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輝太熟悉眼前這一切,看著衝上來的小伙子們,彷彿又回到讓他刻骨銘心的黑道歲月。他不準備和這些小伙子們囉嗦,右手扣在腰上。只要這些小伙子逼近,拿刀砍人,他就準備取出手槍。
這些小伙子們並非真正的黑社會,幹大事不足,但是在偶然的街頭衝突中,破壞力往往極大。
「等等,別亂來。」從小伙子身後走過一人,年齡稍大,脖子上掛了一根粗粗的黃金項鏈。他在孟輝面前換上笑臉,道:「大悶哥,你怎麼在這,呵呵,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孟輝想不起眼前人是誰,腦裡不停檢索,仍然沒有印象。他點了點頭,道:「你跟那個老大?」
來者點頭哈腰地道:「我們老大黃哥是胡哥的兄弟。有一次你和胡哥吃飯,黃哥過來給你敬了酒,我在旁邊那一桌。」
孟輝對「黃哥」還有點印象,也就是說,眼前這人是胡哥的馬仔「黃哥」的馬仔。他摸了包煙,道:「給兄弟們點上啊。」
來者給侯滄海又說了一些大水沖了龍王廟等客套話,又將最先來的兩人叫過來給侯滄海賠禮。
這一群人退出了勝利電器。黃金項鏈變了臉,惡狠狠道:「你們兩人說是凌湯園打的電話,我們去抽他。」
一人問道:「老大,這是誰啊,這麼牛。」
黃金項鏈道:「胡哥很牛吧。上次我見到他們喝酒,胡哥站起來到大悶哥身邊敬酒。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反正來頭挺大,黑白兩道通吃。他馬的,那個凌湯園眼睛吃屎了,我們要抽他,要讓擺兩桌,壓壓驚。」
凌湯園接到電話也傻眼了,安排酒席後,給羅矮子打電話詢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羅矮子還坐在辦公室愣神。他是本地人,社會關係寬,不怕這些社會人。可是,不怕歸不怕,誰也不願意惹上這些爛仔。他從爛仔神情認定侯滄海身邊人應該是貨真價實的黑社會,而不是眼前的這種爛仔。
他對凌湯園道:「你惹禍了,踢到鐵板上了。我也沒有想到那個傻呆業務員與黑社會有牽連,遇到這種事情我沒有辦法,你自己把屁股擦乾淨。我們是一個知青點爬出來的老兄弟,給我說句真話,海龍空調的業務員有黑社會背景,你我都惹不起,趕緊還錢吧。」
凌勇接到電話就犯了愁。他實在捨不得將股票割肉,不割肉,又沒有辦法還錢。他愁了一會兒,還是先到酒店,把那伙小地痞打發掉。
孟輝是省廳老資格偵查員,侯滄海沒有料到他還是讓道上兄弟都叫大哥的人物,有些猜不透眼前人的心思。
孟輝對發生的事情也不解釋,臨走時再次叮囑發現線索就聯繫。
將孟輝送出商場,侯滄海眉頭皺成了一堆。他在政法委工作過,知道公安是特殊工作,有些部門得與社會方方面面打交道。眼前的孟輝是公安又與黑社會混得太近,極有可能是工作需要。但是,侯滄海的對手是一大惡人,很強,導致他不敢完全信任。
在這次事件沒有發生之前,商店銷售員都是用一種嘲笑、同情等居高臨下的態度看著海龍空調傻呆業務員。沒有料到風雲突變,傻呆業務員變成了黑道強人。銷售員怕惹上麻煩,都躲得遠遠的。
羅矮子慢條斯理地走到侯滄海身邊,準備和這個傻呆又霸蠻的業務員聊一聊。他久經江湖,知道識時務為俊傑,也知道多一條朋友多一條路。他經營商場,只要給生產廠家一些合理讓步,還是很容易交到朋友。
他剛走到傻呆業務員身邊,還未開口,傻呆霸蠻業務員的手機響了起來。
侯滄海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騰地站了起來。他沒有理睬羅矮子,快步走向門外。
這是一個熟悉的又久未使用的號碼,上面有三個字——蘭花花。
侯滄海在勝利電器門口停下腳步,對著電話,輕聲道:「蘭花花。」
張小蘭聽到侯滄海聲音,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她與父親母親見面以後,心情一直在波谷,與侯滄海見面心思越來越強。她以無影宗身份一直在和快刀手下棋聊天,清楚地知道快刀手真實心思,這讓她更加思念親密的愛人。今天終於下定決心,來到了陽州。
「嘿,董事長。」侯滄海沒有等到張小蘭回話,又稱呼起在江南地產互相調侃時對張小蘭的稱呼。
「嘿,總經理。」張小蘭回敬道。她覺得這種稱呼異常親切,似乎一下就將她帶回江南地產時代。
「你還是董事長,我這個總經理不存在了。」侯滄海又道:「你回國了?還是在國外。」
張小蘭道:「我回國了。」
「你在陽州、江州還是首都?我馬上過來找你,找個好餐館,大吃大喝。」侯滄海說這話時有些衝動,沒有過腦子。但是說完以後,他就如一枝從槍膛射出去的子彈,無所擔憂了,只等最後擊中目標或者失去目標。
「你個吃貨。我不想到外面吃,我想吃你弄的回鍋肉。」張小蘭咬著嘴唇,露出糯米一般的漂亮牙齒,十分溫柔。
「你在哪裡?我馬上過來。」
「我在陽州,開車在城裡閒逛,你在哪裡?」
「啊,你在陽州!我在嶺西大學附近的勝利電器商場。我如今是海龍空調業務員,正在跑商場,追欠款。」
「那你就在勝利電器等著我,我開車過來。」
打完電話,侯滄海興奮地朝天下揮舞拳頭。他這一段時間很想念張小蘭,特別是從廣州回來以後,經常想起與張小蘭在一起的美好日子。只是張小蘭遠在大洋彼岸,女孩子心思又不好琢磨,再加上一大惡人在心中始終是一個梗,讓其一直沒有主動與張小蘭聯繫。今天張小蘭打來電話,他就知道兩人都沒有忘記對方。
得知張小蘭已經在陽州,侯滄海心情極為愉悅。他想起晚上吃了回鍋肉之後的旖旎風光,口水差一點流了出來,小弟弟也有了明顯反應。他趕緊尋了一張椅子坐下,免得被銷售員看到自己的醜態。
羅矮子目光一直追隨著侯滄海。當侯滄海坐下之時,他跟了過來,主動散了一枝煙,道:「兄弟,我看得出,你不是凡品,為什麼要做業務員。」侯滄海心情極佳,拍了拍椅子,讓羅矮子坐下來,道:「能做好業務員的人,本身就不是凡品。」羅矮子坐在侯滄海旁邊抽起煙,道:「你這句話也對,年輕時跑跑業務,長見識,以後做事肯定會靠譜。」
兩人坐在銷售區的椅子上抽煙,有一句無一句地閒聊,如朋友一般。
銷售員都覺得這個場景顯得怪異,縮在一邊竊竊私語。
十來分鐘,侯滄海看到一輛山南牌照的新車停在勝利商場前面的路邊,對羅矮子道:「我有朋友來了,明天我再到商場。」羅矮子真誠地道:「兄弟,你就別來了,有事好商量。」侯滄海道:「明天我要來。」羅矮子很鬱悶地看著高大英俊的傻呆業務員,道:「你真不來了,我們是兄弟伙了,什麼事都好說。」
侯滄海在前面走,羅矮子下意識跟在後面。兩人一起來到大門口。
張小蘭從一款新車下來。米蘭色棉衣將她襯得格外溫柔。侯滄海顧不得自己傻呆業務員身份,上前一步,張開懷抱,將離別多日的女友抱在懷裡。他嗅著張小蘭的髮香,鼻尖輕輕蹭了蹭她脖子上嬌嫩皮膚。溫暖的年輕女性氣息如此沁人心脾,讓他忘記了人世間的險惡和不快。
羅矮子目光迅速從擁抱著的男女身上移到那輛小車。他圍著小車轉了幾圈,最終判斷這輛沒有見過的車至少超過一百萬。他在心裡罵了一句:「我靠,能操開豪車的女人,還他馬的來做業務員,真是撞了鬼。」
商場服務員們見到此情此景,圍到門邊看熱鬧。
侯滄海和張小蘭眼中只有對方,陷入物我兩忘之境地,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眼光。
「你的新車,我試一試。」侯滄海接過張小蘭丟過來的鑰匙,又到另一邊打開車門,護著張小蘭進了小車。看著女友在小車裡朝自己微笑,侯滄海有一種錯覺,似乎兩人根本沒有分手,女友只不過到國外渡了個假。
圍觀的銷售員終於看到鮮花插在牛糞上的實例,挺興奮。當她們透過窗子看到傻呆業務員給漂亮女孩子套上安全帶時還順便吻了額頭,哇地叫了起來。
羅矮子道:「你們回去上班。看就行了,還哇什麼哇。」
小車在圍觀中發出轟鳴,離開勝利電器。
「董事長,我們分過手嗎,我怎麼覺得沒有啊。」
「總經理,你的心真狠,居然都不給我打電話。」
「你也沒有給我聯繫啊。」
「我有,你不明白而已。何況,你是男人就要主動,非得我來找你。」
張小蘭知道快刀手是誰,侯滄海卻不知道無影宗的真實身份,這屬於單方面透明。侯滄海還以為曾經漏接了張小蘭的電話。
侯滄海開車在一家大超市停下來,先買了二刀肉、蒜苗和郫縣豆瓣等炒回鍋肉的必備品,再買了些日用品。結賬之時,他又特意買了一盒避孕套。
張小蘭的目光如雷達一樣一直跟隨著失而復得的戀人,瞧見了他的小動作,臉紅成了天邊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