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嬰兒的母親呂思涵是第一次走在張家人視線,心理負擔很重,不願意來到辦公室,就在車上等待。那小嬰兒奇怪,平日非常依戀父親,見父親下車,哭鬧不停。張躍武中年又得一子,甚是歡喜,便抱著小兒進了綜合研究中心。
張小蘭與坐在車裡的呂思涵打過招呼。她對這個年齡和自己相仿的女子感情很複雜,既憤恨,又有些奇異的同情之心。她見稍胖的父親抱著小兒實在不協調,便接了過來。小兒與張小蘭有血緣關係,取名為張小雍。他被姐姐抱在懷裡,便伸出小手去摸姐姐臉,還將臉靠在姐姐胸前。張小蘭倒也喜歡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弟弟。不管父母輩有什麼恩怨,這個小嬰兒是無辜的,值得疼受的。
侯滄海有妹妹,心理上很容易接受張小蘭的弟弟。他伸出手,將小兒接過來,逗弄幾個,惹到小嬰兒哈哈直笑。
張躍武見侯滄海喜歡小兒子,陰沉的臉稍稍放開。
「現在最賺錢的是礦和房,侯滄海有做房地產的經驗,應該繼續做房地產,何必弄麵條廠,費力不討好。做這種企業,投入其實也不小,銀行不會貸款。礦務局這種單位就要垮了,銀行只想著把以前的欠款收回來,他們的資金也緊得很,很難從礦務局和政府弄到錢。所以,麵條廠現在日子不好過。」
張躍武辦企業多年,從小做到大,經歷過風風雨雨,聽說侯滄海承包了麵條廠,很是詫異。三人在辦公室坐下以後,他將麵條廠當前困境一語道破。
「侯滄海素來心大,若是我估計沒錯,是不是想要趁著改制之機吃上一口鮮的。其實你真要辦企業,我可以調資金過來,弄個全新企業,免得和那些麻煩事情連在一起。」此時,張躍武和侯滄海已經是岳父和女婿的關係,但是以前在高州經過過特殊事,從見面到現在,兩人都覺得挺尷尬。特別是侯滄海很難開口叫一聲「爸爸」。
張小蘭給爸爸泡了茶水,道:「滄海集團在高州有房地產公司,叫望城地產,買下一塊地。陳傑在那邊經營,楊定和也在幫忙。」
得知侯滄海還想做保健液,張躍武頭搖得如撥郎。他做過礦山和房地產,便覺得保健品、麵條廠這些事既費力又賺不什麼錢,全然沒有趣味。
在辦公室小坐一會兒,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兒離開綜合中心。張躍武和楊敏結婚以來一直長時間都在江州發展,在江州頗多房產,離婚時,房產大多歸了楊敏,張躍武只留了一套別墅。此時,他們準備到別墅居住。
開車的是忠心耿耿的六指。侯滄海與他是老熟人,打過招呼,又向著坐在後座的呂思涵笑了笑,回頭開另一輛車。
來到別墅,六指便離開。六指離開江州多時,一直跟隨在張躍武左右,很少回家。雖然老夫老妻在那方面要求不高,可是久不做也怪想的。他順道買了一盒套子,準備這次回來用上幾個。
張躍武和侯滄海獨自在書房再次談話,這一次談的內容便低沉得多。
「侯子已經和蘭花花結婚了,我們就是一家人,做實業很難,有困難儘管開口。我那邊資金也緊張,調個一兩千萬還是沒有問題。」張躍武談到這裡,神情慢慢嚴肅起來,道:「一大惡人在王溝煤礦損失嚴重,賠了兩三個億,很傷了些元氣。我聽說這事是被人點了水,偷偷進去錄了像。一大惡人放出話,查出點水的人,那就拿命來換。這事和你有沒有關係?」
侯滄海處心積慮要對付一大惡人,這是滄海集團最高機密,真正知情人只有梁毅然。由於此事有大風險,他決定瞞住父母、妻子,絕不透露半點口風。他很鎮靜地面對岳父的問題,道:「沒有任何關係。」
張躍武道:「當初我不讓蘭花花牽涉到煤礦,主要原因是煤礦裡涉及到太多利益,進去容易出來難,所以讓她搞搞房地產。若不是蘇希望把一大惡人帶進來,我的想法還是不錯的。等到望城房地產這一單做完以後,讓這家房地產離開高州,與一大惡人離開得越遠越好。」
這是最純粹的愛女之情,滿滿全是關愛,侯滄海知其善意,含糊地點頭。
「我讓兩邊財務人員聯繫,到時協調兩千萬過來。這些錢都是當年江南地產在鎖廠項目賺來的,你們拿去創業吧。」
「蘭花花正在註冊公司,準備在工業園區另外建廠,利用江州麵條廠的技術和人力,盡快複製一個的麵條廠。這兩千萬可以直接到蘭花花公司賬上。」
談完關鍵的話,張躍武和侯滄海一起來到客廳。
談話以後,張躍武鬆了一口氣,侯滄海心情暗自沉重不少。
客廳裡,張小蘭和呂思涵單獨在一起更尷尬,呂思涵的身份是繼母,從張小蘭的角度根本不可能承認這個繼母身份。張小蘭很理智,沒有干涉父親的私生活,但是也不準備完全介入。所以,兩人互稱名字,談話主要圍繞在小嬰兒身上。
離開父親的家,張小蘭想起以前的三口之家,悲傷如大霧一樣瀰漫。她從小在優越生活環境中長大,父母離異算是人生中最沉重的打擊。
侯滄海一路勸解,仍然無法緩解妻子憂傷情緒。回到綜合研究中心頂樓宿舍,侯滄海為妻子褪去衣衫,將其抱進按摩盆。夫妻倆人很喜歡在盆裡聊天,聽音樂,喝啤酒,讓身體和心情都放鬆下來。聊了半個多小時,又不斷肌膚相親,張小蘭這才徹底恢復了平靜。床上,巫山雲雨,情濃水潤。雲收雨散之後,這一對尚處於新婚的夫妻你親我愛,極為甜蜜。
清晨起床,侯滄海到林間打沙袋,張小蘭在旁邊散步。麻雀在枝條跳躍,螞蟻排成列,在樹間快速移動。
江莉帶著一把麵條從食堂出來,走到綜合中心大門,聽到山林處有打拳聲,便循著聲音找了過來。
「這是新產出的麵條,昨天晚上試驗成功。」
江莉通過銷售實踐,知道產品質量將最終決定市場佔有率。不管營銷手法多麼獨特,若是產品質量不行,在第一波銷售之後,市場便會很靈敏地顯示出來。江州老麵條憑借廣告轟炸和銷售體系硬生生地殺入南州市場,但是其麵條本身質量與當地品牌沒有差距,在第一波銷售之後,市場份額便固定下來,與當地品牌相持不下。
王清輝再到麵條廠進行技術攻關,通過澱粉增加麵條品質的生物方法,提高了江州老麵條的品相和味道。新品種呈金黃色,麵條溫潤。用手摸,光滑沒有毛刺。用力擠壓,能窩成弓形,勁道十足。放在嘴巴裡咀嚼,有嘎崩響聲。嘴裡有麥香味,沒有異味。
侯滄海和張小蘭最近一段時間都泡在麵條廠,學會分辨麵條好壞,如此品相的麵條算得上極好的。
江莉又道:「前些時間,侯子讓我放一些麵條到門口商場,凡是買了海龍空調的都要贈放一箱麵條。我受到啟發,在江州搞了些實驗,贈送了一些小禮品給買麵條的客戶,比如,買5斤掛面,我們就來一贈三,給400克一把面,一個購物袋,一個圍裙。這本來是一次試驗,沒有想到引來了許多阿姨。在家庭裡,阿姨讓大家吃什麼,大家就吃什麼,阿姨說江州老麵條好吃,一家人就吃我們的江州老麵條。這些阿姨對我們的促銷活動最感興趣,在江州中心店,每天早上都有一大批老阿姨過來。我讓業務員把這些阿姨全部登記下來,按她們每月實際購買量,給予一定的禮物。」
侯滄海和張小蘭將整個麵條廠的銷售都放權給了江莉,其工資與銷售量掛鉤。在這種方式下,江莉工作積極性非常高,充分發揮了主觀能動性,在推動滄海銷售模式上出力甚多,同時還抓了一些靈活政策,讓整個銷售部成為麵條廠發動機。
江莉熱情高漲談想法之時,侯滄海注意到她手腕處還很明顯的傷痕,心道:「楊兵看人眼光不行,錯過了江莉。江莉吃苦耐勞,又很聰明,比起花瓶樣式的孫藝欣好得多。」
江莉喜滋滋地回廠,準備給老段聯繫,讓新品盡量在南州進行地毯式鋪貨。她還準備找一找程琳,看在廣告中能否突出新品的特點。
侯滄海和張小蘭拿著新產品到食堂,讓李前宏安排廚師用這把面做「雜醬面」和「清湯麵」。
李前宏親自將煮好的兩碗麵條端了過來,誇道:「侯子,張總,我在麵條廠工作了三十年,這次的新產品確實是質量最好的。麵條廠終於要贏來好日子。」
新產品做出來的麵條味道確實不錯,麵條筋道,散發麥香。侯滄海嘗了兩種口味,足足吃下去四兩。他放下碗,心滿意足地道:「麵條廠有了好產品,這是全體員工共同努力的結果。我們準備召開全體職工大會。從九月開始,每個職工再漲三百元月工資。」
「真的又要漲工資啊?」
「絕無戲言。這是我和張總一起商量的,隨後要正式宣佈,你現在給大家說也沒有問題。」
在承包期只有兩年的情況下給大家漲工資,並非侯滄海頭腦發熱,而是根據生產和銷售情況進行適當調整。侯滄海準備在兩年承包期結束之前,將工人的工資增加到全市企業中等水平。等到工人習慣拿「高工資」時,若是礦務局把麵條廠拿回去,由於整個銷售渠道掌握在滄海集團手中,再帶走幾個核心技術人員,礦務局肯定不能讓麵條廠工人保持同樣的工資水平。工人們失望之後情緒必然會波動。情緒波動到失控狀態時,也就是自己再次介入之時。
礦務局副總會計師王金對礦務局改制工作雖然沒有細談,但是通過其談話,可以明確的是礦務局改制勢在必行。
而杜振瑞曾經參加過改制方案的制定,雖然方案最終沒有確定,但是大體原則和方向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出入。
侯滄海瞭解了改制方案後,想趁著這次改制之機,將麵條廠吃進去。
建立由江莉完全主導的銷售團隊,制定滄海銷售政策,也是他布下的棋子之一。
在工業園區佈局的由張小蘭主導的麵條廠,是他布下的棋子之一。
給麵條廠員工漲工資,也是他布下的棋子之一。
這些棋子都布在陽面上,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這個決策的秘級相對於對付一大惡人要低得多,高管層到了現在,都明白了如此佈局的意圖。
梁毅然超然事外,專門盯著陰暗處,對陽面上的佈局不感興趣,對如此佈局沒有意見。楊兵和陳傑都遠在高州,也沒有意見。
張小蘭覺得沒有必要糾纏於此,父親暫借兩千萬,在工業園區建廠完全沒有問題,完全沒有必要陷於這個泥水潭裡,就算將麵條廠改制後拿到手裡,意義也不是很大。
侯滄海經過反覆思考,有意讓張小蘭主導的新公司與自己主導的滄海集團分離,如果能夠順利改制,張小蘭主導的麵條廠將在工業園區,而滄海集團的大本營就是礦務局面條廠的山頭。狡兔三窟,兩個公司分離也正是在創造「多窟」。同時這樣做,也讓張小蘭遠離自己對「一大惡人」的伏擊。
侯滄海正在車間看生產情況,接到海龍集團高聞濤電話,約定十一點在商場看海龍空調銷售情況。
這大半年時間,高聞濤帶領團隊全力以赴抓海龍空調質量,效果明顯,推出了全新的分體式空調,針對以前大噪聲和費電的缺陷,推出了主打「靜音」和「省電」的新海龍空調。海龍空調產品質量有了明顯改進,銷售卻拖了後腿,寄予厚望的新人侯滄海在抓了一個試點以後,便提出辭職,這讓高聞濤很是失望。
高聞濤這次到江州主要是看銷售的試點店,也想再次挽留侯滄海。他先到海龍商場看過實際情況後,這才給侯滄海打電話。
在等待侯滄海時,高聞濤在辦公室和賈洪磊談起近期銷量。
賈洪磊從抽屜裡翻出幾張宣傳冊,道:「我這次破了行規,把所有壓力加在商場。侯總搞營銷很有一套,在他們麵條廠的廣告頁上加上了對我們店的宣傳,還派了一個業務員專門聯繫我們店,所以銷售不錯。你們這種經營模式,如果沒有強大宣傳力量,沒有很好服務和返點政策,絕對推行不了。」
高聞濤聽得莫名其妙,道:「為什麼叫侯滄海為侯總?」
賈洪磊微笑道:「我第一眼見到侯總時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侯總是滄海公司老闆,旗下有房地產公司,如今正在承包經營麵條廠,搞得有聲有色。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還真不知道。他過來當業務員,啃了幾個硬骨頭。最近他就守在你這個店,再沒有其他創新行動。」高聞濤看了海龍空調在此試點店的銷售情況,明白「一意孤行」的侯滄海果然不是簡單的人。
賈洪磊帶著高聞濤朝麵條廠走,剛到門口,見到侯滄海獨自從山坡步行下來。三人參觀麵條廠以後,再到商場看銷售情況。
隨後,三人到其他商場看空調銷售情況,跑了六家商場後,隨機尋了茶館坐下。
侯滄海此時坦承到海龍空調的目的,也正式辭去業務員工作。他在海龍空調只是驗證自己的想法,時間短,沒有賺到多少錢,但是通過這次實踐,讓他堅定了創立「滄海銷售模式」,收穫還是頗大。
聊得興起時,茶館對面傳來喧嘩聲,有人吼:「打死人了。」
侯滄海注意到此地與王朝夜總會相距甚近,猜到打架估計與王朝夜總會的人脫不了干係,便下樓看熱鬧。在王朝檯球室門口處,躺著一個黃頭髮年輕人,嘴鼻出血。
這個年輕人是六號大院的子弟,侯滄海曾在王朝夜總會見過其身影。他趕緊上前查看,發現綽號黃獅子的年輕人已經不行了。
旁邊人不停議論,矛頭直指王朝夜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