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東州的嚴峻局面,夏聞天下火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開市政府常務會議。副市長們從昨天晚上就不約而同地接到了開常務會議的通知,無不為夏聞天的起死回生而驚奇。
東州官場上的大小官員們也都震撼了,那些聽說夏市長病人膏肓、沒救了而根本沒有進京探望的人追悔莫及,少數僥倖進京探望過夏聞天的人暗自竊喜。官場上的變數太大了,撲朔迷離,稍縱即逝,人們無不感慨造化弄人,夏聞天明明沒救了,怎麼又活了呢?讓夏聞天最感歎的是:人有病,天知否?
由於身體沒有完全恢復,提前出院,又坐了一晚上的火車,不時還要照顧那些身體不好的上訪老人,幾乎一宿沒合眼,這對於一個剛做完膽摘除手術不久的人無疑是一種摧殘,夏聞天甚至感到不堪重負,他的眼圈有些發黑。
大家心裡有數,這是一次不尋常的市政府常務會議,會議室的氣氛莊嚴而沉重,在場的副市長們、秘書長們、市政府辦公廳主任們以及為市長服務的綜合處處長們,面對夏聞天的冷峻表情都很震撼,因為這是夏聞天上任東州市長以來從未有過的表情。
會議室靜極了,簡直可以聽到眾人的心跳聲。
「同志們,今天這個會主要解決政府班子的精神狀態問題,班子的精神狀態問題解決不好,一切都無從談起,今天的主要議題就是談談我們對人民群眾的感情問題。」夏聞天的開場白單刀直入,「我對藥王廟社區居民發生的集體進京上訪事件感到震驚!一個共產黨員,一個黨員幹部,對群眾的感情不只是建立在一般人性的基礎之上,更重要的是,共產黨的性質和宗旨決定了我們的感情傾向和感情基礎。但是,藥王廟社區居民集體進京上訪事件實實在在地告訴我們,有的幹部對群眾不僅毫無感情,而且麻木不仁,冷酷無情,對群眾的呼喚和眼淚無動於衷,喚不醒一點起碼的良知!這種感情上的冷漠帶來的不僅是工作方式上的粗暴,工作作風上的霸道,有時甚至將我們幹部隊伍中的一些人推向與群眾的對立位置。在藥王廟社區動遷安置過程中,如果對群眾尚有一些基本的感情,那些七八十歲的老人又怎麼會進京上訪!我們應該反躬自省,我們對群眾的感情哪裡去了?」
夏聞天話還沒說完,林大可氣哼哼地說:「哪裡去了?讓狗吃了!」
何振東一拍桌子,氣急敗壞地反駁道:「林大可,你自己一屁股屎還沒擦淨呢,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
「何振東,我身上抹的是狗屎,難道你不知道?」林大可的口氣咄咄逼人。
「林市長,誰能證明狗屎是別人抹的,不是自己拉的?」何振東也毫不示弱,他陰陽怪氣地說。
「你!」』
林大可氣得說不出話來。
「夠了!」夏聞天吼道,「看看你們還像不像人民公僕!」
「夏市長,」何振東反戈一擊地說,「談到對人們群眾的感情問題,我也想說幾句,現在有些幹部不幹事,光整人,幹事就難免出問題,出了一點問題就上綱上線,一棍子打死,誰幹事誰倒霉,今後誰還敢幹事?那些耍滑頭不幹事的、裝老好人的偽君子,專挑別人的毛病,這種風氣盛行起來,東州改革開放的事業怎麼能興旺發達?」
「振東,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任何人都要對工作中出現的問題負責,造成重大損失的,還要追究領導責任。有的同志不適合動遷工作崗位,就要把他換下來,對工作對本人都是好事,否則,很可能把一個幹部葬送掉!」
「夏市長的意思是我不適合做這個總指揮,那你看誰行。我讓賢!」何振東一副撂挑子的口氣。
「聞天同志,國家對房地產宏觀調控,致使東州房地產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困境,你作為東州的一市之長,理所應當在非常時期肩負起城市建設這副重擔,親自主管主抓陷入困境的房地產業,以國際會展中心項目為龍頭,帶動其他項目走出困境,東州的房地產業決不能因此背上沉重的歷史包袱!」林大可毫不隱晦地說。
其他副市長也紛紛對東州房地產發展發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慨歎。
最後,夏聞天說:「我最擔心的是東州房地產泡沫破滅,那麼房地產泡沫在什麼情況下破滅呢?我以為有三個條件,就是銀行超額貸款、社會流動資金枯竭和人們對市場的預期發生變化,東州並未同時具備這三個條件。目前最需要調整的是把銀行對房地產的直接支持分散到其他渠道,建立一個更加平衡的、多元化的房地產金融渠道和平台,以抵禦風險。目前東州房地產業暴露出來的問題,在改革的諸多問題中具有典型性,這個病灶正在發作期,表現十分充分,房地產行業有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效應,不單是一個經濟問題,而且是一個關係到國計民生的政治問題。馬克思在談到資本的屬性時,引用《評論家季刊》中的話說:『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的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
危險。』所以,由於某個行業有過高的利潤,大家蜂擁而入時,很難保證這個行業會不出問題,出現問題不怕,積極地面對問題和解決問題,也許是深化改革的一個契機,事實上,中國的改革開放多少年來已經經歷過不少挑戰,或許國家這次宏觀調控,能使東州梳理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一條闖越險灘的經驗來,反而是壞事變成了好事。」
散會後,夏聞天剛回到辦公室,正想找林大可聊聊,辦公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就響了,夏聞天拿起電話,便聽到省委副書記劉光大的聲音。
「聞天,身體好利索了嗎?」
「劉書記,還好,虛驚一場,只是膽摘除了。」
「林書記跟我說了,他可一直為你保密來著,連我都被蒙在鼓裡了,虛驚一場好啊,我真擔心你這次闖不過這關呢,看來馬克思看你太年輕了,不忍心收你呀!」劉光大哈哈笑著話鋒一轉,突然嚴肅起來,「聞天,你回來就好,東州這艘大船不能沒有船長啊,你有個思想準備,省紀委已經做出對林大可同志雙規的決定,希望你能正確理解省紀委的決定,做好東州的穩定工作。」
「劉書記,會不會搞錯了,憑我對林大可的瞭解,他不可能在經濟上有問題。」夏聞天辯解道。
「聞天,你的心情我理解,經濟是把雙刃劍,沒有充足的證據,我們是不會輕易雙規林大可的。」
「證據是什麼?」
「中紀委批轉給省紀委的舉報信上著重舉報了他收受舍利子佛珠的事,估計市場價值在兩百萬左右,這可是巨額受賄,省紀委非常重視,特意派兩位女同志去皇縣看望了他的母親,他母親手裡果然有一串舍利子佛珠。」
「大可的母親有沒有說佛珠是怎麼來的?」
「大可的母親是盲人,身體不好,我們也不好探問。總之,這問題需要林大可同志本人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說清楚。」
「劉書記,我還是那句話,大可同志不可能在經濟上有問題,我們決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但也決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不能發生腐敗分子戰勝勤政廉潔幹部的悲劇!」
「聞天,你懷疑有人栽贓陷害林大可?」
「只是懷疑,查一下也好,還林大可同志一個清白,同時也別讓真正的腐敗分子逍遙法外!」
夏聞天掛斷電話,心情很沉重,他想給林大可打個電話,想了想,還是把拿起的電話放下了,他不知道該和大可說什麼,自己住了一個多月院,沒想到東州的情況變得這麼複雜。
夏聞天思緒混亂,驅之不散,他往沙發上一靠,想瞇一會兒,頭卻昏昏欲裂,要論政治經驗自己不是洪文山的對手,由於洪文山的一意孤行,致使東州房地產業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但是面對複雜的政治鬥爭,夏聞天還真盼著洪文山在中央黨校的學習快點結束。如果文山同志在,阿貓阿狗們一定會有所收斂,眼下這場反腐敗鬥爭是越來越複雜了,老鼠對貓下手了,羊和狼都捲了進來,大大小小的動物面目不清,看不清是羊披了狼皮,還是狼披了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