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蘭臉色嚇得發白了,緊緊握住前方椅背,道:「趕緊掉頭,他們還沒有追過來。」
陳傑踩了剎車,讓越野車停在路邊,觀察前方情況。
侯滄海此時瞅見了一個貨車的車斗,車斗上裝著建築垃圾。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道:「我是個烏鴉嘴,中午說過的話,下午就應驗了。」
一個漢子被拖在地上,雙手抱著頭,道:「我是第一次來倒,以前沒有倒過啊。我發誓,對天發誓。」
高州建築垃圾場距離城區有七八公里,免費倒建築垃圾。很多小貨車圖方便,出城就往田土裡亂倒。村民們田里被倒了垃圾,原本是有理一方,卻在江南地產吃了大虧,憋了一肚子火。從派出所出來後,他們找到退休的老支書,講訴了被欺負的經過。老支書看著大家烏眉皂眼的模樣,大怒,聚集了沿線村民,下定決心抓住亂倒垃圾的車輛。
老支書採用的辦法非常簡單,也很有效。他在靠近城口的一家茶館處安插了人手。只要看到有垃圾車拐進小公路,眼線就打電話通風報信。漢子們兩頭一堵,絕對能將闖進來的垃圾車逮個正著。
中午安排了堵車計劃,下午就逮住了一個膽大的傢伙。
一群漢子圍著駕駛員拳打腳踢,發洩心中怒火。
老支書是滿過七十的人,臉上不少老年斑。他彎著腰,背著手,在旁邊冷眼看了一會,道:「好啦,出了氣就行了,不要打出事。讓他說清楚,倒了垃圾,是哪個公司讓他來倒的。」
漢子們拉著鼻青臉腫的駕駛員來到老支書面前。
駕駛員可憐巴巴地道:「我真是第一次來倒垃圾,哄人全家死絕。」
老支書擺了擺手,道:「我不管這麼多。哪家的田土被倒了垃圾,讓他們來問。你們給鎮裡打個電話,說是我們抓到了一個亂倒垃圾的傢伙,綜治辦和派出所不來,要出事。」
侯滄海、張小蘭和陳傑遠遠地看著這一群人。當駕駛員從地上被拉起來以後,侯滄海道:「這個貨車完了,恐怕回去時只有四個輪子。」陳傑同意這個說法,道:「他運氣不好,不死也要脫層皮。」
張小蘭十分鬱悶,道:「我怎麼覺得高州是無法無天的地方,還講不講法律?」
侯滄海道:「法律必須是某個地區的人達成共識才有效,否則很難被完全執行。高州這種地方,法律實施情況和南州沒有辦法比。」
張小蘭道:「你怎麼知道這些事?」
侯滄海道:「當過幾年基層幹部,這些事情自然就明白了。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當時堅決不承認那些裝修垃圾是江南地產的裝修垃圾,雖然無賴,也是為了自保。」
「我們回南州發展算了,最不濟回江州,那邊的人沒有這樣野蠻。」
「高州是亂點,但是市場發育得不行,機會比較多。我們這點資金,想要在南州搞房地產,門都沒有。」
張小蘭剛剛當上了江南地產老闆,連辦公室都沒有裝修好,就上了一場社會再認識的課堂。今天,她對社會的認識一下就發生了質的飛躍。
「我有點擔心,他們人多勢眾,如果到辦公室找麻煩,我們怎麼辦?」
「一點沒事。他們肯定認為我們是黑社會,至少跟黑社會有牽連。現在怪得很,人們聚在一起,敢去圍攻政府,敢去打警察,可是真正遇到黑社會,他們就會被嚇得屁滾尿流。」
「這是什麼原因?」
陳傑回過頭來,道:「原因很簡單,政府和警察不能輕易亂來,黑社會無法無天,沒有任何規矩,誰不怕啊。」
公路上的人陸續散了,越野車啟動。人群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貨車司機上,沒有人注意到這輛小車裡坐著江南地產的兩個凶人。越野車將一群人扔在腦後,張小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道:「我們報警,否則那個駕駛員肯定會被打慘。」
遠處開來了一輛警車,閃爍警燈,拉響警笛。
陳傑道:「不用報警了,那些村民肯定已經報警了。」
「我讀了這麼多書,怎麼看不懂現在的社會了。」在兩個前政法系統官員面前,張小蘭覺得自己挺傻。
回到家裡,張小蘭見到了難得回家吃飯的父親,講了今天遇到的事情。
張躍武道:「侯滄海和陳傑處理得不錯。陳傑以前當過公安,是個敢做事的人,乾脆把他調到我這邊來,當個保衛科長肯定合適。哎,我其實應該把侯滄海也挖過來,有他們兩個精幹力量,我也省點心。」
張小蘭給父親泡了一杯茶,道:「爸,我這邊剛搭起架子,你就想來挖我的牆角。」
「算了,還是將這兩個人留在你那邊。」
「爸,你那邊遇到麻煩嗎?」
「都是些扯皮的事,回家不說這些事情了。」
在張小蘭回房間換衣服時,張躍武鎖緊了眉毛。
如今煤炭行情依然火爆,錢如流水一樣來面前。財富不斷積累的過程,各種爛事也接踵而來。煤礦出廠有一條公路,佔用了當地一戶人家的地。按照當地規矩,所有佔地補償都賠到位了。最近這戶人家的一個兒子從外地回來,說這條路賠少了,如果不多賠十萬,就要斷路。
這事自然不以輕易答易,否則後患無窮。
今天這家兒子帶著當地一群涉黑人員到煤礦談判,漲成了二十萬元,還揚言最後給兩天考慮,否則斷路。
煤礦前的公路是一條流著錢的路,絕對不能斷。可是這家人的兒子不是善茬,給了二十萬能解決問題,肯定就給了,如今最怕的是給了二十萬,他又會想辦法要更多,沒完沒了,無窮無盡。而且,給錢解決麻煩就會提供一個壞榜樣,讓周邊人都有樣學樣。
因此,聽到侯滄海和陳傑在處理這起糾紛時的表現,張躍武產生了挖牆角的心思。他隨即想起女兒身邊也要有得力之人,就將這個念頭打消了。
思來想去,張躍武決定不妥協。如果那家人真要斷路,礦上的人就要來硬的,不就是打架,打就打,誰怕誰。
另一方面,他準備再向黃德勇市長匯報一次。有政府主要領導支持,以後工作才好開展。
過了一會兒,張小蘭換上鮮艷長裙出現在面前,道:「老爸,我要出去吃飯。」
張躍武下意識地問:「跟誰吃飯,別到亂七八糟的場所,高州不比其他地方。」
張小蘭道:「沒事,黃英剛才打電話給我,約我吃火鍋。」
「你把侯滄海叫上。」
「我們女人家的私下活動,叫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