會弄出這麼大的事情。人說子不教父之過,在這件事情上,我承擔什麼樣的責任,都是應該的。」
如果是其他事情,王子君還能夠說點什麼,但是涉及到褚言輝,作為這次事件的勝利者,他反而不適合說話。
「什麼樣的瓜籐結什麼樣的果,做人也是同樣道理。事情做了,就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褚運峰苦澀地笑了笑,然後淡淡地道:「對於如何處理言輝,我很在意,畢竟他是我兒子,我不是聖人,年輕的時候忙工作,很少照顧家裡。我真想等年齡大了,一家人和和美美,能過過普通人的幸福生活就知足了。」
人生真是無奈,許多人表面上看光鮮,內心深處,到底藏著怎樣的痛苦,外人又怎麼看得出來呢?王子君真是感慨良多。
「但是你放心,我不會給他托人找關係。」褚運峰說到這裡,擺了擺手道:「我發現自己還真是老了,跟你聊聊天,也能偏離主題。」
「咱們還是說說南江吧,要說我這個已經確定要離開位置上的人,指手畫腳一番,在有些人看來,可能是畫蛇添足之舉,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要說說。子君部長,南江的人心不能散了!這種人心惶惶的局面,不利於南江的發展。」
在說到南江這兩個字的時候,褚運峰的臉上好似閃過了一絲淡淡的光暈。在這光暈下,他不再是剛才那個為兒子傷感的父親,而是那個運籌帷幄、雄視南江的褚省長。
王子君沒有說話,端起杯子,和褚運峰乾了一杯,這才坐下來問道:「您的想法,和葉書記交流了嗎?」
「葉書記崇尚不破不立,我和他說這些是浪費口舌,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做這種事情。」褚運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淡淡地說道。
世界上最瞭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對手,褚運峰對葉承民做出這種判斷,顯然應了這句話。王子君想想今天上午葉承民和自己的談話,心裡多了一絲的感慨。
「褚省長,這件事情並不好做。」王子君看著褚運峰,猶豫了瞬間之後,輕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