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夜行,梁毅然都和侯滄海在一起。在夜行前,兩人要一起研究行動方案,商定細節,準備工具。在行動時,兩人經過磨合,配合得非常默契。由於每次夜行時工作紮實,行動果斷,而且兩人行動能力很強,所以每次行動非常成功,從來沒有出過紕漏。
這一次單獨行動,沒有侯滄海配合,梁毅然更加仔細地策劃了所有行動步驟,想清楚所有行動細節。做到瞭然於胸以後,他才來到逝者兒子住家附近。
通過前期調查,梁毅然發現晚上十點左右,逝者兒子會從一輛公交車上出來,接連兩天都是相同情況。逝者兒子下車以後,會來到街道邊的一個街心花園,抽一枝煙,在椅子上坐一會兒,再回家。
梁毅然準備利用他的這個習慣,在街心花園突襲之,然後逼著他說出事情真相。他準備好手銬,還有堵嘴巴的臭襪子。
晚九點,梁毅然將皮卡車開到街心花園,停在黑暗處。停車位置恰好距離街心花園不遠,在車窗內,適應黑暗以後,恰好能看到街心花園椅子的位置。梁毅然坐在車內,眼見著要到十點鐘,最後一班公交車要開回來,便下了車,以皮卡車為遮擋,準備突襲逝者兒子。
十點過幾分,公交車準備頂著嚴寒來到了站台。此站台只有一個人下車,正是逝者兒子。梁毅然蹲下身,隱在黑暗中,密切注視來者。
逝者兒子低著頭,雙手放在羽絨服裡。
梁毅然擔心天氣太冷,逝者兒子不肯在街心花園停留。如果這樣,行動就會失敗,只能另外想辦法。
逝者兒子走得很慢,如一台運轉精密的儀器一樣,逕直走向街心花園。他坐在椅子上。先是點燃了一枝煙,抽了兩口,又從衣袋裡取了一樣東西。這時,他聽到輕微腳步聲,警惕地抬起頭來。
街心花園,大冬天,極少有人進入其中。就算是夏天,進入其中的人也很少。街心花園在設計時想得很美好,有小橋和流水,給市民提供優美環境。建成以後才知道小橋流水只能停留在紙面上,由於無人管理,管理跟不上,小橋下面的流水變成蚊子滋生地。坐在椅子上,必然會面臨密密麻麻的蚊子攻擊。
逝者兒子是偏執而勤勞的人,對其工作很認真,無論春夏秋冬,每天走下公交車,總會來到街心花園坐一坐。哪怕蚊子再多,哪怕天氣再冷或者再熱,這個習慣也沒有改變。
梁毅然看到此人後,暗自告誡自己:「以後做事不要太有規律性,否則容易留下破綻。」他盡量如正常人一樣來到街心花園,拿出手銬,來到對方跟前時,停上腳步,伸手猛地抓住對方衣領,單手將對方提起來,道:「警察,別亂動。」
逝者兒子長得單薄,被人毫不費力地拎到半空中。他沒有掙扎,微微搖了搖脖子,打量來者後,道:「你是冒充的,沒有一個公安出來行動,都是一組人。」
梁毅然沒有料到對方如此冷靜,反而在行動上有所猶豫,舉起手銬,晃了晃,發出叮噹響聲。他想通過威脅,將對方徹底控制住。
正在晃手銬時,被拎住的逝者兒子舉手向上揮了揮。他人長得瘦,動作極為靈活。
梁毅然只覺得臉上一燙,一股血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意識不妙,拿著手銬的手猛擊在對方臉上。
逝者兒子手法極快,回手又揮了一下。
梁毅然手臂上的羽絨服被割開,血水迅速湧出來。他料到對方手上肯定有鋒利小刀,如毒蛇一般,繼續這樣接近,肯定要吃大虧,便鬆開手,退後一步,抬腿踢在逝者兒子的腹部。這一腳勢大力沉,很有幾分侯滄海踢人的風格。
逝者兒子是小個子,被這一腳踢得飛了起來,正要爬起來,腰腹部又中了一腳。這一腳來得極重,讓他半天喘不過氣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來者離開。
等到對方開車離開後,逝者兒子這才爬起來,將手中亂胡刀片隨手扔到水池裡,又拿出打火機在地上四處亂照,找到了那個錢包。他將錢包裡的錢取了出來,沒有要裡面的身份證和銀行卡,然後一拐一瘸地回小區,順手將錢包扔進垃圾桶。
以前為了處理錢包,他還頗費周折。自從環衛部門使用自動式裝卸車以後,他就少了許多麻煩,每次得手後,直接將錢包扔進垃圾桶。環衛車早上到達後,用拉鉤鉤住垃圾桶,將垃圾自動倒進車裡。如此一來,錢包就永遠消失。
逝者兒子扔掉錢包回家,而他的對手此刻血流滿面。
梁毅然用毛巾捂著臉,另一隻手開車,沿途找醫院。他終於找到一家看起來挺有規模的醫院——陽州第二人民醫院停車時,在醫院院子裡停了下來。停車後,他用後視鏡看了一眼。後視鏡中出現了一個恐怖畫面,臉上有一條大口子,從耳根一直拉到嘴角,至少有十厘米長。整個臉完全變形,牙齒漏了出來。
梁毅然倒吸一口涼氣,用手撕開貼在臉上的化妝膜,下車,快步走進急診室。他雖然受了重傷,倒也不慌亂,面對醫生時,慢慢將捂著臉的毛巾取開。
「啊,怎麼搞的,這麼重的傷。你這人還不緊不慢。」急症醫生嚇了一跳,趕緊起來。
年輕的急症科護士跑出去,將推車送到梁毅然面前。
梁毅然搖頭,用手指了指腳。
護士沒有看懂,過來扶他手臂。
梁毅然擺了擺手,又指腳。
女護士明白過來,這人是要自己走。她詫異地看了此人一眼,道:「走吧,跟我來。」
梁毅然跟在護士後面,朝治療室走去。他走進治療室時,給侯滄海發了短信。發短信時,他就捂著臉的毛巾放下,露出嚇人傷口。
「你這人還是手機控,趕緊放下,做手術。」女護士隨即醒悟道:「你在給家裡人發短信?發短信麻煩,等會我給你找個本子,有什麼事情,可以寫在本子上。」
侯滄海的手機放在枕邊床頭櫃上,忽然閃了一下。他準備伸手拿手機,胳膊被妻子摟住。張小蘭撒嬌道:「這麼晚了,肯定是垃圾短信,別接了。你的手伸出去,要被凍成零度。」
家裡安裝有空調,用起來太乾燥,很不舒服。睡覺之時,張小蘭便關掉空調。夫妻倆鑽進被窩裡,脫掉所有身外之物,用身體互相取暖,比起開暖空調要舒服多了。
雖然梁毅然答應了不夜行,可是兩人一起合作過多次,侯滄海十分瞭解梁毅然,聽其語氣,總覺得他不重視自己的說法,心中長有一根小刺。他一隻手愛撫妻子,另一隻手還是伸出被窩,取過手機。
看罷短信,侯滄海掀開被子,跳了起來。
「什麼事情?」冷風來,張小蘭趕緊把被子抓過來蓋在身上,看著神色嚴肅的丈夫,問道。
「梁子,在醫院,估計是出了車禍。還能發短信,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侯滄海一邊說,一邊穿衣服,隨後俯身親了親妻子,道:「梁子受傷,我得去。」
張小蘭顧不得寒冷,也坐了起來,手忙腳亂找衣服。
「你別去。這一段時間事情多,你要守在麵條廠。杜靈蘊說了,這兩天王市長要過來看一看麵條廠。麵條廠是礦務局成功改制的第一個單位。礦務局涉及腐敗案,對改制影響很大,麵條廠成為一個成功案例,市政府很重視的。」侯滄海摸不清楚梁毅然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願意妻子跟去,找理由讓其留下來。
張小半知道麵條廠要想建成商業街,必須和地方領導搞好關係,王市長是關鍵人物。丈夫前往陽州,自己確實應該留下來。她這人大氣,也沒有過多婆媽,道:「以後事情越來越多,你還得用專業駕駛員。以前的老駕駛員陳漢傑說過想過來,可以考慮啊。」
侯滄海搖頭道:「陳漢傑和我關係太深,不適宜當駕駛員。駕駛員太重要,馬虎不得。問問你媽,她是否認識部隊轉業後被臨時聘用在機關的駕駛員。這種知根知底又當過兵的駕駛員用起來最放心。」
「好吧,我馬上去辦,你小心一點。」
「放心,我開慢一些。」侯滄海又俯身親了親妻子。
越野車冒著嚴寒直駛陽州。凌晨三點多時,侯滄海走進急症室。
急症室裡,梁毅然坐在床上,頭上被包得像個粽子。其身邊站了一個護士,正在絮絮地說著什麼。
「怎麼回事?」看著梁毅然這個樣子,侯滄海一下聯想到一大惡人,眼光如刀一樣,銳利無比。
梁毅然用手指了指臉,搖頭。
女護士道:「梁毅然說不了話,臉上被劃了一個大口子,明天上班以後,還得重新檢查。他這人真是神經大條啊,一般人早就嚇死了,他還像沒事人,剛才準備馬上出院。」
侯滄海又道:「誰?那人嗎?」
梁毅然搖頭。
女護士接話道:「梁毅然剛開始還在紙上寫是摔的。你以為醫生這麼好哄,明明是刀子割的,切口整齊,說明刀子非常鋒利,有些像刮鬍刀,或者是裁紙刀。」
侯滄海有些驚訝地望了女護士一眼,道:「謝謝你啊。」
女護士在急症室裡見慣了哭天嗆地、驚慌失措的病人和家屬,今天來的這人受傷極重,但是此人是異類,從進入急症室到現在一直表現得很鎮靜,彷彿不是自己受傷。她莫名地對這個異類角色產生了好感,抽空就跑過來看一看。
侯滄海與女護士聊了幾句,坐下來,不轉眼看著梁毅然。等到女護士出去之後,道:「你是不是去那家?找到了那家的兒子?」
梁毅然點了點頭,在手機上寫了一條短信:「陰溝裡翻了船。我現在才想明白,那家人的兒子居然是個小偷,肯定是慣偷,隨身帶著很鋒利的刮鬍刀。我貿然去抓他的衣領,結果臉上挨了一刀。這傢伙動作極快,我躲不過。」
剛把短信發出去,女護士又走進來,訓道:「別發短信了,手臂上也有一條娃娃口。」
梁毅然將手機收了起來。
侯滄海再次驚訝地看了女護士一眼。這個女護士眼睛特別亮,五官單看並不精緻,合在一起有特別的味道,和香港某位大嘴巴女星有幾分神似。