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小團姐和楊莉莉在和工人們交流。
楊莉莉道:「我記得很清楚,當初也是你們堵住房門,一定要滄海集團收購職工股,堵了好幾天。侯總覺得這不是辦法,在大會場讓大家投票做出選擇,會場上,侯總把說得清清楚楚,你們也同意,為什麼現在又要嚷著要將職工股買回去?」
這是一個讓工人們尷尬且不好回答的問題。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許多工人也不贊成要回已經賣出的職工股。
前次帶頭的老員工道:「楊主任,你說得不對,我們在門口站著,沒有妨礙任何人進出,也沒有影響辦公。這不是堵門,我們是來反映情況。楊主任是領導,說話要注意影響。」
楊莉莉與這名老員工打過多次交道,知道此人私心挺重,而且喜歡說大話,道:「既然是來反映情況,那麼就請幾個代表到辦公室,有什麼問題談什麼問題,其他員工就散了。大家都才下班,肯定累了,還是回家聽消息吧。」
「我們明眼人不說瞎話,侯總肯定是知道消息的,所以才會花錢收購職工股。要說侯總不知道消息,說破天也沒有人相信。在會場上讓我們選擇,都是算計好的。」老員工怕大家散去,人少勢小,滄海集團更不會理睬,因此說了一句早就藏在心裡的話。
小團姐始終站在滄海集團這一邊,對侯滄海更是深有感情,聞言生氣了,道:「為人要有良心。當初麵條廠發不起工資了,破產也就是扳起指頭數天天了。若不是侯總帶著資金進來,四處打廣告,又建立以前根本沒有的銷售渠道。江州麵條廠在礦務局改制中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破產。有問題就談問題,不要總拉一幫人站在門口。滄海集團不欠你們。」
老工人高聲道:「你是高州鎖廠的工人,有什麼資格在麵條廠來指指點點。」
小團姐道:「我是滄海集團派到麵條廠的副廠長,這就是資格。從另一個角度,你說得很對,我也是工人,曾經還是破產企業的工人,但是我懂得感恩,不會為了一點點錢,恩將仇報。」
老工人神情激動地道:「那是一點點錢嗎?我幹了一輩子,買斷工齡也就這麼點錢。你們這些資本家,說拿走就拿走,吃人不吐骨頭。」
這話就說得有些過頭了。
在樓下的工人們只要還是打苦情牌,沒有人對侯滄海惡意相向。當老工人口出惡言後,這些工人們開始勸解老工人,讓他說話注意一些。
結果,工人之間吵了起來。
「楊板凳,你給我回來,別在這裡丟人現眼。」從遠處傳來一聲吼,老工人妻子身上還沾了麵粉,從車間出來,準備將老伴拉回去。
「我怎麼叫丟人現眼,這是合法爭取自己的利益。」
「狗屁利益。你一輩子都算得精,還是窮得叮噹響。給我回去,我不丟這個臉。」
老工人被老婆罵回家,這才結束了紛爭。
侯滄海便在樓上觀察樓下動靜,見工人們散去,便讓人將楊莉莉和小團姐叫到樓上。
小團姐出自於工廠,對發生在樓下的這一幕深以為恥。上樓後,面對侯滄海,她用另一種方式來為工人們爭面子,「礦務局裡素質最好的工人都集中在主業裡面,麵條廠是輔業,工人們素質確實是參差不齊。」
侯滄海道:「工人們總體情緒怎麼樣?」
小團姐道:「應該不會有過激動作,工人還是有樸素感情。他們是窮怕了,又沒有見過太多世面,所以有些狹隘。」
楊莉莉道:「小團姐別為他們掩飾了。下面有個楊老頭說得很激烈了,明裡暗裡已經稱侯總為資本家。以後美達集團入駐以後,這些矛盾遲早會爆發出來。這不是意氣之爭,是實實在在的利益。現在只是少數人,以後肯定會演變成多數人。」
小團姐沒有反駁楊莉莉,道:「樓下工人普遍有一個想法,認為他們在麵條廠呆了幾十年,剛剛遇上些好事,自己居然就傻傻地將職工股賣掉。覺得吃虧的想法,他們還是有的。」
「利益之爭是最根本的,不解決遲早要出問題。」侯滄海瞭解情況,安排道:「你們去分門別類開座談會,把他們的想法收集起來,特別是好建議,或許就是解決問題的鑰匙。事關他們的利益,他們一定比我們想得更深更細更具體。」他暫時沒有做出任何決定,是真心想要看一看座談會裡工人們提出的觀點,或許能從中獲得大家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
楊莉莉道:「侯總,我建議別去開這些座談會,開了這些會就要發出錯誤的信號,讓他們覺得會重新得到職工股,反而起負面影響。我們不可能將職工股退給大家,索性就強硬一些。以後在門口掛一台電視,天天把當時大會錄相放給他們看。」
楊莉莉只是從人個和部門角度在看問題,有其局限性。侯滄海作為掌舵者,必須要考慮全局。如果滄海集團強硬處置此事,肯定能保持現有局面,畢竟,這是工人人自己的選擇。但是,要搞好「天上的街燈」商業區,沒有工人們支持難以實施。從這個角度,侯滄海必須要解決與麵條廠工人的利益分配問題。
另一方面,他不準備退還職工股,退還就有可能失去地整個局面的控制權,同樣也不利於整體打造一個全新的項目。
這就需要一個智慧解決辦法,也需要全體工人配合和理解。
人民是真正的英雄,這句話從長期來看確實是對的。但是也需要用辯證的觀點來看待人民是真正英雄的觀點,特別是在具體事情上要分具體分析,否則會脫離事實,成為書獃子。
小團姐和楊莉莉得了任務後,又去組織開不同的座談會。
由於滄海集團以前的措施總體對工人們有利,大部分工人們面對利益時還是保持克制,等待滄海集團下一步政策。
美達集團還未入場,整體利益未完全顯現,因此滄海集團處理此事還可以從容。對於周水平來說則難以從容。詹軍死掉,如果不能乾淨利索地拿下地質隊,市檢察院就會非常被動。
張副檢察長最初在江州坐鎮指揮,意識到一手好牌有可能打糟糕以後,也來到陽州,協調當地檢察機關,加大辦案力度。
周水平主要盯著地質隊。
邀請來的地質專家閱讀相關材料後,發表了三條專家意見和一個結論。
其一,作為核心數據支撐的《補充勘探地質報告》中採集的巖芯由煤電公司保存,但是辦案人員到公司進行實地調查時發現,巖芯沒有保存。巖芯是數據來源最重要的憑證,不予保存不合規定,極不正常。巖芯沒有保存恰恰說明問題很可能就出在巖芯上。
其二,嶺西省地質隊將巖芯樣品分別送到山南省地質礦產勘查局第七實驗室和國土資源部山南礦產資源監督檢測中心進行內檢和外檢,所得到的數據偏差率過小,極不正常。不排除人為編造數據或者替換樣品的可能性。
其三,嶺西省地質隊工程量佈置效率過高,幾乎所有鑽孔都用於圈定儲量,而這種佈置精確度極不科學,超出省地質隊現有勘探水平。正常情況下佈置的鑽孔至少是可用於圈定儲量鑽孔的2至3倍。
沈紅是地質大學畢業生,在其交給周水平的材料中也提到了第三點,並描述了當時一些異常情況。
專家結論是:嶺西省地質隊《補充勘探地質報告》可信度低,存在虛構儲量的情況;問題可能出現在巖芯送檢和化驗兩個環節,通過故意調換或污染巖芯、篡改實驗數據等方式減少儲量和品位。
專案組綜合前期調查結果和專家意見,再次印證了詹軍當時的交待:鉛鋅礦收購項目中存在內外勾結、弄虛作假騙取國有資產的行為;在此過程中,梁放等人用行賄手段買通市國資委、地質隊有關工作人員和探礦、化驗等中介機構相關人員。
這也就意味著就算詹軍「自殺」,嶺西省地質隊作為造假的關鍵環節和重要知情者也是系列案件極好突破口。從這裡突破之後,所有違法犯罪嫌疑人將無所循形。
江州檢察院領導同意了這個突破口,批准了工作方案。
以周水平具體負責的專案組隨即正面接觸省地質隊探礦項目相關人員,同時對多個涉案人同時進行審訊。這些技術人員都是技術專家,談起專業來頭頭是道。但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國家機器所製造出來的強大心理壓力非常人能夠承受,地質隊相關工作人員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實。
據涉案人員描述,煤電公司總經理梁放為了做出鉛鋅礦資源枯竭的報告,拋出重金,收買了地質隊相關負責人。商議之後,他們決定由煤電公司找鑽探隊鑽孔,由地質隊工程師編錄採樣。地質隊項目負責人授意手下工程師不下井、不在現場監工、每隔兩三天去取一次巖芯,給梁放留出對巖芯做手腳的時間和空間。
也正是這個反常行為,讓剛從大學畢業、充滿正義感的沈紅看出破綻。
鑽探工作結束後,項目組拋開事實,按照梁放的要求編寫了儲量報告。由於報告完成後需要省地質隊相關領導簽字,梁放又送錢給地質隊一把手以及總工程師,如願得到了相關領導簽字。
至此,關鍵人物煤電公司梁放被專案組鎖定。
控制住梁放後,周水平長舒了一口氣。他從嶺西返回到江州,約侯滄海見面。
在偵辦案件過程中,他越來越懷疑捉住詹軍和讓沈紅躲避的神秘人物就是侯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