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軍這一頂輕飄飄的帽子讓管一湖非常為難,特別是礦務局一把手王老闆與詹軍關係密切,讓管一湖更加為難。依著管一湖本身的看法,礦務局原本就有一個天大的窟窿,收麵條廠這點承包費對整個礦務局是杯水車薪,還不如放水養魚,讓侯滄海好好經營,至少能安撫住一百多麵條廠職工。
王老闆滿臉凝重地叮囑道:「要以大局為重。」
管一湖明白其中利害,不再為麵條廠爭取利益。等到詹軍離開以後,他便給侯滄海打去電話。
侯滄海和張小蘭確定了婚約,互相看對方的眼神便立刻變得不一樣。雖然說兩人早就生活在一起,可是戀人關係和夫妻關係由於一個結婚證而具有實質性差異,前者更多是兩人之間的關係,少有財產性約束,後者不僅僅是兩個人的關係,而是一個家庭與另一家庭的融合,同時還涉及到大量財產關係。
與管一湖通了約半個小時電話以後,侯滄海站起來在房間走圈,道:「我就知道詹軍一定會作怪,果然如此,他給礦務局預設了一頂國有資產流失的大帽子,並且明確提出要按照營業額來收取承包費。我在電話裡堅持,如果真要繳承包費,則以利潤來提取。」
張小蘭沉浸在幸福之中,對這些小事並不在意,道:「無所謂,實在不行我們就到工業園建麵條廠。他們在泥坑裡打滾,我們沒有必要跳下去陪他們。」
管一湖原本在電話裡讓侯滄海到他的辦公室商量延長承包期的細節。若是沒有要結婚之事,侯滄海肯定要到管一湖辦公室。此時結婚是壓倒一切的大事,到礦務局並非最急迫的事。
侯滄海給管一湖打去電話,找了理由沒有赴約,約定明天再去管一湖辦公室。
侯滄海和張小蘭將所有事情放下,直奔楊敏擁有的美容院。美容院知道張小蘭是隱形楊老闆的女兒,服務熱情周到細緻,精心為張小蘭梳妝打扮。侯滄海原本從不化妝,今天要去拍結婚證件照,也就隨意由著美容院工作人員折騰。
楊敏進屋之時,張小蘭在裡屋化妝,侯滄海剛剛化了妝坐在大廳。
楊敏和侯滄海四目相對。侯滄海剛剛化了妝就被一雙晴晴火眼注視,而且這雙晴晴火眼的主人公是岳母,儘管他臉皮夠厚,心理夠強大,仍然覺得不好意思,無聲傻笑。
楊敏遲疑了一下,道:「你化妝?晚上有演出。」
侯滄海道:「晚上沒有演出,等會我和小蘭要到相館照相,要弄好看一些。」
楊敏眼皮不停地跳,俗話說,左跳財,右跳崖,此時兩口眼睛齊跳,不是跳財還是跳崖。她沒有與侯滄海說話,問了旁邊服務人員,直奔張小蘭所在房間,站在鏡前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道:「你們想要幹什麼?」
張小蘭正在化妝,臉上沒有表情,道:「我們要去照登記照。」
楊敏神情嚴肅地道:「結婚都不給大人說?」
張小蘭道:「我準備照相後去辦結婚證,拿到證後再給你們說。我和侯子住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早點拿證總比不拿證更好。」
化妝師平時挺怵楊敏,此時見楊敏被女兒收拾,暗自暢快。
楊敏很想說「翅膀硬了就不聽話了」,隨即想到今天是女兒拿證的大好日子,也就忍住沒有說,道:「你們算日子沒有?給你爸說過沒有。」
張小蘭搖頭道:「沒有算日子,也沒有跟我爸說起。今天和侯子談到這個話題,臨時起意,決定把證先辦下來。」
楊敏恨女兒對婚姻大事輕率,跺了跺腳,忍住氣道:「那我陪你們去吧。」
張小蘭道:「不用,晚上我們三人一起吃頓飯。」
楊敏本來約了牌局,為了吃這頓飯,便將牌局取消了。在女兒和侯滄海高高興興前去照相和拿證時,她默默地接受精油護理。在護理時,她總是想起蘭花花三四歲時的乖巧模樣。那時蘭花花如一個洋娃娃,無論做什麼說什麼都如此惹人喜愛。轉眼間,蘭花花成了一個有主見的漂亮女子,就要成家立業。作為母親心中有百般滋味,既高興又心酸。
更讓她擔心的女婿侯滄海。這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主,能幹是能幹,可是太能幹的男人未必有利於家庭。她想起自己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幫助前夫,而前夫闊了以後,和其他男人一樣包養了小三。
「希望女兒的運氣比我好。」楊敏突然間覺得無能為力,不能抓住丈夫的心,如今女兒一顆心又掛在其他男人身上。她有一種被拋棄的深深的無力感。
等到做完護理,楊敏躺在床上,忍不住給女兒打電話。電話裡女兒聲音聽起來挺高興,說是拿到快速相片,正在民政局辦政大廳。楊敏看了時間,道:「需不需要給民政局陳叔打個電話,直接給你們辦,不用排隊。」
張小蘭挽著侯滄海胳膊,幸福地坐在長椅上,道:「媽,真不用。前面還有兩對就輪到我們了。我就想體驗等待辦證的感受,一輩子就這麼一回,讓我多花點時間享受。」
楊敏又道:「侯滄海給他爸媽說過此事嗎?」
張小蘭道:「剛剛我們在洗相片的時候,他才給家裡打電話。」
聽到此,楊敏心中稍稍平衡,歎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真不把家長當回事。」
侯滄海握著張小蘭的手,聽著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打電話,心思卻一下飛到幾年前。當時他和熊小梅已經訂下了婚期,3月12日是他們兩人的大好日子。誰知沒有等到結婚那天,母親一場重病改變了侯滄海的人生。這一次與張小蘭結婚,他一點都不想看日子,先把證辦下來,免得節外生枝。
一切順利,兩人拿到帶有喜字的大紅結婚證。
「老婆。」
「老公。」
「老婆。」
「老公。」
兩人眼角帶著笑,互相喊著這個別緻稱呼。以前他們兩人在一起最親密的時候都沒有稱呼過這兩個詞,皆是以「侯子」和「蘭花花」來稱呼,今天,他們終於可以用這個稱呼了。從今天起,兩人便受到法律約束,不再是獨身,也不再是自由之身。與此同時,他們的關係也受了法律的保護,不受其他人所侵犯,包括財產繼續順序,伴侶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楊敏開車停在遠遠的地方,隔著車窗看著女兒和女婿牽著手走出辦證大廳。兩個年輕人說說笑笑,不時追打幾步,幸福感凌空飛揚。她沒有給兩人打招呼,靜靜地坐在車上看著兩個年輕人。
晚餐,三人來到一家環境幽雅的西餐廳。西餐廳味道不錯,關鍵是環境相對好,大吵大鬧現象基本沒有,也沒有太多油煙,恰好適時此時的氛圍。
吃飯時,楊敏這才仔細詢問侯滄海家庭。此時楊敏已經由楊局長變成了丈母娘,侯滄海把態度放低,原原本本報告家庭情況。得知自己親家母是尿毒症、女婿的妹妹丟失了孩子,楊敏心裡便揪緊了。她不是考慮錢的問題,而是覺得女婿家裡的「運道」太差,怕連累女兒。臨分手時,她再次提起前次說過的話題:一,要學會管理資金,二,不要搞賭博式投資,三,凡事留有餘地。
楊敏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家。這個家裝修豪華,所有產品都是江州市面上最好的。可是家裡弄得再豪華,剩自己孤身一人又有何用。她此時仍然要到機關管理事務局上班,白天迎來送往,與各級領導周旋,十足一個女強人形象。夜裡,孤身一人,再高檔的家俱也顯得冰冷。她端起一杯紅酒,喝了一口,覺得索然無味,全然體會不出紅酒的滋味。最終,她又拿起了電話,輕聲道:「喂,在做什麼?」
張小蘭與父親通話以後,獨自發了一會呆。晚餐時母親雖然一直談笑風聲,可是她仍然從其眼底看出深深寂寞,這讓新婚的她心裡發酸。在她心目中,母親強悍無比,還超過了父親,可是在送母親上車的那一瞬間,她看到母親眼角皺紋,以及臉上閃現出來的孤獨。雖然母親回過臉來時又變得自信十足,但是剛才瞬間的失落已經深深地留在張小蘭心裡。
「我媽一直占線。」張小蘭放下電話,解開浴巾,跨進圓形按摩盆。
按摩盆邊有兩杯紅酒,是特意從山島酒吧帶回來的原裝紅酒。如今各型葡萄酒都打著原裝進口的招牌,也不知是真是假。這瓶紅酒滿是洋文,一個漢語都沒有,估且當成原裝進口吧。
除了那兩份紅色結婚證以外,生活仍然與原先一樣。侯滄海與小蘭面對面而坐,互相能看到對方的肩膀在水中忽隱忽現。窗外是蛟潔月光,還有不知名昆蟲在大聲吼叫。
「明天我要去見管一湖,憑直覺,延長承包期肯定會遇上麻煩。詹軍提出以營業額來收承包費,這是不可能的。我想提出以利潤來收取承包費,估計對方也不會同意。最可能是後三年直接提出一個定額,比如每年二十萬、三十萬等。」侯滄海有一半心思沉浸在新婚快樂之中,另一半心思還是留在麵條廠。
「如果談不下來,那我們另立門戶,到工業園區另外建廠,不再與麵條廠發生關係。」張小蘭道。
「到工業園區建廠也是辦法之一,等明天談了再決策。若是承包費合適,我可以接受,另起爐灶更費錢了。互相妥協才是生意。另外,我們今天是一家人了,反而可以把錢分開。你成立一個公司,做好兩手準備,如果與麵條廠談妥當,你的公司便以租賃形式在麵條廠租廠房,也就是我們為保健品準備的車間,你應該要交納租金的印花稅,由廠方交納繳納房產稅,土地稅,營業稅和印花稅。如果談不妥當,只能到工業園區獨立建廠房,等到承包期結束,你的公司便與江州麵條廠形成競爭關係。」
「你為了提高江州老麵條廠的名氣,用了這麼多廣告費,我們如果要成立新麵條廠,廣告費就是幫助對方提高競爭力。」張小蘭想到這個問題,坐直了腰,露出一湖春色。
「我已經讓梁毅然註冊了江州老麵條的商標,相近商標全部註冊了。等到你的麵條廠真要生產時,江州麵條廠便不能使用江州老麵條商標。江州老麵條這個商品名一直是江州麵條廠在使用,被我們搶注了,這肯定會惹來麻煩。但是,不管怎麼說,我們是用合法手段佔據了有利位置。」
「你早就想到這一天?」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梁毅然所掌握的部門要做很多類似的活,很重要,現在你理解了吧。」
夫妻倆商量起工廠之事,同仇敵愾,心心相印,過了一個別有風味的新婚之夜。
第二天,侯滄海和張小蘭來到管一湖辦公室。
管一湖給出礦務局的意見:「昨天礦務局開了班子會,其中一個議題就是麵條廠延長承包期之事,王老闆的意見是前兩年沒有收承包費,已經考慮到麵條廠的特殊情況,是對滄海集團很大支持和優惠了,後三年不收承包費確實是國有資產流失,王老闆的意見是不以營業額也不以利潤來收承包費,就講一個整數,後三年,每年一百萬承包費,總共三百萬。五年攤平以後每年六十萬,很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