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則炎作為常委副省長,辦公室在省政府的辦公樓上,但是一個星期之內,他最少要來常委樓兩次。
「顧省長,最近忙什麼呢,有兩天沒見到你老兄啦!」在顧則炎上樓的時候,正好碰到同時上樓的省委秘書長方英湖,方英湖笑著打招呼道。
對於方英湖,顧則炎也是笑容相對,他一邊和方英湖握手,一邊笑著道:「還能忙什麼,還是老一套。」說話之間,他朝著從另一個樓梯走下來的幾個市長看了一眼道:「這幾天這裡倒是挺熱鬧啊!」
「沒辦法,王書記手裡掌握著七個多億的流動資金,饃饃的香味出來了,哪個地市不想咬一口?」方英湖一邊往上走,一邊笑著說道。
顧則炎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不過隨即就笑著道:「那倒是,咬上這麼一口,想要填飽肚子不現實,但是至少可以充飢一下嘛。」
兩個人說話之間,都朝對方的臉上看了過去,方英湖笑得挺燦爛,顧則炎笑得也很爽利。但是對於交往了多年,對彼此都很是瞭解的人,兩個人卻能知道,兩個人卻是各懷心思。
「對這件事情,岑書記怎麼說?」快要走到三樓的時候,顧則炎突然問道。
方英湖遲疑了瞬間,這才道:「岑書記什麼也沒有說。」
什麼也沒有說?岑勿剛的態度讓顧則炎眼前一亮,他朝著方英湖笑了笑道:「我去找岑書記匯報一下工作,秘書長一起過去。」
「我還有點別的事情要辦,就不過去了!」方英湖沖顧則炎笑了笑,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來到岑勿剛辦公室門前的時候,顧則炎正好看到苗躍虎從秘書辦公室裡走出來。朝苗躍虎笑了笑,苗躍虎已經快步迎著他走過來了。
「躍虎,來找書記匯報工作?」顧則炎和苗躍虎接觸不少,兩人私下裡的關係也不錯,因此,毫無顧忌的朝苗躍虎問道。
苗躍虎趕忙道:「向書記匯報一下我們零隆市的工作,另外還有資金的事情,顧省長,您等一下見到岑書記,可得費費心,替我們零隆說句話啊!零隆市是您包的點,在籌備工作中,咱頭拱地也沒給您丟過人,幹活在前,有好處的時候,您可不能把我們丟在一邊哪!」
顧則炎心思一轉,就笑著道:「在書記那邊碰釘子啦?」
「書記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說讓我們找王書記。」苗躍虎說到這裡,輕聲道:「我覺得王書記對於我們零隆市有成見,前些天他提出來,零隆市的經濟要多方面發展,我和塗書記研究了一下,雖然多方面發展是必要的,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和塗書記認為,我們必須得緊緊扭住房產和礦產這兩個產業不放,專注目標、堅定執著,至於轉型,那怎麼也得五六年之後了,等零隆市的經濟穩固下來了再說。」
「我覺得我們這一點得罪了王書記,可能這次要錢不好要啊!顧省長,您可得幫我們一把喲!」
顧則炎心中暗笑,對於零隆市的經濟現狀,他也明白,現在讓零隆市進行經濟變革,可以說是一項吃力不討好的活兒。但是高速度的經濟增長,對於塗奮鬥和苗躍虎兩人來說,卻是一個拿得出手、說得出口的巨大政績,完全可以當成朝前邁進的敲門磚、墊腳石的。
至於五六年以後,五六年以後還不知道誰來主政零隆市的經濟發展呢。到那時候,那就是該誰操心誰操心了。
「你們兩個,也不用想得如此悲觀,王書記是什麼人?不要以己之心度領導之腹,王書記怎麼可能在這件事情上跟你們一般計較呢。」顧則炎打著官腔和苗躍虎說了兩句之後,就推門走進了岑勿剛的辦公室。
岑勿剛此時正在看文件,看到顧則炎走進來就將文件放下,也沒有客套,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則炎,金霞市煉鋼廠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岑書記,基本上已經控制住了,據我們掌握的情況看,這裡面有一定的腐敗行為,現在省紀委已經介入調查了。」顧則炎很是坦然的在岑勿剛對面坐下,沉聲地說道。
岑勿剛對於腐敗現象很是痛恨,他拍了拍自己前面的桌子,恨恨地道:「造成這麼多資產的流失,不痛下決心,狠狠的處理一下,跟那些辛苦工作的工人怎麼交待嘛!你傳達一下我的意見,一旦確認事實,嚴肅查處,決不姑息!」
顧則炎在連聲答應之後,就笑著匯報了幾項工作。又說了幾句閒話,方才故意笑著道:「岑書記,剛才我碰到了躍虎,他對我的意見可是一籮筐啊!」
「呃,這傢伙他敢對你有意見,那就好好收拾他一下嘛,我就不信,就算他是隻老虎,也得把翹起來的尾巴收起來!」岑勿剛哈哈一笑,大聲說道。
顧則炎一邊跟著岑勿剛笑,一邊道:「書記,要是這小子沒事給我耍脾氣,我怎麼收拾他都行,但是現在這情況,我還真是覺得自己理虧,說話也沒有底氣。」
說到這裡,顧則炎喝了一口水道:「對於全運會場館的建設,塗奮鬥和苗躍虎他們兩個在我的鞭策下,愣是擠著錢將場館給建設起來啦,據他們自己調侃,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但是現在有錢了,他們這些率先完成工作的,倒好像一點便宜也沾不了,這不是卸磨殺驢嗎,書記你說,被人家這麼一搶白,我可不就是覺得愧對他們嗎!」
岑勿剛臉色平淡,他朝著顧則炎看了兩眼,一句話也沒有說,岑勿剛這種不置可否的表現,讓顧則炎的心裡越發多了一些忐忑不安。
「王書記不是並沒有把路給堵死嗎?」過了好半天,岑勿剛方才說了一句話。
「岑書記,我覺得這筆錢的分配問題上,不但要看各地市的實際困難,還要照顧一下各地市是不是有積極表現。先進地市取得驕人的成績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等靠要而來的,核心工作還是做和干。零隆市的幹部們不分早晚,沒有節假日和星期天,白天一身汗,夜晚連軸轉,這才在你追我趕、百舸爭流的競爭發展中,遙遙領先。這些因素,我們必須要考慮進去,對於能不能積極貫徹落實省委決定,要獎懲分明,劃清界線。不然,愛哭的孩子有奶吃,聽話的孩子乾瞪眼,這不利於調動同志們幹事創業的積極性啊!」
顧則炎在說出自己意見之後,就等著岑勿剛的反應。他知道自己的這些話肯定說中了岑勿剛的心裡,因為這一直都是岑勿剛的主張。
岑勿剛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在辦公室靜寂了半分鐘之後,這才道:「你可以將你的意見向子君同志提一提。」
「岑書記,雖然這個錢是王子君書記想辦法弄來的,但是總的來說,這依舊是咱們省的資源,只不過他在這件事情上出的力比較大而已。但是這並不能說,這件事情就應該由他來決定,我覺得凡是關係到全省大局的事,還是應該在常委會上過一過,由您和其他常委一致提出意見,然後再做決定。」顧則炎說的很堅定,一副本應如此的樣子。
岑勿剛沉吟了一下,卻沒有說話,這讓顧則炎覺得自己已經說動了岑勿剛,於是接著道:「書記,現在已經有不少的地市天天跑到王書記哪裡要錢,如果這種態勢蔓延下去,到時候得到錢的地市恐怕都覺得應該感激王子君。」
「你這話說的有點過啦!」岑勿剛的聲音依舊是不緊不慢,但是聽在人的耳中卻是有點嚴厲。
顧則炎跟隨岑勿剛多年,瞭解他的脾氣,這個時候岑勿剛越是批評他,內心裡越是同意他的觀點。只是,岑勿剛不允許一個下屬看透他的內心世界。如果你一語中的,猜中他的心事的時候,他會異常惱火的批評你一番,而且,立場站得高、目光看得遠,當然了,話也說得無比的義正詞嚴。
從性格角度出發,岑勿剛是一個控制欲極強的人。顧則炎當然知道這一點。因此,毫不懼怕,繼續強調了一下自己的話:「書記,我說的是由衷之言。」
岑勿剛喘了一口氣,喝了一口水之後,淡淡地笑著道:「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你就不要再說啦。」
這個答案,讓顧則炎失望之極,他沒想到自己在鋪墊了這麼長的時間,最終竟是不了了之。難道是自己對岑勿剛的性格判斷錯啦,還是岑勿剛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在王子君這件事情上不能表態?
一個個念頭,讓顧則炎的心越加的冰冷,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麼他想盡辦法想要更進一步的想法,恐怕就要落空啦。
「則炎哪,你現在是被困在小坑裡啦。你工作多年,想一想做的事情多好呢,還是做的事情少好呢?」岑勿剛突然朝著顧則炎開解道,臉上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容。
顧則炎一呆,此時,岑勿剛的表情高深莫測,這句話讓他彷彿覺得眼前出現了一道線,一道拉著他看明真相的線,只不過這條線非常之細,以致於讓他明明覺得就在眼前,但是偏偏抓不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