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滄海是第一次聽到張小蘭喝醉酒的嘔吐聲。
作為富二代,董事長張小蘭始終與江南地產有一種隔膜感。這種隔膜感很明顯,產生的主要原因在於員工們都靠從江南地產拿工資生活,而張小蘭完全不依靠江南地產收入就能過得很好。這種隔膜感讓員工們很難和她產生「同呼吸、共命運」的情感。
今天她為了江南地產喝得在衛生間嘔吐,讓這種隔膜感稍稍減弱。至少侯滄海有這種感受。
財務室梁期羅聽到嘔吐聲,興奮起來,站在辦公室門口觀察外面的情況。他如今接受了楊敏交待的任務,除了監控江南地產經濟活動以外,還要隨時向楊梅報告張小蘭的私人生活。
張小蘭每一聲嘔吐,都將成為梁期羅射向侯滄海的炮彈。
在前一段時間,梁期羅經常站出來和侯滄海做對。數次對峙之後,他受到了侯滄海赤裸裸的威脅。讓他悲傷的是張躍武和張小蘭居然偏向侯滄海這個奸臣,讓他這個忠臣次次受委屈。
如今,梁期羅改變了做法,不再出言頂撞侯滄海,而是單獨向楊敏打小報告,給侯滄海下藥。如何打小報告,他進行過深入思考:一定要將公司利益與張小蘭捆綁在一起,才最容易得到楊敏支持。
「楊局長,張小蘭喝醉了,在衛生間吐得厲害。」
「啥事?為什麼讓小蘭喝酒,還喝得在公司吐。」
「哎,這事還是侯滄海一意孤行造成的。」
「江南地產又出了什麼妖蛾子。」
「楊局長,我是猶豫了兩天才打這個電話,免得被人誤會是告狀的小人。可是不說出來,良心又受不了,對不起楊局長的信任。有一個叫蘇希望的建築商捲了五百萬逃跑了。張小蘭是為了去要當時蘇希望交給建委的保證金,與建委領導喝酒,所以才喝醉了。」
「建築商為什麼要卷錢跑?」
「我不知道原因。這個建築商是侯滄海定的。」
「侯滄海定的建築商,為什麼他不到建委要錢,讓蘭花花喝這麼多酒。他要上天嗎?」
「我不清楚侯總在做什麼,沒有見到他的人影。」
「什麼侯總,就是一個打工仔。臉是自己掙的,也是自己丟的,真是給臉不要臉。」
楊敏接到梁期羅小報告後,火冒三丈,難以控制自己的憤怒。她為了讓朋友承包江南地產的工程,不惜放下老闆娘架子,親自到高州當說客。誰知自己家請來的打工仔根本不給老闆娘面子,把江南地產的家全部當了,弄得自己這個老闆娘在朋友圈裡受到嘲弄,很失面子。這件事情,她為了大局,忍了。
誰知這個打工仔又帶著剛大學畢業的女兒「深入一線」,被隔離在鎖廠。這件事情有點偶然性,她最終還是忍了。
現在,這個打工仔自己闖了禍,還讓蘭花花去收拾殘局。這事,她絕不能忍。
楊敏立刻給丈夫打電話,質問此事,讓她更加生氣的是丈夫居然還在替侯滄海說話。
「這是一個偶然事件,江南地產按進度撥款,沒有什麼問題。」
「我聽說他們千挑萬選才定下來三個建築商,既然如此,為什麼會選了一個孬貨。我懷疑侯滄海在裡面有貓膩。沒有貓膩,我不姓楊。趕緊讓侯滄海滾蛋,我們家的企業,憑什麼讓他來當家。張躍武,你這人莫名其妙,腦子進了水。我忍了很久,這一次絕對不能忍。」
「這事處理起來很複雜,有可能存在群體性事件。」
「你這個當爹的,為什麼讓女兒喝酒,侯滄海在吃什麼屎。」
「你別打斷我說話,侯滄海一直在協調公安,防止出現群體事件。你別來插手啊,我給你說,這就是意外事件。做生意搞企業,誰都會遇到各種陷阱。」
「意外個狗屁,我懷疑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養了小三,侯滄海是代表小三的?」
「不要胡攪蠻纏。」
「被我說中了吧,難怪跑到高州去搞煤礦,是不是有意躲我。」
妻子高八度的嗓聲如烈性炸藥爆炸,響聲讓張躍武眩暈了至少有十分鐘。他十分納悶當初為什麼會認為楊敏溫柔賢淑、知書達理,而且自己還把這八個字的優點反覆給家裡人宣傳。現在看起來,她的「溫柔賢淑、知書達理」都是面子功夫,其本質是極具控制欲又能表演的強悍女人。
在另一方面,張躍武又無法過於強硬。雖然妻子對侯滄海的判斷基本上是錯誤的,但是妻子對自己的判斷又很準確。
放下電話不久,張躍武接到市政府辦公室電話,通知其明天到市政府小會議室參加有關鎖廠危房改造項目的協調會。
江南地產辦公室也接到會議通知。
侯滄海此時開著車,送張小蘭到醫院輸水。
張小蘭在衛生間吐了一陣子,腸胃在翻江倒海。吐到最後,她肚子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甚至膽汁也吐了出來。
侯滄海見這種狀態不行,親自開車,送張小蘭前往高州市一院。如今高州市一院已經成為二七高州分公司的重要戰略據點,楊兵與大部分醫生都弄得如鐵哥們一樣。楊兵接到侯滄海電話時恰好在一院,趕緊找到昨天在一起喝大酒唱大歌的醫生哥們。
張小蘭進了醫院,立刻開始輸水。輸水不久,她便沉沉睡去,臉上緋紅色慢慢淡去。
「以前,她在山島俱樂部不喝酒嗎?」侯滄海問楊莉莉。
楊莉莉道:「很少,她以前喝酒就是做做樣子,今天聽老戴說,喝了整整兩大杯。」
侯滄海坐在床邊椅子上,看著沉睡中的張小蘭。張小蘭除了側臉輪廓非常漂亮以外,還有長長睫毛以及精緻五官。他移開目光,努力將思維集中在明天的協調會上。
張小蘭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七點。晚飯沒有食慾,只喝了幾口侯滄海熬的粥。早上仍然沒有精神。
第二天,張躍武和侯滄海參加在市政府召開的協調會。
會議總體來說對江南地產有利的,會議紀要明確了以下幾個內容: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正式立案,開始偵查此案;市建委同意動用蘇希望交的保證金,用於支付工人工資和材料款;江南地產要精心組織施工,不讓項目受到影響,特別是不能影響鎖廠老工人住宅樓的建設;南城區要採取措施,維護社會穩定。
從會場出來後,原本心裡有陰影的侯滄海覺得天空晴郎起來。
張躍武心情比侯滄海陰沉,原因是楊敏已經來到高州,大有興師問罪之意。
兩人站在汽車旁進行了幾句簡短對話。
「侯子,蘇希望卷款跑路,是意外事件,與你和我都沒有關係。」張躍武強調。
「蘇希望被選擇成為建築商,完全符合各項要求。前期施工質量和進度,也挺不錯。老戴經驗豐富,發現了蛛絲馬跡。我被蘇希望假象迷惑,沒有重視當時老戴提出的問題。」侯滄海盡量客觀公正描述此事。
他之所以會選擇蘇希望,一方面是蘇希望資質合格,以前開發的房產都還不錯;另一方面是張躍武看中了蘇希望背後的銀行關係,想通過這個工程與銀行建立更加緊密的聯繫。
「你不用自責。這就是商場的殘酷性,誰都無法避免永遠不踩雷。市政府對我們支持挺大,有政府支持,戴上紅頂子,企業才容易生存,這是山南省情。」
「我有隱憂。根據公安內線提供的情況,蘇希望借有高利貸,這事處理不好,會很麻煩。我有建立一個原則,江南地產和高利貸盡量不攪在一起。」
「本來就沒有關係,不能別人的尿坑我們來負責。到時見招拆招吧,也不必惹怒放水的狠人。另外有一件事,今天楊敏到了高州,如果她有冒犯你的你地方,不要往心裡去啊。」
侯滄海坐上越野車,獨自朝公司開去。
天空陰沉,大有黑雲壓城城欲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