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緊急叫停

末臾縣和蒼山區公開選拔黨政一把手工作經過報名和資格審查,縣區委書記報名人數達一百一十八人,縣區長的報名人數也達一百零九人,而且每個報名者都有一定的優勢。根據報名者的要求,市委招集他們開了一個短會。下午三點鐘,賈士貞代表市委,對本次公開選拔一縣一區黨政一把手工作的具體方案作了說明,僅一個多小時就散會了。

晚飯後,賈士貞排除一切干擾,決定和玲玲進行一次認真的溝通。賈士貞一連接了幾個電話,剛坐下來,還沒來得及講話,他的手機響了,他看看號碼,接了起來。

「喂……」

「喂,是賈部長嗎?我是市公安局魯曉亮啊……」

「噢,魯局長啊,什麼事?」

「賈部長,末臾縣的一輛商務車出事了,車上有縣長胥光進,還有幾位都是縣裡的領導……」

「什麼?」賈士貞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們下午不是參加選拔工作會議的嗎?」

「我也是剛得到消息,現在正趕往現場。」

「好,我馬上來,現場在哪裡?」

「車上的人都已經送第一醫院了。」

「魯局長,我馬上過來,請你給常書記打個電話。」

賈士貞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說:「玲玲,對不起,末臾縣的車出了事,車上都是縣裡領導,我得馬上去看看。」

玲玲看看賈士貞,說:「你是組織部長……」

「玲玲,這可不是平時,現在正在公開選拔末臾縣和蒼山區的黨政一把手的關鍵時刻,而且他們都是參加下午競選會議的,萬一出大事,那……」賈士貞一邊說,一邊給小苗打電話,讓小苗馬上趕過來。

賈士貞平時很少這樣急著用車,小苗的車已經停了下來,賈士貞還在給魯局長打電話。

進了第一醫院的大門,賈士貞匆匆下了車,直奔急診室,迎面碰上魯曉亮。

「怎麼樣?」賈士貞說。

「情況很不好。」魯曉亮說,「車上共五個人,現在已經確認三人搶救無效死亡,縣長胥光進、縣委副書記魏家華,組織部長龔學信都已經……」魯曉亮搖著頭。

「誰開的車?」

「一位副縣長,他的傷勢也很重,正在搶救。」魯曉亮說,「另一位是分管財政的副縣長姚兵,傷勢比那個副縣長還重。」

說著,魯曉亮拉著賈士貞,兩人來到了門旁,魯曉亮低聲說:「哎!這些縣太爺,放著駕駛員不用,幹嘛非要自己開車呢!你知道嗎,賈部長,嚴禁公車私駕的!況且他們又都喝了酒,開車的副縣長陳望少說也喝了半斤白酒,這事……」

賈士貞說:「魯局長,這是後話,現在的關鍵是,要盡一切力量救人!」

正在這時,常友連和邵明來了。賈士貞和魯曉亮一起迎了上去。

「人怎麼樣?」常友連問。

魯曉亮把大概情況匯報了一下,常友連說:「工作干的再好,成績再多,也不夠這些人給敗的!這就是我們這些縣處級幹部!你說,誰不知道公車不能私駕,誰又不知道開車不能喝酒!況且,開完會幹嘛不回去,非要在市裡喝酒!」

「魯局長,趕快看看搶救情況!」邵明說。

「市衛生局幾位局長都來了,他們把二院三院的專家都找來了。」魯曉亮說。

「走,看看去。」

第二天上午,醫生宣佈,陳望脫離了危險,而姚兵最終也沒有搶救過來。這樣,這起交通事故除副縣長陳望以外,其餘四名縣領導都在車禍中喪生。

西臾出了這麼大的事,這是前所未有的。雖然市交警大隊對這起交通事故做出了明確的認定,陳望除了公車私駕之外,又酒後駕車,負事故的全責。

幾乎在事故發生的同時,網上爆出了一條又一條針對賈士貞的新聞,有人甚至說賈士貞是這些車禍的預謀者,以至引起廣大網友的熱烈爭論,一天之內跟貼竟達上萬條。第二天下午,省公安廳的事故調查組一到,就對這起車禍提出質疑和否定。隨後,省委電話通知常友連、邵明和賈士貞到省裡開會。說是開會,實際上是談話。而且只有邊副書記和省委組織部秦副部長參加。

邊副書記說:「西臾這次發生這樣重大事故,和那些礦難、塌方不一樣,四死一傷都是縣級領導幹部,如果追究責任的話,你們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

「尤其是賈士貞同志,搞公開選拔也就罷了,可是現在,你如何向全市人民交待,如何向死者家屬交待?」

此刻,常友連、邵明都一下子愣住了,覺得邊副書記突然間陌生起來了。

室內靜了下來,靜得讓人感到可怕,賈士貞心裡怎麼也不明白,這起車禍和公開選拔幹部有什麼聯繫?他甚至覺得邊副書記不像一個省委副書記,而像農村不講理的蠻女人!可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自己只是一個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而邊副書記是堂堂的省委副書記,賈士貞心中雖有不快,雖有一大篇理論,如果要反駁的話,邊副書記確實不堪一擊。然而,他只能只忍氣吞聲,把許許多多要說的話埋藏在心底。

「邊書記,」常友連打破了室內的寂靜,「西臾的這次選拔一縣一區黨政領導,是市委常委討論後,又報省委組織部同意的。」常友連看看秦副部長,又接著說,「如果要承擔什麼責任的話,應該由市委常委,由我來承擔,士貞同志雖然是市委組織部長,但他只能是執行者。」

邊副書記像沒聽到常友連的話,拉長了臉,說:「你們說哪個地方死了人不追究領導責任?罪責難逃?」

「邊副書記,這起車禍雖然嚴重,一個縣裡四名縣處級領導死亡,一名重傷,確實是一件大事,市委、市政府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車禍的原因卻是公車私駕的,而且駕車人又喝了大量的白酒,恐怕……」邵明說。

邊副書記瞪了邵明一眼,憤憤地說:「這是你們市交警大隊的結論,可省公安廳不是這樣認為的。好了,這不是你們說了算的,請你們來,不是處理車禍的。現在省委正式通知你們,末臾縣和蒼山區的公選領導工作必須立即停下來。你們立即以市委名義寫出深刻的檢查,省委將根據你們所寫檢查的認識態度決定處理意見。」

賈士貞的臉色如同血潑一樣,他看看常書記,剛要講話,常友連瞪了他一眼,說:「好吧!我們一定按照省委領導的意見,認真檢討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在此,我也代表市委、市政府向省委表示,我們一定吸取教訓,按照省委的意見辦事。」

賈士貞知道,常書記是愛護他,也是保護他,害怕他年輕氣盛,一時控制不住,惹怒了邊副書記,那可不得了。

臨來時,常友連讓賈部長帶上自己的車子,說不一定當時就回西臾,叫他回家看看,賈士貞本想把玲玲已經到西臾的事告訴常書記,可他覺得玲玲這次到西臾不同往常,心中頓時湧起一種傷感,只說:「算了,再說吧!」

現在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出了省委大門,邵明因為去省政府還有別的事。連招呼也沒打就走了。賈士貞坐在常友連身邊,誰也不說一句話。直到轎車出了城,上了高速公路,常友連才說:「士貞,你應該回家看看!」

賈士貞搖搖頭,半天才說:「不必了,這種心情,何必帶給老婆孩子呢?」可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當。

賈士貞默默地靠在後座上,微微閉著眼睛,反覆回憶著往事——那場幹部人事制度改革之後,常書記親口對他說,省委領導讓他去中央黨校學習,直到省委常委開會之前,還傳來消息,一直認為讓他去中央黨校學習的,可後來突然變了。而在他和常書記外出學習的那幾個月,省裡給西臾市委組織部派來了常務副部長韋旭;而韋旭到任不久,邊副書記又親自來西臾,這一切都說明邊副書記和韋旭的關係確實不一般,難道真的如社會上的傳聞,他這個市委組織部長將要……

賈士貞的頭腦裡反覆響起邊副書記的聲音:「公選幹部可以,可縣委書記是如此選舉的嗎?黨員投票還說得過去,搞什麼和黨員人數一比一產生群眾代表,這些代表憑什麼去投縣委書記的票?你們的根據是什麼?省委不能再容忍你們這樣下去了!」直到轎車已經停在常書記家門口了,賈士貞的頭腦裡還像亂麻一樣。

西臾市大張旗鼓地選拔一縣一區黨政一把手工作被省委邊副書記叫停了!可這個消息怎麼連夜就在西臾這塊土地上傳開了呢?參加談話的只有常書記、邵市長和賈部長,而這三個人誰也不會隨便向外透露一點的。常書記在下樓時還特地對邵明和賈士貞說,關於叫停選拔縣區黨政一把手的事,暫時不要洩露,冷一冷再處理。可賈士貞回到家裡時,就不停接到詢問和埋怨的話。連玲玲都覺得奇怪,說這些人好像跟在賈士貞身後,永遠有兩隻眼睛在盯著他,賈士貞沒回來時,沒人打一個電話,而他一進家門,電話突然間就響個不停。

就在這時,韋旭來了,進門後,臉上的笑容那麼燦爛,看得出那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興奮。

「賈部長,公選縣區委書記和縣區長為什麼停下來了?」韋旭急不可耐地問。

賈士貞看著韋旭說:「誰說的?」

韋旭毫無思想準備,而且賈士貞底氣十足地看著他,韋旭差點亂了方寸,努力振作一下,說:「社會上早就傳開了。」

正在這時,電話又響了,賈士貞拿起電話:「喂……噢,林書記啊!是啊,這樣吧,明天上午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好,我們見面談。」

賈士貞放下電話,剛轉過身,韋旭輕蔑地一笑:「蒼山區的林凱書記,對不對?官場上,這些人嗅覺靈敏得很呢!」

「韋部長確實聰明過人啊!嗅覺比他們還靈敏百倍!」賈士貞笑笑,立即轉了話題,「韋副部長,我聽說你向交通局借了一輛奧迪轎車?」

賈士貞突然在韋旭的職務前面加了一個副字,韋旭卻不知何意。自從韋旭上任以來,組織部所有人都稱他韋副部長,只有賈士貞稱韋部長,為這事,有人私下裡討論過,說賈部長在韋旭的稱呼上可以寫一篇十萬字的論文!現在賈士貞的突然改口,誰知道是什麼意思。

當然最敏感的還是韋旭本人,這個副字,只有在部隊裡才絕不能含糊,而在地方,幹部還很少有人把副字加在職務前面,在省級機關他當了那麼多年副處長,還從沒有人叫過他韋副處長,他到西臾之後,賈士貞也一直稱他為部長,今天突然加上這個副字,他真的感到特別刺耳,甚至還有些不習慣。

此刻,韋旭不僅覺得這個『副』字特別刺耳,賈士貞提的問題更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儘管他知道一輛轎車又不是一隻王八,能夠天天堂而皇之地開來開去。這輛車不僅讓組織部的人注意到,就是市直機關也會引人注目的,早晚會傳進賈部長的耳朵裡的。韋旭也猶豫過,可他始終拿不定主意,到底主不主動告訴賈士貞。現在賈士貞問起這事了,他自然有幾分忌憚,而且心臟陡然間狂跳起來。

「不,是他們主動借給我的。」韋旭說,「那天在省裡,和省交通廳肖廳長在一塊吃飯,恰巧碰上市交通局長蘭克彪。一起喝酒時提到市委組織部車輛都比較差,他說他借一輛給我用。當時我以為他說的是酒話,誰知道回來後不幾天,他親自把車送來了。」

「雷鋒,活雷鋒!」賈士貞坦然一笑,「不過,韋副部長,外面的傳言有些可不好聽,蘭克彪的錢沒地方花了?那應該支持教育啊,不要說西部地區了,就是西臾的許多農村學校也需要建設,孩子上不起學!需要錢哪!」

「這是借,借!」韋旭拉長了臉,臉色難看極了,隨後怏怏不快地走了。

韋旭一走,玲玲就說:「士貞,你變了,幹嘛叫人家下不了台?人家借車,與你有什麼關係,什麼雷鋒?」

賈士貞笑笑,他不願意把工作上遇到的不快帶到家庭,帶到夫妻之間,何況他和玲玲之間最近也發生了許多事,任憑妻子怎麼嘮叨,賈士貞總是笑嘻嘻的,可他的心裡總想著今天發生的事。

第二天一上班,賈士貞直接去了常書記的辦公室,自然是商量給省委的檢查如何寫。

剛一坐下,常書記就說:「賈部長,你覺得這個檢查應該怎麼寫?」

賈士貞笑笑,說:「無論省公安廳如何認定事故,我認為應該實事求是地反映真實情況。」

「士貞,這個檢查你認為誰來寫最適合?」常友連看著賈士貞,卻沒有說下去。

賈士貞微微一笑:「常書記您決定吧!」

常友連沒有表態,只是慢吞吞地說:「士貞,你打個電話,讓韋旭來一下。」

「現在?」賈士貞一愣,「到這裡來?」

常友連點點頭,指指辦公桌上的電話。

賈士貞撥通了電話,說:「是韋副部長嗎?我是賈士貞,常書記讓你到他辦公室來一下,對,現在。」

賈士貞放下電話,常友連笑笑說:「要人盡其才,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常友連停了停,又說,「不過,士貞,你另外寫份材料,主要是寫胥光進他們幾個人發生車禍的經過。和市交警大隊對車禍的兩點結論。這份材料由你設法交到錢部長的手裡,記住,一定要親自交到錢部長的手裡。」

說話間,韋旭來了,進屋後,韋旭看看賈士貞,又看看常友連,常友連沒抬頭,說:「坐吧!」

過了一會兒,常友連才抬起頭,說:「小韋呀,請你來,主要是商量一下末臾縣胥光進他們幾個人車禍的事。這起車禍影響很大,昨天省委領導把我們找去了,批評了我們。是啊,西臾現在正在關鍵時刻,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經濟發展,美籍華人賈振興剛剛考察過投資環境,可在這時偏偏發生了這樣的事。但是,我們市委、市政府還是十分重視的,態度也是明確的,所以請你執筆給省委寫一份檢查。態度要誠懇,認識要深刻。」

韋旭像挨了電擊似的,僵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說:「常書記,我……我恐怕不適合吧!我既不瞭解情況,也沒有參與……」

「哎……」常友連輕鬆地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笑笑,「小韋呀,你也是從大機關下來的,哪裡有你說的這種道理?照你這樣說,豈不是應該把胥光進拉起來讓他去寫?我反覆考慮過,這份材料總不能讓我,或者賈部長去寫吧!所以我覺得由你來寫是最適合的,相信你一定能寫好。」

韋旭張了張嘴,不敢看常友連,突然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低聲說:「好吧!」

「檢查寫好之後,也請你代表市委、市政府送到省委,直接交給邊副書記。」常友連說。

韋旭像沒聽到常友連的話,頭也沒回地走了。

韋旭的心情沮喪極了,好像碰到了今生今世最艱難而尷尬的事。

韋旭執筆的檢查送出去之前,由賈士貞親筆寫的那份情況說明已經交到錢部長手裡了。時間過去了好幾天,再也沒人提起西臾市委的檢查問題。胥光進等人的事故處理後,西臾這片土地上似乎又漸漸地平靜下來。

末臾和蒼山公選黨政一把手工作被省委邊副書記叫停了,可在一個縣一下子少了正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組織部長四個領導,必須盡快把班子配齊。這天,常書記把賈士貞找到辦公室,他主張乾脆對四縣兩區的領導班子進行一次大調整。可賈士貞說,那樣做會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帶來負面影響,甚至會給群眾選成誤解,特別是末臾縣和蒼山區的公選被叫停後,社會上對其原因眾說紛紜。

最後常友連同意賈士貞的意見,在商量具體人選時,常友連說:「賈部長,現在看來,縣委副書記可以在縣區的副縣處級範圍裡調整,副縣長和縣委組織部長從去年公選後備人選中選拔,只是縣長人選該怎麼辦?」

賈士貞說:「縣長可以從市直機關,主要是市委、政府的副秘書長,或者從組織部、宣傳部的副職中考慮。」

常友連說:「有一個合適人選,但……」

賈士貞看看常書記,微微一笑,輕輕地搖搖頭,把話接下去:「但他未必願意幹,也不怎麼合適。」

「是啊,他在等你的位置呢!」常友連笑笑,「士貞,我看讓市政府副秘書長羅成去當這個縣長吧!他當過鄉黨委書記、縣委副書記,屬於年富力強的幹部。」

「可以。這個方案確實不錯。」賈士貞說,「我同意。」

「賈部長,市委組織部盡快對羅成進行考察,同時,對縣委副書記、副縣長、縣委組織部長的人選從那批後備人選中進行挑選,還要重新考察。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提交市委常委表決;縣委副書記、縣委常委最後由市委常委確定,而縣長和副縣長均按一比二提名讓縣人民代表大會差額選舉。

賈士貞說:「常書記,市委在非常時期討論幹部,這也是迫於無奈,我估計,肯定會引起社會上的不同議論。所以,我認為每進行一道程序,都要及時通過電視、報紙向社會公示,讓廣大群眾進行監督。」

末臾縣領導班子即將調整這一消息,成為全縣廣大群眾,乃至市直機關議論的中心。張敬原三天兩頭找賈士貞,省交通廳肖志民不斷打來電話,而在市委組織部的部務會上討論末臾縣領導班子時,韋旭直接提出解決張敬原和莊同高的問題。

就在這時,首先從西臾市直機關傳出消息,說賈士貞將要被免去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調東臾縣任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在短短的一天時間裡,這個消息就刮遍了西臾城鄉。與此同時,韋旭的工作積極性十分高漲,手機電話整天響個不停,只要他一進辦公室,就門庭若市。他多次提出對縣處級領導幹部「公推公選」問題,還把「公推公選」方案的打印件送給賈士貞、其他幾位副部長和市委組織部各科室。

末臾縣幾個縣領導車禍一事從此銷聲匿跡,但小道消息卻不斷,有的說省委譚書記過問了此事,還說等副縣長陳望出院後,要給予紀律處分,罷免副縣長。還有的說,邊副書記在省委常委上堅持要處分賈士貞,譚玉明只是笑笑。當然這只是小道消息。事實上,無論是邊副書記,還是其他人,都再也沒人過問此事。

這天早上一上班,賈士貞就在市委組織部全體人員大會上宣佈:市委組織裡除機關幹部科和縣區幹部科的工作由衛副部長負責外,其餘工作按原分工不作變動,遇到問題由韋副部長協調處理。

會場上,雖然市委組織部幹部們感覺到了什麼,但韋副部長的「公推公選」方案沒有人提及,韋旭當時就臉色大變,散會後一進辦公室就把門關起來,一個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有人說,當天晚上,他就去了省城。

第二天中午,下班時間一到,魯曉亮連招呼也沒打,來到市委組織部,硬是把賈士貞給拖走了。賈士貞一邊接手機,一邊走向衛炳乾辦公室門口,來到門口才匆匆關掉手機,說:「炳乾,市殘聯公選領導班子的事主要由你負責。該說話的時候就說,可以代表市委組織部,不要大小事都弄到我這裡來。」

在魯曉亮的一片苦心下,兩對夫妻一起吃了中飯,賈士貞態度依舊,找不出一點破綻來,玲玲也努力掩飾著沮喪的心情。魯曉亮不知道他交給妻子的任務完成得怎麼樣了,只好等到晚上妻子回宿舍後才能問個明白。剛放下碗筷,賈士貞的手機又響了,接完了電話,就對魯曉亮說:「魯局長,實在抱歉,我得趕去辦公室。」

魯曉亮推掉所有的公事私事,繼續準備陪著賈士貞和玲玲吃晚飯,可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賈士貞給魯曉亮打了電話,說他晚上要參加常委會,請他和夫人無論如何陪陪玲玲。

玲玲是個愛面子的女人,任憑魯夫人用什麼辦法,她始終守口如瓶,把痛苦的淚水咽到自己的肚子裡,臉上還裝作幸福和甜蜜。當然,她不會相信身為市委組織部長的丈夫會把這樣見不得人的事告訴別人。其實,她對全職太太的生活一點也不習慣,在丈夫風風火火大張旗鼓進行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時候,張志雲廳長派專車送她來西臾過探親假,那是他們夫妻矛盾的開始,丈夫愣是沒給張廳長面子,她沒有過完探親假就回省城了。可這一次,她之所以答應魯局長夫妻來西臾,是因為自己犯下了「滔天罪行」。她一方面是來向丈夫贖罪的,另一方面是不知道丈夫是不是會像那個被護士敲打了生殖器的病人那樣,生殖器永遠不可能勃起、堅硬。

吃完晚飯,魯曉亮依然讓妻子陪玲玲,兩個女人又說了一個晚上的話,然而魯夫人終究毫無收穫,直到晚上十點多鐘,在玲玲再三的催促下,魯夫人才走了。玲玲躺在床上,恍恍惚惚,似夢非夢,腦子裡出現了許許多多奇怪的景象,像驚險、反特、謀殺電影裡荒唐可怕的鏡頭,嚇得她把頭緊緊地蒙了起來。

「叮鈴,叮鈴……」電話發瘋似的一直在響,玲玲感覺是電影裡的鏡頭,直到她明白了是床頭櫃上的電話一直在響時,才慌慌張張地抓起聽筒。

「喂……請問是賈部長夫人嗎?」這是十分陌生的聲音。

「你是誰?」玲玲剎那間清醒了許多,突然間警惕起來。

「賈夫人,我是市公安局,魯局長讓我給你打個電話,我們馬上派人去接你。」

「請問什麼事?」玲玲更加警惕起來了,「為什麼魯局長不給我打電話?」

「賈夫人,是這樣的……」對方顯然猶豫起來了,過了片刻,又說:「魯局長到現場去了,是他讓我們給你打電話的!」

「讓我去幹什麼?」玲玲大聲說,「請讓魯局長直接給我打電話!」

「賈夫人,是,是這樣的,賈部長他,他……」

「喂……他怎麼了?」玲玲急了,大聲對著話筒喊叫,「怎麼不說話?」

「對不起,請你等一下,我們馬上向魯局長報告……」

對方的電話掛斷了,玲玲緊緊抓住話筒,茫然不知所措地聽著電話裡傳來的一片「嘟嘟嘟」響聲。

玲玲的臉上變了色,居然一時忘了給丈夫打電話,當她的意識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時,才慌忙想到給丈夫打電話。她突然發覺往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丈夫的號碼竟然記不起來了,忘得一乾二淨!努力想了半天,才開始撥話機上的號碼。但是不知為何,不只是按鍵的手在顫抖,整個身體都在像篩糠似的抖動著,心臟也隨之狂跳起來。

撥了半天鍵,聽筒裡總是傳來:「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正當玲玲焦急地想著丈夫的號碼時,電話響了,玲玲迫不及待地拿起電話,這是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喂!是玲玲妹子嗎……」

啊,怎麼會是魯夫人的聲音?她更加慌亂起來了,可是她又想,這兩個男人搞什麼鬼?

「玲玲妹子,是我……是我……」

「是魯夫人啊,我是玲玲,你怎麼啦?」玲玲有些急不可耐,「不,不……是他們!魯局長和賈士貞……」

「玲玲,你等等,我馬上過來!」魯夫人顯然有些吞吞吐吐而且語無倫次。

「到底是怎麼回事,魯夫人,出了什麼事了?」這一切都讓玲玲疑竇頓生,魯局長讓別人打電話,自己……賈士貞呢……魯夫人又為什麼如此慌張?

但對方已經掛了電話,玲玲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女人的第六感太強烈了,她看看表,已經是夜裡十二點鐘了,丈夫不僅連人影也不見,而且連個電話也不打,當她大步出了臥室,向客廳走去的一瞬間,丈夫的手機號碼清清楚楚地浮現在頭腦裡,她重新奔到電話機旁邊,一下子撥完十一位數字的丈夫手機號,卻傳來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玲玲想了想,反覆在心中重複著那十一位手機號碼,於是她不停地撥打著那個號碼,然而得到的都是那句讓她失望而越來越恐慌的回答。

與此同時,玲玲的頭腦裡把剛才發生的那一連串的事聯繫起來!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頭腦裡跳出幾個可怕的字來:「他是不是出事了?」

當她掙扎著坐起來時,卻怎麼也爬不起來。正在這時,外面傳來汽車喇叭響聲。玲玲一下子來了精神,幾乎是從地上蹦了起來,外面接著響起的不是門鈴響聲,而是急促的敲門聲,同時伴著女人的叫聲:「玲玲妹子,開門……」

玲玲一個箭步衝到門口,門開了,只見魯夫人神色慌張,張了半天嘴,一邊拉著玲玲一邊說:「走,上車,上車……」

魯夫人神色匆匆,拉著玲玲,步履沉重地不說一句話。玲玲只覺得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門前不遠處一輛警車正亮著兩隻探照燈樣的大眼睛,她們還沒到車跟前,一個身著制服的民警已經打開車門,魯夫人推著玲玲上了車,警車一下子衝出幾米遠。

「大姐,你……你這是?」玲玲實在忍不住了,緊緊抓住魯夫人的手,「是不是士貞出事了?」

魯夫人不說話,臉上嚴肅得讓人可怕,其實丈夫並沒有讓她不要和玲玲說明情況,而是她剛剛才接到丈夫的電話。這位老公安的妻子,一位已經上了年紀的女人,她預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在接丈夫的電話時,嚇得兩條腿止不住地抖著,此時此刻,讓她如何對另一個已經飽受創傷的女人說出事情的真相呢!

魯夫人時而瞥一眼身邊的女人,時而焦急地看看駕駛員手裡的方向盤。她只有默默地在心中祈禱,但願上蒼千萬不要再在這個女人流血的傷口上撒一把鹽。

玲玲抓著魯夫人的手,如同抓著冰塊兒,魯夫人急忙用力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她想安慰她,可自己的喉嚨快要冒煙了。魯夫人不顧一切地把玲玲摟在懷裡,眼淚剛要流出眼眶,又被她強行地擋了回去。

深夜的街道上,除了昏黃而迷離的路燈時而眨著睏倦的亮光,車輛、行人都極其稀少了,警車發瘋似的狂奔著,車上沒有人說一句話,玲玲更加大惑不解了,車上除了她和魯夫人、駕駛員,還有一個年輕的民警,玲玲終於沉不住氣了,問:「這是去哪兒?」

坐在駕駛員身邊的民警略略偏了偏頭,說:「部隊。」隨即取出手機,低聲說:「局長,我們到了,馬上就到!」

「去部隊幹什麼,這深更半夜的!」玲玲急了。

「到了,到了!」年輕的駕駛員似乎在減速慢行,警車拐進寬廣的大門,迅速在一幢大樓前停了下來。

玲玲對這個地方十分陌生,在丈夫到西臾任市委組織部長這一年多時間裡,有近半年是在美國度過的,而她作為市委組織部長夫人,這只是第二次到市裡來,她當然知道地方管不了部隊,部隊同樣管不了地方。但是軍民一家,這是常理,然而再怎麼軍民魚水情,也沒有必要半夜三更的把她這個組織部長的老婆帶到這陌生的地方來啊!

警車一停,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民警就跳下車,急忙拉開車門,護著兩位女士下了車。玲玲一抬頭,只見茫茫夜色中,強烈的燈光下迎上來的男人正是市公安局長魯曉亮,旁邊還有幾個穿軍衣的人,她不是看不清是誰,而是根本顧不上看。玲玲盯著魯局長,心裡一肚子疑惑,又很想衝著這位太熟悉的老大哥發一頓無名火。

這時,上來兩個女兵,跟在玲玲身邊。而魯夫人已經退到一旁,玲玲當然不相信堂堂的市公安局長,在眾目睽睽之下會綁架她這個市委組織部長的夫人吧!但她對這種莫名其妙的禮遇有點承受不了,更有些滿頭霧水!

「玲玲處長!」魯曉亮終於說話了,但這聲音不像往日公安局魯局長那樣洪亮而威嚴,卻是從沒有過的低沉沙啞,甚至有些悲涼。

玲玲並沒有心思同情魯曉亮,眼前的狀況讓她滿頭霧水,她的心裡憋著一肚子話,尤其是這兩個女兵的出現。在這一瞬間,她發現魯曉亮那黝黑的臉龐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下,交織著從沒有過的悲涼和痛苦,玲玲那顆女性善感的心陡然對他同情起來。

正在這時,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軍人匆匆走上前,但魯曉亮沒讓他說話。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玲玲警惕而緊張地問。

「玲玲!」魯曉亮的聲音那麼低,那麼沉,「這是醫院,解放軍醫院……」

「醫院……」玲玲驚叫起來,一下子衝到那個穿白大褂的人面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隨即又轉身抓起魯曉亮的衣服,「魯局長啊,你快說,到底……」她的聲音既像歇斯底里的吼叫,又有些像悲哀的哭泣!

魯夫人和那兩個女兵同時上前扶著玲玲,可玲玲似乎平靜了一點兒,雙手推開身邊的人,怒吼著:「到底怎麼回事!……」

「走,玲玲,進屋說話!」魯曉亮低著頭,卻一動不動地看著玲玲,像等待上級的命令。

其實從魯曉亮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後,他一方面緊急召開會議,布下天羅地網,履行他這個市公安局局長的職責,另一方面,他還要要求醫院,甚至組織所有一流大夫全力搶救。而更讓他揪心如焚的是,如何把這樣意外的消息告訴玲玲。面對玲玲,他不知道如何開口,他覺得自己一生一世從沒有如此理屈詞窮、艱難而束手無策過!

玲玲剛才的表現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明白了一點:唯有這個可憐的女人還悶在鼓裡!玲玲像一隻誤入陌生土地上的野獸,覺得恐懼和驚慌正不斷地籠罩下來,同時雜糅著本能的僥倖和掙扎,但心的害怕,人的威脅越來越逼近。

她不知道自己走在什麼樣的地方,是平坦的大道,還是懸崖峭壁?是萬丈深淵,還是血流成河的戰場?!她都感覺不到。好像攀上了珠穆朗瑪峰,又像掙扎在柴達木盆地的沼澤。沒有盡頭,毫無希望。

玲玲只覺得燈光如晝,魯曉亮加快步伐,玲玲一直被控制在兩名女兵的中間,好像自己成了去向審判台的被告,又像被押上刑場執行極刑的犯人。

到了門口,玲玲清醒了一些,原來自己經過的不是懸崖峭壁,不是萬丈深淵,更不是崎嶇的山路和泥潭沼澤,也不是血腥的戰場,而是豪華氣派的大樓。當她的腳步邁進這間屋子的大門時,意識告訴她這是一間氣派整潔的會議室,沙發、茶几,應有盡有。在她進屋的一剎那,所有的人的目光一齊向她投過來。

但是,就在玲玲進屋的那一刻,一聲怒吼還是傳進了她的耳朵:「簡直是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了,居然對一個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下如此毒手!還談得上什麼治安?我告訴你們,必須盡快破案,否則……」

這聲音戛然而止了。聽聲音,玲玲感覺到是市委常書記的聲音,常書記變成了另一個人,不是那次她見到的既有威風又帶著幾分詼諧的市委書記了。他是那樣謙恭,那樣憐憫地迎上來。

「小葛,玲玲同志……」常友連說,「玲玲,士貞遇到點事,你別急,千萬別急……」

「常書記,士貞怎麼了?」玲玲似乎這時才恍然大悟,電話、警車、魯夫人、魯局長、兩個女兵……

「坐下來,坐下來……」常友連面對著玲玲,抬頭看著魯曉亮,「魯局長……」

魯曉亮看著常友連,低聲而果斷地說:「是!」

「你還站著幹什麼?」常友連大聲說,「動員一切力量和手段,三天之內,不……」

「士貞呢?他在哪兒?!」玲玲吼叫著。

「玲玲,別緊張,這是部隊醫院,醫院正在全力搶救……」常友連的話剛出口,玲玲突然朝著魯曉亮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吼叫起來:「魯局長啊,魯局長,發生這樣大的事,你還瞞著我,你,你,你……」

「不,玲玲!」常友連說,「這是我的意思,我們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正確還是錯誤的。」

「我不聽這些!」玲玲急了,「我現在就要見到賈士貞,他到底怎麼了?」

「玲玲,請你冷靜些……」常友連向後退了一步,兩個女兵一齊拉住玲玲。

「不行!」玲玲突然間像發怒的獅子,向門外衝出去,「誰也不准攔著我,誰攔著我,我就跟誰拚命!」

但是,玲玲衝到門口,還是被兩個女兵抱住了,但這時玲玲已經發瘋了,她拼盡全身力氣不斷掙扎,居然把一個女兵推倒在地。

魯曉亮一邊拉著玲玲一邊說:「你們鬆開手。玲玲!玲玲啊,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添亂,你還沒弄清怎麼回事,讓我慢慢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你。」

魯夫人緊緊抓著玲玲的手,說:「玲玲妹子,讓老魯把情況說一說,大家都是一樣的心情。」

玲玲的兩隻眼睛冒著火焰,頭腦卻一片空白,突然間感到四肢軟了下來,眼前一片黑暗,隨之一切都毫無知覺了。

玲玲醒來時,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她的第一反應是極其荒唐的:像農村死了人在辦喪事。眼前的人穿著白衣服,戴著白帽子、白口罩,而她自己也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鋪的蓋的都是白的。她認真地看了看,床頭的上方吊著塑料水袋,一根皮管子連到自己的手上。當她的意識恢復後,突然發瘋似的從床上坐起來,猛地扯掉手上的吊針,兩個穿白大褂的人上來時,為時晚矣。

魯局長來了,魯夫人也來了。

那兩個女兵站在旁邊,魯夫人緊緊地摟著她。她完全不知道他們都說些什麼,她聽不進去,也聽不懂。

她終於毫無力氣地又被抬到那張床上,周圍站著人,只有魯夫人坐在她的床頭,緊緊拉著她的手,但她拒絕了掛吊針。

玲玲沒有哭,也沒有眼淚,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慢慢地移動著,像乞求著什麼,終於,魯曉亮只留下妻子,讓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她平靜了下來。

這時,魯曉亮不得不把剛剛在西臾發生的一樁驚天動地的案件,如實告訴這個女人。

夜裡十一點多鐘時,西臾市公安局110接到一個女人的報警,說在離市委大院旁僅三百米處的一條大街的拐彎路口發現兩個男人倒在血泊裡。五分鐘後,110警車趕到現場,一位民警認出了其中一個可能是市委組織部賈部長,他覺得情況重大,一方面用警車送病人去醫院,另一方面在勘察現場的同時,報告了局長魯曉亮。

魯曉亮忙得風風火火,心中一直惦念著老婆是否從玲玲那裡得到了什麼有價值的情況。一進家門,老婆早已關燈睡覺,他剛脫得赤條條地打開蓮蓬頭,手機叫了起來,於是心煩意亂地光著身子正要往客廳跑,老婆已經拿著手機站在衛生間門口,看著丈夫那赤身裸體的樣子,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隨口說道:「你那傢伙也要沒用就好了,少煩人!」

魯曉亮瞪了女人一眼,接過手機。

「喂,魯局長嗎,您快來一下……」

「什麼?」魯曉亮一絲不掛衝進客廳,朝老婆招招手,「快,毛巾……衣服……」

「人現在怎麼樣了?」魯曉亮平時遇到再大的事從沒有如此慌張,老婆扯過一條浴巾,邊給他擦著身子邊說,「什麼大事,這樣還像個老公安?」

「你們守住現場,我馬上趕過來!」魯曉亮忘了穿衣服,不顧一切地撥通了手機,「刑警大隊嗎,告訴劉隊,馬上帶一幫人趕到市委大院東西三百米處,我,我魯曉亮,我馬上就過去!」

關掉電話,魯曉亮已經出了客廳,老婆拿著衣服大聲說:「回來,一個公安局長,精屁股郎當地就出門了?不是神經病也是二百五。」

魯曉亮這才抓過衣服,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一邊扣著扣子,一邊往外跑去。

魯曉亮和刑警隊劉隊長幾乎同時趕到現場。報警的女人大約三十多歲,她是到醫院看望母親的,家就住這條街的另一頭,據她回憶,大約在半個小時前,夜裡既沒有行人也沒有車輛,當時她準備橫穿馬路回家,走到馬路中間時,發現一個男人匆匆從市委大門方向往前大步走過來,突然一輛灰色轎車衝過來,車速非常快,好像就是衝著那個男人的,當時嚇得她倒退幾步,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個高個子男人,隨著一聲吼叫,同時有什麼東西打在轎車上,轎車猶豫了一下,而那個男子像飛人似的從天而降,就在轎車衝過去的那一刻,他和那個男人跌倒了。憑她的感覺,那個男人是被高個子猛推倒的。這一切,嚇得她眼前一片模糊。轎車撞倒人之後,沒有減速,反而飛奔而去。

聽完了女人的情況介紹,魯曉亮留下劉隊長繼續勘察現場,首先趕到現場的民警告知,傷者已被送往解放軍87醫院。

魯曉亮心急火燎地趕到87醫院,在搶救室見到了正在搶救的兩名男子。當魯曉亮一眼認出其中一個正是市委組織部長賈士貞時,嚇得臉上沒了一點兒血色,急忙把醫生拉過來,問:「情況怎麼樣?他是市委組織部賈部長,含糊不得!」

醫生說:「人還昏迷著,但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內外傷。」

「快,把市一院、二院著名的醫生都請過來!」魯曉亮又補充道,「我是市公安局局長魯曉亮!」

說著,魯曉亮又去看了那個高個子,問110的民警:「這人是什麼人?」

民警搖搖頭,「現在還無法確認,兩腿都被汽車壓成粉碎性骨折,當時我們趕到現場時,他還有知覺,現在也處於昏迷狀態。」

魯曉亮迅速召集了公安局所有領導,同時報告了市委書記常友連。

常友連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就在電話裡大罵魯曉亮:「老魯啊老魯,西臾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這個公安局長是怎麼當的?你是怎麼治理環境,保一方平安,為改革保駕護航的?」常友連越說氣越大,「這難道僅僅是交通事故嗎?照這樣下去我們市委領導都不能出門了?」沒等魯曉亮說話,常友連摔掉電話機。

常友連趕到醫院後,馬上找來市衛生局長和幾家醫院的負責人,一方面下達死命令要全力搶救,另一方面讓他們趕快向上級醫院求助,同時把市公安局四位正副局長和政委召集起來,讓他們盡快破案,隨後又給省公安廳打電話。

玲玲耐著性子聽完了魯局長的情況介紹,她終於忍不住了:「魯局長,我現在關心的不僅是過程,更是結果,到底士貞怎麼樣了?」

這時,常書記過來了,他說:「玲玲,目前士貞同志還沒有脫離危險,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希望你能夠冷靜下來,配合醫生,你相信我常友連,我會竭盡全力,調動全省最好的醫生!我不僅給省公安廳領導打了電話,同時也給省衛生廳領導打了電話,他們都會馬上組織力量趕來西臾的。」

「常書記,我只希望看一眼士貞,只要他還活著……」玲玲沒有淚水,也不那麼激動了,「總之,你們不讓我見到他本人,我就不得不懷疑!」

「好!」常友連說,「但你要向我保證,不得干擾搶救,只能隔著玻璃窗看一看,好嗎?」

玲玲點點頭,但是突然她的心臟狂跳起來,兩條腿如同踩在海綿上一樣。

這時上來兩名女兵,扶著玲玲出了會議室。

玲玲不知道經過了哪些地方,乘上電梯,穿過一條長長的過道,進入另一幢大樓的;踏著樓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樣的地方,總之她沒有一點記憶。走完了一條走廊,正面的大門上方亮著三個令人膽戰心驚的紅色大字——「搶救室」。

兩個女兵扶著玲玲剛來到門口,搶救室的門就開了,出來一位戴口罩、身穿白大褂的醫生。一個女兵說:「楊醫生,這位是賈部長的夫人,她……」

「不行!」楊醫生果斷地說。

「為什麼,常書記同意的,讓我看一眼!」玲玲幾乎哭了起來,哀求著。

楊醫生猶豫了片刻,轉過身,輕輕推開門,小聲說:「只能站在這兒看一眼,您進去了只能添亂。請你理解,夫人,這對病人的搶救有好處。」

玲玲真的像一個聽話的乖孩子,在兩名女兵的攙扶下,走到搶救室門口,只見搶救室旁邊三四個身穿白大褂的人忙碌著,至於床上的病人,她一點也看不清,突然閉上眼睛,癱倒在地上。

《組織部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