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滄海比較反感江站長的作派。由於有事求到采砂管理站,還必須得應付。
服務員把菜譜拿了上來。侯滄海出於禮貌,將菜譜交到了江站長手上。江站長假意推辭一番,還是接了過來。
「南州食府,有什麼特色菜?」
「前兩頁都是特色。」
前兩頁皆為名貴菜品,比如長江野魚、土團魚等硬菜。江站長嘴皮不停地翻動,報出一道道菜名。侯滄海聽到名字就知道今天晚上的飯菜不便宜,幸好江莉準備了一箱好酒,否則晚上這一桌菜的價格將會高得燙手。不過,侯滄海並不是太在意這點菜錢,只要順利將采砂場手續辦下來,這點菜錢千值萬值。
作為企業,常用這種方式以小搏大。
作為管理方,把許可發給誰都是發,沒有本質區別,自然是懂事的企業、有背景的企業、資金或技術強的企業最先得到許可。
酒菜上席後,坐在主賓位的江站長將客人陸續介紹給侯滄海和江莉。這些客人大多是各部門年輕人,雖然經濟條件都一般,可是在機關工作有社會地位,用不著處處求人,還擔負一定管理職責。他們聚集在一起,在侯滄海這個房地產老闆面前輕鬆自在。正所謂人不求人一般高,更何況是一群青春年少的人。
與之相反的是機關工作的老油條們,他們對這些老闆們更加尊重。一個人的力量和控制的資源成正比,老闆們顯然控制了更多資源,比多數人都有力量。特別是在房地產和礦產領域,一些其貌極為不揚的人,往往手眼通天。
「侯總,你應該到新區開發房子,跑到南城區搞開發是失策,那邊都是相對比較窮的人,你的房子賣不起價。當年是誰給你當的參謀,完全是帶著瞎子跳崖。」說話的人是一個在新區管委會工作的女孩子李紅。她抹著紅指甲,口紅也用得重。
鎖廠危房改造項目在全市鬧的動靜不小,這個開發區的女孩居然不明白,肯定是在單位地位不高,眼界又狹窄。侯滄海沒有解釋在南城區修房子的前因後果,微微一笑,道:「我得把這個工程做完了,以後才能到新區來。」
江站長道:「侯總,今天在場的人凡是來買你們公司的房子,都要打折啊。我們算是團購吧,打幾折。」
這是一個很唐突的問題。房地產公司就算有些關係戶要照顧,都是暗箱操作,從來沒有明目張膽在飯桌上說這些事情。
侯滄海打了個哈哈,敷衍道:「顧客是上帝,你們都是我的衣食父母,肯定有優惠。」
「剛才侯總發了話,以後我們買房子有優惠,大家都得敬懷酒。」
江站長便以這個話題為由頭,號召所有的人都來向侯滄海敬酒。這一輪下來,侯滄海喝了十杯酒。按照飯前說好的方案,今天江莉滴酒不沾,以便結賬和後續服務。
「侯總不耿直啊,只說優惠,沒有明確說是幾折?」江站長有意在朋友面前露臉,故意步步緊逼,不讓侯滄海敷衍。
侯滄海道:「我還沒有到新區拿地,現在說打折太早。鎖廠項目是實實在在的,如果江站長和你的朋友來買,打八折。」
江站長不滿地道:「才打八折,和一般人沒有區別。」
侯滄海道:「七點五折,這個折扣很大了。」
李紅不停撇嘴,道:「南城區的房子,還要花一筆裝修費,沒有使用價值,白送給我都不要。」
江站長介紹道:「李紅掌管新區管委會的財政大權,所有部門都要找她。侯總以後在新區辦什麼事情,找李紅絕對辦得巴適。」
聽到這個介紹,侯滄海給李紅敬酒。李紅原本能喝酒,卻故意不喝。
在江南地產裡,經過一系列事件,侯滄海得到了絕大多數員工的支持,威信樹立了起來。江莉眼見這個膚淺的年輕女子在總經理面前拿腔拿調,恨不得一杯酒給她潑過去。
侯滄海勸了一會兒,李紅還是不肯端酒。
江莉終於忍不住了,主動端酒要與李紅碰杯。這是一個捅馬蜂窩的行為,江站長興奮起來,道:「哇,原來江莉打埋伏殺腰槍啊。這樣不行,要把剛才的酒補上。」
江莉端著酒杯來到李紅身邊,與她碰了杯。江莉不走,站在李紅身邊,李紅只能交酒喝了。
江站長為了打抱不平,跳出來與江莉碰酒。隨後,又發動全桌上與江莉碰酒。
這一圈碰下來,江莉只覺得肚子裡翻江倒海,趕緊到屋外的衛生間。
侯滄海怕江莉出事,跟了出去。
江站長今天算是飯局召集人,這一桌子高檔菜讓他很長臉,格外興奮。他見侯滄海跟著江莉出去,道:「侯總,你們兩人好得讓人羨慕,上衛生間都要在一起,能不能稍稍分開一會兒。」
侯滄海裝作沒有聽見,出了門。
兩個正主不在屋裡,江站長以及他們的朋友們開始互相之間碰酒。
在等江莉的時候,侯滄海在走道上抽了一枝煙,抽空給張小蘭打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江莉滿臉通紅地走了出來。她來時化了妝,出來是妝容明顯亂了,顯然嘔吐得很難受。
「沒事吧?」
「喝得太急,全吐了。」
「吐了,就要好受些。」
「侯總,這些人太那個了。黃市長、海書記都沒有他們官架子大。」
「黃市長和海書記哪裡用得著用架子來裝扮自己。你別在意這些事,只要辦成事,我們受點委屈算什麼。」
兩人聊了幾句,進了房間。
南州食府是環形結構,在另一端的樓梯上,黃英和陳文軍走了上來。黃英眼尖,道:「那是侯子吧,女的是江南地產的員工。」陳文軍道:「那我過去找他。排骨明天要到高州,我們幾個同學可以約起來喝一杯。」
排骨名為全何雲,是侯滄海、楊兵同寢室的同學。這一次他到高州主要是找陳文軍辦事,所以最先聯繫陳文軍,暫時沒有給侯滄海和楊兵打電話。
在短短的時間裡,包間裡已經喝了四瓶白酒,氣氛非常熱鬧。江站長有了幾分酒意,正在大聲講笑話。
這時,包間門被推開,進來了一個年輕人。
江站長不客氣地道:「你找哪個?」他的調門挺高,語氣也挺不友善。
陳文軍沒有料到滿屋年輕人,吵得烏煙瘴氣。他眼光掃了一圈,找到了侯滄海。
坐在江站長身邊的李紅認出來人,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結結巴巴地招呼道:「陳主任。」
陳文軍初到高州時,擔任新區管委會主任助理,目前已經是新區管委會黨組成員、副主任,分管了財務、規劃和建設,是新區管委會位高權重的實權派。今天上午李紅因為重要報表出了錯,被陳文軍叫到辦公室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陳文軍掃了屋裡諸人,見裡面沒有什麼有份量人物,便不準備敬酒。他聽到李紅招呼,微微點頭,道:「侯總,麻煩動上步,我有事給你商量。」他如今是領導一方的人物,做事有板有眼,很有分寸。他沒有稱呼「侯子」,而是用了「侯總」,用詞用句頗有講究,完全符合其身份。
侯滄海和陳文軍走出門,站在走道上,低頭耳語。
江站長在采砂管理站工作,屬於市水利局下屬小部門,基本沒有到市政府開會的機會。因此,他不認識如今在高州政界大名鼎鼎的陳文軍,藉著酒意問李紅,道:「這個傻逼是誰?」
李紅嚇得花容色變,道:「你輕點聲。他是新區管委會的陳主任。」
「什麼主任?辦公室主任,挺年輕嘛。」
「新區管委會的副主任,我的頂頭上司。」李紅用敬畏的眼光看著走道上的陳文軍,道:「他是黃市長女婿。」
此時,李紅開始後悔今天的表現。她在新區工作,與各類老闆接觸得多,知道這些老闆手眼通天。她平時打心眼裡覺得市水利局下面的采砂站是個沒名堂的小部門,因此,看到采砂站江二娃在侯滄海面前耀武揚威,產生了侯滄海也不行的錯覺。等見到陳文軍來找侯滄海,她立刻醒悟過來自己剛才表現太過了。她擔心侯滄海在陳文軍面前說自己的小話,開始忐忑不安。
等到侯滄海進屋,李紅離開座位,舉起酒杯,停起胸,熱情地道:「侯總,小李敬你一杯。」
在侯滄海和陳文軍在走道談事之時,正在三樓透氣的海強書記看見了侯滄海。他對秘書小周道:「今天巧了,侯總在二樓吃飯。等會,你代表我去敬杯酒。」
在包間裡,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李紅問道:「侯總,你和陳主任很熟?」
侯滄海道:「有工作往來,關係不錯。」
陳文軍在李紅面前是牛逼人物,卻管不到江站長。江站長腦子轉了幾圈,斷定侯滄海和陳文軍不應該有特殊關係,所謂「關係不錯」應該有水分。
正在這時,又有一個年輕人推門而入,手裡握著酒杯。
有了前一次經驗,江站長沒有再去高聲問話,等著來人自報家門。
一個來自南城區政府的年輕人站了起來,臉上堆著笑,招呼道:「周科長。」
周科長朝著年輕人打了個招呼,舉著酒杯走到侯滄海身邊,道:「侯總,海書記在樓上吃飯,他看到你也在,讓我過來敬杯酒。」
陳文軍雖然是黃市長的女婿,畢竟只是新區管委會領導,不是市領導。海書記則不同,是南城區委書記,又是市委常委。江站長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房地產老闆居然能讓海強書記派一個科長過來敬酒。
侯滄海和周科長碰杯後,道:「海強書記那邊是否方便,我去敬杯酒?」
周科長道:「海書記在陪省電信局張局長吃飯。」
侯滄海道:「張局長也來了?」
周科長道:「你認識張局長!既然認識,那上去喝一杯。我們那桌只有五個人,除了南城區就是省電信局的。」
侯滄海轉頭對江站長道:「江站長,海書記在樓上,我得去敬杯酒,要耽誤些時間。」
江站長將兩人對話完整地聽完,腦袋有些蒙圈。最初看到市水利局張局長簽的條子後,他意識到這是張局長踢過來的皮球,不免對侯滄海有幾分輕視。他沒有料到這個商人居然和市長女婿、海強書記都有關係,自己今天晚上的作派就有些不自量力,顯得可笑了。等到侯滄海和周科長出去以後,江站長如霜打過的茄子,焉了下來,暗恨:「張局長太狡猾了,不敢得罪人,讓我去頂雷。」
桌上氣氛冷了下來,大家紛紛向江莉詢問侯滄海的來歷。江莉開始端架子了,只道侯總關係網寬,細節一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