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滄海在南州已經沒有落腳之地。
以前到南州有二七南州公司的宿舍,現在離開二七公司,宿舍沒有了。失去落腳之地後,侯滄海成為南州的一個過客。
梁毅然走進山島酒吧,坐了一會兒,見到許久不見的侯滄海以及那個姓楊的醫藥代表走了進來。
在酒吧演奏的是音樂學院小提琴手,琴聲悠揚,弄得酒吧很有氣氛。梁毅然觀察坐在對面的侯滄海,總覺得和當年一起打假的侯滄海在氣質上發生了很大變化,具體有什麼變化,語言上又說不清楚。但是,他能感受到侯滄海氣質確實發生明顯變化。以前氣質上有著年輕人的鋒銳,如今鋒銳消退,整張臉變得如石頭一樣堅硬。
「這一段時間在忙什麼,聽說你離開了海哥的公司。」侯滄海說話之時,石頭一樣的臉變得生動起來,有了年輕人的朝氣。
梁毅然道:「在海哥那裡做了一年,覺得應該換環境。海哥做的事雖然刺激,但是沒有成長性,我不能望見未來。就算做十年,二十年,還是現在的模樣。侯子,你在電話裡邀請我做事,做什麼事情?」
侯滄海道:「我邀請肯定是大事,但是具體做什麼事情真沒有想好。等到明年拿到資金以後,做什麼項目也應該能夠訂了下來。到時可以選擇一個前景無限的方向。」
換作一般人,這種說法極不靠譜,但是侯滄海說得很認真,也很自信。梁毅然笑了起來,道:「侯子,你這種召人方式出人意料啊,這是我遇到的最不確定性的橄欖枝。」
侯滄海道:「以前我在機關工作的時候,幫著女友做過伙食團,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人才最重要。沒有人才,什麼事業都是空了吹。自從那次我們一起打假以後,我就覺得肯定有一天會和你合作。你記得那天開槍的警察嗎,他因為違反命開槍受到處罰,憤而辭職,如今他在江南地產當副總經理。今天算是提前邀約,等到事情大體有了眉目,到時我再來找你。」
得到重視總是愉快的,梁毅然抱了抱拳,道:「我隨時等候子的電話。但是我還是想問一句話,雖然沒有明確目的,但是侯子到底想做什麼,有沒有大體上的規劃?」
侯滄海道:「我想以最快的速度成為億萬富翁,我們為這個理想而奮鬥。」
梁毅然笑道:「這個理想很誘人,我喜歡。」
楊兵坐在一旁沒有說話。他瞭解侯滄海要當億萬富翁的最終目的,想起一大惡人下手的狠辣,暗自揪心。他擔心侯滄海會為了復仇而誤入歧途,傷及更多的人。可是,讓他勸侯滄海不復仇,忍下這口氣,似乎又不妥當,也無法達成目標。
山島酒吧是山島俱樂部的聯絡之地,汪海、甘勇等人陸續帶來。
甘勇是省電信局張副局長的秘書,由於所處位置的關係,與姚琳接觸得多。他見到侯滄海,道:「前一段時間,你和張小蘭在一起工作?姚琳給我說的。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張小蘭了。」
侯滄海知道甘勇是張小蘭的愛慕者之一,此時伊人已經遠去,看見她的同學不禁在內心感慨,道:「準確地說,我是在張小蘭父親所在企業工作。」
甘勇發了句牢騷,道:「還是當富二代最好,可以任性地選擇生活,想當董事長就當董事長,想出國就出國。」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是否真幸福,誰說得清楚。」在侯滄海眼裡,甘勇雖然位置不錯,但是仍然算溫室裡的花朵,沒有經受過暴風雨洗禮,還不能進入自己的人才庫。但是,他位於省電信局核心位置,是需要接觸的外圍人員。
甘勇歎息道:「不管怎麼樣,她剛參加工作就當了江南地產的董事長,肯定過得比我這個苦逼更幸福,這個不容置疑。在學校時我還想追求她,工作這一段時間,我徹底認識到人和人是有差距的。癩蛤蟆吃天鵝肉,正是因為吃不到,所以才成為全世界通用的比喻。」
楊兵坐在暗處,看著差一點將張小蘭吃進嘴的侯滄海,開了一句玩笑,道:「你說得太絕對了,不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不是一隻好癩蛤蟆。」
扯了一段癩蛤蟆話題,甘勇欠了欠身體,湊近侯滄海,道:「華魏公司和二十幾個省的電信局都採用山南模式,成立了合資公司。這一招太高,是吃透了國情的大手筆。合資公司成立以後,主要業務是將華魏設備賣給合資公司。很多電信職工都是合資公司的股東,買華魏的設備就是買自己家人的設備,積極性高,聽說外省有的很積極,拆了其他公司設備,改裝華魏設備。其他省的數據我不清楚,光是我們山南省,華魏業務已經猛增到十七個億。」
侯滄海正是當年「合資公司」的始作俑者,聽到自己「異想天開」居然產生了如此良好的效果,既驚訝又驕傲。他從這件事得出了一條重要經驗:人都是利己的,要想商場成功,必須要與人分享利益,形成利益共同體。
想到「分享」兩個字,他不由得想起了最初見到任巧的情景,任巧一直強調她做產品是分享而不是銷售。當時聽到這個說法,他一直暗自嘲笑。此時此刻,他聽到「分享」兩個字就要想起了付出了生命代價的任巧。
甘勇繼續講華魏:「華魏這種做法實際上是利用了法制的滯後,遊走在灰色地帶。最近國內國外同行都在攻擊這種合資模式,按照上面的意思,已經在終止這種模式。」
侯滄海驚訝地道:「合資公司才成立不久,就要中止?」
甘勇道:「華魏公司太聰明了,就這短短一段時間,合資公司替華魏成功撬開了市場大門。現在終止,無傷大局了。姚琳給我聯繫了,她正在嶺東處理合資公司的事,近期要到南州專門處理合資公司的事。」
到了晚上十一點,山島俱樂部聚集了十幾個成員,大家圍在一起,天南海北胡聊,談得最多的2003年形成的電荒。
山南省為了應對電荒,實施煤電價格聯動機制,即電煤、煙煤每噸漲5元,無煙煤每上浮10元,電價每千瓦時漲2.9厘,還被迫對企業實行「開二停一」、「開五停二」甚至「開三停四」,這是從八十年代起就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南州過去滯銷的蠟燭如今也暢銷起來。
受電荒帶動,各種原材料乘勢上漲,水泥、鋼鐵價格到了每月都在變化的地步。
侯滄海如今是江南地產總經理,對原材料價格變化比較敏感。在江南地產時,他往往就事論事,此時在山島俱樂部務虛,與來自不同行業的年輕人交流,讓他視野變得開闊起來。一個年輕的大學老師總結道:「你們都怕電荒,但是我覺得是好事,電荒不可怕,這表明我們國家經濟和產業結構發生了重大變型——從輕型化向重型化躍遷。」
這句話一下敲在了侯滄海心坎上。他記住了這個不是十分熟悉的俱樂部會員——山南財經大學的講師寧禮群。
正聊得興起,山島酒吧突然停電,整個場地頓時黑了下來。俱樂部對此早有準備,立刻點燃蠟燭,開始燭光晚餐。
楊兵湊過來道:「剛才賤貨回了電話,要接我們去玩,旁邊那家歌廳。」
旁邊那家歌廳是二七公司老員工的老據點,當年江莉就是從那家歌廳走出來的。賤貨一直喜歡這一口,每天吃喝玩樂,既是工作,又是享受。今天他喝得醉熏熏,陪著關係戶趕第三個場子。
侯滄海如今心態變化很多,不想再到這些亂哄哄的場子,道:「還是那一套啊,我沒有興趣。況且,那邊也沒電。」
「賤貨說那邊備有柴油發電機,很快就能電。他一直說要把你叫去,你不去就沒有意思。」楊兵為人要溫和許多,想要幫著抹平侯滄海和吳建軍兩人之間產生的裂縫。
侯滄海很明確地道:「我真不想去,明天我們約賤貨喝一杯,還把老段叫上,給他壓壓驚。你別管我,你去玩吧。」
兩人提前走出山島俱樂部,楊兵前往歌廳,侯滄海回到附近的賓館睡覺。
回到賓館,侯滄海躺在床上想到甘勇所言,翻身起來給姚琳發了一條短信:「合資企業出了問題?」
短信發出去不到兩分鐘,姚琳電話就回了過來,「你和甘勇見了面?在南州嗎?」
「是啊,我過來辦事,在山島酒吧和甘勇聊了一會兒。」自從到高州以後,侯滄海一直沒有與姚琳見面,後來他和張小蘭談起戀愛,就沒有再與姚琳發生聯繫。誰知與張小蘭剛剛確定戀愛關係,一大惡人就化身為王母娘娘,製造了如銀河那麼寬的障礙,兩人被迫分手。
姚琳道:「張小蘭也來了嗎?」
侯滄海道:「張不蘭出國了。我和她分手了,原因很複雜,不是我們兩人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一言難盡。」
姚琳在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兒,道:「華魏在全國成立了二十來個合資公司,引得行業對手同仇敵愾。華總經過審慎考慮,決定整編合資公司。你別走,我明天從嶺東飛過來,先處理山南這邊的事情。嶺東的合資公司已經撤掉,明天上午掃尾,下午我就直接飛南州,你等著我啊。當初你投了十萬,回報還是不錯。你要準備一個帳號,到時把錢打給你。你住在哪裡,把賓館房號發過來,我到南州就去找你。」
放下電話,侯滄海長長打了個哈欠,繼續思考離開江南地產之後,到底是做什麼產業能快速致富。
凌晨六點,侯滄海正在睡夢中,一陣門鈴聲將其吵醒。他站在門口道:「誰啊?」外面傳來一個細細的南州女子口音,道:「服務員,有人給你點了餐。」侯滄海透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沒有見到人。
經歷過生死考驗後,他變得格外機警,轉身摸出了隨身攜帶的甩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