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廠危房改造是市長黃德勇定下來的項目,牽涉到張躍武的煤礦收購計劃,不可更改。侯滄海深知此節,並非不接項目,討價還價而已,以便爭取在開發時獲得更有利的位置。
他提出自己意見後,便揚起下巴,一幅不好惹的模樣。
張小蘭隨即接過了話頭,但是轉換了方向,道:「侯總個人不想接這個項目,是純粹出於商業考慮。但是集團公司和高州市政府、南城區政府多年保持密切聯繫,關係十分良好,為政府分憂理所當然。我們說服了各位高管,準備克服一切困難,把危房改造項目做好。」
侯滄海又接了一句:「要接這個項目也行,前期動員、搬遷、安置的工作,作為企業沒有辦法參加。等到前期工作完成,我們才能進場。」
建委左大剛看明白江南地產的企圖,坦率地道:「項目前期工作很多,你們不能等,可以立刻進行。一般情況下,從立項、申請項目用地開始,到與土地方簽訂合同,委託相關單位進行項目方案設計、初步設計和施工圖設設計,挑選合適的建設單位、監理單位,拿到《國有土地使用許可證》、《建設用地規劃許可》、《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施工許可證》等相關許可,怎麼得也要花半年時間,如果完全等到大河街道把安置工作完成,時間拖得太長,不符合市政府工作紀要的要求。」
大河壩街道辦事處談明德發了句牢騷,道:「你們都吃肉,把骨頭留給大河壩。」
楊副區長道:「老談,你怎麼這樣想問題,鎖廠片區在大河壩,出了安全問題,直接責任人就是你,現在是市、區都在幫你小河壩解決問題。」
「嘿嘿,我還有一句話沒說,大河壩堅定信心要把硬骨頭啃下來。江南地產是開發商,要協助大河壩做好搬遷工作,你們的工作和搬遷工作密切相關,不參加怎麼能行。」話雖然如此說,談明德心裡還是不服。當年鎖廠是市屬企業,效益好時根本沒有把街道瞧在眼裡,想塞個人進去還得看鎖廠的臉色。效益不好,鎖廠的事就全賴在街道,而且,小偷小摸,坑摸拐騙,十有八九與這些破產企業職工有關係。
楊副區長接受了談明德這個意見,道:「張董,你們要抽一個高管進入安置小組。」
侯滄海和張小蘭對視一眼,侯滄海道:「讓陳傑總經理助理進入安置小組。」
散會以後,侯滄海和張小蘭坐進越野車。
「侯子,你對今天的會怎麼看?」
「沒有特別看法,就是一個普通的會。政府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要管空氣,每天的會實在是多,這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會。我們要提防談明德,這人是地頭蛇,對楊副區長並不是太尊重,小心他從中作梗。」在叫過一聲「蘭花」以後,侯滄海無論如何也叫不出「蘭花」這個綽號,「蘭花」這個綽號太土,適合在床間低語時使用。
「為什麼,不會吧?」
「楊副區長不是常委,在人事上沒有話語權。這些街道的正職們個個手眼通天,牛得很。我最擔心是完不成搬遷任務,最後他倒打一耙,把責任推給我們。」
在父親張躍武讓菜鳥侯滄海過來擔任總經理時,張小蘭覺得兩個菜鳥主持一家房地產公司,這是很不靠譜的。經過這一段時間接觸,她覺得父親眼光確實比較毒,在看人和用人上比自己厲害。侯滄海雖然不懂房地產,但是他懂得整個政府機構運作方式,也對整個社會有自己獨到之處,由他來擔任總經理,只要熟悉房地產開發業務,會非常靠譜。
侯滄海駕車將張小蘭送回家,讓她繼續休養。雖然張小蘭的腳傷只是挫傷,沒有傷到骨頭,可是畢竟傷得很重,除了必要的公務活動外,還只得在家裡等著。來到小區門口,張小蘭不想下車,道:「我爸請了老家來的保姆,做飯真難吃,比起你炒的回鍋肉差得太遠。而且,我不喜歡她,話多,還不衛生。我爸準備隔兩天就送她回去。」
「那就到羅馬皇宮吃飯,任巧手藝不錯。」
「算了吧,我隨便在外面找個館子。你不用陪我,回去吧。」
把用著枴杖的張小蘭一個人丟下,侯滄海覺得於心不忍,道:「這樣吧,我們回辦公室那邊,隨便弄點吃的。下午把陳傑、老梁以及工程科幾個人叫過來開會,商量事情怎麼弄?」
張小蘭興致勃勃地道:「以後江南地產也要弄一個食堂,經常弄個好吃的,免得到處找吃的。」
小車剛經過二七公司辦公室時,見辦公室打開著,楊兵愁眉苦臉地站在門口。他看見越野車開過,不停招手。
「你們怎麼在這裡?」侯滄海將車靠了過來,問道。
楊兵道:「你今天上午怎麼不接電話,事情麻煩了,我單獨給你講。張小蘭也在啊,一起過來,江莉和任巧在我房間包餃子。」
大約是同性相斥的原因吧,張小蘭不是太喜歡跟江莉和任巧在一起,特別是任巧,望著自己的眼光總有些異常。作為一個女子,她明白另一個女子望著自己的這種眼光是什麼意思。雖然她覺得這種狹隘的競爭關係很可笑,也不屑於解釋,可是心裡還是不舒服。
這種感覺很微妙,只有女人之間才能理解。
任巧見到張小蘭,招呼道:「張總,進屋來一起包餃子,今天有蘿蔔餡和白菜餡兩種。」她拉了一把椅子來到桌邊,讓張小蘭也能坐著餃子。
包餃子不是張小蘭的強項,會包,水平一般。任巧有一雙靈巧的手,動作極為簡潔流暢,一個個形狀好看、大小均勻的餃子便在桌上栩栩如生地站立起來。
在隔壁房間,楊兵大倒苦水:「抗生素銷得很不錯,以前我們進的貨基本銷完了,必須拿錢進貨。」
侯滄海道:「這是好事啊,你愁什麼?」
「你真是當起了甩手掌櫃,一點不管這邊的事情。我們沒錢了,不能給醫生發臨床費,也沒有錢進貨,等到斷了貨,其他產品就馬上撲過來,好不容易開拓出來的陣地不要丟失。我們三個把二七分公司的錢和私人的錢都全部拿了出來,勉強把一院這個最大陣地穩住。」
楊兵指了指嘴上水泡,道:「我一輩子沒有這麼狼狽過,原來不準備找你,這樣會顯得我無能。實在撐不住了,必須找你。今天這頓水餃花光了我們所有的錢,從現在起,我們要餓肚子了。」
高州所有醫院都不能直銷,必須走高州醫藥公司渠道。高州醫藥公司作風拖拉得很,還與各個進入高州市場的醫院制定「不平等條約」,必須要三個月才能回款。二七分公司背靠大樹,在錢款上沒有太大問題。楊兵的抗生素業務則遇到了大問題。高州醫藥公司不能及時回款,又要不斷進藥給醫院,還得發臨床費,幾個因素聚合起來,形成了資金漩渦,將楊兵能找到的錢全部吸走。包括侯滄海留下來的與二七分公司有關的所有錢。
無奈之下,他承認了現實,向侯滄海求援。
「你這個傻瓜,前幾天怎麼不說?」
「老子也有自尊心,你能當高州分公司經理,我也行,憑什麼你就比我強。哎,離開了你,確實不行。」
「要多少錢才能運轉。」
楊兵抽著煙,仔細算了算,道:「兩萬吧。」
客廳,三個女孩子仍然在包餃子。任巧全面佔了上風,包出的餃子比張小蘭多了兩排,餃子排列整齊,乖巧得很。張小蘭包的餃子個頭不整齊,有大有小,還有幾個餃子沒有包緊,即將散架。
侯滄海走出來後,在張小蘭身邊耳語了一陣。張小蘭指了指放在旁邊的小包,道:「我手上全是面。你自己打開包,卡在錢包裡,第一張。」
侯滄海從錢包裡拿出第一張銀行卡,對任巧道:「你趕緊洗手,讓楊兵開車,陪張總到銀行取錢。」
張小蘭輕聲道:「我不去了,把銀行密碼寫給你。我每張卡的密碼不一樣,這張卡是平時消費的,裡面錢不多。」她拿了一張紙,寫下密碼遞給侯滄海。
侯滄海看了密碼,笑道:「這是你生日?馬上要過生日,到時給你買蛋糕。」
任巧拿到卡和紙條,問道:「侯子,取多少?」
侯滄海道:「多備點,十萬。」
任巧坐在桌邊,心裡充滿了屈辱和委屈,一字一句地寫借條。她很痛恨和羨慕張小蘭這個富二代,僅僅是平時用於消費的卡,居然就能隨便取出十萬。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